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中的新柏拉圖主義與人文思想

《春》中的新柏拉圖主義與人文思想

一、總結1.圖像學研究為多學科的融合成果一些文藝史學家將圖像研究視為一個偏離主題的學科，并完全消除了像赫爾林這樣的象征性因素。筆者認為，這種“非歷史”的觀點是片面的，難以讓人們理解文藝復興時期的贊助人和藝術家對題材類型的重要影響，藝術作品的內涵也難以真正通過純藝術史學的術語描述，而需要借助多學科的內容描述，所以圖像學是多學科的融合成果。貢布里希強調：“藝術曾是象征理論的奴仆，而非象征理論的主人?！币驗闀r間流逝導致的材料匱乏、記錄的殘缺，關于《春》這幅作品的相關研究仍有很多難以解答的問題。但是根據(jù)僅有的資料記載，人們可以得知波蒂切利是第一位繪制這樣巨幅神話題材作品的畫家2.新柏拉圖主義的起源—《春》的思想基礎在15世紀這個壓抑感倍增的時代，人們希望用新的表達方式?jīng)_破傳統(tǒng)，表達日漸豐滿的自由、思想和欲望。因此，新柏拉圖主義在這個時期復興，刺激了人們的思維，也使人文主義在社會中出現(xiàn)，形成了文藝復興潮流。愛的理論作為新柏拉圖主義的核心，到了16世紀依然大量涌現(xiàn)，甚至成為一種社交游戲，變成人人皆知的話題。文藝復興早期新柏拉圖主義和人文主義開始成為意大利思想界的學術思源，對當時的各個領域都產(chǎn)生了很大的沖擊。這時的新柏拉圖主義的起源在佛羅倫薩，在這里誕生了一個精英團體——“柏拉圖學園”。該團體的精神領袖是馬爾西利奧·菲奇諾，成員有人們熟知的政治家洛倫佐·德·美第奇、學者蘭迪諾等，可以說，其就是佛羅倫薩甚至整個意大利最具代表性的精英圈子。從已有資料看，《春》是“豪華者”洛倫佐打算送給皮耶爾弗朗切斯科作為新婚禮物的裝飾品，而其導師就是當時新柏拉圖主義重要的創(chuàng)建人馬爾西利奧·菲奇諾，菲奇諾主要接受人文主義教育二、優(yōu)雅的人文意義1.從皮耶爾弗朗切斯科的未來世界來，看視覺的普遍化在皮耶爾弗朗切斯科失去父母后，“豪華者”洛倫佐委派菲奇諾擔任他的導師.作為一位宣揚愛與人性的學者，菲奇諾在寫給皮耶爾弗朗切斯科的幾封重要信件中提到：根據(jù)占星術家和神學家通過推演星盤進行占星的結果看，他希望皮耶爾弗朗切斯科的未來是幸福的，所以皮耶爾弗朗切斯科應該接納“人間的維納斯”，因為她是深受天神寵愛的高貴的仙女。菲奇諾認為“愛是神將其本質射于人世——或者神之所以成為神——的原動力”，這種愛被他分成三種：神性之愛、人性之愛、獸性之愛，其中，菲奇諾最為看重的就是人性之愛菲奇諾追求視覺美的崇高性，將眼睛的感受排在耳朵之前，認為視覺可以更直接地帶給人們豐富的信息，也更吸引人。所以人們可以由此推斷，皮耶爾弗朗切斯科深受導師訓誡的影響，他在委托波蒂切利繪制《春》時要求了維納斯在這幅作品中的重要位置，以及突出對代表美麗的維納斯的外貌描繪。菲奇諾相信，直觀地展現(xiàn)人性、外貌之美比言傳身教更加有效。2.《春》五邊形構圖(1）維納斯主導的形式構圖13至17世紀，地心說依然在歐洲的天文學中有著重要的地位，是普遍被認同的學說。托勒密等天文學家通過本輪體系對一些難以解釋的天文現(xiàn)象進行了合理解說，基本意思就是行星按照較大的軌道沿小圈運行。在當時，除了太陽和月亮，人們只能發(fā)現(xiàn)五顆行星，即水星、金星、木星、火星、土星，其分別對應著五位古希臘神話中的神：墨丘利、維納斯、朱庇特、瑪爾斯、薩杜恩。菲奇諾用中世紀的觀念解讀了金星（維納斯），其代表了人性。菲奇諾將金星擬人化后，通過隱喻解釋了她每一個身體部位：“她的靈魂和頭腦是愛與仁慈，她的雙眼是尊嚴與寬仁，她的雙手是豪爽與莊嚴，雙腳是清秀與端莊。她的整體則是節(jié)制與誠實，嫵媚與壯麗?！痹谖乃噺团d時期，代表金星的符號是五芒星和正五邊形，因為金星以每八年為一個周期，在這八年中的運行軌跡剛好形成一個正五角星，這個軌跡圖也被稱作“RoseofVenus”（圖1）。正五邊形及五芒星在最初就可以指代女神維納斯。當接受了五邊形是代表維納斯的符號后，人們就需要重新審視《春》這幅作品，因為其中隱含著五邊形的可能是極大的。以維納斯為中心時，人們可以從畫面構圖中看到兩個大小不一的五邊形，呈現(xiàn)出一種同心且對稱的布局，就好像兩個五邊形環(huán)繞著中心的維納斯（圖2）。畫面上人物的肢體語言呈現(xiàn)出和諧又扭曲的狀態(tài)，因為他們需要暗示五邊形構圖的存在，用這樣的方式強調五邊形代表的維納斯的重要地位。而維納斯在這里作為中心和中線，加強了她在畫面中的重要性和中心性。同樣，把象征金星的五芒星引入畫面后，維納斯身后的桃金娘形成的剪影也更像是五芒星的頂角。以上一段分析的較大的五邊形為基礎，頂點相連后形成了五芒星（圖3）。在這個五芒星里，每一個線條的交點上也都有著重要的具有象征意義的圖像，如維納斯手掌外翻的手部、芙羅拉微凸的孕肚等。這些更加明確了在這幅作品中五芒星和五邊形暗含的意義：維納斯的象征意義是這幅作品的中心思想，這個中心思想就是新柏拉圖主義和菲奇諾哲學體系的核心內容——人性之愛的崇高和重要性。正五邊形和五芒星源于金星的運行軌跡，所以人們還可以將當時已知的金星運行軌跡按照和上文正五邊形同樣的位置和畫面重疊（圖4）。由此可以發(fā)現(xiàn)，由柑橘樹剪影形成的弧形與丘比特身體動態(tài)中隱藏的三角形的頂角，能和金星的運行軌跡形成的桃形線條重合。這一發(fā)現(xiàn)肯定了正五邊形構圖的猜想。甚至，樹上的橘子也被運行軌跡的線條連接起來，所以這些橘子可能是表現(xiàn)金星運行規(guī)律的坐標。(2）維納斯延續(xù)的表現(xiàn)意識《春》中的正五邊形在已經(jīng)確定的情況下，畫面就具有對稱性及兩條明顯的斜線：左側樹干與天空形成的剪影，右側風神傾斜著的翅膀，都在暗示著有更多的五邊形存在。以這幅作品左右兩條邊緣為中心，做出與中心的正五邊形等大的正五邊形后，人們首先可以發(fā)現(xiàn)正五邊形上部的斜邊與畫面中的那兩條斜線重合（圖5）。美惠三女神和克羅麗絲赫然出現(xiàn)在三個五邊形相交形成的菱形中?，F(xiàn)在，畫面隱含的一個完整的正五邊形和兩個一半的正五邊形全部顯現(xiàn)出來。因為維納斯不處于畫面的絕對中心線的位置，所以兩側的正五邊形并不是絕對對稱的，但是這種對稱的意識尚且殘存于《春》的形式構圖之中?！洞骸窐媹D中接近對稱的排列方式和祭壇畫的呈現(xiàn)形式是非常相似的。祭壇畫一般是對稱的，通常分為三個部分或更多。還有一種繪制在柜子內部的繪畫，因為畫面兩側的部分既要用來作為門板，又會充當繪畫的一部分，所以兩邊的輪廓都是只有一半，這種繪畫形式是具有對稱性的?！洞骸返男问綐媹D也是類似的設計，其畫面的結構也許延續(xù)了祭壇畫的特征。除了延續(xù)祭壇畫的對稱性，這幅神話主題的作品構圖還延續(xù)了教堂繪畫將重要人物置于畫面中心偏上位置的習慣，在《春》中取而代之的是維納斯（圖6）。實際上，許多批評家早就指出波蒂切利的維納斯和他以往畫的圣母有很多相似之處，同時畫中的一些元素會讓人聯(lián)想起早期世俗藝術的一些作品，但它又暗含完全不同的精神和含義。如果波蒂切利理解菲奇諾的維納斯代表的含義，以及維納斯在菲奇諾哲學體系中的地位，那么他選擇這樣的表達方式也就不足為奇。波蒂切利還以維納斯的精神姐妹巴爾多維內蒂的《受胎告知》為依據(jù)（圖7），確定了維納斯的姿勢來源?？此凭哂袪幾h的形式其實源于菲奇諾哲學體系。菲奇諾是一位柏拉圖式的哲學家、神學家、醫(yī)學家，他承擔了柏拉圖學園的重要工作：首先，他翻譯與加注了柏拉圖主義的相關文獻；然后整合了龐大的知識內容，這些知識內容涉及眾多學科，如自然科學、占星術、醫(yī)學、希臘羅馬神話學等，這些也都是菲奇諾哲學體系的理論基礎；最后，他將這一知識體系與中世紀流行的思想?yún)f(xié)調一致。所以，以《柏拉圖神學》為代表的菲奇諾體系在重新定義柏拉圖主義的同時，也希望這個知識體系是與中世紀的思想相協(xié)調的?！洞骸冯m然是第一幅古希臘、古羅馬神話主題的大型繪畫，但仍給人一種強烈的延續(xù)感。通過分析，筆者發(fā)現(xiàn)了《春》蘊含的一種新的形式語言。作品將女神維納斯和金星維納斯巧妙地融合，甚至通過慣用的話術表達了菲奇諾所說的和諧之愛，使人們理解了在欣賞這幅作品時感受到的和諧與扭曲、學術思想與神話統(tǒng)一的原因。．《春》是受a于社會主流的一個重要內容，波蒂切利13世紀，柏拉圖主義逐漸復蘇和流行。15世紀，柏拉圖理念與中世紀延續(xù)的主流思想結合發(fā)展。這對應著古希臘時期的“純”柏拉圖主義，也就是在中世紀之前學者的理念框架。柏拉圖主義認為世界的本源是“數(shù)”，是對中世紀時期流行的意識形態(tài)的挑戰(zhàn)。因為現(xiàn)實需要，柏拉圖主義既要延續(xù)又要妥協(xié)，導致了它與已有的社會理念融合，把自身的理論訴求和傳統(tǒng)的理論訴求創(chuàng)造性地結合在一起。從這個角度解讀這幅作品，《春》就是當時最新潮、最前沿的理念的圖像化呈現(xiàn)，也是宣言式的作品。因為這件作品隱含了很多與傳統(tǒng)思想并不吻合的新理念，所以筆者通過圖像學分析畫面中的象征意義，解釋宣言的真正含義。在人物和敘事不一樣的情況下，畫面中最重要的位置是女神維納斯，這是完全開創(chuàng)性的設計。由此可以看出，作者或者說作品贊助人的價值觀與當時社會主流價值觀是不同的。因為波蒂切利在這個圈子中，對關于新柏拉圖主義的理論、菲奇諾的哲學體系耳濡目染，他才將關于這些的思考表達出來。再加上他可能想通過創(chuàng)作迎合上流階層思想的作品提升自身的地位、增加自己的收入，所以創(chuàng)作了《春》。波蒂切利也確實做到了，他成為了文藝復興早期神話題材的大型繪畫創(chuàng)始人，在創(chuàng)作《春》和《維納斯的誕生》之后，提升了自己的社會地位和收費標準。在破解了波蒂切利《春》的密語后，人們自然而然就會發(fā)現(xiàn)西方的藝術家在創(chuàng)作作品時往往是帶著強烈渴望的。他們在繪畫中將自己或者贊助人的世界觀、他們認為的先進知識通過引經(jīng)據(jù)典作為作品的母題和原典，并用原有的話術體系和思維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