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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明清之際的江南士紳
一、公確定的地方主義者,即在英縣任官,以維護自己的合崇禎十七年(1644年),明朝以李自成的農(nóng)民軍和清軍先后進入北京,結束了清朝的統(tǒng)治。江南一帶繼續(xù)維持的,是以南京為中心的弘光政權,由明室官僚士紳的擁戴,于當年五月建立,人們希冀這半壁江山像南宋一樣可以維持長久。不料只有一年,清兵就輕易地打到了江南。這一年為農(nóng)歷乙酉年,從王朝更替的角度而言,已是大清順治二年(1645年)。該年頻繁出現(xiàn)的抵抗運動,留給后世的記憶都相當慘烈,最著名者有“揚州十日”、“江陰保衛(wèi)戰(zhàn)”、“嘉定三屠”等。眾所周知,在“嘉定三屠”的殉難士紳中,侯峒曾與黃淳耀是其中最具代表者。而侯氏是嘉定縣諸翟(舊名紫隄)人,現(xiàn)在屬于上海市閔行區(qū)諸翟鎮(zhèn)。那里有一座關帝廟,原本是侯氏的家祠。據(jù)說侯家先世姓楊,原籍山西上谷,宋室南渡后,輾轉遷居于此。從明初開始,侯家開始興旺起來,家族子弟多數(shù)以科舉入仕。侯峒曾的父親侯震暘就在萬歷三十八年(1610年)中進士,峒曾本人則于天啟五年(1625年)成了進士。在當時,峒曾與岐曾、岷曾三兄弟都較出名,人稱“江南三鳳”。同時,峒曾與岐曾的六個兒子,即玄演、玄潔、玄瀞與玄洵、玄汸與玄泓(后改名玄涵),被譽為“侯氏六俊”,或稱“江左六龍”。1這“六侯”為海內所習稱。2侯家在嘉定堪稱望族。順治二年六月,侯峒曾與黃淳耀等人,一起領導了地方的抗清活動。侯自稱“總督”,曾在羅店地方獲得多次勝利。其實,在清兵攻打嘉定前夕,峒曾正臥病家中(紫隄村故居),在黃淳耀等人敦請下回到嘉定縣城,與士紳百姓一起畫地而守,即峒曾負責守東門、淳耀負責守西門。六月廿六日,峒曾還曾寫信,要侄兒玄汸、玄泓多方籌款200兩,以為軍需。嘉定城陷落后,峒曾投水而死,他的兩個兒子玄演、玄潔也一起赴難。3峒曾死后還被清兵梟首懸示于西城門,后被掛到城中的侯家門口。4“嘉定三屠”后,侯家多改姓楊或徐,以避劫難,采取不入仕、務農(nóng)耕或設教賣畫等生活方式,沒入茫茫人海中了。5多年以后,侯家稍形雍容,還能于城中廢宅之上建“侯氏宗祠”祭拜這些先人,以示不忘侯家的“祖功宗德”。6而幸免于清兵大屠殺的人們中,峒曾的弟弟岐曾(1595-1647)早在清兵攻城時,已受峒曾之命,奉母親龔恭人避往江村故居(因盤龍江而名,即紫隄村)。7同時峒曾的另一個兒子玄瀞與岐曾的長子玄汸,屠城時據(jù)說適在他所,因而也得以暫免誅殺之禍。8關于岐曾的生平,與峒曾相比,記載少而不詳。9但因岐曾有日記存世,故其驚心動魄的最后歲月與那段悲壯的歷史,還是被真實地記錄了下來。10侯岐曾“絕跡忍餓”,以保孤、奉母為己責,而“故國舊君之思,又時時仰天扼吭”。家人親友間,都以“忠孝大節(jié)”為重,這是他們茍活于世的最大動力。11岐曾說,他的“立孤之義”可以“與死節(jié)同炳千秋”11。第二年,岐曾就開始寫日記,記錄了社會變化、他的日?;顒蛹捌湫撵`世界。日記起于丙戌年(順治三年,1646年)正月初一,至丁亥年(順治四年,1647年)五月初十日絕筆,次日他被清兵捕獲,十四日就赴死了。12這不到一年半的時間里,岐曾日記所述,涉及了當時的敏感時事與地方抗清活動,因而語詞之間頗多隱晦。他特別提及其姻親夏允彝到嘉定虬江時,為避人耳目,化名“黃志華”;而他自己久稱“半生主人”,與這個“黃志華”朝夕“密通往來”的,一般都是寫在一小幅竹紙上的密函,抬頭必稱“黃老”。岐曾還說,乙酉江南之變后,僅存的那些抗清志士,都是這樣改易姓名。11日記曾提及陳子龍在丁亥年四月二十六日,與夏之旭避至王庵,次日子龍就改號“車公”;同時,岐曾最信任、最得力的仆人侯馴亦改稱川馬。13日記中附有數(shù)量不少的書札,署的是岐曾的法名“廣維”,或者化名“易之”。岐曾還自述了寫日記的緣起:“乙酉以后,家遭覆蕩,身陷□□。其間歲時閱歷,都非耳目恒遘,為宜札記,以備后人稽考。”南明政權興起后,岐曾認為應該“執(zhí)筆為新天子紀年,敬竢南都克復之后”。14類似的意思,岐曾后來在日記中又講過:“予有日紀,本為身丁大亂,雖窮鄉(xiāng)日多異聞,欲一筆之,以備它年野史采擇?!?5在鼎革之亂后,侯家原有的優(yōu)越生活與社會政治地位大都喪失,且時時需要提防清廷爪牙的緝捕,四處避難,生活之艱辛有難以用言語形容者。對這樣的生活巨變,岐曾時刻縈繞于懷:“乾坤變革,家國崩離。疁邑之禍,較它邑獨深;寒門之禍,較疁邑倍慘?!奔覈木拮?他當然感到無奈,“事勢到此,所謂天也,非人也”。16清朝在江南建立統(tǒng)治秩序之始,首先就是要行剃發(fā)令。對剃發(fā)的程度,官府作了一定的區(qū)分。這在岐曾的日記中記載比較清楚:官府設有“清發(fā)道”,按“五等”定罪。17所謂“五等”,就是“一寸免罪,二寸打罪,三寸戍罪,留鬢不留耳,留發(fā)不留頭”,另外“頂大者與留發(fā)者同罪”。18侯岐曾有一次聽到外地還有未剃發(fā)的義士,頓時“悲慰交至”。給姻親好友顧咸正19的信中這樣說道:“兩年來偷生異域,無刻不經(jīng)歷龍?zhí)痘⒖?宛轉刀山劍樹之下,待死而已。然而一寸丹心,數(shù)莖白發(fā),相依為命,死生之盟,尚不以遠近隔也?!?0他給拒不剃發(fā)、“以氣節(jié)自任”的好友楊維斗21的信中,講述了他們隨時可能觸及的這種危難:“吾家禍重如山,時時恐蹈危機?!?2岐曾的侄兒玄瀞也至死未剃發(fā),所以日常行動,很多需要已剃發(fā)的岐曾之子玄汸代勞,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23留發(fā)代表忠孝,是家國大義。岐曾說:“‘忠孝’兩字,吾家不敢讓人?!?4給顧咸正的一封密信中,他又說:“死拒偽命,生入里門,不獨全其眷屬,且全其發(fā),遂為千古全人矣。豈非忠義之報?!痹谇逋⒚芫W(wǎng)的控制下,要做到這樣真是“步步愁亭恨水”25、“刻刻將死字釘在額門”26;同樣,他的生活中還事涉抗清活動,更是“將死字釘在額門”。27可是,到了最后的危難之際,岐曾仍不免剃發(fā),目的不過是為了更好地隱避鄉(xiāng)間。28岐曾雖然認為這樣在龍?zhí)痘⒀ㄖ袨樯?是“待死而已”,被迫在鄉(xiāng)間四處躲藏又像一個“活死人”29,但他覺得,他有責任擔起維續(xù)家庭的重任,更有義務參與光復大明江山的事業(yè)。30就家庭生活而言,侯家多少還能維持下去。夏、秋兩至與清明、中元、除夕等重要節(jié)期,都需要敬天地、事鬼神;其余節(jié)候,“止祭皇考及仲兄”,其他人侯家都只是權宜行事。這是1645年秋天以前侯家在嘉定城中生活的常態(tài),但此后有一段時間祀典幾廢,只祭峒曾與兩個侄兒了。在鄉(xiāng)間隱居安定后,岐曾盡量恢復正常的祭祀,舉行了一次較大的祭奠活動。岐曾說這是“二十余年死生大痛,攢并一時”。31六月間,住在惠寧的寡嫂忽然病重,叫岐曾不知所措。32六月二十七日,嫂氏絕命,當天就匆忙入棺,喪事十分簡單。33但喪事的經(jīng)費讓岐曾頗感為難,除去其他開銷,這樣簡單的喪事兩天就花費了不少。寡嫂留下的財物很快用完了。衙門中的差人又來告知官府的壓力,岐曾千方百計湊了些錢,打發(fā)了他們。他十分想知道巡撫土國寶對侯家的態(tài)度是否有緩和的余地,但根據(jù)這樣的情形,岐曾認為“惟有聽其一籍矣”34。丙戌年二月廿二日,他給楊維斗的信中這樣說道,這種生活艱辛的程度簡直到了“皮穿骨盡”的地步。35清初江南各地新建立的衙門,已開始正常地向城鄉(xiāng)民眾征收賦稅。侯家雖隱居鄉(xiāng)間,依然不能豁免。為了獲得官府的同情和寬免而必須支付的賦稅負擔,使岐曾感到頗為艱難。加上新增派的鄉(xiāng)間蕩田稅,岐曾覺得實在不堪重負,只好“仰屋一嘆”。36就這樣,在日記中,岐曾不斷提及他如何應付地方官府、處理田產(chǎn)等事。這些都表明,在“嘉定三屠”后,侯家應該還保留有一定的田產(chǎn),有的以前就被出租他人了。五月二十五日,岐曾給“中道人”的信中這樣說:經(jīng)歷鼎革之亂后,“三世之業(yè)蕩盡,惟存薄田。畝租籍沒二令并下,支吾數(shù)月,幸得二令俱收。然從此薄田雖為二物,僅足償子母家耳?!彼5倪@些薄產(chǎn),除了日常生活開銷外,主要就用來應付官府的勒詐。37七月初二日,岐曾寫道:“取租未已,糧務又急?!闭跍蕚浣邢铝顥钚⒅烊龑⒄谱庵T仆召來,衙門的“逼糧差子”就到了。38次日,他得知“租、糧二者,署官皆親比嚴拿,萬分無姑緩理”39。對于這樣的困境,岐曾感嘆道“重殃疊費,無門可訴”,不得不責成掌租諸仆,招集他們聚會,是希望能“激發(fā)其忠義”40。到八月初二,亡嫂過五七,城中有信來說是官府要攤派賣人參事,侯家也被派了差不多四斤,岐曾希望“領一免三”,其他還有數(shù)兩雜費;管科還說,催收已刻不容遲,岐曾當即分派人手到各鄉(xiāng)去處理。41八月初六午后,派家人侯馴入嘉定城,帶去應付官府的糧銀20兩;另交數(shù)十兩給侯馴,去衙門打點。42九月初二,岐曾準備派下人朱三傳信各鄉(xiāng)初六交租43。這些都表明,侯家確實有不少田產(chǎn)一直在出租。由上述各方面情形,大概可以了解王朝更替前,江南士紳家庭所具的經(jīng)濟實力與比較廣泛的社會關系。二、竹材上的理念:人與人間的關系可以想見,與清初地方官府的周旋,是讓岐曾最感煩擾與不安的事情。他的朋友中,如潘秀、得和、陸翼王等是他很重要的依賴,而與衙門中的管科、張胥、馮胥等,往來更是密切,特別是管科,在岐曾的日記中出現(xiàn)頻率極高。這些人都是幫助岐曾與清朝地方官府周旋的得力人物,往往不可或缺,一方面需要侯家付出更多的活動經(jīng)費,另一方面讓那些“朋友”們承擔了較多的風險。盡管當中有個別的人,如岐曾講的那樣,也不是太讓他感到滿意。像管科還是侯家的親戚,也經(jīng)常來索“在城糧銀”,“擾擾無刻靜”44;而“身份太高”的馮胥,是所謂官府的“變產(chǎn)總持”45,即使被其“老奸所賣”46,也不得不在他身上多費銀子。要對付如嘉定縣令那般手段較“辣”的地方官員47、巡撫土國寶對侯家“無所不極”的“恐嚇”48,岐曾百般委曲與衙門中的人員往來,確是無奈之舉。岐曾在隱居鄉(xiāng)村期間,密切關注地方的形勢變化,經(jīng)常派仆人或親友入城打探官府對于侯家的態(tài)度,并聯(lián)系有關人員,以期消解侯家的難局。隱藏槎樓的時候,岐曾給朋友徐克勤的信中說:“弟寄隱于槎上,萬萬不能揖一客……日來老兄有何見聞,龍變虎攄,豈漸作烏頭馬角耶?使人養(yǎng)養(yǎng),亦使人悶悶。”49表達其對于時勢的焦慮之情。在丙戌年五月初二,岐曾托人去嘉定城中探聽情況:“呼管科入城,體察變后事宜,且冀籍產(chǎn)一案?!?0五月初五日是端午節(jié),岐曾在家陪母親喝蒲酒,“得和見報,虜兵馬步及千人入城,城中洶洶,俄盡撤回矣,總不可解”。這一天給侄兒的信中,岐曾說:“今日泛蒲佳節(jié),朱符桃印,雖無復舊觀,聊借承歡以撥悶?!凶蚤秮碚?云槎人喧傳馬兵奄至,十室九逃,殊可畏也?!?1根據(jù)日記中的隱晦表達,地方官衙中的一些頭面人物,似乎對岐曾一家多少有些“寬容”的意思。當然,衙門官吏對侯家的這種緩和態(tài)度,目的不過是希圖多撈幾把。五月十九日,岐曾據(jù)管科的通報,在日記中寫道:“知邑有署印者,即日至矣。令固不能久留,對張胥云:‘侯家事,乘我在此,包它申文干凈,但須助我行貲。’云云。乞子面目,至此和盤托出,翻屬可憐。與母相商,恐它日起爐作灶,轉貽后悔,無可如何。”52岐曾將嘉定知縣的這種無恥貪婪行徑直呼為“乞子面目”,但他仍不得不設法湊錢讓管科帶去。到二十一日,管科就來叩門:“道昨所囊金,大不滿乞兒之意。對胥役云:‘這送你們也不夠?!钟H對管科云:‘你家事大,若付掌印手,最少千金。今吾已蕩盡,前日汝家送我的,俱化為烏有了。此時隨分金庫等器物,皆可助我用。難道我要與你家完局,你家反不理會?只索拋去便了?!枰砸娏晳T,都無笑罵,惟謀之兒汸,各竭所有?!?3那一點點銀兩,自然難以滿足知縣希圖千金的貪欲。五月二十三日下午,國俊從城趕回,“道乞兒無厭已極,賂已收而復加,其聲尚爾嗃嗃”。54岐曾當即就給侄兒玄瀞寫信,告知這幾天與官府溝通的情況。又說,目前家中所集的銀兩,大體總是隨手耗盡,他連寫了兩個“可恨”。另有一信是寫給顧咸正的,其中就道出了侯家面臨的這種困境,所謂“晨昏菽水之需,幾于蕩盡”。55兩天后,岐曾給朱茂昭去信,對朱氏為侯家奔走撫院衙門的辛勞表示感激;在岐曾看來,只要“用事之人不爽初約”,官府對侯家的籍沒、征租等問題,是可以解決的。岐曾隨信只附上了五兩銀子給朱氏,說是“取酒”之用。56朱茂昭與官府關系頗深,顯系侯家好友。對真正的下層百姓而言,若想象侯家這樣溝通官府,設法規(guī)免一些賦役負擔,根本是不可能的。到二十八日,岐曾就聽說土國寶、李成棟都到了嘉定縣城。他就叫金科入城,并知會管科、顧俊,想法討取申文消息。57在給侄兒的信中,岐曾對土國寶等人的到來,表示了很大的不安,說:“其中莫不有危機乎?”58岐曾絞盡心力,多少爭取到了與官府回旋的余地,官場中的那些朋友們還能對侯家有所幫助。六月初一的日記顯示,岐曾十分忙亂,主要工作就是應付官府:“上午遣顧俊入城。下午,管科自城趨至,惡緣嬈人不了。遣俊者,邀朱茂昭入郡,完撫院一局。檢行纏五金,又致二十金,以防意表之費??苿t持示李督飛票三紙,張胥迫我行賄于督府,莫知所以置對?!?9面對各種無奈,岐曾相信,“人當至窮時,仍必有一條走路”,只要能花上錢,總會找到辦法的。60對于地方官府的苛求,岐曾根本不能對抗。在六月十三日的日記中,充滿了岐曾的憤懣與無奈:“予痛憤誅求理極,從前臣力已竭,從后將何協(xié)助?即杯鐺數(shù)十器,亦為誅求之用,耗蕩過半矣?!?1六月十九日傍晚,管科從城里回來,“說督府暫爾支吾,許寬限一月”,前提仍然是要多花錢。晚上得和從府城歸來,也說:四家出重賂,已許保全,且有待侯之語。62同一天,岐曾給好友陳子龍寫了一信,由女婿顧天逵(大鴻)帶去。信中說:“至交凋盡,弟今所屬望者,惟吾兄一人……若問一年來驚濤萬狀,彼從而取其租,又從而沒其產(chǎn),又復忽放忽收,頃刻如鬼物之不可摸索,弟惟刻刻釘一死字于額門。為存孤計,孤乃幸存,此介之推所云‘天功’也。而老母以下數(shù)十口如絲之命,都幸須臾無死?!?3這是岐曾向好友的傾訴,支持岐曾生活下去的,就是忠、孝二字。當然,岐曾的日記中,寫下了江南許多抗清名士的活動,也揭示出了那些幫助侯家脫免官府之害所產(chǎn)生的社會關系網(wǎng)。在1646年八月初,岐曾為減輕官府攤派賣參、錢糧征比的負擔,特地在惠莊邀來陸廿六官商量。這不過是岐曾認為“有胥史[吏]徑路可走”、萬不得已之策。64但是,不管如何彌補,官府仍計劃籍沒侯氏家產(chǎn),準備即日具題。岐曾感到一月來奔走請托的辛勞,已付之流水,且浪擲了許多銀兩。夏平南就建議,可以由夏完淳寫信給降清后官至弘文殿學士的李雯,李當時正好回到松江。岐曾在八月初六日的日記中有這樣的記錄:“入槎晤平南、存古,商所以涴李舒章者,詞旨不能殫悉?!背醢巳者€是為這事:“正促寫李書……存古至,亦出所上李弘文書,情文斐蔚,或堪動聽耳?!?5夏完淳寫給李雯的這封信很長,當中有這樣的話:“侯忠烈九列大臣,一門畢命,徒有申胥之志,卒被王琳之殃。而廢宅蕪,追呼孔迫,官征之命,絡繹道途,致同氣有向隅之悲,遺體有窮途之恨。”完淳還說,如果李雯援手相助,侯家將十分感激,所謂“生效執(zhí)鞭,死當結草”。66這樣的措詞,很令人動容。當時夏平南已返回松江,岐曾寫了一信,托人帶給平南,信中說“此舉乃背城之背城。得仁人扶挽,便可邀萬全之萬全”。十四日,岐曾得知,李雯已有信回復,表示一定援手相助。這讓他覺得有了新希望。67可是,不久之后,岐曾派人打探得知,巡撫土國寶的“籍沒疏”已經(jīng)發(fā)出,包括侯家在內的“五家俱不免”,岐曾竟是“漠然”了。68后來新任的嘉定縣令居然向侯家發(fā)了優(yōu)恤告示,可是岐曾從別的渠道,得到的信息卻是“守城殉節(jié)者籍”,乃官府“畫一之法”69,不能改變的事。需要說明的是,夏完淳(字存古)的父親,是明末抗清殉節(jié)的名士夏允彝,與陳子龍是同科進士;70允彝的兄長夏之旭,也是地下抗清的志士,日記中常寫作“元初”;夏平南則是完淳的從兄;完淳的姐姐淑吉嫁與岐曾幼子玄洵為妻。岐曾的日記中反復出現(xiàn)的“端木”或“弦齋”,是明朝大學士顧鼎臣的曾孫、昆山人顧咸正。71咸正是明末的舉人,曾任延安府推官,逃回故里后隱居不仕,仍不忘忠于明室。他的兒子顧天逵(大鴻)又是侯岐曾的女婿。這就構成了非常緊密的姻親關系。夏、侯、顧三家患難與共,風雨同舟,經(jīng)常聚會于岐曾的侄兒侯玄瀞家內,“談及時事,各蓄異謀”。72在夏完淳避難于侯家時,寫有與玄泓等人共勉的詩,其中一句“星霜握手同兄弟,風雨知心托死生”73,就很讓人感懷。而上文中涉及的李雯,乃松江名士,與陳子龍、宋征輿曾并稱“云間三子”,文名頗盛。但李雯在清兵下江南后,就與一些人北上參加了清朝舉行的科考,目的當然是要博功名。74這當然有違明室遺民的“忠孝”思想。1645年,李雯去北京的時候剃了發(fā),內心是所謂“難忘故國恩,已食新君餌”,頗有悔痛之情;給好友陳子龍的小詩《東門行寄陳氏》之后的附信中曾道:“失身以來,不敢復通故人書札者,知大義之已絕于君子也?!?5在最后的一段時間里,據(jù)好友宋征輿的記載,李雯“深以得官為恨”,而染重病。761647年五月,子龍殉難后,當年冬天,李雯就在北京“郁郁道死”了。77陳子龍差不多比岐曾小14歲,是完淳的老師,曾與完淳等人一起在松江創(chuàng)建過幾社78,而與岐曾則為至交。子龍曾說:“吾生平交滿天下,今日乃知侯氏父子兄弟真人杰也?!?9子龍最后的逃難生活,就是在岐曾的極力幫助下度過的。三、“一言三札,能致壯游”的抗清運動弘光政權結束以后,南方各地的抗清斗爭,逐漸匯聚于隆武、魯監(jiān)國、紹武、永歷等南明政權的旗幟下,既是明朝的延續(xù),又是清初歷史的一個組成部分。志在抗清復明的文人士大夫們,各自擁戴這些不同的政權。很多人在起事時,以明室帝王為效忠的正統(tǒng),構建起他們的精神依托。陳子龍在松江地方起兵抗清,曾懸掛明太祖像,并當眾宣誓;侯岐曾在丁亥年元旦,也仿設明太祖像于“甲乙軒”。由此表明,這種情況在明遺民中是相當普遍的。80岐曾以頗為謹慎的態(tài)度,在日記中描畫了江南地方社會各種變化的情況、全國抗清消息的聽聞感受等內容。到了丁亥年的除夕這一天早上,岐曾從惡夢中驚醒,覺得“大事當不遠”,家族的危難也許會隨時降臨,決定從丁亥年開始,日記“務略之又略”。81但是,這對追索彼時抗清志士的生活史而言,仍是那樣的彌足珍貴。岐曾十分注意官府對于侯家的態(tài)度。在丙戌年四月初七給兒子玄汸的一封信中,岐曾提醒他:“伯母傳語羊玄,要防拿船,似尚須一兩日消?!?又說“濰[維]亭未必真搶,而居民逃竄則有之”,聽說抗清的“白腰黨”“布滿太湖、沙湖間,濰亭一帶石岸俱已抉開”,他認為這些多屬“流聞”,不必太在意。至于昆山縣城的戒嚴,他覺得是可信的。82過了幾天,岐曾比較概括地記下了上海等地抗清人士活動的一些情況。83五月間,陸翼王來與他會面,說起新涇一帶清兵“淫掠至慘”,“城中十室尚九閉”。這些都讓他感到緊張。84而岐曾聽聞各地抗清的消息后,時常是喜憂參半,但多數(shù)歸于絕望。他自己也認為,在日記中的這些記錄,如所聞的“閩浙義師齊奮,隆武恩詔初頒”等,是“遙遙未可為據(jù)”的。85丙戌年三月二十七日,岐曾記道:“得和從郡回,一飯而去。得大鴻札,為言龍種面授語,閩浙似合似分。隆武詔書,我今日始得見之。(自聞浙師大捷,旋聞杭州被圍,大約道路流言日日有之,略記之,以需后驗)?!?6二十九日,給女婿顧大鴻的信中說:“南州事,為母者,道基初定,一手劈開;為子者,家業(yè)世承,終身孝養(yǎng):此相成不相礙之局也?!覍矣▎柲现輲?而前此皆寄子侄筆端,茲正不欲為凡此情形。啍啍絮絮,煩足下夫婦即將吾此字密商之可也?!?7到四月初三,又給顧大鴻寫信:“自相訂后,即幾幾望足下夫婦束裝東下矣。忽得尊公言旋之報,不意亂離悲痛之余有此一場狂喜?!?8這個“尊公”就是顧咸正。當天,岐曾就給咸正寫了一封密信,其間談及其對于當時形勢與時局的看法:“茲特先馳一介叩首,百凡情話,都未暇及,惟欲一詢西北情形。齊豫秦晉間,何處有反正之機?或口授大鴻,詳悉見報,尤妙也?!恋苌ひ驯M,止為侍母全孤,留此殘生。能使殘生早捐,則種種滔天之禍,不復可支矣。說到此,尚能作意表行事否乎?惟有憤悶欲絕?!?9岐曾與浙江地方南明抗清人士的溝通,向來十分謹慎。他也時常囑咐相關同志,要保持高度警惕,以免引來殺身之禍。五月二十九日,他給顧咸正的信中這樣說道:“下邑變事雖繁,而初旬之約再忍不過。昨乃特奏八行,豈意復中道返也。從此音書阻達,一等之大事之不可期,庶可解煩化躁?!芤詾榻袢諅髂持页加栊?明日傳某名士拜官,此至危至危之事,將來無數(shù)殺機盡在此中。以故陳情一疏,弟每凜凜持之?!边@天,由兒子玄汸代寫疏稿,薄暮始完。他在日記中載道:“予作三札,并前諸札未達者一一托之弦齋。侄止寄中道人一札,同疏往。城中事傳說紛紛,金科至,知駢戳數(shù)人,令已下獄,尚需核實?!?0六月十七日,岐曾接到顧咸正的長信,大概有幾千字。他覺得復明活動頗可期待:“大都策中興之必可期,目前舉動,力勸吾輩勿過于畏慎,蓋謂予前札申申指點危形故也。大鴻為父陳情,即日泛海,一言告別,可云壯游。兩日聞錢塘□□,大殲于蕭山之伏機。昆來者言之亦鑿鑿,豈天人遂爾湊泊耶?”91第二天早上,岐曾聽說夏完淳兄弟已于昨天傍晚抵達槎樓,即派人送信問候,覺得抗清武裝友人所云“□□實未渡江,勝負兩皆說夢”,實在匪夷所思。92當然,岐曾給夏完淳寫有一信,主要是提醒完淳等人,在槎樓隱居時,行動一定要慎密。93同日,岐曾給顧咸正寫了一封長信道:“當此雕肝腐腸之時,忽投以益智定膽之劑,能不蘇蘇起立乎?……弟今日所處與兄不同,兄雖出萬死一生之余,而此身既全,自當理前事以啟后圖。弟則覆巢遺卵,除卻奉母全孤而外,誓不敢萌它妄想。而又親見彼法之加刃于我,一步緊一步?!伊x諸家,不云暗結白腰,則云顯通閩海。而忠義諸家,舉事如戲,實亦有可躡尋,則其一舉手間,何異于掃塵爍凍哉!至如目前誅求家業(yè),雖未即及性命,而身危者苦趣自知,亦安得更有閑心剩力以及其它……而今日讀□新皇詔書,不覺眉掀肉舞,以為理數(shù)值其至窮,惟當以氣焰相取,吾從此不敢復執(zhí)所懷來矣”;又說他還需要“刻刻防擒家屬,一出門即防及藐諸”,處處得謹慎行事。94而給女婿顧大鴻的密信中,岐曾對抗清消息的不確,顯得十分焦慮:“錢塘之事,或云渡江小敗,退何杭州,或云其實未渡,或云悉眾而渡”,都是“杳無回報”。他需要等待其他消息來證實。95后來給顧咸正的信中,還在詢問“錢塘已有確耗否?長興白龍魚服,不終困于豫且否?此成敗大關也。雁門一網(wǎng),不至株連否?”岐曾希望咸正早予確示。96對于太湖地區(qū)義士們的抗清活動、浙東南明政權的北上舉動以及全國其他地方的抗清消息,岐曾在日記中時加記錄。但岐曾也感到,畢竟大勢已去,那些頻繁的抗清活動又力量有限,太湖義兵已是“勢漸孤蹙”97,浙東地方的抗清時常受挫,與傳言中的抗清捷報還是有出入的。98七月下旬,岐曾收到顧咸正家傳來的信息,道是從江北來的人“親見何督師(騰蛟)破泗州,瑞昌王破太平府”,而且還聽說“宛陵、淮南間義兵日新月盛”,正當令人振奮不已時,岐曾從夏平南那里得知“金華已被屠,浙東不復可為”,“不覺慘沮欲絕”。99至于被清兵擒獲的明室舊臣的情況,也多與傳聞不合,真假難辨,讓岐曾“為之悶悶”100,有人從城里來,向岐曾言及嘉定各地發(fā)生的不少變亂,說是南翔鎮(zhèn)居民更是緊張,“終宵戒備”。岐曾在日記中說:“予飄搖轉徙,蹔寄此中,萬非獲已,慨然識之?!?01到七月底,岐曾一方面希望他聽到的好消息都是確實的,另一方面也希望官府的催科能夠寬緩??墒悄暇┓矫娌o任何異常警報,而準備參加科考的舉子們正絡繹前往。岐曾感到有些絕望,那些傳聞浮言并無定準,而處亂之情境令人可悲。102岐曾所云的處亂之情境究竟若何?在十月間給顧咸正的一封信中,岐曾有這樣一段話:“當此之時,一二懿親契友,惟以廢絕往來為真往來,此乙酉七月四日以后自盟然也。比來尚有以太平物色施及寒廬者,弟幾欲揮刀相向,寧可做一場人命耳。至今年六月,復遭先嫂恭人之變,弟保孤之責愈重矣,而誅求之累亦愈慘。至八月以后,弟積病乃大發(fā),兩日一瘧,冰崖炎井,變換不知凡幾。至此縱未能忘情往來,亦窮于時勢之不可奈何矣?!?03這當然是侯家情境最為真實的告白。此后岐曾不斷收到的抗清消息,越來越令人不安,福建失守,隆武帝已避入江西;四川抗清的張獻忠也失敗了。104至于北京已然“恢復”的傳說,岐曾更不敢信以為真。105后來他又說:“此間久聞燕京已失,今竟屬荒唐?!?06岐曾覺得:“大事既不可期,身家水火,日甚一日。”107感到危難時刻都有可能降臨。四、因冠闕而被緝在松江等地,岐曾的好友陳子龍、夏完淳等人已準備舉事。他們的行動,其實是看到吳勝兆反清計劃帶來的新希望。岐曾給顧咸正的信中,有這樣的隱晦表達:“云間既有反正之機,便能作先事之舉否?”108吳勝兆本是明朝軍中的一名指揮,降清后南下到蘇州任蘇松常鎮(zhèn)提督。后來與駐蘇州的巡撫土國寶多有摩擦,被洪承疇調駐松江。在部下戴之俊等人的勸說下,準備反清。戴與陳子龍聯(lián)系,子龍很興奮,表示愿意與據(jù)守舟山的黃斌卿聯(lián)系,同時派友人夏之旭去見吳勝兆。雙方約定,舟山的明軍于丁亥年四月中旬進抵吳淞,與吳勝兆內外配合,共襄復明大業(yè)。109不過很可惜,這個反清計劃因走漏了消息而未果。顧咸正亦曾提出:“海外黃斌卿是夏允彝結拜兄弟,可結連他起兵,我等作為內應?!彼c侯玄瀞、夏完淳等即各具奏本、稟揭、條陳等文書,托謝堯文交付給通海舵工孫龍,送往舟山黃斌卿處。此外,托謝堯文、孫龍帶通海文書的還有“結連過蘇松湖泖各處豪杰、同心內應好漢”的欽浩、吳鴻等人,他們也寫就各類稟帖,推薦某人可為文官,某人可任武職(謝堯文即被薦為游擊)。行前,顧咸正等鄭重叮囑謝堯文道:“你須謹慎,此事關系身家性命?!?10與岐曾一樣,謝堯文也是嘉定人,以前因事犯獄,是岐曾救了他。111他經(jīng)常負有上海、松江、嘉定等地抗清義士與浙東魯王政權之間的聯(lián)絡工作。112很遺憾,丁亥年三月十九日,謝堯文在柘林附近的漴闕(今屬奉賢),因衣冠與時不合,露出疑點,被柘林游擊陳可抓獲,同時搜出了一些書信表疏。據(jù)清初人的回憶說,謝在被捕前,還“口出大言”,被捕后一受刑,就全部招供了。113此案恰巧由在松江的提督吳勝兆負責,所以抓到謝堯文后,只作了關押處理,沒作進一步審問。不久,吳勝兆的部下發(fā)生內訌,吳的兵變失敗。巡撫土國寶派人搜查吳府,發(fā)現(xiàn)了那些“逆反”書信與表疏,十分震驚。隨后,清政府即按名搜捕,除侯玄瀞等二十二名抗清人士逃出外,其余以顧咸正、夏完淳等為代表的抗清志士計三十四人,都被捕獲。114侯岐曾、顧天逵等首先被殺。清刑部題本中說:顧咸正等“率皆心臆共剖,肝膽相許。文愿設謀于幃幄,武愿戮力于疆場。雖射天之弓未張,而當車之臂已怒。無將之誅,萬不能為各犯貸也”115。不過,在刑部尚書吳達海等人審理這起大案的題本中,岐曾的情況基本上沒怎么提,主要就講顧咸正與抗清已誅侯峒曾之子侯玄瀞、夏允彝之子夏完淳“夙懷不軌之心,共造逆天之罪”,企圖與舟山的黃斌卿等人聯(lián)心,勾連湖泖黨羽,“具應依謀叛律,不分首從皆斬”;他們的妻妾子女入官為奴,財產(chǎn)籍沒充餉,父母祖孫兄弟不限籍之異同都“流二千里”。116這樣一件反清大案,當然涉及松江地方最著名的抗清人士陳子龍。117陳子龍聽到抓捕風聲后,與夏之旭、小童子等人逃到侯岐曾家。岐曾先將他們藏在仆人侯馴的家中,后來轉移到在昆山的女婿顧天逵處。其目的,就要是轉道昆山進入蘇州,再通過海路遠走浙東。岐曾的日記于此事記載較細。他說四月二十六日,因松江風聲較緊,陳子龍與夏之旭避至嘉定鄉(xiāng)下的王庵地方,大概離侯家居地不遠。118可是鄉(xiāng)間到處傳言,清軍大兵俱集松江,將興大獄。119他們重找避地,躲到離王庵僅三里的豐浜,應該在侯馴的家,但四鄰對他們產(chǎn)生了懷疑。在侯馴的勸告下,他們避至槎樓。120此后,想轉道至蘇州府常熟縣再出海,不料常熟地方道路戒嚴,舟楫不通,就打算到唐市鎮(zhèn)的楊彝處躲藏,卻被楊氏拒絕。在顧天逵的安排下,他們仍回昆山的黃泥潭丙舍隱藏。這時,岐曾已避跡于嘉定廠頭的恭壽莊。大概在五月初十日中午,侯馴回到嘉定侯家住地,匯報了這一情況。第二天,陳子龍就被捕了。121在屢被后人征引的《南疆繹史》中,強調了岐曾對陳子龍這次逃難的幫助,以及他與親友們的死難情形:“子龍亡命,同夏之旭奔嘉定,告急于侯岐曾;匿其仆劉[侯]馴家,已遷昆山顧天逵所。當事跡至嘉定,執(zhí)岐曾,別遣兵圍天逵家;遂獲子龍,鎖舟中,泊跨塘橋下。子龍乘間,躍入水死,是月二十四日也;猶戮其尸?!睋?jù)說,操江都御史陳錦審問子龍時道:“何不剃發(fā)?”子龍答:“吾惟留此發(fā),以見先帝于地下也。”再問他就“瞠目不答”了。122五月十二日,岐曾被抓到了松江城。巡撫土國寶審訊之后,派人送來酒菜,要他通個家信,岐曾曰:“吾已無家,何信為?”次日再審,岐曾踞坐,大罵不止。123十四日午刻,岐曾與夏完淳、顧咸正及仆人侯馴、朱山、鮑超、陸二、李愛等一起,被殺于松江城西門的跨塘橋,即“云間第一橋”。與他們一同死難的,還有顧咸正的兩個兒子天達與天逵。他們皆因藏匿子龍而死,與子龍的死一樣悲壯。當時有位寶山參將,還稱岐曾為“好男子”124;后來還有人說,顧咸正一家,“以藏亡通海,一門殉義,其事最烈”125。通過岐曾的日記,可以看到,在最后的一段時期,岐曾的身體狀況與精神狀況一樣,也比較糟糕,有時便秘六七日、有時又是急性腹泄(日記中常說是痁、霍亂或“河魚暴下”)、有時是痰火病發(fā)、有時為寒熱重癥。126五月初七,是俗傳的“天生婆婆”祭拜活動日,岐曾尚未從一場嚴重的腹疾中恢復過來,就準備請工匠為他母親打造一具壽材。第二天,他的心情似乎很糟,因為有人來報告“千確萬確”的消息,道是官府當晚可能會來他們住的恭莊抓捕,岐曾還帶著僥幸心理讓家人保持鎮(zhèn)靜,晚上也確實沒有什么事情發(fā)生。初九日,岐曾的母親還在逗弄孫兒為樂,報信的人再次來傳遞危信,“彰彰有據(jù)”,結果晚上還是沒事。127岐曾還是大意了,不過在那樣的時局下,侯氏一家又能躲到哪里去呢?岐曾被捕前的日記最后只寫到五月初十日,十分簡單:“早,汸辭入城。王內三兩書來,才附一札?!?28日記中附的這個札,其實是封短信。原文是這樣的:“唐市之行,不遇朱家,便似所問非所對。要之,行止久遠,莫非天定也。元兄杳然不報,甚異!甚異!兒正馳急足伺的音,而使者亦留之,不可得其往復語爾爾,鞏不宜邅迴本境矣。奈何?奈何?弟為大兵將入疁境,聞多所征捕。寒家萬分極危,然不暇自計,而亟望吾翁擇其所安。真切心事,不出前柬所云,但媿意有余而力不及。更無一條必穩(wěn)之路,惟吾翁自審擇之。”根據(jù)后來看到日記的玄汸的說法,這封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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