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屈原與佛教

淺析屈原與佛教

摘要:屈原的悲劇意識是他所處的社會歷史環(huán)境以及他在政治上的絕望所造成的。在楚國大廈將傾之際,在個人無法力挽狂瀾且又深具憂國憂民的憂患意識的情況下,堅持美政理想?yún)s又不愿同流合污的屈原,其悲劇命運是不可避免的。這種由悲劇命運造成的悲劇精神是對死的價值的尊崇。屈原超越喪失生存的興趣且又無價值的死來證明個人的價值取向,尋找與其空虛無意義地活著還不如死得其所的人生出路。他這種為了信念(“信仰”)而九死未悔的執(zhí)著精神亦受荊楚原始巫文化(宗教)的影響。筆者認為屈原對于人生出路的思考、宗教的認識是不同于佛教的。

關(guān)鍵詞:屈原佛教人生出路宗教認識

屈原是一位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亦是為了“圣主賢臣”共興楚國的美政理想、為了自己堅貞的信念奔走于世的愛國主義詩人。當(dāng)美好的愿望無法實現(xiàn),當(dāng)被統(tǒng)治者疏遠而感到絕望,當(dāng)滿腔的報國激情不為在上者欣賞時,屈原將憂憤訴諸筆墨,留下“金相玉振,百世無匹”(p45)的華美篇章。后人對其人其事其文評價莫衷一是,但更多的是對屈原的慨嘆與敬仰。研究者多在人生高潔、對現(xiàn)實的批判態(tài)度以及哲學(xué)思想等方面將屈原與道家作比較,筆者試從對人生出路的思考、宗教認識兩個方面對屈原與佛教作一簡單的比較。

一、人生出路的思考

屈原,楚貴族,“帝高陽之苗裔”(p2),曾任三閭大夫、左徒之職。他“博聞強志,明于治亂,嫻于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yīng)對諸侯。王甚任之?！?p505)他內(nèi)則舉賢任能,培育英才;外則聯(lián)齊抗秦,保家衛(wèi)國。讒人陷之,懷王疏遠。后又遭子蘭、靳尚詆毀,被逐,自投汨羅。他站在宗族國的立場上,為了其理想信念,雖九死未悔,執(zhí)著地追求興楚之大業(yè)。他沒有“有道則現(xiàn),無道則隱”的變通之術(shù),在國之大廈將傾之際,在一個人無法力挽狂瀾之時,出身高貴且又注重內(nèi)美的屈原絕望了,他深深地愛著祖國,亦不愿離開祖國到他國為臣,遂以自殺結(jié)束了生命。他的死是一個悲劇,這種“屈原悲劇具有意志悲劇的性質(zhì)”(p80)。對于屈原來說,“死亡是生命的歸宿,也是心靈的起點。與其空虛地?zé)o意義地活著,還不如扼殺生命的存在更體現(xiàn)人生的尊嚴(yán)與價值?！?p70)屈原的這種悲劇意識是在他所處的社會歷史環(huán)境以及政治失敗后的失望和對于國家、人民的憂患共同作用下所產(chǎn)生的。他希望以己之死使更多的人清醒,來挽救搖搖欲墜的楚國?！胺灏滓运乐辟?固前圣之所厚?！?p14)“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p16)他以如此堅定的悲吟,證明自己的決心,兩千年來依然撼動著我們的內(nèi)心。

佛教特別是禪宗“以其深邃的感悟,表達了對融匯生死的禪悟體驗”(p112)。禪宗對于執(zhí)著采用消解,以其特有的哲學(xué)智慧對死亡的恐懼性進行消解,以平等的心態(tài)對待死亡。佛教認為人生來就苦,苦是因為有“十二因緣”,“‘十二因緣’能流轉(zhuǎn)也會還滅,這告訴我們要修行不執(zhí)著的如實知?！?p77)佛教認為世事無常,通過“四圣諦”的學(xué)習(xí),人們才會改變自己的行為、心理以及生活。達到很高的境界時,心中便無任何執(zhí)著,也沒有對生死的掛礙。佛教認為通過禪修(禪坐)依心達到空靈的境界,達到無思無聞,消解美丑之別,消解得失,為精神找到一個永久的歸宿。

雖然屈原與佛教對待死亡的方式不同,但都在思考著人生的出路。屈原與佛教對于死亡的超越盡管都是精神上的超越,但屈原是積極入世的,他以其對道德和正義的信仰來超越死亡,以其悲劇性的結(jié)果來證明生之意義,強調(diào)了個人的道德價值取向。佛教認為通過修行消除生死概念,如果“認識到生與死的真正涵義之后,不管生命長短,都同樣具有價值”(p113)。

二、宗教的認識

荊楚之地習(xí)俗與中原不同,《漢書·地理志下》言其“信巫鬼,重淫祀”?！拔罪L(fēng)其源于遠古,世界各國的史前時代,無一例外都出現(xiàn)過這一類的社會現(xiàn)象。到春秋時期,周天子統(tǒng)治的北方中原地帶,由于先秦理性精神的覺醒與流行,巫風(fēng)漸趨式微。……而在南楚沅、湘一帶,由于地處偏僻,他所保存的古代巫風(fēng)就特別濃厚?！?p207)做過三閭大夫的屈原,他的意識形態(tài)和文化修養(yǎng)中不可避免地受到荊楚原始巫文化的影響。(當(dāng)屈原被放逐到“南郢之邑,沅湘之間”時,“屈原面對的是雙重的流放,政治與君王相隔絕,遠離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在舉目殊俗的荒蠻之地,他不能不感覺到自己在精神上也被流放了?！毒鸥琛芳漓胫兴憩F(xiàn)出來的人神交接之艱難,及其苦苦追求的悲劇氣氛,與屈原的不遇心態(tài)相切合。”(p86))楚國自立以來就屢遭中原王朝的排擠、打壓。這種原始巫文化(原始宗教)可以起到號召民眾團結(jié)一致抗御外敵的作用。楚民族在一個相對來說被隔離的地理狀態(tài)和文化狀態(tài)下,在遭受中原王室的打擊和不屑時,為了獲得生存,不得不發(fā)憤圖強、艱苦創(chuàng)業(yè)。這樣無形中就形成了楚民族的集體主義和愛國主義精神,為了國家勇于獻身?！矮I身,是崇拜的極端形式,是宗教精神的最高體現(xiàn)?！?p7)屈原為了實現(xiàn)興楚的理想執(zhí)著地追求自己的信念,將滿腔熱血奉獻給自己的祖國,這正是楚民族集體主義、愛國主義的最好體現(xiàn);屈原對理想的執(zhí)著追求并為之獻身是宗教精神。“屈原的生命精神無疑具有宗教精神的特征,我們不妨以‘準(zhǔn)宗教’性來概括屈原生命精神的特質(zhì)?！?p80)這種宗教精神是對生命價值的尊崇。我們說屈原以信仰的態(tài)度執(zhí)著地追求美政理想,即使屈原不信巫鬼,其“余心所善,九死未悔”的精神就是一種信仰。

有些學(xué)者乃至佛教徒不認為佛教是宗教,因為“宗教建立在人格神的基礎(chǔ)上,佛教不注重信仰,又否定人格神的存在,因此佛教不是宗教。佛教不像別的宗教那樣純靠信仰,而更注重‘智慧’,強調(diào)‘慧解脫’;佛教是在反對婆羅門教的過程中創(chuàng)立起來的,它從一開始就否定創(chuàng)世主,否定人格神的存在,而提倡‘緣起’理論”(p1)。托卡列夫說“宗教是一種觀念、信仰(包括儀式)的體系,它又是為之獻身和苦心孤詣的人群、完整的組織機構(gòu)、富于神性的莊嚴(yán)肅穆的廟宇,以及千姿百態(tài)、栩栩如生的神像等等構(gòu)成的實體,它即是道德和法的規(guī)范匯集”[10](p613)。若按照托卡列夫的說法,佛教何嘗又不是宗教呢?佛教有偈言: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是諸佛教。前兩句適合一切宗教,因為宗教的宗旨就是去惡行善。但“自凈其意”卻是佛教的獨創(chuàng)。“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與“自凈其意”是相輔相成的,要做到“自凈其意”就要凈化身、口、心,通過時常地反省自我以達到心中清凈無染;要做到“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最基本的就是持五戒、十善以及其他戒律等等,從而達到由戒生定再生慧。這樣就形成了有組織、有紀(jì)律的僧團,所以我們說佛教在自身的發(fā)展中形成了一整套儀式、制度。因此“中國學(xué)人的宗教觀多是有神論和重實體,中國學(xué)者眼中的宗教主要是指一種有制度、有組織的宗教實體”(p80)。

三、小結(jié)

事物總是處在對立統(tǒng)一之中,看似矛盾卻又有聯(lián)系。在人生出路的思考方面:一個是執(zhí)著地為信念、為理想奔走于世。當(dāng)不愿同流合污且又注重內(nèi)外之美的屈原得知祖國將亡、一切又都無法挽回時,他用超越生死的悲劇精神尋找人生的出路;一個是認為人生來就苦,只有按照佛教的修行才能獲得最終的快樂。在宗教認識方面:屈原所具有的是為“道”所獻身的宗教精神。而佛教,我們認為主要是指一種有制度、有組織的宗教實體。屈原與佛教還有許多聯(lián)系之處。一位偉大的詩人、一部偉大的作品需要長時間的琢磨方能看到其魅力之處。屈原正道直行,堅持自己的人格操守,不愿茍活于世,自投汨羅。正是這種人格美、人性美、悲劇美吸引著諸多學(xué)者對其孜孜不倦地研究。

注釋:

[宋]洪興祖:《楚辭補注》,江蘇:鳳凰出版社,2007年版。

[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版。

田耕滋:《從思維方式看屈原生命悲劇的人性深度》,孔子研究,2009年版,總第109期。

顏翔林:《楚辭美論》,上海:學(xué)林出版社,2002年版。

吳言生:《禪宗哲學(xué)象征》,北京:中華書局,2001年版。

潘宗光:《心境與生活智慧》,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版。

董運庭:《楚辭與屈原辭再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