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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湖南方言分區(qū)圖的制作
湖南各方言間的分區(qū)方言的分類像數(shù)學(xué)的隱喻,一般概念很難獲得。即使是一個普通的長沙人也很容易聽出長沙話、湘鄉(xiāng)話、常德話和平江話的區(qū)別,但是要把這樣四個模糊的集合體現(xiàn)為地理上的分區(qū),卻不是輕而易舉的。楊時逢與趙元任、丁聲樹、董同龢、吳宗濟等先生三十年代到湖南調(diào)查方言,記錄了當(dāng)時七十五個縣的材料。1974年,楊時逢整理的《湖南方言調(diào)查報告》(以下簡稱《報告》)在臺北出版。楊先生根據(jù)各地方言特征的“傾向”制作了湖南方言分區(qū)圖,就是《報告》第零圖。雖然這一工作花了兩個月時間,但是他自己認為所得結(jié)果還是“不很理想”。的確這張分區(qū)圖顯得有些支離破碎,難于令人滿意。楊先生所用的分區(qū)方法是:“把某一處的方言特點歸納起來,取它最重要的不同特點,聲調(diào)的類別,音韻特點,開合口及詞類等區(qū)別,來作為分區(qū)的條件?!薄秷蟾妗?442頁事實上,同一個區(qū)內(nèi)各點方言的十二項特征不盡相同;反過來不同區(qū)的方言點有時卻有許多特征相同。這樣,用楊先生提出的十二個條件去分區(qū),不但困難重重,分區(qū)界限參差,而且分區(qū)結(jié)果往往和實際情況不相符合。如把城步和長沙劃歸一區(qū),而將城步和鄰縣武岡分屬兩區(qū)。實際上,城步跟長沙不但主要語言特征相差甚遠,而且很難通話,而城步跟武岡則語音特征大半相似,交談也不很困難。日本學(xué)者辻伸久采用單一的語言特征來進行分區(qū)《湖南省方言的分類和地理分布》,《中國語學(xué)》226號。他利用《報告》的材料,以古全濁聲母在今湖南各地方言中不同的分化特點為依據(jù),將湖南各地方言分為四型,分別大致相當(dāng)于本文的贛客片、官話片、湘語北片、湘語南片。并且將它們的地理分布直接畫在地圖上。這個方法雖然簡便,但是按這個標(biāo)準(zhǔn)作成的分區(qū)圖也不能反映湖南方言的實際。例如湘西的永綏(今花垣?!秷蟾妗防锏目h名本文仍其舊稱,僅在首出時加注今稱)、乾城(今吉首)、保靖、永順、古丈、瀘溪、辰溪、沅陵等縣,因古全濁聲母今平聲讀濁音而被劃入湘語南片,但是根據(jù)一般語感和某些學(xué)者的研究萬玉祥《湘西永順、桑植、大庸、龍山、保靖、古丈六個縣的方音與普通話的對應(yīng)比較》,載《方言與普通話集刊第四本》,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年。又,《報告》1444頁,這幾個縣的方言是接近西南官話而遠離湘語南片的。選用這個單一的特征來進行分區(qū)之所以不合適,是因為湖南方言很不“純粹”。在整個吳語區(qū)(除邊緣地區(qū)外),古全濁聲母不論平仄一律讀濁音,因此以這個特點來確定吳語的大致范圍是可行的。但湖南的情況大不相同。如果同樣以這個特點來確定湘語的范圍,則只有城步、東安、零陵、祁陽、新寧、武岡和臨湘諸縣(其中零陵還無濁塞擦音)。辻伸久將古全濁聲母只要今平聲讀濁音的也包括在內(nèi),湘語南片的范圍自然要擴展到上述湘西永綏等縣。事實上永綏等縣的語言特征與西南官話的特征大部分相似,僅以這“半條”特征將其劃入湘語南片是不妥當(dāng)?shù)?。鄰近地區(qū)的方言歷史上對古湘語的長期侵蝕、同化和浸潤,造成今天的幾大方言在湖南互相交融、滲透或并存的復(fù)雜局面。在這樣的地區(qū),依據(jù)一條或若干條語言特征制成同言線來進行分區(qū),不易取得成功。因此,我們參照數(shù)學(xué)上的集群方法,設(shè)計了一套新的分區(qū)方法。簡單說來這個方法就是先比較七十五個縣之間方言特征的接近程度(即任意兩縣方言特征相同項目的多寡),而后按接近程度來初步分區(qū),最后再根據(jù)兩個參考項來進行局部調(diào)整:一是較重要的語音特征;二是歷史人文地理因素。我們用這個方法將湖南方言劃分為五個片:一是沅澧二水流域的西南官話片;二是湘資流域下游的湘語北片;三是湘資流域上游的湘語南片;四是湘贛交界地帶的贛客語片;五是南部山區(qū)的混雜方言片。下文詳述分片的方法、步驟,并分析各片形成的歷史背景。從標(biāo)準(zhǔn)點到各方言的選擇《報告》所調(diào)查的縣是七十五個,所提出的比較各地方言異同的特征是五十二個。為了比較任意兩地方言特征相同項目的多寡,就必須進行次運算。如果用人腦計算,太費時耗工。我們利用微電腦在短時間內(nèi)取得2,775個數(shù)據(jù)。關(guān)鍵在于如何按任意兩點相同項目的多少,將這兩千多個數(shù)據(jù)分成組(反映在地理上就是分片)。從應(yīng)用數(shù)學(xué)的觀點來看,完全可以采用集群方法(即無人管理的分類)來解決這個問題。但是由于方言地理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況且我們對湖南省的方言地理已經(jīng)有了模糊的認識,所以我們把數(shù)學(xué)和語言學(xué)結(jié)合起來,另行設(shè)計解決這個問題的程序。首先根據(jù)對湖南方言地理的模糊印象,確定全省分成若干“集”,然后在每一個“集”中選一個標(biāo)準(zhǔn)點,將其余各點和標(biāo)準(zhǔn)點作比較,按接近率的高低將各點分歸各個“集”。從理論上說,用以比較各點間接近率的項目越多,所得結(jié)果越精確,但是事實上限于調(diào)查深度和目前所能得到的材料,只能選用有限的項目。本文所取的項目就是《報告》提出的反映各地方言異同的五十二項特征(見附錄一)。湖南方言的四個類型雖然在地理分布上的邊界是模糊的,但是其核心部分卻是比較明顯的。具體的說就是:①常德、澧縣附近;②長沙、湘潭等城市;③洞口至城步諸縣;④平江、瀏陽、醴陵一帶?;谶@個認識,我們采用從核心部分向外擴散的辦法來尋找各方言區(qū)的邊界。首先選定這四類方言的標(biāo)準(zhǔn)點,將其他各縣與這四點方言的接近程度(即語言特征相同的項數(shù))相比較,然后根據(jù)各個縣跟哪一個標(biāo)準(zhǔn)點接近程度高來判定該縣應(yīng)劃入哪一個標(biāo)準(zhǔn)點所在的方言片。四類方言的標(biāo)準(zhǔn)點是這樣選擇的:以常德作為官話的標(biāo)準(zhǔn)點。常德自秦漢以來長期是沅澧流域的行政中心。從唐代中期直到南宋末年,又長期附屬于以今湖北江陵為中心的一級行政區(qū),受湖北話影響自然很深,后來這種影響又擴散到沅水中上游地區(qū)。從兩千多個數(shù)據(jù)中可以發(fā)現(xiàn)沅澧流域各縣與常德的接近率最高。常德話和江陵話有許多相似或相同點,例如:①聲母有[tsts‘s],無;②不分尖團;③[nl]在洪音或細音前皆不分;④沒有濁音聲母;⑤撮口呼韻母為[y];⑥鼻韻尾只有一套,不對立;⑦聲調(diào)只有陰平、陽平、二聲、去聲四類,各類在兩地的調(diào)型相同。陰平和去聲在兩地的調(diào)值完全相同,陰平都是55,去聲都是[)]35。以長沙作為湘語北片的標(biāo)準(zhǔn)點。湘語北片可以說是官話和湘語南片之間的過渡方言。長沙自秦漢以來兩千多年時間一直是湘資流域以至整個湖南地區(qū)的政治中心,人民五方雜處,交通四至八達,在這樣的社會環(huán)境中古湘語逐漸被北方方言所浸潤,發(fā)展成為跟西南官話很接近的湘語北片。長沙附近較大城市益陽、株州等也具備明顯的湘語北片特征。以城步為湘語南片的標(biāo)準(zhǔn)點。在湖南省,古全濁聲母不分平仄今音都保留濁音的,只有城步、東安等六縣。六縣中又只有城步的是很顯著的濁音,或者說濁度最強。其他五縣的濁音都是清音化的濁音。城步僻處本省西南隅,交通閉塞,明顯是古湘語受其他方言侵逼、壓擠而保留下來的核心地盤。以平江作為贛客語(本文有時簡稱贛語)的標(biāo)準(zhǔn)點。平江緊靠江西,其居民絕大部分從江西遷來,因此贛方言的特征最明顯。除古全濁聲母逢今塞音、塞擦音不分平仄都讀送氣清音這一特征外(下文說到古全濁聲母是否送氣,都就今塞音、塞擦音而言),平江的入聲字保留塞音韻尾[-t],古泥來兩母在洪音前混讀作[l],在細音前泥母讀,來母作[l],這兩條特征也跟贛語相同,而為湖南其他方言所無。四個標(biāo)準(zhǔn)點選定以后,即從2,775個表示接近率的數(shù)據(jù)中,挑出與標(biāo)準(zhǔn)點相比較的4×74=296個數(shù)據(jù)列成表一。從表中可以直觀地看出某一個縣跟哪一個標(biāo)準(zhǔn)點最接近(表中用黑體字標(biāo)出)。以表一為基礎(chǔ),再參照重要的語音特征和有關(guān)歷史背景,我們將全部七十五個縣分成五個方言片,如圖一所示。在圖中同一個縣標(biāo)有兩個以上符號的,說明這個縣分別跟兩個以上標(biāo)準(zhǔn)點接近程度相同或相近。所謂“相近”是指接近率相差的數(shù)值不大于3。第一片是官話。包括整個沅澧流域,有華容、安鄉(xiāng)、澧縣、臨澧、常德、漢壽、桃源、慈利、石門、大庸、桑植、龍山、永順、保靖、永綏、古丈、乾城、沅陵、瀘溪、辰溪、溆浦、鳳凰、麻陽、晃縣(今新晃)、芷江、黔陽、會同、靖縣、通道等二十九縣。這一片范圍最大,縣數(shù)占全省百分之四十,面積占三分之一。這一片各點跟標(biāo)準(zhǔn)點的接近率很高,最高達41,最低也有24,平均為30,并且片內(nèi)任意兩點的接近率也很高。這說明本片的內(nèi)部一致性很大。本片邊界地帶有個別點,兩類方言特征勢均力敵。如溆浦跟常德、城步的接近率都是24,可入官話片,也可入湘語南片。鑒于該縣與沅陵、辰溪諸縣同屬一個地理單元(在雪峰山以西的沅水流域),且自古以來同屬一個政區(qū),故劃入官話片。通道與長沙接近率為28,與常德的接近率為25,相去不遠。通道地處本省最西南角,其東邊鄰縣即屬湘語南片,該縣方言顯然是處于湘語未被官話完全同化的中間狀態(tài),既然其官話特征幾乎與湘語北片相匹敵,在地理上又跟湘語北片遠隔崇山峻嶺,因此將它劃歸官話片。又,華容跟常德的接近率為27,而跟平江的接近率為24,正處于官話片和贛客語片的過渡帶上。官話片內(nèi)部又可分成三小片。華容、安鄉(xiāng)、澧縣、臨澧、石門、慈利、大庸、桑植、龍山、漢壽、常德、桃源十二縣為一小片,永順以南至麻陽等十一縣為另一小片,芷江以南六縣為第三小片。第一小片是最純粹的官話,語音特征跟湖北話十分相近。第二小片除鳳凰外,全部保留輕度濁音(涵義下詳),而且由北向南濁度逐漸加強。這說明這一帶的古湘語尚未被官話徹底同化,還說明官話的影響是自北向南推進的。第三小片官話特征比第二小片又稍顯著。這里湘語北片的痕跡很少,除通道湘語北片特征超過官話外,只有黔陽、會同兩縣略有湘語北片特征。這三小片各點跟常德的接近率的平均值依次為34.3、27.5、28.5。以第一小片最高,第二小片最低,第三小片居中,如不計通道,平均值可達32。第二片是湘語北片。本片范圍最小,以長沙市為中心,只包括南縣、沅江、益陽、寧鄉(xiāng)、湘陰、湘潭、安化諸縣而已。而且其中湘陰、寧鄉(xiāng)兩縣贛客語特征還跟北片湘語相頡頏。事實上湘語北片主要只流行于較大城鎮(zhèn)。湘語北片各點跟長沙的接近率的平均值,若除去南縣(高達36)不計,只不過27而已。第三片是湘語南片。據(jù)湘資二水中上游,包括湘鄉(xiāng)、邵陽、新化、綏寧、武岡、新寧、城步、東安、零陵、祁陽等十縣。其中純粹的湘語是后六縣。新化、綏寧則贛客語特征與湘語南片并重,邵陽則官話特征甚至稍高于湘語南片。湘鄉(xiāng)最有意思,該地四種方言的特征相去不遠(湘語南片為19,官話18,湘語北片17,贛語16)。聯(lián)系湘語北片湘陰、寧鄉(xiāng)以及南片新化、綏寧方言的贛語特征,可以看出贛語侵入的路線是自東北而西南,邵陽和湘鄉(xiāng)似處于過渡中。湘鄉(xiāng)解放后分出雙峰、漣源兩縣,雙峰是典型的南片湘語袁家驊等《漢語方言概要》,文字改革出版社1983年第2版,102頁?!秷蟾妗吩谙驵l(xiāng)的調(diào)查點是縣城南面的泉塘,正是湘語南北兩片的過渡地帶,所以湘語南北兩片的特征幾乎相當(dāng)。邵陽是當(dāng)時湖南面積最大的縣,縣城是明清時代的寶慶府城,為湘西南重鎮(zhèn),因此受官話一定程度影響。《報告》所調(diào)查的正是縣城方言。邵陽西鄰的武岡縣,解放后分出洞口縣。洞口方言也是典型的南片湘語唐作藩《湖南洞口縣黃橋鎮(zhèn)方言》,載《語言學(xué)論叢》第四輯,上海教育出版社,1960年。邵陽的東(雙峰)西(洞口)南(武岡、新寧、東安、祁陽)都是湘語南片。由此可以推知當(dāng)時邵陽縣城以外大概屬于湘語南片。因此,盡管邵陽縣城的官話特征項數(shù)略高于湘語南片,邵陽全縣還是劃歸湘語南片為宜。第四片是贛客語。據(jù)湖南省東部挨著江西省的狹長地帶,從北到南包括岳陽、臨湘、平江、瀏陽、醴陵、衡山、攸縣、茶陵、安仁、耒陽、常寧、酃縣、桂東、資興、汝城等十五縣。本片又可大致分成兩小片。衡山以北六縣贛語特征占明顯優(yōu)勢,各縣跟平江接近率平均為27.8。攸縣以南九縣則湘語或官話的特征跟贛語特征相抗衡,有些縣甚至贛語特征低于其他方言,而且各縣跟平江接近率最高不過22,平均僅為17.8而已。贛語片內(nèi)部一致性較差,原因詳后。贛語片南段邊界較難劃定,尤其是耒陽、常寧兩縣。這兩縣對四類方言標(biāo)準(zhǔn)點都不甚接近,而且不接近的程度相差無幾。所以這兩縣似可入贛語片,亦可入混雜片(即下文第五片)。不過從重要語音特征——古全濁聲母今音讀送氣清音來看,應(yīng)劃歸贛語片。又,查閱各縣之間接近率的2,775個數(shù)據(jù),我們發(fā)現(xiàn)常寧——耒陽——安仁是一條方言連續(xù)接近的鏈條。安仁與耒陽和耒陽與常寧的接近率均為30,但安仁與常寧接近率僅有17。這說明安仁方言頗近耒陽,耒陽又頗近常寧,但處于兩頭的安仁和常寧卻不大相近,因此把耒陽和安仁,或耒陽和常寧分割在兩片都不妥當(dāng)。三縣應(yīng)同歸一片。另一方面常寧與耒陽以外的周圍各縣接近率都不高,與衡陽為19,與祁陽為23,與零陵為20,與新田為19,與永興為22;耒陽和新田接近率為25,與衡陽僅為19,都遠低于安仁/耒陽/常寧=30(/表示兩點的接近率)。因此贛語片邊界應(yīng)劃到常寧縣為止。由此可見鄰縣間的接近率很重要,往往是劃定邊界的依據(jù)(這也是我們要求出所有七十五個縣中任意兩縣之間的接近率的重要原因)。還有,就全濁聲母今讀送氣清音這一條重要的語音特征而言,耒陽和常寧也跟贛語相同。本片酃縣、桂東兩縣較特殊。雖然古全濁聲母跟贛語一樣,今音都讀送氣清音,但是總的看來贛語的特征反而不如官話強。不過從跟鄰縣的接近率(酃縣/茶陵=31;酃縣/桂東=28)和主要語音特征及地理位置來考慮,此兩縣均應(yīng)屬贛語片為宜。第五片是官話和湘語混雜區(qū)。包括湖南的郴縣、桂陽、永興、新田、寧遠、宜章、臨武、嘉禾、蘭山、江華、永明(今江永)、道縣等十二縣。本區(qū)方言類型較特殊,除郴縣、桂陽是官話特征占優(yōu)勢外,其余十縣都兼有兩種或三種類型方言的特征。如道縣是湘語南北片與官話特征相當(dāng),寧遠是官話與湘語北片并重,宜章則湘語南片幾與官話匹敵(見表一和圖一)。因此很難將它們歸入上述四個片的任何一片中,較妥當(dāng)?shù)奶幚磙k法是自成一片。不但如此,在這些縣,尤其是桂陽西南諸縣,實際上有兩種方言并存并用。一種是本地土話,一種是所謂“官話”。如臨武縣城就有街頭話張大旗《湖南臨武話的一些語法特點》,載《湘潭大學(xué)學(xué)報·湖南方言專輯》,1983年增刊和“官話”并存的現(xiàn)象,后者是本地人跟外地人交際用的。《報告》調(diào)查的對象是“官話”,未及于土話。此外,本片離江西不遠,也有贛語影響,蘭山縣贛語特征幾近于官話特征,江華也有古全濁聲母變送氣清音的贛語特征。以上分區(qū)大致符合各片方言的個性,也符合湖南本省人的語感。各片的邊界都處在各類方言的過渡帶上。而且界線都劃在方言接近程度較低的鄰縣之間,符合方言地理演變的實際情況。只有衡陽一地難于劃歸任何一片。該地與常德接近率高達31,理應(yīng)劃入官話片或湘南混雜片,但均為他縣所隔而只能孤懸在外。官話的影響是湖南省方言的重要特點,尤其是在大城市。自北而南和自南而北的官話勢力使許多縣的方言特征趨向官話,或造成雙語現(xiàn)象,在本地原有方言之外兼用官話。甚至連東安這樣的使用典型南片湘語的縣城,也同時存在官話。衡陽為湖南第二大城,又近于受官話嚴(yán)重侵蝕的湘南區(qū),因此官話影響十分明顯。衡陽話給人的語感正是處于長沙話和官話之間。上述分片是從相對意義而不是從絕對意義出發(fā)的。也就是說,判別某一方言點屬于哪一片,只是看在該點方言中以哪一類方言特征占優(yōu)勢。例如安仁跟平江相同的特征是19個,跟長沙相同的是16個,跟城步相同的是15個,跟常德相同的是10個,于是安仁劃歸贛語片。就絕對意義而言,安仁的贛語特征不如寧鄉(xiāng)多,后者跟平江的接近率為24。但是,因為寧鄉(xiāng)的湘語北片特征略超過贛語特征,且又處于北片湘語的包圍之中,所以將它劃歸湘語北片。3.湖南省立地地理特征由于長期以來受到毗鄰地區(qū)方言的嚴(yán)重影響,湖南省的方言地理是很有特色的,以下從三個方面加以討論。3.1湖南6所湖南省的方言地理跟鄰省關(guān)系密切,鄰接地區(qū)在方言地理上往往是連成一片的,各方言片和鄰省方言的某些語音特征是一致的。以下就官話片、贛客語片、湘語南片略加說明。3.11官話片——①洞庭湖北的華容、安鄉(xiāng)、澧縣、臨澧諸縣魚、虞韻知系多讀舌尖圓唇元音(澧縣除外),這正是鄂東方言的典型特征;但在不帶喉塞尾或塞音尾(臨澧除外)方面又與鄂西一致。②常德、漢壽、桃源、石門、慈利、桑植、大庸、龍山八縣下述三個特征跟鄂西一致:撮口呼讀舌面圓唇元音[y],而不讀舌尖圓唇元音;屋韻讀[u],不讀[o];除桃源和大庸外均無入聲。③晃縣、芷江、黔陽、會同、靖縣、通道六縣沒有濁的塞音、塞擦音和擦音;東韻讀,而不讀韻是某些湘方言的特征);沒有入聲。這些特點與貴州官話相似(據(jù)五十年代調(diào)查,貴州55個點中有11個點有入聲)。3.12贛客語片——本片和江西贛語最顯著的共同特征是古全濁聲母今音不分平仄都讀送氣清音(安仁平聲、資興仄聲讀不送氣稍異),只有北部岳陽、臨湘因受湖北的影響而例外。就湖南全省而言,這一特征只集中在贛語片。3.13湘語南片——本片典型的語音特征是古全濁聲母今讀濁音。與本片鄰接的廣西的全州、灌陽、資源、興安四地方言(所謂全灌話)也讀濁音。又湖南省東北角的臨湘和湖北省東南角與之比鄰的蒲圻、通城並、定、群三母今音平聲也都讀濁音。3.2湖南濁音分布濁塞音和濁塞擦音在現(xiàn)代湖南分布不廣,只見于湘語南片八縣,官話片中部十縣、贛語片臨湘縣及解放后新置的洞口、雙峰二縣(此二縣亦在湘語南片范圍之內(nèi)),如圖二所示。這十九個縣(洞口、雙峰不計)的全濁聲母從字音分布和濁度兩方面觀察可以分為四級。第一級是古全濁聲母今音不管平仄都讀濁音,而且濁度很強。屬于這一級的僅臨湘、武岡、城步三地。第二級雖然古全濁聲母今音不管平仄都讀濁音,但是濁度很弱,類似于吳語北部的清音濁流,可稱為半濁音。麻陽、溆浦、新寧、東安、零陵、祁陽及洞口見上引唐作藩文屬于這一級。第三級是古全濁聲母今音平聲讀濁音,仄聲讀清音。分布在永綏、古丈、沅陵、瀘溪、乾城、辰溪及湘鄉(xiāng)等地。雙峰向熹《湖南雙峰方言》,載《語言學(xué)論叢》第四輯今舒聲讀半濁音,促聲讀清音,姑且列為第三級。第四級平聲讀半濁音,仄聲讀清音。邵陽、永順、保靖三地屬這一級。以上四級濁音系統(tǒng)依次由完整到幾乎消失,在地域上則表現(xiàn)出濁音受侵蝕的過程。我們設(shè)想,湖南全省原來保持完整的濁音系統(tǒng),官話和贛語從北、從南、從東三個方向向湘中推進,使固有的濁音逐步清化以至消亡,濁音地盤不斷萎縮,濁音終于被擠到西南一隅和東北一點。官話片十縣濁音的濁度由南而北減弱,表明了官話由北而南的侵潤過程。湘語南片諸縣由東北往西南濁度逐漸加強(只有邵陽例外,因大縣易受侵蝕),說明贛語由東北而西南、另一支官話由南部而西南的侵入方向。湘語南片只有新化和綏寧兩縣無濁音,這說明受贛語侵蝕比他縣更為嚴(yán)重。對照表一和圖一,可以看出正是這兩縣跟平江的接近率最高,足以跟城步的接近率相頡頏(新化為21對21,綏寧為19對20)。3.3入聲尾即依高一湖南省方言中保留入聲的縣份共有三十七個(見圖二),分三種情況。一是有[-t]尾,最典型,只見于平江;二是有尾,只見于桂東,這兩者都是贛語型的;三是只保留入聲作為獨立的調(diào)類,入聲塞音尾已完全消失。其余三十八縣入聲已完全消失,既不帶塞音尾,也不自成調(diào)類,這是受官話影響的結(jié)果。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在入聲已經(jīng)消失的諸縣中,倒有九縣(此外還有解放后新置的雙峰、洞口兩縣)還有全濁音,這種現(xiàn)象反映出湖南各地方言被鄰省方言侵潤的不平衡性。湘語的人文歷史地理從第一、二部分的討論,并結(jié)合圖一、圖二來看,我們可以推論湖南方言受鄰省侵蝕同化以及不同侵蝕力量交匯、混雜的情況。贛語的侵入是沿湘贛邊界全線向西推進,但北段侵入強度大于南段。然后分兩路深入湖南內(nèi)地。北路由湘陰——寧鄉(xiāng)——新化直至湘西南的綏寧,這四縣的贛語特征跟湘語的特征相當(dāng),南路由安仁向耒陽、常寧推進,但隨即為湘語所阻擋,未能深入腹地。官話的影響來自兩個方面。一是從湖北來,自北而南沿沅澧二水流域向上游推進,并且影響湘資下游,這一影響從北到南有所減弱。澧水流域和沅水下游徹底官話化,沅水中游殘留古全濁音今讀濁音的特征,湘資下游的古全濁音今讀清音(假濁音)。二是從廣西來,這一路影響分成兩支。一支北上靖縣一帶,結(jié)合來自湖北的影響,使靖縣方言官話化,使會同、通道、黔陽方言帶有湘語北片特征。另一支自西向東進入湘南,與湘語、贛語接觸、交融,形成幾類方言混雜的局面。這一路影響經(jīng)郴縣北上一直到邵陽、衡陽一帶。受外來方言侵蝕、同化最少的地區(qū)是湘西南的城步、武岡、新寧、東安、零陵、祁陽等縣,所以這一帶是最典型的湘語。在人文歷史地理方面有許多事實可以支持上述推論。下文著重討論贛語片和官話片。4.1《湖南移民志》移民是影響方言發(fā)展非常重要的因素,這是顯而易見的。歷史上的湖南地區(qū)曾接納過大量外來的移民,其中以江西移民為大宗。這些移民所使用的方言,對湖南固有方言產(chǎn)生程度不等的沖擊。兩者之間發(fā)生取代、融合、混雜等變化,變化的情況跟移民的數(shù)量、年代和遷徙的路線有密切的關(guān)系。移民的歷史可以和方言的地理分布互相印證。還沒有人全面采集外地向湖南移民的史料。譚其驤先生在三十年代曾撰《湖南人由來考》一文《方志月刊》1933年9期,利用地方志中的氏族志來研究現(xiàn)代湖南人的來源。氏族志以譜諜為據(jù),記載各氏族的原住地及其遷入的原因和年代,是相當(dāng)可靠的移民材料。譚先生所利用的方志是:道光《寶慶府志》、光緒《邵陽鄉(xiāng)土志》、光緒《武岡州鄉(xiāng)土志》、光緒《湘陰縣圖志》、光緒《靖州鄉(xiāng)土志》。五種方志所及地域為寶慶一府(邵陽、武岡為寶慶所屬州縣)、靖州一州、湘陰一縣,相當(dāng)于《報告》中的邵陽、新化、武岡、新寧、城步、湘陰、靖縣等七縣。此外光緒《永定縣志》和民國《汝城縣志》也列有氏族志。清代永定縣即今大庸縣。這樣,我們就有九縣的移民材料。九縣之?dāng)?shù)雖不及《報告》所列七十五縣的八分之一,但是在面積上占全省的六分之一以上,而且這九縣分布于省境的東北、中部、東南、西北和西南,五個方位俱全。就研究移民情況而言,有相當(dāng)?shù)拇硇?。分析、歸納這些氏族志的材料,可以看出外地向湖南移民的五個主要特點。4.11廣東移民概況九縣外來移民已知原籍者共701族,其中江西移民有396族,占56.5%;省內(nèi)移民(包括若干族汝城本縣移民)共89族,占12.7%,考其原籍,省內(nèi)移民大半又是江西人。其他省的移民不過216族,不足三分之一。在各府、州、縣中,江西移民數(shù)也遠比他省移民多,在湘陰江西移民占72%,在寶慶府占61%,在永定(大庸)和汝城各占40%,在靖州占35%。大庸和靖縣離江西最遠,而其移民竟有三分之一來自該省。大庸雖然緊鄰湖北,但湖北移民僅有三族,占外來移民總數(shù)2%(其中尚有一族是江西遷湖北,再遷大庸)。靖縣緊靠廣西,亦僅有兩族廣西移民,占移民總數(shù)5%。汝城地處湘、粵、贛交界,廣東移民較多(主要來自鄰縣仁化、樂昌等),但也不過37族,占總數(shù)27.2%,遠低于江西。而且這些廣東移民溯源追本大都仍是江西原籍(民國《仁化縣志·民族篇》載氏族四十族,其中有十族是江西移民)。所以汝城的江西移民實不止表面上的40%之?dāng)?shù)。由此可見,湖南省的江西移民最多,因此江西方言對湖南自然有很深遠的影響。4.12江西人移民將進入湖南較為范圍的位置,其移民的趨勢決定其具有監(jiān)管制度的延續(xù)性從上節(jié)分縣統(tǒng)計中,又可看出江西移民自東北向西南、西北、東南三個方向遞減,和各地離江西北、中部的遠近成正比。根據(jù)遞減趨勢,江西邊境的湘北各縣必然擁有比湘陰寶慶更多的移民。地方志中的零星記載也與這個趨勢符合??滴酢稙g陽縣志·拾遺志》載:“瀏鮮土著,比閭之內(nèi),十戶有九皆江右之客民也?!泵駠鄂妨赅l(xiāng)土志》載:“縣境之內(nèi),率多聚族而居,在數(shù)百年前皆客民也?!妨杲?故族姓亦以來自江西者為多?!边@些江西人進入湖南多數(shù)是民間自發(fā)的移居,移民的方式是蔓延式的,所以從近處向遠處遞減是很自然的。與江西移民的遞減方向相一致,江西方言的影響也是由東北向西南,向北、東南逐漸減弱。因此湖南的贛語片自然緊鄰江西,而且北部的贛語特征比南部更為明顯。4.13江西向外移民主要集中于吉州,且在江西內(nèi)存在大地利益江西移民中以來自泰和、吉安、吉水、安福、南昌、豐城六縣為最多。上文說到九縣向湖南移民總數(shù)為396族,來自這六縣的有274族,占總數(shù)三分之二以上。六縣之中前四縣屬明清時代的吉安府,唐宋時期的吉州,位于江西中西部,后二縣屬明清時代南昌府,在江西北部。前四縣有移民185族,又占六縣向湖南移民總數(shù)的三分之二以上??梢娂菔且泼褡钪匾膩碓吹?。這與歷史文獻記載也是相符合的?!端问贰さ乩碇尽非G湖南、北路后序說:“而南路有袁、吉壤接者,其民往往遷徙自占,深耕概種,率自富饒?!彼未G湖南路即今湖南湘資流域,與江西南路之袁、吉州接壤,故移民多來自這兩州。江西南部向湖南移民相對較少,盡管汝城離贛南的上猶、崇義、贛縣要比吉安為近,這三縣對汝城移民總共不過5族,而光吉安一縣對汝城就輸出移民26族,足見江西移民出發(fā)地之集中。江西向外移民主要是出于經(jīng)濟上的原因而不是政治上的原因,而江西中部和北部的開發(fā)程度較高,尤其是上述吉安等六縣居贛江中下游,開發(fā)程度最高,田無曠土,民有閑人,自然要向當(dāng)時開發(fā)程度較低的湖南進發(fā)。而贛南崇山峻嶺,本身開發(fā)程度尚低,自然不能向湖南移民。4.14贛北移民多為2族湖南北部的湘陰,其移民來自贛北南昌、豐城者有69族,來自贛中吉水者僅37族,贛北比贛中幾乎多了一倍。與此相似,永定的南昌、豐城移民有8族,而吉安、吉水移民僅2族,相差四倍。反過來,汝城的江西移民,來自豐城者僅2族(南昌無),而來自吉安、泰和、吉水者竟有33族,贛北移民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寶慶府的南昌、豐城、進賢三縣移民總共不過9族,而吉安、泰和、吉水、安福四縣移民竟有104族之多,南北之比相去甚遠。不過這種差別主要體現(xiàn)于寶慶府的邵陽、新化二縣:邵陽僅有4族來自南昌、豐城,而有40族來自吉安、泰和,相差十倍。新化來自南昌、進賢者不過2族,而來自泰和、安福者竟有35族,差距更大。贛北、贛中方言之間肯定存在差異,移入湖南之后,這種差異只會加強,而不會削弱,因此這種移民南北分野的現(xiàn)象是贛語片方言南北差異的重要歷史原因之一。4.15湘陰、固化的江西移民與江西人的關(guān)系九縣外省移民共599族,五代26族,北宋39族,南宋61族,元代78族,穩(wěn)步增加,明代猛增至341族,清代以后則下降至48族,轉(zhuǎn)入以省內(nèi)移民為主。隨著時代的前進,移民愈向僻遠地區(qū)推進。五代時移民入湘陰最多(18族)。北宋以新化為冠(17族),并及于邵陽、汝城。南宋進一步入靖州,明代則武岡、新寧、城步、永定等僻處亦出現(xiàn)移民浪潮。(永定雖然晚至清雍正三年才置縣,但該地外省移民十九于明代已遷入。)綜合以上五項移民特征,可以相應(yīng)看出江西方言侵蝕湖南方言的廣度和深度:從五代至明末長達七個多世紀(jì)時間內(nèi),江西持續(xù)不斷地向湖南實行大量移民,即使是僻遠縣份也有江西人的足跡,與江西結(jié)鄰的縣份則有盡為江西人占據(jù)的。這種情況自然使湖南方言發(fā)生深刻的變化,不但在湘贛邊界形成明顯的贛語片,而且贛語特征顯著的縣份自東北深入西南,自湘陰而寧鄉(xiāng),而新化,而綏寧,直達湖南之僻壤。在普遍影響之中,各地又有程度深淺的不同。一般而言,是距江西越遠,影響越弱。鄰近江西北部和中部的縣份是贛語片的核心,尤其是平、瀏、醴諸縣方言贛語特征更為明顯。這些縣份的居民絕大多數(shù)是江西移民的后代。贛語片南部因移民數(shù)量稍遜,贛語特征與湘語特征遂成并立之勢,汝城就是如此。贛語片以外湘陰、新化的江西移民分別達到外來移民總數(shù)的72%和75%,故贛語影響才能與湘語匹敵。更向遠處,永定和靖縣江西移民在40%以下,贛語特征已成強弩之末,影響甚微了。通過對江西移民和贛語片形成的關(guān)系的分析,我們還可以得出這樣一個一般性的結(jié)論:如果移民要對新居地的固有方言產(chǎn)生深刻影響,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數(shù)量大;二是遷徙時間集中。固有方言的繼承性一般都相當(dāng)頑強,不在短時間內(nèi)以壓倒優(yōu)勢的移民語言去侵蝕它、同化它,就很難改變它固有的結(jié)構(gòu)。上述湘陰、新化兩縣就是明顯的例子。兩縣的江西移民分別為總移民的72%和75%,而贛方言特征僅能與湘語相頡頏,遠不能取而代之。這樣看來,我們雖然沒有益陽、寧鄉(xiāng)、綏寧諸縣移民的史料,也可以推論其江西移民占全部移民相當(dāng)高的比例。而平、瀏、醴諸縣居民則必然大都是從江西遷入的。不但如此,新化移民遷入的時代主要集中在北宋,尤其是宋神宗熙寧、元豐間。新化本“梅山蠻”所居,宋神宗時“平蠻”置縣,招徠漢民墾殖,江西移民遂大量涌入。湘陰的移民則集中在五代和明代,尤其是五代,僅后唐同光年間就移入18族。如果移民是在長時間內(nèi)斷斷續(xù)續(xù)地移入的,那么移民方言就會慢慢地被固有方言所同化,不易留下影響。靖州的江西移民僅占總移民的35%,而移入時間又相當(dāng)分散,南宋5族,元代3族,明代6族,稀稀拉拉,形不成一股勢力,江西方言也就沒有留下什么影響了。4.2歷史淵源與行政變遷湖南官話片的范圍恰好是整個沅澧二水流域。秦始皇統(tǒng)一全國以后,將沅澧流域置為黔中郡(漢代更名為武陵郡),湘資流域置為長沙郡,奠定了兩個流域分屬不同政區(qū)的基礎(chǔ)。三國以后江南地區(qū)開發(fā)加強,人口逐漸增加,沅澧流域的開發(fā)也從下游逐漸向上游推進,武陵郡首先分出澧水流域置天門郡(隋稱澧陽郡)。隋代以后沅水中上游又分置沅陵郡。漢代的武陵郡至此時已一分為三。進入唐代,武陵郡和澧陽郡分別改稱朗州和澧州。沅陵則分為辰、獎、敘、錦、溪五州。宋代把這五州調(diào)整為辰、沅、靖三州。于是整個沅澧流域為澧、鼎(唐之朗州)、辰、沅、靖五州。今日湖南官話區(qū)的范圍正和這五州驚人地重合。這種方言分區(qū)跟自然地理分區(qū)及歷史政區(qū)的重合現(xiàn)象,是自有其深厚的歷史原因的。首先,遠在漢代,沅澧流域與湘資流域的方言似已略有區(qū)別。揚雄《方言》就有“南楚江湘之間”(相當(dāng)于湘資流域)和“沅澧之間”的不同提法??磥磴溴⒘饔蚺c湘資流域之間的分水嶺,不僅是自然地理和行政地理界線,而且也帶方言區(qū)分界的意義。其次,東晉以后,幾度北方移民浪潮所帶來的方言奠定了今日官話的最初基礎(chǔ)。西晉末年永嘉喪亂以后,大批北方人民遷往南方,這是我國歷史上第一次移民大浪潮。東晉及南朝政府在大江南北僑置許多州郡,以安置北方流民。劉宋政權(quán)在今湖北湖南交界處僑置了南義陽和南河?xùn)|二郡。南義陽郡以今安鄉(xiāng)縣西南為中心見《大清一統(tǒng)志》,居民自義陽郡(今河南信陽一帶)遷來。南河?xùn)|郡置于今湖北公安、松滋和湖南華容.安鄉(xiāng)、澧縣一帶見《大清一統(tǒng)志》,以河?xùn)|(今山西西南部)人為主,又雜有今河南及安徽、江蘇北部人。(該郡劉宋初轄八縣,有四縣為河?xùn)|舊縣:臨汾、安邑、聞喜、永安(彘縣),另四縣為弘農(nóng)、廣戚、松滋、譙縣。前四縣在今山西西南,后四縣分別在今河南、江蘇、安徽。)可見常德一帶,自南朝起就有北方方言的侵入。當(dāng)時的北方方言當(dāng)然與今天不同,但卻是今日官話的前身,正如寧鎮(zhèn)地區(qū)的下江官話的基礎(chǔ)是當(dāng)時僑置諸郡的北方流民的方言所奠定的。南朝的僑置郡縣未曾達到洞庭湖以南,湘資流域沒有受到北方方言的干擾,因此跟沅澧流域方言的差異進一步加深了。第二次移民的大浪潮發(fā)生在唐代中期。天寶、至德年間的安史之亂,再一次迫使北方人民大規(guī)模南遷?!杜f唐書·地理志》載:“自至德后,中原多故,襄鄧百姓,兩京衣冠,盡投江湘,故荊南井邑,十倍其初,乃置荊南節(jié)度使?!边@次移民比第一次走得更遠,前鋒到了湘資流域(唐宋以前的南北交通大道大致跟今天的焦枝鐵路線一致,即洛陽——襄陽——江陵——武陵(今常德)。北方移民須先到常德再到長沙。);規(guī)模也更大,以至荊州(江陵府)至武陵(常德)一帶戶口增加了十倍。如此大量的移民勢必帶來北方方言的巨大沖擊,以至北方方言取代了澧水流域和沅水下游的固有方言。常德地區(qū)的官話基礎(chǔ)也許在此時已經(jīng)奠定。最后,歷史政區(qū)的演變一方面使常德地區(qū)的方言與湖北方言趨向一致,另一方面又使北方方言的影響溯沅水而上,以至整個沅水流域被北方話所同化。唐代中期天寶初年以后,澧、朗二州(今常德地區(qū))從江南西道劃屬山南東道,與湖北西部同處于一個一級政區(qū)之內(nèi)。至德以后,因荊南人口大增,而置荊南節(jié)度使,更把澧朗二州與歸、夔、峽、忠、萬諸州(湖北西南和四川東南)劃入以江陵府為中心的政區(qū)內(nèi)(中唐以后節(jié)度使的轄區(qū)相當(dāng)于一級政區(qū))。此后一直到宋末長達五百多年時間內(nèi),常德地區(qū)一直屬于以湖北西部為主體的政區(qū),因此這一帶方言和鄂西方言有很大的一致性,其原因由來已久。到宋代,行政區(qū)劃由唐代的道——(節(jié)度使轄區(qū))——州——縣改成路——州——縣的體制。這種體制在我國歷代政區(qū)沿革史上是比較合理的。宋代的路不但能注意到與自然地理區(qū)域的一致,而且還能兼顧人文地理的特點。荊湖北路的設(shè)置糾正了唐代把沅水流域分屬山南道和黔中道的缺陷,把整個沅澧流域和湖北南部納入以江陵為中心的同一政區(qū)之中,大大有利于沅水中上游地區(qū)的開發(fā)。這一地區(qū)是少數(shù)民族五溪蠻(漢代稱武陵蠻)的居地,五代混亂之時脫離了中央政權(quán)的控制。宋初即有意加強該地區(qū)的開發(fā),采取了許多措施,至宋神宗熙寧年間,遂派章惇察訪湖北,經(jīng)制蠻事,向沅水上游進兵,“平定”南北江蠻。于是沅水中上游地區(qū)遂置有辰、沅、靖三州。這樣一來北方話的影響就從沅水下游向中上游推進。經(jīng)過兩宋三百年的經(jīng)營,北方話終于由北向南逐步擴大至整個沅澧流域。恰好這一地區(qū)又離江西最遠,江西人移入較少,江西話沒有什么大影響,官話遂在此片取得統(tǒng)治地位。但是,歷史政區(qū)影響畢竟沒有大規(guī)模移民深刻,所以沅水中游諸縣的固有方言未曾被官話完全同化,還保留輕度濁音,沅水上游有些縣湘語(北片)特征還很明顯。今天沅澧流域官話片內(nèi)部的三個小片的分界大致與宋代的州界相一致。由下游到上游,第一小片是澧、鼎二州(今常德地區(qū)及龍山縣);第二小片是辰州;第三小片是沅、靖二州。不過,這里還有一個特殊現(xiàn)象,就是居于沅水上游的第三小片官話化程度反而比第二小片高。靖縣(宋靖州治)、芷江(宋沅州治)和晃縣(今新晃)三縣基本上是官話特征,會同、通道、黔陽三縣則帶湘語北片特征。這也是有其歷史原因的。靖州地近廣西,歷來是湖南通廣西之要道,在秦代稱鐔城。秦始皇派五路大軍平定南越,其中有一軍即“塞鐔城之嶺”。宋代靖州“為重湖(湖北湖南)二廣(廣東廣西)保障”,雖隸湖北,但“仰給廣西”,由“廣西給其金谷之費”《宋史·西南溪峒諸蠻下》,所以靖縣不但受湖北方言影響,宋元以后亦受廣西影響。因此它的官話化反而更高,而且方言特征與廣西有相似之處。沅州在宋代駐軍就多于辰州和靖州,晚明以后又處于湖廣通往云南貴州的丁字路口,交通方便,官話容易發(fā)展,明代以后又受貴州官話的影響。比較之下辰州就比沅靖二州閉塞得多,所以其方言保留湘語(南片)成分就稍多些。要之,南朝和唐代中期大量北方人民帶來的方言由于人口方面的絕對優(yōu)勢,在今常德地區(qū)扎下了根。在隨后的五百年間,由于歷史政區(qū)對方言的一致性作用,常德方言與鄂西方言愈趨接近,以至同步向前發(fā)展。兩宋時期的三百年間又因沅水中上游納入湖北地區(qū),官話片擴大到了整個沅水流域。這就是湖南官話區(qū)形成的簡要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移民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歷史政區(qū)對于方言區(qū)形成的一般作用,我們在《方言地理和歷史行政地理的密切關(guān)系》《復(fù)旦學(xué)報》1984年2期一文里曾有過較詳細的討論,這里再補充一個例子。今天廣西東北的全州、資源、灌陽、興安四縣屬于湘語片,其中就有歷史政區(qū)方面的原因。這四縣地在秦代及漢初屬長沙郡范圍,西漢中期以后屬零陵郡,東晉南朝屬湘州。隋代以后,全州、資源、灌陽三縣地和興安縣地始分屬零陵郡和始安郡(以桂林為中心)。唐代零陵郡改稱永州,中期以后永州屬湖南觀察使轄區(qū)。及至北宋,才從永州分出全州(轄清湘今全州、灌陽二縣,時資源縣未置)。永、全二州均屬荊湖南路。元代全州改稱全州路,屬湖南道宣慰司。一直到明代全州才脫離以長沙為中心的湖南地區(qū)。這樣綿延一千多年隸屬于湖南,自然使全州等四縣方言與鄰接的湘西南方言趨向一致,而且這個地區(qū)受其他方言的影響較少,所以至今還跟湘西南的城步、武岡等六縣一起保持湘語(南片)的最顯著的特征。湘語南片和北片的分區(qū)從對湖南省方言的分片及其歷史背景的分析,可以設(sh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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