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府文化的奇葩

廣府文化的奇葩——粵謳粵謳，也有人稱越謳，別稱解心，是清中晚期到民國中期盛行于廣府民系地區(qū)的一種曲藝、通俗文學(xué)。粵謳是中國通俗文學(xué)歷史上曾經(jīng)璀璨一時的奇葩。從它各個時期的作品及發(fā)展歷程，我們可以看到廣府文化的一些特性。甘曰曰廣府文化是嶺南文化的核心組成部分（參見拙著《廣府文化源流》，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8月版），具備著嶺南文化的各種特性，如創(chuàng)新性、大眾性、遠儒性、重商性、兼容性、實用性等。這些特性，我們在粵謳中也可體現(xiàn)到一部分。甘 一、從民間中來，到民間中去甘 粵俗好歌，曰曰 曰曰古已揚名?；浉栎d于古籍有“越謳”一種。記載最早的越謳作者是西漢孝惠帝時的張買。明末清初學(xué)者屈大均也在《廣東新語?詩語》中記及：“而孝惠時，南海人張買侍游苑池,鼓棹為越謳，時切諷諫?！睆堎I唱的越謳是怎樣的曲調(diào)?古籍中未記載。不過，張買的越謳能上達皇帝，大概在廣東文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致清代嘉慶道光年間文人創(chuàng)制獨特的曲種便想到以粵謳為名（古代“粵”“越”相通，故也有人寫為越謳）。一般說粵謳起源于民間，揚名則起自仿作的文人。甘 最早創(chuàng)作出粵謳作品的是馮詢、招子庸，邱夢曰曰旗、溫汝適、李長榮等文士亦有參詳。嘉慶道光年間，這一班文士常游于珠江，在花艇上聽曲飲酒、談詩論文。偶聽得珠娘（艇上歌女）將舊曲變調(diào)演唱，頗有新意，但詞多俚鄙。馮詢、招子庸遂在民間演唱變調(diào)的基礎(chǔ)上加以點正，并創(chuàng)作新曲詞，命歌女演唱，果然令聽眾贊賞，于是定名為粵謳。以后，粵謳越作越多，逐漸在粵方言區(qū)流行起來。此情大概與粵語流行歌于上世紀80年代在廣州及珠江三角洲一帶流行的情況差不多。這些粵謳，從其音調(diào)看，是從明末清初盛行的咸水歌、木魚歌、龍舟歌、南音等說唱曲藝基礎(chǔ)上，融合了北方民間說唱“子弟歌”和“南詞”之長，創(chuàng)制出的新曲藝品種；從其文辭看，是在韻文的基礎(chǔ)上，大量使用粵方言，加上感嘆襯字、音韻押尾，形成地方特色濃郁、通俗易懂的民間方言文學(xué)新品種。起初藝人演唱粵謳，用琵琶和音，后來以揚琴或二胡伴奏?；浿幑?jié)拍獨特，一小節(jié)有一板七叮（眼），節(jié)奏緩慢，旋律沉郁，長于抒情。 不過，粵謳當時不過是“流行歌”的地位，正統(tǒng)文人、道學(xué)先生是對之不屑的。因此，粵謳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詩人馮詢，后來當官時便把自己創(chuàng)作的粵謳全部銷毀，不留一字。這一來，倒讓大膽朝通俗文學(xué)路子走的招子庸揚名中外了——馮詢沒有留下作品故當代一些介紹粵謳的書籍只提招子庸。 招子庸（1786~1847），字銘山，南海橫沙鄉(xiāng)（今屬廣州白云區(qū)）人。嘉慶二十一年（1816年）中舉，曾在山東濰縣等地做過幾任知縣，頗有政聲。后因收用逃犯被指控致罷官，回鄉(xiāng)后放蕩不羈。他長于詩畫，精通音律。也許他有感于宋代柳永

的詞在民間歌壇廣為流傳，遂不辭多寫詞情雙美的粵謳。道光八年（1828），廣州西關(guān)澄天閣刻印出版招子庸的《粵謳》，全書有序及12篇題詞，收有粵謳作品97題、121首。此書流行于廣府民系地區(qū)，在歌壇廣為傳唱。曾任香港總督的金文泰（SirCecilClementi）在1904年把《粵謳》譯成英文，改名《廣州情歌》，介紹到歐洲。他認為《粵謳》與希伯萊民歌具有同樣不朽的價值。后來葡萄牙人庇山也把它譯為葡萄牙文，介紹到歐美各國。當代文學(xué)研究專家鄭振鐸在《中國俗文學(xué)史》中說：“其最早的大膽的從事于把民歌輸入文壇的工作者”，“在道光間僅有招子庸而已”；“《粵謳》為招子庸所作，只有一卷，而好語如珠，即不懂粵語者讀之，也為之神移。” 《粵謳》中幾乎全是寫男女間的感情，其中多寫妓女的可憐身世與感情波折。書中第一首為《解心事》，流傳甚廣，故粵謳又稱“解心”，當代粵曲以粵謳曲調(diào)作曲牌也稱為“解心腔”。此曲被鄭振鐸先生稱為“格言詩”，當中確有一些警世之句。曲云：心各有事，總要解當中確有一些警世之句。曲云：心各有事，總要解脫為先。心事唔（不）安，解得就了然。苦海茫茫，多半是命蹇。但向苦中尋樂，便是神仙。苦系愁到不堪，真系惡算。總好過官門地獄，更重哀憐。退一步海闊天空，就唔使（不用）自怨。心能自解，真正系樂境無邊?？嘞到獾竭恚ú唬┙獾猛?，就講過陰騭（德）個便（那方面）。唉，凡事檢點，積善心唔（不）險。你睇（看）遠報在來生,近報在目前。 這些曲化勸世文雖然并不新鮮，卻能使不少小市民在精神上得到安慰暫解愁懷，故大受民眾歡迎，成了粵謳的早期代表作。招子庸另一首粵謳代表作《吊秋喜》，則以情動人，且看其中幾句悼妓女秋喜的： 泉路茫茫，你雙腳又咁（這樣）細。黃泉無客店，問你向乜誰（誰人）棲?青山白骨唔（不）知憑誰祭?衰楊殘月空聽個（那）只杜鵑啼!未必有個知心來共（為）你擲紙（意為祭奠），清明空恨個（那）頁紙錢飛。由于此曲語淺情深，故廣為傳唱。清末名詩人黃遵憲有詩云：“唱到招郎吊秋喜，桃花間竹最魂銷?！碑敶嵳耔I評道：“《吊秋喜》是一篇凄楚的抒情的東西。據(jù)說秋喜實有其人，是一個妓女，子庸曾眷戀之。像《吊秋喜》這樣溫厚多情的情詩，在從前很少見到?！?招子庸筆下的粵謳多是風花雪月、纏綿哀婉之詞，題材范圍比較狹窄。這與粵謳從民間來到民間去大有關(guān)系?；浿幜鱾饔诟鑹?，當時社會矛盾尚不尖銳，平民喜聽情愛之曲，故粵謳自多此作。清代《續(xù)修南?？h志》記粵謳的流傳時道：“一時平康百里，譜人笙歌，雖‘羌笛春風'、‘渭城朝雨'，未能或先也?！币苍S，這是廣府文化商業(yè)性的反映吧?只要文化市場需要，謳歌情愛的粵謳便越來越多。由此想到上世紀80年代中珠三角一帶迅速流傳粵語流行歌曲的現(xiàn)象，也就不奇怪了。但是，更應(yīng)該看到，招子庸的粵謳作品主流有著反封建正統(tǒng)的特點（以前研究粵謳者少有人提及）。替妓女鳴冤叫屈，是儒家正統(tǒng)思想所不恥的，而這些作品能在廣府民系地區(qū)廣為流傳，也可見廣府文化的遠儒性。 二、介入社會，直面人生 然而，當社會矛盾尤其是民族矛盾激烈的時候，廣府文化的創(chuàng)新性、斗爭性也就在粵謳中反映出來了。1840年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后，便有文人利用粵謳這種群眾喜聞樂見的形式，來反映現(xiàn)實斗爭?；浿庨_始跳出個人情愛的天地介入社會、直面人生，產(chǎn)生創(chuàng)新性的作品。 鴉片戰(zhàn)爭時期留存下來的粵謳作品，有燕喜堂鈔本《新解心》這雖是殘存的手鈔本，僅有20余頁，作者燕喜堂也未知是何許人，但有《顛地鬼》、《義律鬼》等作品揭露了外國侵略者的丑態(tài)，表現(xiàn)了中國人民反侵略的英雄氣慨。另一首《頌林制軍》以幽默的筆調(diào)歌頌林則徐、人木三分地鞭撻官場中的投降派。而《盲怨》、《人會死》、《人話怕死》等作品，則深刻地反映了當時廣大百姓陷于水深火熱之中。請看揭露、譴責貧富懸殊的《人話怕死》： 人話（說）怕死，我見死極為高。哪知此生托生勞（指人生的艱難勞碌），一死就死到唔知（不知道）、連鬼都不做，免今做鬼又在此處來撈（過日子）。我睇（看）破陰陽生死個（那）條路，至（最）好在官家名宦都系死別生扶。生一日在陽臺鄉(xiāng)（人間）一日受苦，黃泉得到，唔（不）做個的（那些）再世功夫（指再轉(zhuǎn)世為人）。若系閻王點化我上陽間做，我就同去斷（決斷）到好，字字登明部（指寫清楚）：我要壽長過彭祖，富貴過葉、伍、潘、盧（當時廣州的四大富商家族） 此外，據(jù)說還有一本1901年出版的、署名香迷子（真實姓名及事跡無可查考）編撰的《再粵謳》收有作品68首。遺憾是筆者未看過有關(guān)資料，不敢妄評。不過，從燕喜堂的《新解心》來看，這段時期的粵謳已開始以慷慨悲壯之情代替早期的纏綿緋側(cè)了。自道光末年起，粵謳在歌壇已沒有那么流行，幸而隨著光緒年簡報刊漸多，粵謳作品得以不斷出現(xiàn)于報刊的諧部（副刊）上。報刊成了粵謳流傳的媒體，反映了廣府文化的創(chuàng)新性。文人們以粵謳的舊形式寫進新內(nèi)容，使粵謳從多以口頭傳唱變作多以文字流傳。晚清反封建專制王朝的民主革命運動興起后，革命者利用粵謳這個民間方言文學(xué)的形式，大力鼓吹革命，向群眾宣傳革命的道理，使粵謳出現(xiàn)一個嶄新的面貌。同盟會機關(guān)報《中國日報》及其特刊《中國旬報》，首辟“鼓吹錄”專欄，刊登反帝反封建的粵謳，使這種過去為正統(tǒng)文人鄙視的方言文學(xué)，登上了政治舞臺。以后各進步報刊，如《新小說》、《時事畫報》、《廣東日報》等，亦刊登不少粵謳作品。知名作者有廖恩燾（下文介紹）、黃魯逸、鄭貫公、王心帆、楊肖歐、陳詩仲、黃軒胄、何劍士、潘澤民、宋季緝、衛(wèi)滄海等。此時的粵謳作品戰(zhàn)斗性之高、數(shù)量之多，是前所未有的，也可說其內(nèi)容已起了質(zhì)的變化，具有積極的進步意義。請看一曲《血》（作者不詳，刊于1904年農(nóng)歷十月初六某報上） 血一個字，提起就心愁；虧我熱血盈腔，唱粵謳。你試睇嚇（看一下）涼血物（指沒有民族血性之人）既是咁（這么）多，好似牛馬走。任佢（它，指清朝統(tǒng)治者）敲煎膏血，不以為仇。眼見得滿族咁（這么）肥，皇漢又咁瘦；地皮刮盡，血滿神州。有等（人，指愛國志士）想得把血來流，將國救。都話（說）誓擲頭顱，換自由。點估（怎料）血既流了咁（這么）多，天總不就（助）。唉，真正丑，淚珠常滿袖。血呀，做乜（為什么）你怦怦欲動呢，在我心頭！ 同盟會會員、知名報人鄭貫公在香港創(chuàng)辦《有所謂報》時，以“仍舊”為筆名寫了不少新粵謳。如《真正系苦》、《多情曲》、《須要頂硬》、《好孩兒》等，在反對朝廷與美國續(xù)簽苛待華工條約的運動（慣稱拒約運動）中，起了震聾發(fā)聵的作用。如一曲《中秋餅》，反映了在支持拒約運動而抵制美貨時廣州餅食業(yè)拒用美國面粉的義舉（刊于1905年農(nóng)歷八月十一日）。著名革命者黃魯逸也以“老逸”、“魯一”為筆名寫過不少粵謳，他的作品較含蓄，較有文采。如一曲《踏青》揭發(fā)統(tǒng)治者鏟光地皮（貪污斂財）、含蓄地宣傳革命：茫茫一片地，春去又春還。既有春風到，因何草不生?四圍坐下，草都冇（沒有）多條。君呀，踏青呢（這）件事，乜（為什么）你重（還）把我相邀?凡事要實行，唔好（不要）白叫（空喊），況且我近來心事，又至（最）怕俾個的嘢（給那些東西）來撩。見著草都唔（不）生，就憐到自己不肖。如今眼淚，重（還）有幾多飄?只有你一個在我身邊，唔（不）夠把我照料。點（怎么）得了?罷咯（了），我都情愿春閨長日，獨坐無聊。此期間的粵謳，還有一批批判封建文化、鞭撻迷信風俗、宣傳辦新學(xué)、贊頌新思想、提倡民主自由的作品，如《剪辮》、《觀音誕》、《唔好去賭》、《哭科學(xué)》、《辦報》、《演說》、《郎既愛國》、《自由鐘》、《復(fù)民權(quán)》等。這些作品皆有強烈的時代氣息、啟發(fā)民智的政治特點，起了宣傳群眾、鼓舞人民斗爭的作用。 三、直刺官府、敢諷最高統(tǒng)治者 清末，一些佚名作者寫的粵謳更具戰(zhàn)斗性。這些作品直刺官府，乃至最高統(tǒng)治者清太后慈禧。如1904年農(nóng)歷五月廿日某報刊登的《買古琴》，諷刺慈禧借賀壽之機搜刮民脂民膏、兩廣總督岑春煩為邀寵而獻古琴。曲云：佢（她）有佢慨（的）拜壽，使乜（用不著）你咁（這么）擔心。民膏浪擲，買得一架古時琴。你獻媚朝家（指慈禧）都唔使咁甚（不用這么過分），未必古時音樂，勝過于今。況且慶典一場，來請客飲，唔通（難道）鑼鼓都要到廣東尋?此事自有廷臣，來認責任。做乜（為什么）你別樣唔（不）憂，只記得八音?或者你想用亡國之音，嚟（來）攪嚇（搗亂一下）佢（她）個（那）晝寢，等佢（她）留心時事，知道嚇（一下）大禍將臨。你地（們）用意咁（這樣）深，真系（是）惡審（意為難判斷是非）。唉，唔在（不用）問，大抵見我漢人獨立期將近，想著他日空城弄假（以諸葛亮擺空城計退司馬懿之典喻清王朝末日將臨而故作鎮(zhèn)定），嚇退個的（那些）彈雨槍林（指革命黨起義） 而1905年農(nóng)歷六月初八發(fā)表的《相只一個》，更是直斥慈禧。此曲有感于慈禧請荷蘭畫師畫像，唱道：相只一個，點（怎）好畫咁（這么）多回?筆下無情（暗指閻王點生死簿之筆），會把你命摧!畫畫嚇（多畫一下）呢（這）個顏容，就唔（便不）見得可愛。分明在紙上，會老起番來（老了起來）。大抵人到晚年，心就曉悔，想嚇（一下）十年前事，有幾件唔（不）該。似箭光陰，你話（說）留得幾耐（多久）!生滿一頭白發(fā)，令得人呆。想到無聊，惟有下淚。唉，愁系（是）似海，重（還）慌（怕）但（它）添寫入內(nèi)，帶?。ㄖ追帚俱惭剑拖担ㄊ牵┧揽耍┮嘤校o）人陪。 粵謳作者對慈禧尚敢不敬，更遑論諷刺官府了?！斗拍懭プ觥贰队魢樤挷檗k》《有勢唔好恃盡》等一批粵謳，更是把官府罵得狗血淋頭。請看《官咁大》（登于1905年農(nóng)歷十一月十九） 官咁（這樣）大，重駛（還要）借總督招牌!個的（那些）嚇人手段，都練到好精乖。緝捕有乜（沒什么）精神，點（怎）似去討債。藉端落（下）手，就夾硬拉埋（強行捕捉定罪）。恃?。ㄖ┫倒俦?，隨便亂踩（踐踏）。話聲（說一聲）唔（不）肯啫（吧），就話（說）你抗拒官差。嚇到但（他）肯寫單（指答應(yīng)交錢），何等爽快。講乜（說什么）“保商”兩個字，總要我妙計安排。近日官場慨（的）行為，真正可怪，如果系殷商富戶，咪個立亂行街（勿隨便上街）。唉，點（怎）樣解?官場會勒派!從古話（說）貪官污吏，重（還）慘加（厲害過）狼豺。 此外，還有歌頌民主革命起義的《黃花影》、《女英雄》、《英雄淚》、《舒淚眼》等。這些鋒芒畢露的粵謳登于報上，當然令封建統(tǒng)治者暴跳如雷，這也是當時進步報刊被官府勒令?？脑蛑弧Ｖ皇沁M步報人在報刊被封后，隨即換一個報刊名再辦，潑辣的粵謳亦照登。雖然這些如匕首投槍的粵謳的作者真姓名沒有留下來，但卻可見廣府文化斗爭性的一斑。 四、從口頭演唱轉(zhuǎn)到文字傳播從民國初年起，粵謳由于腔調(diào)緩慢簡單，在歌壇傳唱已風光不再（被粵曲取而代之）。但它作為民間通俗文學(xué)，地位卻不斷上升。民國成立后，報刊上刊登粵謳仍有增無減，可見粵謳仍有生命力。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fā)，革命潮流也促進了粵謳的發(fā)展。當時省港澳的報刊副刊均不斷刊登粵謳，內(nèi)容也繼承了反帝反封建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如《偷聲嘆》、《唔肯就罷》等一批作品皆有鋒芒。20年代初，廖恩燾又寫了不少有影響的粵謳，還結(jié)集出版。 廖恩燾（1865?1953），字鳳舒，號懺庵。惠陽人，廖仲愷胞兄。曾任清朝及民國北洋政府駐古巴、朝鮮、日本及美國的使節(jié)。他是民國時期著名教育家許崇清的岳父。廖恩燾工于詩詞，喜寫粵語方言詩，所作的粵謳也膾炙人口。早在清末時，他就以珠海夢余生為筆名，寫了20多首名為“新解心”的粵謳，刊于梁啟超主辦的《新小說》上。梁啟超十分贊賞他的粵謳，譽之為“絕世妙文”。廖的粵謳融人新思想、新知識，褒正義，貶邪惡，頗有影響。如一曲《珠江月》，既寫了作者撰粵謳的初衷，也抒發(fā)了愛國情懷，曲云： 珠江月，照住船頭。你坐在船頭，聽我唱句粵謳。人地唱個的（那些）粵謳，都重（還）系舊；我就把新名詞譜出，替你散嚇（一下）個的（那些）蝶怨蜂愁。你聽到個陣（那時）款款深情，就算你系鐵石心腸，亦都會仰天來搔嚇首；舍得我銅琶鐵笛，重怕唔（還怕不）喚得起你敵愾同仇!只為我中國淪亡，四萬萬同胞問邊（哪）一個來救?等到瓜分時候，個陣（那時）就任你邊個（誰）都要作佢（他，指帝國主義）慨（的）馬牛。你睇（看）我咁（這么）好河山如錦繡，做乜（為什么）都冇（沒有）個英雄獨立，撞一嚇（下）鐘嚟（來）唱一嚇自由。我百粵雄圖，自來都稱富有。論起天時形勢，就有蒼梧西首，更環(huán)帶著碧海東流。云貴汀漳，都連接在左右；就系長江一帶，亦系天然畫就慨鴻溝。只恨無人把干坤重新結(jié)構(gòu)，趁呢陣（此時）群龍世界，便成就個戰(zhàn)國春秋。唉，咪（不要）守舊，睇一下人地歐洲與及美洲，虧我心血常如斗，莫只望新亭泣楚囚。硬要把虎嘯龍吟，換一片婆心佛口；口頭禪語，便唱出一串珠喉。等到你鈞天醉夢醒來后，好共（和）你唾壺擊碎咯，細話從頭。1924年，廣州出版了珠海夢余生（廖恩燾）的《新粵謳解心》，收入作者1921~1923年寫的103篇作品。此書由政要唐紹儀題寫書名，有廖仲愷等多位名人的題詞。廖仲愷題的是贊頌粵謳的詞《金縷曲》： 諷世依盲瞽，一聲聲，街談巷語，渾然成趣。香草美人知何托?歌哭憑君聽取。問覆瓿文章幾許?瓦缶繁弦齊競響，繞梁間，三日猶難去。聆粵謳，勝金縷。曲終奚必周郎顧?且傳來蠻音鴃舌，癡兒呆女。廿四橋簫吹明月，那抵低吟清賦，怕莫解天涯凄苦!手抱琵琶遮半面，觸傷心豈獨商人婦。珠海夜，漫如故。 《新粵謳解心》的作品特點是較多運用方言、引用地方諺語，有濃烈的鄉(xiāng)土氣息，頗有藝術(shù)感染力。如寫于1921年的、勸人戒鴉片煙毒癮的《鴉片煙》，以形象傳神的文辭警戒世人，頗有教育作用。同年寫的《杜鵑啼》，用曲折隱喻手法，召喚人們覺醒奮斗，可說情真意切而又藝術(shù)氣息濃厚；另一首《人真正系惡做》，則以幽默的文筆直刺軍閥給人民帶來災(zāi)難。1923年寫的《走馬燈》，諷刺軍閥上臺如走馬燈般兒戲；《洋貨咁貴》則揭露北洋政府在帝國主義面前奴顏婢膝 廖恩燾的《新粵謳解心》是繼招子庸《粵謳》后，至今僅見的一部正式出版的、完整的個人作品專集。正如蔡琦的題詞所詠：“百年格調(diào)紉銘山（招子庸字銘山），幾歷紅羊劫未殘。好是廣陵遺散后，再留妙曲在人間?！贝藭某霭妫瑯酥局浿帍目陬^演唱轉(zhuǎn)向文字傳播的變化?；浿幥{(diào)節(jié)奏緩慢，演唱已難充分反映昂揚向上的韻味，而文字的表現(xiàn)，則可免曲調(diào)的不足，于是群眾更喜歡看，而不是聽。從這個變化也可體現(xiàn)出廣府文化的兼容性、實用性。 五、宣傳革命，接近工農(nóng) 20年代中期，雖然新文學(xué)運動已興起，但粵謳這個傳統(tǒng)形式仍為廣大群眾所喜愛，繼續(xù)不斷出現(xiàn)了報刊上。第一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隨著工農(nóng)現(xiàn)了報刊上。第一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隨著工農(nóng)運動的發(fā)展，粵謳創(chuàng)作也出現(xiàn)新變——變得更加接近大眾更有戰(zhàn)斗性。誰想得到，當初囿于個人小圈子的抒情方言說唱文學(xué)，竟會變得如此直白與慷慨激昂，并形成聲勢。其實，這也是廣府文化靈活性與富于變化等特點的反映。當時，廣州的進步報刊，如省港罷工委員會機關(guān)刊物《工人之路特號》等，不斷刊登有鮮明政治觀點與強烈戰(zhàn)斗性的粵謳。內(nèi)容包括贊頌工農(nóng)運動、北伐戰(zhàn)爭，反對帝國主義與軍閥，乃至宣傳馬列主義與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主張。此時的粵謳作者有英俊、凌少然、麥國威、達人、吳瑞珍、黃智偉、師盔冼文光等，多是從事工農(nóng)運動的文化工作者。他們的作品今天讀起來仍覺熱血奮張。如刊登于1925年12月23日《工人之路特號》上的《心有恨》（作者不詳） 心有恨，訴向人知。連年戰(zhàn)爭，點（怎）得休息片時?可恨軍閥逞兇，真正不是，殘殺同胞，威福兼施。但（他）所倚靠，還有帝國主義，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