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體時代受眾勞動之爭的核心議題

社交媒體時代受眾勞動之爭的核心議題

隨著社交媒體的蓬勃發(fā)展，科學家們使用了“公共包”、“消費者”和“大眾生產”等術語來解釋用戶生產內容的新情況。但是，這種“非批判的歌頌式的解讀方式”鑒于社交媒體“受眾勞動”的論爭已經發(fā)展成為“相當復雜的理論辯論”一、勞動價值理論是否仍然適用？（一）“觀看即勞動”的主張早在“盲點之爭”時期（上世紀70年代，斯麥茲在反思西方馬克思主義“盲點”的基礎上，開創(chuàng)性提出了“受眾商品論”和受眾勞動理論，引起學界的廣泛爭論），斯麥茲就已經運用馬克思勞動價值理論生動闡釋了受眾是如何成為商品以及受眾是如何勞動的。其追隨者杰哈利（SutJhally）和里文特（BillLivant）進一步深化了斯麥茲的受眾勞動理論，提出了“觀看即勞動”（WatchingasWorking）的觀點。他們認為受眾商品的價值是由觀眾的觀看勞動生產的。對應馬克思的必要勞動時間和剩余勞動時間，杰哈利和里文特提出了必要觀看時間和剩余觀看時間，必要觀看時間觀眾觀看他們喜歡的節(jié)目，而剩余觀看時間則用來觀看廣告，由此產生剩余價值。這一分析邏輯成為后來支持受眾勞動具有生產性觀點的主要理論依據。進入數字時代，福克斯進一步發(fā)展了斯麥茲“受眾勞動是一種生產性勞動”的觀點，運用馬克思勞動價值論對于數字時代的受眾勞動被剝削的情況進行了生動的描述。（二）對斯的觀點的批判?？怂龟P于信息社會中勞動和價值創(chuàng)造特征引起了廣泛的辯論，特別是社交媒體網站和網絡中用戶生成的內容。阿維德森和科萊奧尼針對福克斯的論點提出了兩點反對意見。首先，他們認為社交媒體平臺上的價值創(chuàng)造與生產時間長短關系不大，并否定了馬克思主義勞動價值論的理論前提；第二，他們認為不應該孤立考慮社交媒體平臺，相反應該考慮到以金融為中心的廣泛的全社會的積累過程。自治主義馬克思主義內格里（AntonioNegri）認為，由于后福特制資本主義發(fā)展的兩種傾向即“勞動復雜性”和“價值抽象”，勞動價值論已經逐漸失去意義。（三）馬克思的勞動理論與完全承認或否認勞動價值論的適用性不同的是，更多的學者選擇折衷做法，他們在肯定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同時，也認識到勞動價值論的復雜性及其在新時代的發(fā)展，選擇不同的理論切入點對社交媒體受眾勞動的生產性提出質疑。例如，里吉（JakobRigi）和帕里（RobertPrey）從馬克思關于生產剩余價值的一般形式及其在分配領域的特殊表現形式入手，分析?？怂购桶⒕S德森、科奧萊尼如何混淆兩者，從而得出了錯誤的結論。羅賓遜從分析馬克思的勞動理論入手，認為有價值的勞動需要滿足兩個前提條件：生產性以及被資本吸收，分別對應生產過程和流通過程。他認為社交媒體的受眾行為不具備上述兩個條件。這一論斷顯然與?？怂沟氖鼙妱趧永碚撓鄾_突。首先，?？怂拐J為社交媒體的興起沒有使勞動時間和價值規(guī)律的概念變得多余，反而是勞動價值論的新品質的體現。當然，羅賓遜也反對阿維德森和科奧萊尼以金融為基礎的框架模型。他認為馬克思主義的價值理論既不是以一種主觀的以金融為基礎的價值理論，也不是以直接剝削創(chuàng)造剩余價值的理論。他認為需要跳脫出生產的直接范疇，而從整體上對于資本流通不同環(huán)節(jié)中剩余價值的分享進行審視，從而認識到廣告作為一種重要的運輸手段，將剩余價值從其他地方輸入到平臺媒體上并使之成為平臺媒體的主要收入來源。二、社交媒體的價值來源是人們的工作、租金和品牌（一）點—來源一：社交媒體價值來源于受眾勞動?？怂拐J為，在社交媒體中，受眾通過兩種方式產生價值和剩余價值。一方面通過觀看視頻、閱讀帖子等方式給予廣告注意力，從而創(chuàng)造價值。這種價值創(chuàng)造方式顯然延續(xù)了斯麥茲和里文特、杰哈利的觀點—觀看作為一種生產性工作，產生了價值和剩余價值。另一方面，受眾成為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用戶，用戶通過生產視頻、圖像、評論等形式的內容生產創(chuàng)造使用價值。當這些內容在目標廣告平臺上被生產時，它們就具有了交換價值，并被社交平臺出售給廣告客戶。勞動時間是受眾為媒體創(chuàng)造價值的尺度，受眾在媒體上花費的時間越長，產生的數據越多，被投放廣告的可能性就越大，點擊這些廣告的可能性也越大。當然，這些價值并非自動轉化為利潤，因為被真正點擊的廣告在所有投放廣告中的比例是很低的，因此，“社交媒體通過剝削勞動獲得利潤的模式并不穩(wěn)定，這種不穩(wěn)定性正是社交媒體金融化的核心”（二）晚期資本主義是一種勞動剝削、剝削利潤的壟斷曼德爾（ErnestMandel）認為，晚期資本主義是一種日趨寄生的租金資本主義，在這種資本主義中，盈余利潤是通過壟斷獲取資源、資產和技術來獲得的（三）勞動價值創(chuàng)造方式的改變對于阿維德森和科萊奧尼而言，價值的概念在互聯(lián)網中已經變得十分模糊，資本積累的方式變得多元化，并非?？怂顾f的通過剝削勞動力，而是通過品牌的歷史、權力、影響力和威望來實現。他們認為，社交媒體平臺上的價值創(chuàng)造取決于吸引情感投資的能力，雖然這并不意味著勞動力已經完全消失，但是至少勞動價值的創(chuàng)造方式越來越少與時間的數量有關。隨著工廠自動化以及生產全球化，作為價值源泉的可衡量的勞動時間的重要性降低，而創(chuàng)新、靈活、品牌和其他的無形資產的重要性提高。兩位學者認為，這些無形資產的創(chuàng)造者往往來自于消費者和廣大無薪的勞動者，他們不受單個組織的控制，他們的價值創(chuàng)造主要依賴社交技能、個體技能。創(chuàng)造價值的潛力與被雇傭的時間數量關系不大，大部分合作者已經擺脫了資本的控制。此外，價值的實現更加抽象，在生產過程中創(chuàng)造的價值通過金融市場得以實現。而金融市場的波動可以通過品牌價值這一綜合視角得到很好的解釋。為此，阿爾德森和科萊奧尼提出了勞動價值論之外衡量價值的另外一種理論框架，即基于啟動和維持情感關系網的能力，以及價值實現與以信譽為基礎的金融經濟。三、社交媒體觀眾的剝削和文化參（一）傳播政治經濟學視角：積極受眾觀的視角從受眾研究的角度來看，傳播政治經濟學與其他批判學派呈現出不同的面貌。它擺脫了其他批判學派對于受眾研究“積極”或“消極”的感情色彩（也有學者認為傳播政治經濟學受眾觀是一種積極受眾觀在傳播政治經濟學受眾研究視角下，杰哈利和里文特借用馬克思的“廣泛剝削”和“集約剝削”對大眾媒體受眾進行過分析。他們認為，這兩種剝削方式在大眾傳播領域早已存在，“廣泛剝削”通過增加更多的廣告迫使受眾觀看（勞動）更長時間，而“集約剝削”則通過重組觀看人群和觀看過程來實現。（二）受眾勞動研究基于不同的本體論和認識論立場，文化研究對于受眾生產問題，得出了不同的結論。傳播政治經濟學認為受眾受到了結構性的限制，是傳媒和文化產業(yè)的對象；文化研究則認為受眾是積極的，是傳媒和文化產業(yè)的主體，這是兩者眾多分歧和辯論的一部分。文化研究的學者批評受眾勞動的傳播政治經濟學分析太過于批判，脫離用戶的生活體驗。他們質疑，這種在19世紀工廠背景下發(fā)展起來的受眾勞動的理論框架能否投射21世紀的私人領域的網絡休閑活動現實；將網絡的休閑活動界定為勞動，將受眾自愿主動的觀看評論為剝削，這是否與現實生活相去甚遠。四、最后，社交媒體觀眾對勞動生產力和非生產性的反思（一）非物質勞動取代勞動力和勞資勞動并不是勞動的唯一手段盡管福克斯借鑒了非物質勞動的“民眾”的概念來分析現有的階級與知識勞工關系，但是他并非如阿維德森和科萊奧尼所說的概念混亂—將傳統(tǒng)馬克思主義“階級”概念的正統(tǒng)版本強加于完全不同的后馬克思主義的“大眾”概念。阿維德森和科萊奧尼用非物質勞動的觀點來反對?？怂沟恼擖c是站不住腳的。事實上，?？怂贡救嗣鞔_反對“非物質勞動”，認為其在理論角度并不是一個準確的概念。由于受到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和威廉斯的文化唯物主義的影響，?？怂拐J為談論非物質對其而言與其唯物主義的立場相違背。相較于談論世界由物質與精神組成的二元論，?？怂垢鼉A向于討論精神、信息、文化勞動的辯證唯物主義關系。物質勞動與非物質勞動并不是“勞力”與“勞心”的簡單分野，它們根本的區(qū)別在于對勞動二重性的不同理解。在非物質勞動逐漸取代體力勞動居于主要地位的情況下，勞動者始終是勞動力商品的根本屬性并沒有任何改變。然而，自治馬克思主義沒有充分把握馬克思主義的勞動思想的辯證性，混淆了馬克思主義的具體勞動和抽象勞動，將非物質性作為生產活動的第二實體，以此來超越馬克思的勞動觀?！胺俏镔|勞動”認為具有認知、情感和交際能力的勞動很難被資本利用、包含或結構，它發(fā)生在資本的直接控制之外。事實上，無論是符號的還是情感的非物質勞動都屬于具體勞動，其所創(chuàng)造的使用價值在未被價值關系滲透之前，不具有交換價值，不可能成為價值的源泉。而一旦擁有價值屬性，無論是非物質的還是物質的勞動都將成為無差別的人類勞動（即抽象勞動）。非物質勞動也并不能逃脫資本的控制，為了最大限度榨取剩余價值，資本將會把一切產生價值的勞動納入自己的控制范圍之內，只是剝削的形式發(fā)生變化而已。理解這一點，對我們把握社交媒體中勞動價值論的適用性至關重要。（二）生產勞動：馬克思勞資關系理論的實踐傳統(tǒng)馬克思主義認為雇傭勞動創(chuàng)造價值，而對非雇傭勞動如家庭勞動的剝削性質輕描淡寫。在新媒體時代這種認識顯然有其局限性，因為除了雇傭勞動能創(chuàng)造價值外，自由勞動也可以創(chuàng)造價值，并且自由勞動被剝削的狀況正在日益加深。?？怂乖浄治鲞^馬克思生產性勞動包括的三個概念范疇，“生產性勞動（1）：產生使用價值的工作；生產性勞動（2）：為積累而產生資本和剩余價值的勞動；生產性勞動（3）：聯(lián)合/集體工人的勞動，有助于生產剩余價值和資本的勞動”租金和品牌都并非社交媒體的價值來源。首先，社交媒體并非利用“受眾的數據信息”為誘餌，將其網絡虛擬空間出租給廣告商。實際上，社交媒體是將受眾商品出售給廣告商。社交媒體用戶的“個人信息、技術使用行為、社會關系以及休閑娛樂方式”（三）傳播政治經濟學過分強調社交媒體受眾勞動的被剝削對于我們的研究是無益的，因為其忽視了受眾參與、受眾的主動性以及自由勞動獲得的快樂等情感方面的報酬，容易絕對化而陷入結構主義和功能主義的窠臼。而另外一方面，完全忽視社交媒體受眾活動所遇到的結構性限制問題也不合適，因為它沒有意識到受眾在整個社交媒體的經濟結構中所處的從屬地位，受眾的被剝削是客觀事實。我們應該嘗試將兩者結合起來進行研究。在馬克思主義的批判理論中，剝削與異化關系密不可分，它們互為補充，異化是剝削的前提和結果。異化在馬克思的論述中指的是工人與重要生活過程的事物的分離，以及與這些事物之間的陌生化狀態(tài)。傳播政治經濟學并未太多關注異化的問題，相反文化主義分析關注到了一些異化的核心問題，在法蘭克福學派對于文化工業(yè)的研究中廣泛探討了廣告和媒體節(jié)目導致并且加速了受眾異化。我們不妨將受眾剝削、異化以及受眾的主動性聯(lián)系起來進行分析。為了去異化，社交媒體的用戶必須相互交流，進行社交，但是這樣卻加重了自身被媒體的剝削；而同時，社交媒體為了能夠剝削用戶的勞動，就必須為他們去異化。因此，這里單純采用政治經濟的維度進行分析已經不夠用，話語-文本的文化分析的視角也需要借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