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

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

自出版以來，圖西耶夫斯基的小說《白花》（1868-1869）經(jīng)歷了社會歷史批評。一、梅什金嘴唇的人性形象陀思妥耶夫斯基很重視自己的長篇小說《白癡》,在小說發(fā)表九年后,他在一封讀者復信中表達了這樣的看法:“我感到高興的是,您把《白癡》看做是我所有長篇小說中最好的一部……我現(xiàn)在之所以說到《白癡》,是因為所有說《白癡》是我最佳之作的人都有某種特殊的使我驚訝又讓我喜歡的思維方式?！笔紫?從作家給人物形象的定位看,梅什金公爵具有基督的身份特征。М.Е.薩爾蒂科夫-謝德林認為《白癡》的主要思想是“嘗試塑造一個道德和心靈完全平衡的人”其次,需要進一步明確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心目中完美的基督形象不是來自教會,而是來自民間。這主要取決于作家的東正教觀念。他在《作家日記》中談到:“他(農(nóng)民—筆者注)以基督教、‘農(nóng)業(yè)’來稱呼自己的全部土地、所有村社和整個俄羅斯。請領會東正教:這絕不僅指教會的觀點和儀式,這是活生生的感情,它在我們?nèi)嗣衲抢锸腔镜幕盍χ?沒有它,民族就無法生存。在俄羅斯基督教中甚至根本沒有真正的神秘主義,而只有人類愛,只有基督的形象,—至少這是主要的?！蓖铀纪滓蛩够腔趯ψ约旱牡赖吕硐搿耖g基督—的這種深刻理解,才將《白癡》中的梅什金公爵塑造成如堂·吉坷德和“貧窮的騎士”一樣具有高尚道德境界的人,對世人懷有“普遍的愛”、宣揚寬恕忍讓、原諒一切。作家在“創(chuàng)作筆記”中對梅什金的性格特點有多處描述:“公爵原諒一切。不論是加尼亞、羅戈任還是阿格拉婭”;“他對世界的看法是:他原諒一切,到處看到原因,看不到不可原諒的罪過,于是一切都能得到諒解”;“在未返回俄國前就對俄國人民滿懷熱愛”;公爵關于罪人的說法是:‘他們都是病人,他們需要照顧’,……‘提防我們的人民—這是罪過?！痹俅?梅什金公爵的形象與民間傳說中的基督形象十分相近。我們這樣判斷,基于如下理由:一,梅什金公爵與傳說中的基督同為云游者,在拜訪世人時也與后者獲得相同的境遇。比如,在傳說“貧窮的寡婦”而小說中的梅什金公爵,也是一個卑微的旅行者:他從瑞士帶回俄國來的全部家當就是一個裝著換洗衣物的隨身“包袱”,他在俄國無親無故、居無定所,他來到彼得堡后先去拜訪有權有勢的葉潘欽將軍,將軍猜測他是來自己家借宿的,當梅什金說,即使將軍邀請,由于自己的性格他也不會住下來時,將軍馬上說:“嗯,這么說我沒有邀請您,現(xiàn)在也不打算邀請您?！辈⒄f:“我們之間說不上有什么親戚關系,雖然我,當然嘍,感到不勝榮幸……”而公爵對他的反應早已經(jīng)預料到了,“將軍,我敢向上帝起誓,雖然我對這里的風俗實際上一無所知,而且也不知道這里的人是怎樣生活的,但我已經(jīng)料到我們之間準會出現(xiàn)眼前這種局面?！倍?梅什金公爵與羅戈任交換十字架“結拜”的情節(jié)同“與基督結拜”的傳說十分相像。在А.Н.阿法納西耶夫收集的名為“基督的兄弟”小說《白癡》中描述的梅什金公爵和羅戈任的結拜故事如下:富商之子羅戈任在火車上偶遇梅什金公爵,兩人互有好感,羅戈任甚至許諾要贈送他財物。后來,在聽到梅什金講述的醉酒士兵用錫十字架當銀十字架出售的故事后,一直將公爵視為情敵的羅戈任試圖與梅什金和解,他提議互換十字架,用自己的金十字架換了梅什金買來的錫十字架,并拉著梅什金到癡呆的母親面前討祝福,至此,結拜儀式完成。不過,結拜后不久,羅戈任謀殺梅什金未遂,后因極度絕望和憤怒殺害了熱戀情人娜斯塔霞,結拜兄弟梅什金沒有責備他,兩人守著犧牲者的尸體共度一夜,一個熱病發(fā)作墜入夢魘,而另一個精神失常陷入癡傻。參照以上幾種“結拜”傳說,我們看出,《白癡》似乎是這類傳說的變形、組裝與綜合:小說中的結拜雙方由傳說中喬裝的塵世基督與商人之子化身為身無分文的公爵—基督梅什金與商人之子羅戈任;擁有地上權力(物質財富)的羅戈任離家的原因由傳說中慷慨施舍被父驅趕變形為因贈人厚禮、惹怒父親而自動逃離;故事的中心情節(jié)“結拜”由一次變成了兩次:先是梅什金以銀十字架的價格買下醉鬼的錫十字架,繼而羅戈任用金十字架換了梅什金的錫十字架,兩次交換十字架意味著過路士兵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先成了梅什金、繼而成了羅戈任的所謂兄弟,而羅戈任在完成古老的結拜儀式后,不僅與公爵、也與公爵偶然認識的、“出賣基督的人”建立了一種隱秘的聯(lián)系。并且,小說中相互敵對(從羅戈任的角度看)的兩個人成為結義兄弟的主題在民間文學中也有反映—據(jù)Н.克斯托馬洛夫考證,在民間文學中結拜主題有時也發(fā)生在兩個敵人之間,他們相遇時雖懷有敵意,但又重視對方的果敢和英勇,于是停止戰(zhàn)斗并結拜為兄弟。二、神之物:天地間的宇宙萬物小說敘述中頻繁使用數(shù)字“三”,這是民間文學的典型手法。俄羅斯人自古崇尚數(shù)字3,認為3隱含著終極、完備和多的意蘊。他們認為,天地間的宇宙萬物離不開3次規(guī)律,“數(shù)字3開啟了數(shù)字系列并被評為完美數(shù)字。數(shù)字3被認為代表圣三位一體,三位一體的本質再現(xiàn)于物質世界的三位一體性(天空、大地、水和其他),3甚至代表人類的靈魂。數(shù)字3不僅是絕對完美,絕對優(yōu)越的形象,而且是神話世界和社會組織的基本常量”三、民間固定套語的使用在塑造人物性格、促進情節(jié)發(fā)展時除了有意無意借用民間敘述方式外,陀思妥耶夫斯基常常借助敘述者突出小說人物的特色語言,并且常常運用民間言語材料,表現(xiàn)在《白癡》中即為運用了許多民間俗語和諺語。民俗與民諺在小說中發(fā)揮著重要的藝術功能:首先是作為特定語境下出自特定人物的話語成分,比如,梅什金公爵第一次造訪葉潘欽家時,在前室想吸煙遭到聽差拒絕后,他說的“入境問俗”(вчужоймонастырьсосвоимуставомнеходят);加尼亞揣測女性心理,對公爵分析娜斯塔霞對他的態(tài)度時,用了一個諺語:“打是親來罵是愛”(коголюблю,тогоибью);伊沃爾金將軍認為梅什金公爵成了阿格拉婭的未婚夫,是值得祝賀的,但他又認為處于他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兒子追求過阿格拉婭)說祝賀的話會讓梅什金感覺難堪,為了擺脫尷尬,他對公爵表示祝賀后,又補充說:“我自己體驗過,我自己知道,當外人把鼻子……像俗話說的那樣……伸到不該進去的地方時我有什么感覺?！?когдачужойнослезеттуда,кудаегонеспрашивают)列別捷夫和公爵提起自己丟錢包的事時說:“在換衣服時,忘記了常禮服口袋里的錢包……當上帝要懲罰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先使他失去理智?！?когдабогвосхочетнаказать,топреждевсеговосхититразум)這些民間固定套語不僅增強了語言的表現(xiàn)力,更使行文簡練,形象生動。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民俗民諺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中常常作為詩學手段使用,不僅表達了對情節(jié)的提煉式概括,還預示著情節(jié)主題的發(fā)展方向。比如在娜斯塔霞的生日晚宴上,有人提議玩游戲活躍氣氛,游戲的規(guī)則是在座的每個人都必須講出平生做得最卑鄙無恥的事情,起初很多人都不想玩,娜斯塔霞的舊日情人,現(xiàn)在想用高價將其“出賣”的托茨基也猶豫著勸娜斯塔霞不要玩這樣的游戲,但是她卻說:“怕狼咬,就別進森林”(волкабояться—влеснеходить),這個成語在小說中包含了深刻的心理象征意義—體現(xiàn)了娜斯塔霞不僅想在游戲中揭示羞辱者的丑惡面目,也表現(xiàn)了她毫不留情的報復欺辱者的決心。于是,這個成語在具體語境下獲得的伴隨意義表明了小說情節(jié)的后續(xù)發(fā)展方向—娜斯塔霞冒著生命危險復仇。當然,我們在《白癡》中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其他小說中也出現(xiàn)過的俗語和諺語,這表現(xiàn)了作家對某些民間固定套語的偏好,比如,熱衷追逐名利的“包打聽”列別杰夫在火車上見到梅什金公爵的全部家當只有一個小包袱,在嘲笑后者的貧窮時用了“貧窮并非罪過”(бедностьнепорок)一詞,《罪與罰》中的馬爾美拉陀夫也使用過這個成語—在追名逐利、崇拜金錢的社會中“貧非罪”只能成為自嘲和被嘲笑的借口,這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