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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文檔-下載后可編輯系我一生心,負(fù)爾千行淚系我一生心,負(fù)爾千行淚
系我一生心,負(fù)爾千行淚
柳永是在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十八歲的時候結(jié)婚。
景德二年到景德四年之間,柳永連考進(jìn)士不中,便開始遠(yuǎn)游浙江杭州,而后又到了湖南和湖北,于1010年回到汴京。
有人曾經(jīng)考證說柳永遠(yuǎn)游的這三年,除了是因外出干謁會友,還是因為夫妻關(guān)系不合而造成。柳永專門為妻子寫了首《憶帝京》:
薄衾小枕涼天氣,乍覺別離滋味。展轉(zhuǎn)數(shù)寒更,起了還重睡。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
也擬待、卻回征轡;又爭奈、已成行計。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系我一生心,負(fù)爾千行淚。
——《憶帝京》
這首《憶帝京》也是柳永的自度曲,意境幽深,情感深郁,語言平白如家常話,卻十分真切生動。后世有人贊為“如彈丸脫手,掉臂而出。仿佛家常語,卻層層遞進(jìn),情真意切,有說不盡的動人處”。家常語,往往能打動人心中最樸素最真實的情感。
剛蓋著薄被子小睡了一會兒,就被涼涼的秋風(fēng)給吹醒了。其實是根本沒睡著,為什么呢?因為第一次感覺到別離的滋味,種種難以名狀的離別滋味涌上心頭。內(nèi)心十分糾結(jié),難以想象出門后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以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情。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外面寒夜里的打更聲聽得一清二楚,感覺這一夜漫長得像過了一年。
也曾打算勒馬再返回,無奈為了生計功名已動身上路,又怎么能無功而返呢?腦際思緒萬千,總是想盡辦法加以開導(dǎo)解釋,最后只能就這樣寂寞無聊地不了了之。我知道你的內(nèi)心很傷痛,更知道此后你會暗暗飲泣,以淚洗面。但是,我其實比你更難受,你是我一生一世的牽掛??!
《憶帝京》寫了一段相思情,一個斷腸人,一件傷心事。夏夜,清薄幽涼的月色浮在微風(fēng)里,有人枕著萬般思緒,深深淺淺地輾轉(zhuǎn),落下深深淺淺的憂傷,美麗如斯。更聲漸深,夜露漸重。他輾轉(zhuǎn)反側(cè),披衣而坐,伏枕而思。思之,不寐;思之,不得。罷之,不能。一夜長如歲,正是古老的《詩經(jīng)》里寫的那種感覺:一日不見,如三月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他也曾打算一勒馬韁掉轉(zhuǎn)馬頭,去他的什么功名,去他的什么夢想,統(tǒng)統(tǒng)不要,統(tǒng)統(tǒng)不管。也許在某一個寂靜的深夜,他收拾好了行李與疲倦,騎著那一匹瘦馬,走在了清寒的月光下??墒?,在翌日晨曦來臨之前,他又躺回了床上,將那碎銀子一樣的月光,捂進(jìn)孤單寒涼的薄衾里。瘋狂的寂寞,瘋狂的憂郁,瘋狂的思念,瘋狂的回憶,他用一千個理由來說服自己回去,回到家中去,回到她身邊去。然而,他又可以用一萬個不能回去的理由,來壓倒那一千個要回去的理由,并給自己開解與安慰。
“系我一生心,負(fù)你千行淚。”這一句情境就全都出來了。是那種無言的心痛,那種深刻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沒過頭頂,卻喊不出一點兒聲音的窒息之感。
那夜夜為他流淚的妻子,守著他給的承諾,度過紅顏漸老的光陰。
讀過柳永這首詞,讓人想起那位民國佳人張愛玲與胡蘭成的舊事。兩人當(dāng)初一紙婚書約定:“愿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多年以后,風(fēng)流成性的胡蘭成卻一再出軌,辜負(fù)了一代名媛張愛玲的癡心,讓她不禁暗自淚下。
柳永第一次離開家應(yīng)是景德四年秋,并且詞中說“乍覺別離滋味”,應(yīng)該是第一次品味到別離的滋味,當(dāng)然也是第一次離開家的時候所品味的滋味。
“系我一生心,負(fù)你千行淚”,在受到傷害的一方聽來,真有撕心裂肺之痛。同時,不久后發(fā)生的事情竟隱有一語成讖之感。
夢覺清宵半。悄然屈指聽銀箭。惟有床前殘淚燭,啼紅相伴。暗惹起、云愁雨恨情何限。從臥來、展轉(zhuǎn)千余遍。任數(shù)重鴛被,怎向孤眠不暖。
堪恨還堪嘆。當(dāng)初不合輕分散。及至厭厭獨自個,卻眼穿腸斷。似恁地、深情密意如何拼。雖后約、的有于飛愿。奈片時難過,怎得如今便見。
——《安公子》
這首詞也與前一首有異曲同工之感。柳永半夜從夢中驚醒,更深夜靜的時刻無法入眠,細(xì)聽著漏滴聲,默默屈指而數(shù)。床前只有燒殘的流淚紅燭相伴。卻不禁引發(fā)心頭深深的離別之情。自躺在床上到現(xiàn)在,他已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千余遍也無法入睡。怎奈一個人獨自而眠,身覆數(shù)重鴛鴦被也無法感到溫暖。
可恨可嘆的是,當(dāng)初不該輕易分離。到如今獨自無聊,正望眼欲穿愁斷腸。如此情深意濃如何才能和好如初?縱然確有日后相聚和美的愿望,無奈克制這片刻的難過,怎么才能夠得以馬上相見?
可見柳永內(nèi)心深處還是愛著妻子瓊娘的。
在自己離開的日子里,也時時被思念折磨得夜夜無眠:
晚晴初,淡煙籠月,風(fēng)透蟾光如洗。覺翠帳、涼生秋思。漸入微寒天氣。敗葉敲窗,西風(fēng)滿院,睡不成還起。更漏咽、滴破憂心,萬感并生,都在離人愁耳。
天怎知、當(dāng)時一句,做得十分縈系。夜永有時,分明枕上,覷著孜孜地。燭暗時酒醒,元來又是夢里。
睡覺來、披衣獨坐,萬種無憀情意。怎得伊來,重諧云雨,再整余香被。祝告天發(fā)愿,從今永無拋棄。
——《十二時(秋夜)》
漫長的夜里,明明眼睜睜地看著她。在夢醒時分,才發(fā)現(xiàn)原來又是一場夢。
再不能安睡,只好披衣獨坐,升起萬種愁悶的情緒,不知要怎樣,才能讓她來到我身邊,重溫恩愛,再整理留有余香之被。我在此對天發(fā)誓,今生斷不會將你拋棄。
他對妻子最真摯的情感也在于此,就是希望能時時在你身邊為你蓋好被子,是最樸素的日常生活細(xì)節(jié),也是最溫情的貼心關(guān)懷……
閑窗燭暗,孤幃夜永,欹枕難成寐。細(xì)屈指尋思,舊事前歡,都來未盡,平生深意。到得如今,萬般追悔??罩惶磴俱?。對好景良辰,皺著眉兒,成甚滋味。
紅茵翠被。當(dāng)時事、一一堪垂淚。怎生得依前,似恁偎香倚暖,抱著日高猶睡。算得伊家,也應(yīng)隨分,煩惱心兒里。又爭似從前,淡淡相看,免恁牽系。
——《慢卷綢》
也是夜深難眠,憶舊事前歡一一浮現(xiàn)眼前,現(xiàn)在追悔莫及,卻只能平添煩惱,令人憔悴。哪怕是面對外面的良辰美景也皺著眉頭,無心欣賞。老是想起和她當(dāng)初相愛時的千般纏綿往事,竟不覺有種想流淚的感覺。過去那樣相擁相依到日上三竿的日子,也許再也不會有了。她也會隨緣依分,只在心里煩惱不已。卻像相遇之前那樣,淡看這段感情,以免又墮入一個情字中間,空惹無限煩擾。
萬恨千愁,將年少、衷腸牽。系殘夢斷、酒醒孤館,夜長無味??上гS枕前多少意,到如今兩總無終始。獨自個、贏得不成眠,成憔悴。
添傷感,將何計??罩豁ィ瑓拝挼?。無人處思量,幾度垂淚。不會得都來些子事,甚恁底死難拼棄。待到頭、終久問伊看,如何是。
——《滿江紅》
不知有多少萬恨千愁,將這少年的內(nèi)心牽掛。在孤寂的客舍,酒醒后零亂不全的夢中斷了,漫漫長夜沒有滋味??上д磉呍?jīng)多少的柔情蜜意,到如今我倆總是有始無終,得到的只是獨自一個人夜不能寐,憔悴不堪。
傷感一日更甚一日,有什么辦法呢?只能這樣成天怏怏不樂,郁郁寡歡。每當(dāng)無人的時候就忍不住相思,多少次孤獨地流淚。不懂得這世上有些事兒,為什么這樣讓人至死難以割舍。到最后,我倒要問問你看,到底是為什么會這樣?
“不會得都來些子事,甚恁底死難拼棄”是這首詞的亮點。意思是“不懂得有些事兒,為什么這樣至死難以割舍?!?/p>
柳永也許沒想到,他這似乎不經(jīng)意的一問,竟然引發(fā)一代又一代人的發(fā)問。最著名的便是元好問因大雁殉情一事引起的感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元好問詞《摸魚兒·雁丘詞》)。情至極處,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雙方可以生死與共,這是古人信奉的“至情”。
現(xiàn)代的人反而越問越糊涂了?!皭塾袔追帜苷f清楚,還有幾分是糊里又糊涂”,“這就是愛,說也說不清楚,這就是愛,糊里又糊涂”。
一曲愛情的悲歌,沒有結(jié)局的故事,從古唱到今,歲歲年年,平平仄仄,咿咿呀呀,往復(fù)回環(huán)。就這樣,年輕的柳永反復(fù)糾結(jié)中,慢慢地又回心轉(zhuǎn)意了。
然而就在這樣復(fù)雜心緒中,讓柳永萬萬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宋真宗景德二年(1005年),二十二歲的柳永游歷了浙江、江蘇等地后,來到了帝都汴京。六月的一天,柳三變收到了家里的信,拆開一看,眼前兀自一黑:瓊娘竟然因病去世!
原來,瓊娘自柳永去后,孤寂落寞,憂郁成疾,竟不治而亡。原本言笑晏晏、嬌俏萬端的眼前人,轉(zhuǎn)眼間就陰陽兩隔。柳永悲從中來,獨自在案頭含淚疾書:
留不得。光陰催促,奈芳蘭歇,好花謝,惟頃刻。彩云易散琉璃脆,驗前事端的。
風(fēng)月夜,幾處前蹤舊跡。忍思憶。這回望斷,永作終天隔。向仙島,歸冥路,兩無消息。
——《秋蕊香引》
這首詞里,“留不得”三字破空而來,直如喉間發(fā)出的一聲哀痛欲絕的哭嚎,它在告訴人們,一個年輕而美麗的生命就這樣消逝了,世間如此之大,卻沒有她的棲身之處,生者的痛苦、呼喚,也未能留住她匆匆而去的腳步。
光陰真是太無情,它催促著一個美好的生命走向另一世界。奈何得了嗎?芬芳的蘭草轉(zhuǎn)瞬間便消歇了,美麗的花朵頃刻間便凋謝了。這也正應(yīng)驗了人們常說的一句話:“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人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都那樣容易失去。
往日無數(shù)的風(fēng)清月明之夜,留下了多少相偎相伴的身影,留下了多少幸福歡快的歌聲。無奈斯人已去,即便躡步前蹤舊跡,亦是空想歌笑遺音。他從回憶中掙扎出來,終于清醒地認(rèn)識到,這次不是生離,而是死別,自己即便望穿雙眼,也難覓她的蹤跡。
柳永以“芳蘭”和“好花”比喻妻子生前的美貌麗質(zhì),以彩云之易散與琉璃之易碎比喻妻子生命的脆弱?!斑@回望斷,永作終天隔。向仙島,歸冥路,兩無消息。”回憶過去和聚之樂,風(fēng)月深情,“前蹤舊跡”宛然如初,可是物是人非,令人傷懷,因為是永遠(yuǎn)的訣別,人天永隔。望穿雙眼,也無法再一睹芳容了。她的魂魄,是去了云霧飄渺的仙境,還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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