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十六空的辨析

關(guān)于十六空的辨析

如果經(jīng)典中有一個空說，所有的法都是空的?？招噪m然沒有區(qū)別，但從不同的法類來看，空可分為不同的類型。如果有7個空、14個空、16個空、18個空、20個空等說法。龍樹《大智度論》對其中的十八空之義進行了很詳細(xì)甚至繁復(fù)的解釋。唯識學(xué)者論空與般若經(jīng)和中觀派不同,多以三性來總攝我、法二空,抉擇諸法之有無,對于十六空等細(xì)目的論述很少。在唯識學(xué)的根本典籍中,對此進行較為細(xì)致論述的,據(jù)筆者所知,僅有世親的《辯中邊論》。另外,真諦有《十八空論》細(xì)釋十八空,據(jù)宇井伯壽的考證,該論是真諦所作《中邊分別論疏》的片段,并非獨立的譯著,這個結(jié)論已為學(xué)界所公認(rèn)。《中邊分別論》就是《辯中邊論》的同本異譯,《十八空論》其實就是對《辯中邊論》中論及的十六空所作的疏釋。因此,《辯中邊論》是具體比較唯識與般若中觀所說十六空含義異同的一部難得的范本。通過比較,對于深入了解唯識學(xué)空觀的特色、它對《般若經(jīng)》的會通,以及與中觀派空觀的異同都不無裨益?！掇q中邊論》(后文簡稱《中邊》)的《辯相品》在闡明空性差別義之時,集中列舉了般若經(jīng)所說的十六空加以解釋會通。此十六空在大般若經(jīng)中有多處論及,有十八空、二十空等廣略的說法,文義大同小異。為了方便比對,本文把《大般若經(jīng)》和《中邊》的原文先對列出來,然后再加以探討?！洞笾嵌日摗穼τ诎闳艚?jīng)十八空的闡釋主要集中在卷31,由于該論的闡釋過于繁復(fù),限于篇幅,不再具列原文,只在文中概括其義,注明出處。本文采用玄奘所譯《大般若經(jīng)》第二會卷488中所載的十六空義與《中邊》相對照,選擇此譯本和該卷主要因為兩者譯名和數(shù)目大致相同,方便比較。下面就《中邊》與《大般若經(jīng)》、《大智度論》對此十六空性質(zhì)闡釋的異同進行分析。一、內(nèi)外法不生不滅內(nèi)空即眼耳鼻舌身意此六根空,外空即色聲香味觸法此六塵空,內(nèi)外空則是合六根六塵的內(nèi)外十二處空。《大般若經(jīng)》:云何內(nèi)空?內(nèi)謂內(nèi)法,即是眼耳鼻舌身意,當(dāng)知此中眼由眼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如是乃至意由意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內(nèi)空。云何外空?外謂外法,即是色聲香味觸法,當(dāng)知此中色由色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如是乃至法由法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外空。云何內(nèi)外空?內(nèi)外謂內(nèi)外法,即六內(nèi)處及六外處,當(dāng)知此中內(nèi)法由外法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謂于六內(nèi)處由六外處空;外法由內(nèi)法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謂于外六處由內(nèi)六處空,是謂內(nèi)外空1?！吨羞叀?能食空者依內(nèi)處說,即是內(nèi)空。所食空者依外處說,即是外空。此依身者謂能所食所依止身,此身空故名內(nèi)外空2。六根和六塵都是本性即空,剎那壞滅又相續(xù)不斷,故非常非壞。無論是由內(nèi)空到外空還是由外空到內(nèi)空,內(nèi)外十二處也本性皆空,非常非壞?！洞笾嵌日摗?后文簡稱《智論》)對此三空的解釋卻非常繁復(fù),首先就行者修習(xí)此三空是為了對治四顛倒來說,以四念住觀內(nèi)外法皆無常、苦、空、無我,由此對治世人常樂我凈這四顛倒。修行者為破此顛倒,而說此三空。其次說內(nèi)外法皆和合無自性,但有假名。再次說此內(nèi)外法有二種空,為小乘鈍根人說眾生空,即我空;為大乘利根人說法空,即諸法因緣和合,不生不滅3。綜合《大般若經(jīng)》和《智論》的解釋,此內(nèi)外十二處皆空是因為十二處皆因緣和合無自性,本性即空,只因眾生顛倒執(zhí)著而有六根六塵,為破此顛倒說內(nèi)空、外空和內(nèi)外空。此三空在《中邊》說為能食空、所食空和身空,主要就能受和所受的角度來說,能受為內(nèi)六根,所受為外六塵,能所皆不離身,此身能攝六根六塵,所以內(nèi)外空說為身空。真諦的《十八空論》以內(nèi)六根為眾生之能受,外六塵為眾生之所受,而此十二處皆空,也就是說內(nèi)無能受之人,外無可受之法,人法俱空,如此得唯識無境,由境無得識也無4。真諦此解則從純粹的唯識角度來闡釋內(nèi)外空,且不說此解是否發(fā)揮得有些過頭,但《中邊》主要的是從能所的角度來解此三空,即從眾生顛倒妄執(zhí)的識受角度,把六根六塵皆攝歸識受之身,真諦由此得出唯識無境、境無識無的解法則是從這個角度進一步深入推導(dǎo)的結(jié)果。二、寺院中的稱謂語大空即十方上下器界之空,空空則是指空本身也是空,勝義空即第一義空、真實空?！洞蟀闳艚?jīng)》:云何大空?大謂十方,當(dāng)知此中東方由東方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如是乃至,下方由下方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大空。云何空空?此中空謂一切法空,此空復(fù)由空空故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謂空空。云何勝義空?此中勝義即是涅槃,當(dāng)知涅槃由涅槃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勝義空。《中邊》:諸器世間說為所住,此相寬廣故名為大,所住空故名為大空。能見此者謂智,能見內(nèi)處等空,空智空故說名空空。如理者謂勝義,即如實行所觀真理,此即空故名勝義空。大空是東南西北、十方上下空,可以說是方空?？帐侵敢磺蟹?此一切法空也空,所以是空空。勝義即涅槃,涅槃本性也空,非常非壞?！吨钦摗肪?1說“十方相空是為大空”,在解釋“方”的時候,認(rèn)為“方”不是因緣所生法,是“四大造色和合中,分別此間彼間等,假名為方”,也就是說“方”是眾生妄分別賦予的假名,實際上沒有,但世諦中故有,第一義中無。對于“空空”,此論認(rèn)為空在破除一切法之后,空也應(yīng)該舍去;先以空破內(nèi)外法,再破此空就是空空。另外,《智論》從兩個方面對勝義空進行了闡釋:首先,第一義是諸法實相,第一義空即諸法實相空,此諸法實相因無受無著而空,亦即諸法實相即空;其次,諸法中第一義法是涅槃,因此第一義空也是涅槃空,由涅槃中無涅槃相,故涅槃亦空,或者說涅槃即空。龍樹此說除了依般若經(jīng)說涅槃空即第一義空之外還以諸法實相來說第一義空?？梢姷谝涣x、諸法實相、涅槃在龍樹看來都具有相同的意義。這里最值得留意的是龍樹對涅槃空的看法,《智論》卷31云:不得言涅槃無,以眾生聞涅槃名生邪見、著涅槃音聲而作戲論,若有若無,以破著故說涅槃空。若人著有是著世間,若著無則著涅槃。破是凡人所著涅槃,不破圣人所得,何以故?圣人于一切法中不取相故。龍樹的意思很明顯,涅槃不能說無,涅槃空是由于涅槃中無涅槃相,圣人所證所得之涅槃是不能破的。由于眾生對涅槃心生執(zhí)著而起邪見戲論,故說涅槃空,圣人于一切法不取相分別,即是涅槃。可見涅槃空是指涅槃離名相分別,勝義諦中雖不可說為有或無,但圣人所證實相涅槃卻不可說為無,涅槃空雖然依舊以“空”名之,實際上龍樹是含蓄地肯定了涅槃勝義有的特征,這與后來如來藏思想和唯識思想所強調(diào)的佛性、法界、空性、真如等非有非無、離一離異,乃圣人所證諸法實相,是無之有的思想相一致,只是此處沒有明確說“有”罷了,這與中觀派注重以遮詮的方式來解釋經(jīng)義有關(guān)。大空、空空和勝義空在《中邊》說為所住空、能見空和如理空。大空就是有情根身所住之器界空,空空是指能見空之智也空,勝義空則是指圣者無分別智所證所觀之真理即空,即真如實相空。《中邊》以有情根身所依之器世間空為大空,與龍樹依般若經(jīng)原文釋大空為十方相空還是有不小的區(qū)別,前面說到“方”乃假名,非緣生法,與唯識百法中所說“方”為不相應(yīng)行法,乃色法之分位假立相一致,但是器界則不僅僅包括假立的十方,還包括緣生之山河、大地、草木等?！吨羞叀肥蔷陀星樗雷〉氖篱g而言,范圍要廣一些,這是兩者不同之處?？湛赵凇吨羞叀氛f為能見內(nèi)處、外處及器界空之智也空,與般若經(jīng)和龍樹所說破去內(nèi)外諸法之空也空區(qū)別也很明顯,前者主要從能證之智而言,后者則說空也復(fù)空,不說為智。勝義空在《中邊》說為諸法實相空,或者說真如、諸法實相即空,與龍樹的解釋差不多,沒有進一步的發(fā)揮,而真諦《十八空論》認(rèn)為勝義是無分別智所行真實之境,此境永無眾生妄執(zhí)之實性,即二取遍計所執(zhí)性,所以是勝義空5。真諦的這個解釋很顯然與唯識的三性有關(guān),他對勝義空的解釋相當(dāng)于三性中的圓成實性。由此可知,瑜伽行派所說勝義空是指無分別智所證之真如上永無妄執(zhí)實性,由此說為空,實際上涅槃、真如是有,只是因真如超言絕相不能說為有或無罷了。般若經(jīng)說勝義即涅槃,涅槃本性即空,《智論》解釋說涅槃無涅槃相故本性空,為撥眾生妄執(zhí)有相說為無,實際上圣人所證所得之涅槃不能說為無。可見龍樹這種說法與瑜伽行派的說法在根本義上是相通的。另外,真諦以三性來解釋則是瑜伽行派獨有的特色了,雖然最終意思和龍樹所說別無二致。三、為手術(shù)之法即求凈法有為空即有為法空,無為空是無為法空。《大般若經(jīng)》:云何有為空?此中有為即是三界,當(dāng)知欲界由欲界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色無色界由色無色界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有為空。云何無為空?無為謂無生無異無滅法,當(dāng)知無為由無為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無為空。《中邊》:菩薩修行為得二凈,即諸有為無為善法,此二空故名有為空及無為空。有為法即欲、色、無色三界諸法,此三界諸法皆本性空,非常非滅。無為法是無生無異無滅之法,此無為法亦本性空,非常非滅?！吨钦摗肪痛擞袨闊o為空進行了多方面的解釋,歸納起來有以下幾點:一、有為法乃因緣和合生,無為法非因緣所生,無生無滅。二、有為法有二因緣故空:一是有為法無我無我所,二是有為法相空不生不滅無所有。前者是眾生空(我空),后者是法空,但眾生空也屬法空。三、有為法無為法的實相均無有作者。有為法因緣和合,虛妄無實,從憶想分別而生,但有假名。凡夫顛倒妄執(zhí)故有,圣者以此假名引導(dǎo)凡夫。無為法無相,但為眾生故說。四、有為法之實相即無為,兩者相待而有,離有為則無無為。若分別有為無為,則無為還成有為,因此合有為法無為法不取相,則是無為法。五、無為空并非涅槃無之邪見,無為空是為了破除于涅槃的取著相。總而言之,有為法無為法本性即空,有為法緣生性空,無為法乃有為法之實相,無取著相故亦空。此二空在《中邊》說為所求二凈空,是就菩薩修行所求的有為善法和無為善法而言,此二善法均空,即是有為空、無為空。此有為善法和無為善法,真諦做了進一步的解釋,有為善法是善道,即三十七菩提道品;無為善法是善果,即有余無余涅槃,菩薩為求此二善法而觀有為無為空。《中邊》此處并沒有說有為無為如何空、為何空,而是在有為無為皆空的前提下說菩薩為求凈法當(dāng)觀此二空。倒是真諦的解釋提及了一些,認(rèn)為菩薩于有為善道應(yīng)觀其人法俱無,非真非妄;于有余涅槃則觀其離四顛倒,于無余涅槃則觀其常樂我凈。這種解法與般若經(jīng)和龍樹的意趣不同,不是注重對二者空的闡釋,而是強調(diào)菩薩修行所得了。直接說無余涅槃常樂我凈,是依據(jù)后出《大般涅槃經(jīng)》等經(jīng)的說法,與龍樹強調(diào)從空的角度理解無為空非涅槃無還是有很長的距離的,盡管后說已經(jīng)露出了前說的端倪。四、無際生不生此三空,《大般若經(jīng)》及《智論》和《中邊》所說的差異頗大,還是先看《大般若經(jīng)》的說法?！洞蟀闳艚?jīng)》:云何畢竟空?畢竟謂若法畢竟不可得,當(dāng)知畢竟由畢竟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畢竟空。云何無際空?無際謂無初際、后際、中際可得,若法無初際中后際可得,是法無來亦無所去,當(dāng)知無際由無際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無際空。云何無散空?散謂諸法有放有棄有舍可得,若法無放棄舍可得,說名無散,此中無散由無散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無散空?！吨羞叀?為于有情常作饒益而觀空,故名畢竟空。生死長遠(yuǎn)無初后際.,觀此空故名無際空,不觀為空便速厭舍。為不厭舍此生死,故觀此無際生死為空。為所修善至無余依般涅槃位亦無散舍而觀空,故名無散空。畢竟空是指一切法畢竟不可得?！吨钦摗氛f三世十方、內(nèi)外、第一義、空等法無有一法不空,是名畢竟空。畢竟空中無有一法是實,乃至無有涅槃,因為涅槃即斷除一切愛著,本身就是空?！吨羞叀穭t是從菩薩為饒益有情而觀空的角度來說,菩薩為了使得眾生出離,恒時教化有情,然而有情畢竟是空,無真實有情可得。菩薩為饒益眾生就必須觀此有情為空,否則就會心生取著分別,也就不能平等長時行利益教化之事了。這里所說的畢竟空實際上是強調(diào)有情空,強調(diào)菩薩行,與般若中觀所說的大不相同。無際是指諸法無來無去、無前無中無后,此無來無去也空叫無際空。鳩摩羅什所譯《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說此空為無始空,《智論》也用的這個譯名,指諸法之初始處不可得,與玄奘譯本稍有不同。《智論》中無始空是指世間諸法及眾生皆無有始,并且此無始之見也應(yīng)破除。龍樹認(rèn)為佛以方便力說眾生生死輪轉(zhuǎn)無始,實際上無始并非實法,若以慧眼觀之,眾生與法皆空,無始也空,故說無始空?！吨羞叀氛f生死長遠(yuǎn),無初、后際,此無際生死空即無際空,菩薩大悲不厭舍生死而觀此生死無際空,否則初發(fā)心菩薩觀此生死漫長無際,度化有情了無盡頭便易心生厭離。若知有情生死無際空,則無長短取著,常時利益眾生?？梢姟吨羞叀匪f之無際空主要是就有情生死輪回?zé)o際而言,與《大般若經(jīng)》兼說眾生與法無際不同。無散是指法無任何棄舍可得,散是指法有棄舍可得,無散空集諸法本性空,無棄舍可得?！吨钦摗芬陨碚f空,諸法皆緣起可散故空,所以說為散空。這與《般若經(jīng)》的說法有些差別?！吨羞叀氛f菩薩修習(xí)善法至無余涅槃也不舍善根化度眾生,又觀所修善法為空,不生貪著分別,如此才能恒時為善,故說無散空。小乘之人悲心薄弱,入無余涅槃善根即盡,不能利益有情?？梢姟吨羞叀肥蔷推兴_不舍善法、不舍生死而言,因為生死善法本性即空,無散舍可得,故說為無散空。此三空在《中邊》都是側(cè)重就菩薩利益有情來說,與《大般若經(jīng)》及《智論》就一切法普遍而言大不相同。五、寺院為使法完全而觀空而作“法”,其又分以下三種形式此三空,《中邊》與般若經(jīng)所說也很不一樣?！洞蟀闳艚?jīng)》:云何本性空?本性謂一切法若有為性、若無為性,如是本性非聲聞作、非獨覺作、非菩薩作、非諸佛作、亦非余作,其性法爾,故名本性。當(dāng)知本性由本性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本性空。云何相空?相謂諸法自相共相。當(dāng)知此中相由相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相空。云何一切法空?一切法謂色乃至識、眼乃至意、色乃至法、眼識乃至意識、眼觸乃至意觸、眼觸為緣所生諸受乃至意觸為緣所生諸受,若有為法、若無為法,名一切法。此中一切法由一切法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一切法空?！吨羞叀?諸圣種姓自體本有,非習(xí)所成說名本性,菩薩為此速得清凈而觀空,故名本性空。菩薩為得大士相好而觀空,故名為相空。菩薩為令力無畏等一切佛法皆得清凈而觀此空,故名一切法空。本性是指一切法之性,如有為性、無為性等,此諸本性皆非作。本性空即諸法非作之性本來即空?！吨钦摗肪?1解釋說性空即是諸法性?？?但因緣和合、假業(yè)相續(xù)而似乎不空,換言之,性空即諸法自性無。該論認(rèn)為眾生空、法空總歸一義都是性空。本性在《中邊》則被釋為自體本有、非習(xí)所成之圣種姓,與《大般若經(jīng)》所說本來、非作之性意義相關(guān),不過《中邊》主要是就一切有情自體本有之種姓而言,非就一切法而言,所以本性空在《中邊》就是種姓空之義,菩薩為了速得種姓清凈而觀種姓空。這種解釋已經(jīng)帶有很濃厚的唯識色彩,真諦還直接以佛性來解釋本性6,而種姓、清凈界性和佛性三個詞意義相通,佛性即諸法本性,一切眾生本有之種姓即佛性,此佛性、種姓自體即空,菩薩于此不著名相分別,與《大般若經(jīng)》所說的本性即空并不相違,但以種姓——眾生能證能趣的本有性來說本性則是唯識的特色。相空是指諸法的自相和共相皆空。《智論》說一切法有兩種相:一是總相,如無常、無我等相;一是別相,如火熱相、水濕相等,此二相皆空名為相空。諸法各各自相皆空,因眾生顛倒有一異、總別等相的分別執(zhí)著故說相空以遣除其執(zhí)。《中邊》所說的相空偏重于如來的三十二相八十種好而言,菩薩為得此如來相好莊嚴(yán)則必須觀一切相空,否則心著于如來莊嚴(yán)色相則不能通達空性,反而不得此圓滿之相。一切法空即十八界、有為、無為等一切法皆空?！吨钦摗氛J(rèn)為一切法皆有相,如知相、識相、總相、別相等,而一切法有相的原因在于“一切法有心生故名為有”,圣人于諸法不取相也不著,所以圣法為真實,而此真實就是圣人智慧所見之一切法皆空;凡夫于諸法取相執(zhí)著,故凡夫所見法為虛妄。龍樹此解著重從有情心生和取相執(zhí)著的角度去說空,頗有唯識的意味?！吨羞叀肥蔷推兴_為令一切佛法圓滿清凈而觀一切法空來說。一切法空,出世間清凈佛法也不例外,菩薩于此不得執(zhí)著才能令佛法圓滿?？梢?《中邊》對此三空的闡釋與前面幾空一樣,著重就有情、菩薩修行觀空而言,而非空本身。五、生事勞動之無性性此二空在《中邊》中是整個十六(或十八)空的核心,窺基稱為空體?！洞蟀闳艚?jīng)》:云何無性空?無性謂此中無少性可得,當(dāng)知無性由無性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是為無性空。云何無性自性空?無性自性,謂一切法無能和合者性,有所和合自性眾緣生故,當(dāng)知無性自性由無性自性空非常非壞,所以者何?本性爾故?！吨羞叀?補特伽羅及法實性俱非有,故名無性空。此無性空非無自性?？?以無性為自性故名無性自性空。于前所說能食空等,為顯空相別立二空,此為遮止補特伽羅法增益執(zhí)、空損減執(zhí),如其次第立后二空。無性空即無性可得,故空。無性自性則合無性和自性而言,即諸法無能和合性、有所和合自性。無能和合性自然空,所和合自性是眾緣所生,其性也空,所以無性自性空。羅什譯本可能說得更明白一些,《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5云:“何等為無法有法空?諸法中無法,諸法和合中有自性相,是無法有法空非常非滅故。何以故?性自爾7。”《智論》依羅什譯說此二空為無法空和無法有法空,連帶有法空一起合說,認(rèn)為無法有法空就是合觀無法空與有法空。無法是指法已滅,此法滅亦空,故名無法空;有法則是因緣和合所生故亦空,取無法有法相不可得就是無法有法空?！吨羞叀匪f之無性空即是指補特伽羅及法實性皆不可得,與般若中觀之說沒有什么不同,不過對無性自性空的解釋就與之大相徑庭了。文中說空以無性為自性,所以是無性自性空,還說立此無性自性空是為了除去眾生執(zhí)空性全無的損減過失,很顯然這里的無性之性是就有邊而言。此空乃人法二空所顯之空理或真如,此空理或真如是真實有,若執(zhí)無則是損減執(zhí),與《大般若經(jīng)》所說之義大不相同。而且,無性空和無性自性空在《大般若經(jīng)》或《智論》所說諸空中并沒有什么特殊地位,但在《中邊》則說別立此二空是為了總顯前十四空的空相和空自性,也就是指前十四空所說之諸法相無,而此相無之性或稱為無性之性則是有。由此,無性空破除有見、無性自性空破除空見,這可以看作是瑜伽行派為了清除執(zhí)著實有和惡取空這兩種傾向而特別把此二空加以突出以總攝諸空,這是《中邊》解十六空的特色之一,也是《中邊》說此十六空的目的:雙遣增益人法和損減空性二執(zhí)。由上述可知,《中邊》所說的無性自性空實際上是從勝義有、勝義自性的角度立言,但瑜伽行派的這種解說并非獨造,而是直接承接般若類經(jīng)的說法來的,因為般若類經(jīng)中也有從勝義自性的角度說無性自性空的,與經(jīng)中說十八空時對無性自性空的解釋不同,這一點非常有趣,值得大加重視。首先,什么是勝義自性呢?《智論》卷46云:自性有二種:一者,如世間法地堅性等;二者,圣人知如、法性、實際8。世間地以堅為自性,火以熱為自性,水以濕為自性,這些都是世俗自性,并無實在可得,所以是沒有的,勝義自性則是圣人所證真如、法性、實際,這可以說是勝義有的。正如《智論》所說:“如、法性、實際,世界悉檀故無,第一義悉檀故有?！?而真如、法性等就是一切法之實性,一切法之實性即空性,所以真如、法性等以空性為自性,換句話說就是無性之性,這就是勝義自性?！洞蟀闳艚?jīng)》卷430云:“諸法自性云何名為諸法自性?謂一切法無性自性,如是說名無為法性?！?0這里的“無性自性”就是無為法性、勝義自性,即一切法以無性為自性,這才是勝義自性,而不是無實性可得的世俗自性。羅什譯本的文義更加明顯,《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卷10云:“云何名諸法自性?諸法無所有性,是諸法自性,是名無為諸法相。”11可見《大般若經(jīng)》所說的“無性自性”就是諸法無性之性,是無為法性、勝義自性、涅槃、真如,這與《中邊》所說的無性自性空是完全一致的,只是沒有明確說此勝義自性是“有”罷了,由此可見《中邊》所說空義與般若類經(jīng)的密切關(guān)系。綜合上文所作的闡釋和比較,《中邊》與《大般若經(jīng)》及《智論》所說十六空義的聯(lián)系與差別大致可說為以下幾個方面:一、《中邊》所述之十六空是承接般若類經(jīng)的意趣來講的,以般若類經(jīng)所說之義為前提和基石。般若經(jīng)所說之義多作為默認(rèn)、無需解釋之義隱含在《中邊》所說諸空義之中,比如內(nèi)空、外空,《中邊》偈頌說為能食空和所食空,只是換了一個角度來說而已,至于為什么此能食所食十二處空,《中邊》沒說,自然是以般若類經(jīng)所說之義作為隱含默認(rèn)義了。尤其是有為空至一切法空這中間八空,《中邊》從菩薩為自利利他而觀諸空的角度來談,至于所觀諸空如何空則未加解釋。如說相空,該論只是說菩薩為修得如來莊嚴(yán)法相而觀相空,此相空即《大般若經(jīng)》所說諸法之自相共相空,而為何相空則以般若經(jīng)所說為默認(rèn)義了。由此可見,《中邊》所說諸空若無般若經(jīng)所說之義作為背景是不可理解的。二、《中邊》所說諸空側(cè)重于從有情、尤其是有情能所的角度來說,明顯有攝外于內(nèi)的傾向,《大般若經(jīng)》和《智論》則是就一切法內(nèi)外平等言之。如內(nèi)空、外空、內(nèi)外空,《中邊》從有情識受的角度說內(nèi)六根為能食、外六塵為所食,并把內(nèi)六根外六塵皆說為依身而有,所以內(nèi)外空說為身空,攝外法于內(nèi)受。大空是十方上下空,《中邊》則從有情所住的角度而言;空空是指一切法皆空,此空也復(fù)空,《中邊》則從能證的角度以能見空之智也空釋之。對勝義空,此處就菩薩無分別智所證真如即空言之;另外,《中邊》說畢竟空則從有情畢竟不可得而言;說無際空從有情生死無際而言;說無散空從菩薩不舍善根而言;說本性空則從有情自體本有之種姓或佛性而言,皆不離有情。此諸空在般若類經(jīng)中則以一切法皆平等平等、不可得、無際、無舍、無性言之,無所偏重。三、對諸佛菩薩所證所得之離言說分別、離有無一異的實相、勝義、真如、涅槃等法,《中邊》雖然也說為非有非無,非一非異,但還是偏重于從“有”的角度予以解釋,般若經(jīng)和《智論》則偏于從遮詮、從“空”的角度來說。最明顯的莫過于《中邊》對無性有性空的解釋,認(rèn)為空以無性為自性,此無性之性是勝義有,若執(zhí)為無則是對空的損減執(zhí)。如勝義空,《中邊》說為無分別智所觀之真理即空。真諦直接從三性的角度加以解釋,認(rèn)為勝義空是無分別智所行之境,此境無二取遍計所執(zhí),所以是真實,也是從有邊而言。般若經(jīng)和《智論》則以涅槃?wù)f勝義,勝義空即涅槃空,涅槃無涅槃相故空,雖然也說涅槃、法性、空性是無性之性、諸法勝義自性,但也是從“空”的角度來說的。又如本性空,《中邊》以眾生自體本有之種姓空釋之,真諦則釋之以清凈佛性、自性涅槃,佛性即諸法自性,佛性即空,其體又常樂我凈,也是偏于從有邊而言。般若經(jīng)和《智論》雖然也釋之為諸法自性、諸法本有之性空,但卻沒有后來諸經(jīng)論從肯定和表詮的角度所闡發(fā)的佛性、種姓等義。另外,需要注意的是《中邊》所說無性之性雖然是“有”,但離有離無、離一離異,非言詮分別所及,諸經(jīng)論所說之佛性、空性、涅槃等也是如此,只不過般若等經(jīng)和中觀派側(cè)重從遮詮而言,如來藏等經(jīng)和唯識諸論側(cè)重從表詮言之。四、《智論》在解說此十六空義時,除了主要以諸法因緣和合無自性來闡明諸空之外,也注重從眾生妄執(zhí)的角度來談。如涅槃空,《智論》說涅槃無涅槃相故空,眾生聞涅槃名生邪見,分別涅槃若有若無,以破眾生執(zhí)著而說此涅槃空,圣人于此則不取相。又如有為空、無為空,龍樹認(rèn)為有為法因緣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