中國文學(xué)的語言問題-2023修改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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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學(xué)的語言問題

汪曾祺

①語言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語言的后面是有文化的。胡適倡導(dǎo)“白話文”，提出“八不主義”。他的“八不”都是消極的，不要這樣，不要那樣，沒有樂觀的東西。他忽視了一種東西：語言的藝術(shù)性。結(jié)果，他的“白話文”成了“大白話”。他的詩：“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實在是一種沒有文化的語言。我們的語言都繼承了前人的語言，是在前人的語言的基礎(chǔ)上演化、脫化出來的。古人說“無一字無來歷”，是有道理的。語言是一種文化積淀，語言的文化積淀越是濃厚，語言的意蘊就越豐盛。

②這可以說是書面文化，另外一種文化是民間的，口頭文化。我在蘭州碰到過一位青年詩人，他疑惑甘肅、寧夏的民歌可能是詩人的創(chuàng)作流傳到民間去的，由于那里的民歌是那樣擅長用比方，押韻押得那樣精巧?？捎幸换厮鲆娏艘粚ζ畔保@婆媳二人把他“嚇倒”了：她們一路上沒有說一句散文——全部的對話都是押韻的。媳婦到一個娘娘廟去求子，她跪下來禱告，不是說：“送子娘娘，您給我一個孩子，我給您重修廟宇，再塑金身……”而是：“今年來了，我是跟您要著哪，明年來了，我是手里抱著哪，咯咯地笑著哪！”

③這是我所聽到過的禱告詞里最美的一個。我甚至覺得，不讀民歌，是不能成為一個好作家的。

④有一首聞名的唐詩：“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边@首詩并沒有說這位新嫁娘長得好看不好看，但是宋朝人的詩話里已經(jīng)指出，這一定是一個絕色的美

女。這首詩創(chuàng)造了一種氣氛，讓你能感覺到她的美。

⑤語言的美，不在語言本身，不在字面上所表現(xiàn)的意思，而在語言示意了多少東西，傳達了多少信息，即讓讀者感覺、想見的情景有多廣大。古人所謂“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是有道理的。

⑥國內(nèi)有一位評論家評論我的作品，說汪曾祺的語言很怪，拆開來每一句都是平平時常的話，放在一起，就有點滋味。語言不是一句一句寫出來的，“加”在一起的。語言不能像蓋房子一樣，用一塊磚一塊磚壘起來。語言的美不在一句一句的話，而在話與話之間的關(guān)系。包世臣論王羲之的字，說單看一個一個的字，并不怎么好看，但是字的各部分，字與字之間“如老翁攜帶幼孫，顧盼有情，痛癢相關(guān)”。語言是到處相通，有內(nèi)在聯(lián)系的。

⑦語言像樹，枝干樹葉，汁液流轉(zhuǎn)，一枝搖，百枝搖，它是“活”的?！拔臍狻笔侵袊恼撎赜械母拍?，從《文心雕龍》到“桐城派”向來都講這個東西，我覺得講得最好、最詳細的是韓愈。他說：“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p>

⑧后來的人把他的理論概括成“氣盛言宜”四個字。我覺得他提出了三個很重要的觀點。他所謂“氣盛”，照我的理解，即心情飽滿，思想充實。我認為他是第一個提出的精神狀態(tài)和語言的關(guān)系的人。一個人精神好的時候往往會才華橫溢，妙語如珠；倦疲的時候往往詞不達意。他提出了一個語言的標準：宜。即合適，精確?????。世界上有不少作家都說過“每一句話惟獨一個最好的說法”，比如福樓拜。他把“宜”更詳細化為“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語言的神秘，說穿了不過是長句與短句的搭配。一瀉千里，戛然而止，畫舫笙

參考答案：(示例一)這句話表明語言的美不在于一句句單獨的話，而在于話與話之間的關(guān)系，在于整體傳達出來的信息。《受戒》中，一串清楚的腳印原來平淡無奇，卻將它們與小和尚癢癢的心聯(lián)系在一起，新鮮而形象。用有形的腳印與無形的心緒，將剛剛萌發(fā)的自然純真的愛戀描寫得美好無比。《晚飯花》中，晚飯花的盛放，與傍晚的空氣以及它的名字組合在一起，將旺盛的生命力表現(xiàn)得生動傳神。

(示例二)語言的美不在于字面的平淡無奇，而在于它示意的言外之意?！妒芙洹窂氐筒杉{白描手法描寫腳印，語言平淡，卻將萌動的純真的愛戀含蓄地表現(xiàn)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