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祭祀的演變

太一祭祀的演變

太極祭祀是西漢的一項重要國家祭祀。“太一”之名先秦已有，不過，自秦至西漢武帝初，統(tǒng)一帝國的國家祭祀體系中并無太一神。元鼎初年，武帝接受謬忌太一及其附屬祭祀在秦及西漢武帝前的國家祭祀中從未曾出現(xiàn)，在武帝朝又尊崇異常，其來源與變遷值得考究。太一祭祀的成立，打開了西漢國家祭祀體系的一大變局，改變了國家祭祀的重心所在，使之呈現(xiàn)出與秦代完全不同的面貌。關于早期太一，學者已有不少研究成果一太一天極星早期太一神的來源與內涵較為復雜，已超出本文的討論范圍。不過，在討論西漢的太一祭祀之前，仍有必要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西漢武帝朝之前太一神的內涵作一簡要說明。楚簡中常有禱祠“太”的記載，“太”即“太一”此外，太一尚有星體這一重身份?！妒酚洝ぬ旃贂吩唬骸爸袑m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迸c此同時，太一也作為“道”的終極本體出現(xiàn)，如郭店楚簡《太一生水》：大（太）一生水，水反輔大（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輔大（太）一，是以成地。天地[復相輔]也，是以成神明《太一生水》中的太一與陰陽、四時、寒熱等聯(lián)系在一起，并成為后者的源頭關于諸種不同的太一形象，錢寶琮認為，太一作為星名，到西漢才產(chǎn)生，并推測漢所祀之太一與先秦太一并無關系總之，在進入西漢國家祭祀體系之前，太一神既是星名，也有至上神或“道”的終極物的概念。這些內涵，在成書于西漢初期的《淮南子》中都得到了體現(xiàn)。至于西漢國家祭祀中太一的具體內涵，則要通過太一祭祀成立的過程進行認識。二西漢對唐朝的祭祀1太一祭祀及太一信仰太一首次出現(xiàn)于西漢國家祭祀中，始于武帝時。《史記·封禪書》載：亳人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貴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東南郊，用太牢，七日，為壇開八通之鬼道。”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東南郊，常奉祠如忌方謬忌所奏的太一祭祀法，以太一為“天神貴者”，并以五帝配享太一。不久又有人建言當祠“三一”，武帝遂祭“三一”于謬忌太一壇之上，后又于其旁祭黃帝、冥羊、馬行、澤山君地長、武夷君、陰陽使者等神祇先說“三一”。《史記·封禪書》載“三一”由天一、地一、太一組成。所謂天一，《史記·天官書》云：“前列直斗口三星，隨北端兌，若見若不，曰陰德，或曰天一。”不過，《史記正義》注《封禪書》此條曰：“天一一星，疆閶闔外，天帝之神，主戰(zhàn)斗……太一一星次天一南，亦天帝之神，主使十六神。”綜上，天一、太一皆為星名。前引《封禪書》“太一鋒”一段，也說明西漢的太一、天一祭祀，不僅見于謬忌太一壇，也因其有祈禱戰(zhàn)事順利的作用，出現(xiàn)在其他祭祀中。至于地一祭祀，則僅見于《史記·封禪書》與《漢書·郊祀志》。李零引饒宗頤說，認為馬王堆所出《太一避兵圖》中青龍、黃龍是代表天一、地一，黃首青身龍是太一除太一、三一祭祀外，謬忌太一壇上還有其他人所獻之方，祠祭對象繁雜。獻方者云：“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之“解祠”，即舊注所云之解罪禳災之祭謬忌太一壇上的祭祀對象，初看駁雜不經(jīng)，卻正可反映出此時太一祭祀的性質與境況。以《封禪書》所載，謬忌奏太一方時稱“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東南郊”，奏三一方者云“古者天子三年壹用太牢祠神三一”，奏冥羊、馬行祭者亦稱“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皆曰“古者天子”云云。其中雖不排除司馬遷整齊文字的工作，但此時說太一者熱衷于托古，尤其是假托于“古天子”，應無疑問。進言上書者所托之“古”，應即戰(zhàn)國晚期流行于東方地區(qū)的太一信仰和太一傳說。對于這些傳說，武帝采取了觀望態(tài)度。他采納謬忌建議，立太一壇于長安東南謬忌太一壇成立后，齊人少翁受到武帝寵信，拜為文成將軍。少翁建議武帝使宮室被服象神，以召神物，于是武帝“乃作畫云氣車，及各以勝日駕車辟惡鬼。又作甘泉宮，中為臺室，畫天、地、太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于是[武帝]病愈，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大赦，置壽宮神君。壽宮神君最貴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屬，皆從之。非可得見，聞其言，言與人音等。時去時來，來則風肅然。居室帷中。時晝言，然常以夜所謂“神君”，即上郡能下神的巫師。武帝病愈后，對他十分寵信，在甘泉宮中特設壽宮供養(yǎng)，因此又稱其為“壽宮神君”?！皦蹖m神君最貴者太一”，即上郡巫師所下之神以太一神為最高。太一神以大禁、司命為佐助?！按蠼彼覆辉敚八久背Ｒ娪跐h代國家祭祀中，漢高祖立諸巫祠于長安，晉巫、荊巫皆祠司命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此時太一的形象可以勾畫自謬忌太一壇而至壽宮神君所下的太一神，太一在漢代國家祭祀中的地位逐漸凸顯。此時的太一，并未表現(xiàn)出《淮南子》中所強調的“道”的本體意義，而是由星體演化而來的人形神祇，即“天神最貴者”。最終推動武帝認可太一至上神身份，并使之成為最高國家祭祀的原因，則與方士及其他祭祀改革相聯(lián)系。2漢武帝崇拜太一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武帝得寶鼎于汾陰后土祠旁，決定置于宗廟。不久后武帝郊雍，有人建議武帝將郊祀對象改為太一，并以五色帝配享，武帝猶豫未決。少頃，齊人公孫卿向武帝進言：“今年得寶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時等?！辈⑸蠒敿殧⑹鳇S帝得寶鼎事，稱他的老師申公曾受“鼎書”，書曰：“漢興復當黃帝之時?！痹唬骸皾h之圣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寶鼎出而與神通，封禪。封禪七十二王，唯黃帝得上泰山封?！庇忠旯f，云：“漢主亦當上封，上封則能仙登天也?！惫珜O卿的說辭雖然不經(jīng)，但他巧妙地將武帝最為在意的數(shù)件大事結合起來，即改正朔、封禪和登仙。他還將這些事跡與黃帝聯(lián)系在一起，更中武帝下懷。在《封禪書》的敘事中，公孫卿進言不久，武帝即下令在甘泉宮立太一祠壇。前文曾述，得鼎時就有人建議武帝另立太一壇，當時武帝尚猶豫不決。半年之內，便開始大興太一祭祀，這其間的緣由值得探尋。汾陰所得之鼎、泰帝與太一之間的關系，是理解這一過程的關鍵所在?！稘h書·武帝紀》載武帝元鼎元年（公元前116年）“得鼎汾水上”，故而改元元鼎，元鼎四年又“得寶鼎后土祠旁”或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于是塞南越，禱祠太一、后土，始用樂舞，益召歌兒，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此處之“太帝”顯指上古帝王，與上文之“泰帝”應為同一人“太帝”是太一的別名。這種說法多見于緯書，如《史記·天官書》《索隱》引《春秋文耀鉤》云：“中宮大帝，其精北極星。”《索隱》又引《春秋合誠圖》曰：“紫微，大帝室，太一之精也?！币员背綖樘鄣恼J識，在唐代有所變化?！妒酚洝に抉R相如列傳》司馬相如臨終奏書中有“意者泰山、梁父設壇場望幸”之語，《索隱》云：“‘設壇場望幸華’，案：諸本或作‘望華蓋’。華蓋，星名，在紫微太帝之上。今言望華蓋、太帝耳。”鉤陳，后宮也，大帝之正妃也，大帝之常居也……鉤陳口中一星曰天皇大帝，其神曰耀魄寶，主御群靈，執(zhí)萬神圖《晉書·天文志》又曰：“紫宮垣十五星，其西蕃七，東蕃八，在北斗北。一曰紫微，大帝之坐也，天子之常居也，主命主度也?！苯Y合前文對“太一”星變遷的考察，西漢太一與太帝之間的關系就比較明白了：西漢之太一與太帝，皆為星神，即小熊座β，可看作同一顆帝星分身而出的兩個神名。后代所謂侍奉“天皇大帝”的“太一”是晚起星名，與漢代所祭太一神不同；唐代以后的“大帝”也非漢人之“太帝”。太一與太帝相聯(lián)結，也是因為在漢代帝星逐漸被擬人化，成為遠古帝王，二名可以混用?！稘h書·王莽傳下》載王莽詔書引《紫閣圖》曰：“太一、黃帝皆仙上天，張樂昆侖虔山之上。”厘清了太一與太帝之間的關系，公孫卿書奏之后武帝的反應便容易理解了?！斗舛U書》載：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寶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時等?！鼻溆性龝唬骸包S帝得寶鼎宛朐，問于鬼臾區(qū)。鬼臾區(qū)對曰：‘帝得寶鼎神策，是歲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紀，終而復始。’”公孫卿在上書中指出，武帝得寶鼎的時間是“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相同。而黃帝所得的鼎上鑄有預言天道終始的“神策”。前文曾引，黃帝之前曾擁有神鼎的唯有泰帝《史記·封禪書》載，武帝首次祭拜太一之贊饗曰：“天始以寶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終而復始，皇帝敬拜見焉?！蔽涞鄢绨蔹S帝，幾乎已到迷戀的程度。方士每假托黃帝，進言便往往得售。雖然封禪、改正朔、易服色之舉，武帝及在朝公卿籌劃已久，并非僅因公孫卿之說而發(fā)。不過，漢代太一祭祀的發(fā)展，正是隨公孫卿的這番運作而走向了最高潮。武帝朝首倡太一祭祀的是亳人謬忌三甘泉寺祭祀及其性質1關于泰祭祀的時間及流程元鼎五年，武帝幸甘泉，“令祠官寬舒等具太一祠壇”祠壇放薄忌太一壇，壇三垓。五帝壇環(huán)居其下，各如其方，黃帝西南，除八通鬼道。太一，其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棗脯之屬，殺一貍牛以為俎豆牢具。而五帝獨有俎豆醴進。其下四方地，為醊食群神從者及北斗云。已祠，胙余皆燎之。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太一祝宰則衣紫及繡。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泰畤為三重壇結構，下為四方底，上有雙層八角形祭壇。泰畤的核心是中央的八角形太一壇，即謬忌太一壇。八角形“八觚宣通象八方”，用以表示八個空間方位。此時，中央的祭壇上已無三一、冥羊、馬行等神，獨尊太一。泰畤中層為五帝壇，用以配享太一。五帝按方位排列，黃帝居于西南。黃帝配土行，本應居于正中，因中有太一，才置于西南。土行或黃帝在四時五行系統(tǒng)中的位置安排，是四時五行配數(shù)配物時必然會遇到的問題。《禮記·月令》的系統(tǒng)中，土行的位置是虛設的，無法與四季、十二律等四分系統(tǒng)相配顯然，泰畤是一個層次分明的綜合性的神壇，主神太一、五帝為主要配享、最下層有其他配享諸神。泰畤祭祀也由此演生出一套復雜的祭儀。元鼎五年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武帝首次親郊太一，《史記·封禪書》載其儀式曰：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昧爽，天子始郊拜太一。朝朝日，夕夕月，則揖；而見太一如雍郊禮……公卿言“皇帝始郊見太一云陽，有司奉瑄玉嘉牲薦饗。是夜有美光，及晝，黃氣上屬天”。太史公、祠官寬舒等曰：“神靈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太畤壇以明應。令太祝領，秋及臘間祠。三歲天子一郊見。”因為武帝首次祠太一時出現(xiàn)了“祠上有光”的神靈感應，遂將甘泉太一壇命名為“泰畤”?！稘h書·武帝紀》載此事曰：“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立泰畤于甘泉，天子親郊見，朝日夕月?！毕日f祭拜地點。武帝祭祀時是否親登太一壇，《史》、《漢》未有確載，只能借由后世的一些說法進行推測?！稌x書·江逌傳》載江逌上疏曰：“案《漢儀》，天子所親之祠，惟宗廟而已。祭天于云陽，祭地于汾陰，在于別宮遙拜，不詣壇所?！被实奂捞欤釉脐枌m。齋百日，上甘泉通天臺，高三十丈，以候天神之下，見如流火。舞女童三百，皆年八歲，天神下，壇所舉烽火，皇帝就竹宮中，不至壇所《御覽》也載西漢皇帝郊甘泉泰畤不至壇所，但上甘泉通天臺而已。甘泉宮通天臺作成于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除祭拜太一神外，武帝還在甘泉宮親行“朝日夕月”之禮。皇帝早晨禮敬太陽，夜晚頂禮月亮，即所謂“朝朝日，夕夕月”?！稘h書》臣瓚注引《漢儀注》曰：“郊泰畤，皇帝平旦出竹宮，東向揖日，其夕，西南向揖月，便用郊日，不用春秋也?！贝送?，泰畤祭祀的時間及流程，還可從祭祀樂歌中獲得一些信息。《史記·樂書》：漢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一甘泉，以昏時夜祠，到明而終。常有流星經(jīng)于祠壇上。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春歌《青陽》，夏歌《朱明》，秋歌《西暤》，冬歌《玄冥》可見，太一祭祀之具體時間是以昏時開始“夜祠”，至黎明結束。而《封禪書》則載武帝是在“辛巳昧爽”，也就是當天清晨郊見太一。同時，《封禪書》還記載：“是夜有美光，及晝，黃氣上屬天。”如此看來，每次太一祭祀持續(xù)的時間很長，皇帝親自主持的只是其中某一部分，如昧爽祭拜太一和“朝日夕月”之禮，其余時段則由太祝等祠官主持。最后再談祭祀的服色與其他細節(jié)。就服色言，秦始皇郊祀，衣上白；文帝郊見雍五畤祠，衣皆上赤太一祭祀在武帝朝有廣泛分布。除泰畤外，武帝所立太一祭祀，有明確記載的有長安東南郊的亳人謬忌太一壇、甘泉泰畤、泰山明堂中的太一祭祀。此外，《漢書·地理志》瑯邪郡不其縣還有“太一、仙人祠九所”2太一作為至上神在甘泉泰畤興立之前，西漢國家的最高祭祀為承自秦代的雍五畤祭祀。甘泉泰畤之祭，史籍往往載之曰“郊”禮。如王莽即曰：“[元鼎]五年十一月癸未始立泰一祠于甘泉，二歲一郊，與雍更祠?！贝藭r的甘泉泰畤之祭，近于祭天之禮。如武帝在元封元年封禪泰山之前，首先祭祀太一神：“既至甘泉，為且用事泰山，先類祠太一。”及五年修封，則祠太一、五帝于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對之。后土于下房，以二十太牢將太一置于明堂，置高祖于對面配享的做法，與元始年間郊祀禮中以高祖配天的做法十分相近。以上所舉國家祭祀中的種種處理方式都說明，太一祭祀在西漢武帝朝至西漢末年，基本上可以看作是與“天”性質相近的至上神。不過，值得強調的是，雖然太一是一種類于“天”的存在，但嚴格地說，在西漢的國家祭祀中，太一不能完全地等同于“天”。武帝時期的祭祀樂歌中有《惟泰元》與《天地》兩篇?！段┨┰肥羌漓胩焐竦氐o的樂歌，其辭曰：惟泰元尊，媼神蕃厘，經(jīng)緯天地，作成四時。精建日月，星辰度理，陰陽五行，周而復始開篇之“惟泰元尊，媼神蕃厘?！崩钇孀⒃唬骸霸穑煲?。媼神，地也。”顏師古反駁此說，認為“泰元，天也”此外，武帝郊祀歌中的《天地》篇也可作一旁證：天地并況，惟予有慕。爰熙紫壇，思求厥路。恭承禮祀，缊豫為紛。黼繡周張，承神至尊。千童羅舞成八溢，合好效歡虞泰一《天地》篇明言“虞泰一”，是歌詠太一之祭。“紫壇”代指泰畤，所謂“天地并況，惟予有慕。爰熙紫壇，思求厥路”，可簡單翻譯成：“敬慕天與地的賜予，因此建設[泰畤]紫壇，以求有途徑[可通達神靈]?！痹谶@首樂歌中，泰一不與后土相配，是一種唯一的、至高的存在，由太一可通于天地。這也說明，可將太一定位為“至上天神”。西漢末年揚雄作《甘泉賦》，對泰畤祭祀也極盡夸耀之能事：于是欽祡宗祈，燎熏皇天，招繇泰一。舉洪頤，樹靈旗。樵蒸焜上，配藜四施。東燭倉海，西燿流沙。北幽都，南煬丹厓揚雄之賦語辭極為鋪張，認為太一之靈可燭照漢帝國疆土四至。也能說明，太一作為至高天神，其地位至尊無兩。需要補充的是，雖然太一的身份不能等同于“天”，不過在漢人的言論中，太一作為最高天神，有時也被簡化為“天”。如漢末杜鄴云“今甘泉、河東天地郊祀，咸失方位，違陰陽之宜”西漢末年，以匡衡為首的部分儒生要求改革國家祭祀，建立南郊郊祀制度。這次改革的首要一步，就是廢黜甘泉泰畤、汾陰后土祠祭祀，將天地之祭遷移至長安南郊?？锖馍暾埜母锾┊囍贫仍唬骸白蠅瘋物椗畼?、鸞路、骍駒、龍馬、石壇之屬，宜皆勿修?！本C上，自甘泉泰畤成立之后，太一祭祀成為最高國家祭祀之一。太一作為至上神存在，也因其身份為最高天神，有時也被看作是“天”的代表。南郊郊祀制成立后，“天”作為國家祭祀中的至上神，其形象類于一種抽象的道德規(guī)范。同為至上神，太一來源于星神，兼有遠古圣君的身份，其地位甚至高于自然意義上的“天”。在最高崇拜對象上，西漢國家祭祀與后代有極大不同。四漢帝國的祭祀改革中的理想國實踐甘泉泰畤的設立，將太一神推上西漢至上神的位置。不過，此舉的意義并不僅在于向國家祭祀引入一個新神，更意味著漢代國家祭祀體系的一次大的變動。第一，泰畤的設立完成了西漢最高國家祭祀的改革。元鼎四年，武帝立汾陰后土祠，元鼎五年，立甘泉泰畤。泰畤設立后，泰畤—后土祠祭祀就成為了漢代最高的國家祭祀，與承自秦人的雍五畤比肩。自天漢元年（公元前100年）始，汾陰后土祠在祭祀流程上與甘泉泰畤成為整體。太初歷頒行前，漢王朝仍以十月為歲首，皇帝于十月祭天，春三月祭地，二者相隔時間較長，武帝親祭后土的當年也并未親郊泰畤。自元鼎五年至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數(shù)年間，泰畤、后土雖為最高祭祀，但二者并不嚴格對應第二，泰畤的設立也是西漢國家祭祀大變局的開端。泰畤設立的元鼎五年，可以看作武帝朝祭祀的一個轉捩點。此前，武帝的祭祀因襲承自秦代的傳統(tǒng)，以郊祭雍五畤作為王朝最高祭禮。武帝幸雍共10次，其中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六月，武帝曾幸雍，但《武帝紀》只云“行幸雍”此外，武帝的11次東行，皆在元鼎五年之后。毫無疑問，元鼎五年前后，是武帝朝祭祀改革重要的分界點。自元狩二年后，武帝有八年未行郊祭，直至元鼎四年冬十月，才再次“行幸雍，祠五畤”第三，泰畤的成立是武帝制度改革的重要一步。上述數(shù)種重大祭祀變革的發(fā)生雖集中在同一時間段，但武帝時期的祭祀變革醞釀已久。武帝即位初年就曾有改革制度的籌劃，《史記·封禪書》載：元年，漢興已六十余歲矣，天下艾安，搢紳之屬皆望天子封禪改正度也，而上鄉(xiāng)儒術，招賢良，趙綰、王臧等以文學為公卿，欲議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諸侯。草巡狩封禪改歷服色事未就武帝即位之初，就希望對前代制度有所改革。不過，這一計劃因為竇太后的反對而未能成功。《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載趙綰、王臧在竇嬰、田蚡等人支持“迎魯申公，欲設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關，以禮為服制，以興太平”賈生以為漢興至孝文二十余年，天下和洽，而固當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興禮樂，乃悉草具其事儀法，色尚黃，數(shù)用五，為官名，悉更秦之法其中，“悉更秦之法”一句十分關鍵。申公師徒的改革方略與賈誼頗為相似，反映出漢初以儒生為主體的一部分知識分子與官員試圖擺脫秦制、建立全新漢家法式的愿望。在這套改革方案中，巡狩封禪作為改革制度的一種，與改正朔、易服色、更法令同屬“變更制度、另立漢法”的施政方向。如此，無論是巡狩、封禪等祭祀活動，還是改正朔、易服色等制度變革，都與擺脫舊秩序、開創(chuàng)新制度有關。武帝自即位之初，就有強烈的“變更制度”的愿望，改革祭祀制度是其中重要的一環(huán)。雖然時間上相隔近三十年，但武帝元鼎四年至元封元年這一系列創(chuàng)舉，從思路上仍秉承著即位初年改制的精神，甚至上承了文帝改正朔、易服色之愿望。漢帝國的祭祀改革經(jīng)由數(shù)十年構思與醞釀，至元鼎四年、五年，終于始見其功。武帝建泰畤—后土祠、更改祭祀制度一舉，不僅表現(xiàn)出他個人開創(chuàng)制度的愿望，在時人與后人看來，也有相同的意義?！稘h書·韋賢傳》載漢哀帝時孔光、何武奏請毀武帝廟，王舜、劉歆提出反對意見，追美武帝功烈，曰：又招集天下賢俊，與協(xié)心同謀，興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地之祠，建封禪，殊官號，存周后，定諸侯之制，永無逆爭之心，至今累世賴之立天地之祠即指建立泰畤、后土祠。在后世的追述中，這些舉措共同構筑了武帝的豐功偉業(yè)，可與興制度、改正朔、易服色、殊官號等相提并論。這種觀念并非孤例，《史記·萬石張叔列傳》言武帝時形勢，亦曰：是時……中國多事。天子巡狩海內，修上古神祠，封禪，興禮樂。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溫舒之屬峻法，兒寬等推文學至九卿，更進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