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鄉(xiāng)村八記》到《中國在梁莊》.doc

1、從鄉(xiāng)村八記到中國在梁莊（2）中國青年報冰點特稿第782期【冰點特稿】:大國敝村中國青年報記者郭建光梁鴻去年12月中旬的一天，學者梁鴻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對方一勁兒給她說“謝 謝”。這是一個農民，現在天津開出租車。為了找到梁鴻，他一連往北京打了 10多 個電話，一上午連活兒都沒好好拉。“謝謝你，你說出了我們農村人的心聲?！蹦吧藢λf，“你寫的簡直就是我們村的事，太真實了?！绷壶欕[隱約約聽到，對方的激動里帶著一絲哽咽。這個電話之前一個月，中國在梁莊一書出版。這是梁鴻為自己故鄉(xiāng)立的小傳。她把自己生長的位于中原腹地的小村子命名為“梁莊”。這個杜撰但“其實 非常真實”的名字，頻頻出現在2010年年末

2、的各類好書榜單上。中國在梁莊獲得人民文學年度非虛構作品獎。該雜志主編李敬澤評 價道：“不曾認識梁莊，我們或許就不曾認識農村，不曾認識農村，何以認識中 國？ ”三農”問題專家溫鐵軍認為：“這本書，寫梁莊，只是最近30年被消 滅的40萬個村莊的縮影?！绷壶欁约和耆珱]預料到這些關于故鄉(xiāng)的文字所激起的反響。“我不認為這部 書的內容有多深刻，文學性有多高，它的價值可能更多在于啟發(fā)性?！彼f。梁莊之外，還有趙莊、錢莊、孫莊、李莊梁鴻在前言中寫道：“它是我 生命中最深沉而乂最痛苦的情感，我無法不注視它，無法不關心它，尤其是，當 它，及千千萬萬個它，越來越被看成是中國的病灶，越來越成為中國的悲傷時?！被氐搅呵f

3、梁鴻在梁莊生活了 20年。1993年，她離開河南鄧州的這個小村子，到外地 求學。博士畢業(yè)后，她留在北京的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教書，工作“無非是上課寫文 早 。日子一天一天過，她開始懷疑：“每次在課堂上高談闊論，可是你相信你說 的話嗎？每次費勁查資料寫文章，寫完自己都不想看。這么做有什么意義？這樣的 生活離我的心靈、離我的故鄉(xiāng)越來越遠。這不是我真實的生活?！惫枢l(xiāng)一直縈繞在她的腦海，村里的坑塘、大槐樹、青石橋，時常在她的夢中 出現。她兒乎每周都要和家人通兒次電話，聽他們說說家里的事、村里的事。兒乎聊天。晚上回到哥哥家的住處，就記錄下來。慢慢地，她有了方向，開始有H的地 尋訪一些人?！拔蚁Ｍㄟ^我的眼睛

4、，使村莊的過去與現在、村莊所經歷的歡樂與痛苦， 慢慢地浮出來?！绷壶櫿f。她還希望尋找到中國當代的政治經濟改革、現代性追求 與鄉(xiāng)村之間的關系。調查越深入，她發(fā)現自己越不了解這個她曾經生活過20年的村莊?！爱斘乙?審視的目光來看故鄉(xiāng)時，故鄉(xiāng)是那么的陌生?！边@一次，她在梁莊住了近兩個月。2009年寒假，她再次深入這個村子。這兩次調查催生出了一本書。先是在人民文學發(fā)表節(jié)錄，標題就叫梁 莊。出版時，梁鴻改名為中國在梁莊。曾有記者問她，只考察了一個村莊，怎么就敢斷言“中國在梁莊” ？她回答 說：“哪怕中國只有一個梁莊，它也是中國的梁莊，它也值得、也應該被我們關 注。更何況，中國絕不僅僅只有一個梁莊?！笔挆l

5、村莊梁莊距鄧州市區(qū)將近30公里。村子就在公路邊，新房沿路而建，逐漸與鎮(zhèn)子 相接。寬闊的柏油路上，一輛輛汽車飛馳而過，但它們大都和梁莊沒有關系。梁莊只是中國上百萬個村莊中普通的一個。在這個總人口近2000人、人均年 收入不足3000元的村子里，到處是新房，不過大都緊鎖著門。有的新房門前甚至 搖曳著枯黃的雜草，顯然已經很久沒人住了。村里有一家正在蓋新房。一問才知道，這家人有兩個女兒，都已經嫁人。但 是房子還是要蓋，不然“沒面子”。“蓋這么多房子干什么？ 乂不是沒地方住?！绷壶櫟母赣H梁光正嘟嘰道，“就知道好面子，一點也不實際?！笨犹岭S處可見。一些坑塘的水墨綠近黑，漂著塑料瓶、易拉罐、廢紙等垃 圾。梁

6、鴻把這稱為“黑色淤流”。她小的時候，坑塘里種滿了蓮藕。一到夏天，青青的荷葉鋪滿整個坑塘，間 或有粉紅色的花冒出來，隨風搖曳。蓮子成熟后，她和小伙伴們經常偷偷地手拉 手，連成一串，鎖到水中采蓮子?！耙б豢?，滿嘴清香?！彼貞浀眯Τ雎晛?。芝姉家的新房就在公路邊，面朝一個坑塘。3層樓房，共16間。2008年夏天 梁鴻帶著兒子回村時，那個坑塘散發(fā)出一股刺鼻的臭味。當時，芝嬸的小孫子在 家，年紀與梁鴻的兒子相仿。兩個小孩子很快熟稔，一起玩起來。玩著玩著，他們 來到坑塘邊上。梁鴻跑過去一把拉住兒子，說“臟”，不讓他下去。孩子哭了。芝 嬸看梁鴻一眼，什么也沒說?！爸两裎疫€記得芝嬸那詫異的眼神?！绷壶櫜缓靡馑?/p>

7、地笑了笑。到后來，梁鴻不再阻攔，任由孩子瘋玩。兒子真還喜歡上了泥土。盛夏的中 午，他在太陽下曬著玩土，說什么都不愿意進屋。兩個月下來，他變得黝黑結實。 這著實讓梁鴻高興了一陣。梁鴻曾問過芝嬸，坑塘這么臟，為什么沒人治理？芝嬸回答說：“村里都是 這樣。人都不在家，誰還管坑塘？ ”芝嬸算是村里的“貴族”。他的丈夫是村會計，丈夫的哥哥曾在一個縣城做 過正處級干部。她有一兒一女，兒子兩口子在外地干活，女兒在鎮(zhèn)上上班。大孫子 跟著他的姑姑在鎮(zhèn)上讀小學。平時，16間房子只有老兩口住。家里擺著一排硬木 沙發(fā)，但除了常坐的兩三個位置外，其余的都蒙著灰塵，用手一抹，就能留下一道 指印。孫子很小就山芝嬸養(yǎng)著。兒子

8、乂有了小孩，想把小的留給她，把大的帶走。 但是孫子堅決不走，芝嬸腰老疼，也不想帶更小的孩子?！坝袝r候孫子也想媽媽。 可是他們在外不容易，那有啥門子？ ”2008年，梁鴻曾做過一個粗略的統(tǒng)計，梁莊600多個梁姓家族的人，留在村 里的不足200人，很少有壯勞力。出外打工的人，通常會把孩子留給老人。這像是一種交換，父母幫著兒子看 孩子，兒子給父母養(yǎng)老?！安唤o人家看孩子，走不動了，誰管我？ ”有好多老人曾 向梁鴻說過類似的話。盡管早在1992年，民政部就通過了縣級農村社會養(yǎng)老保險基本方案（試 行），可問過村里兒個老人，沒有一個人知道養(yǎng)老保險是什么。養(yǎng)老還得靠兒 女。最近兒年，村里的“留守兒童”頻頻出事

9、。五奶奶的大兒子在青島打工，將 11歲的孩子托付給她?？墒沁@個孩子“猴頭兒日腦（非常調皮）”，60多歲的老 人根本管不住。一天，她在屋里做飯時，孫子跑到河里玩水，淹死了。從此，這個老人就從兒子的家中搬出來，住到河邊一個茅草屋中，一住就是 5年。還有一個老人照看4個孫子，一年夏天他們全部在河里淹死了，最后老人服 毒自殺。“這就是村子的現狀。壯勞力出門打工，剩下老人孩子和新房子。村子里遍 地垃圾，一片蕭條。”梁鴻總結道。種地與打工梁鴻曾問過很多人，為什么出去打工？答案兒乎一致：掙錢。“小孩上學要錢，孩子長大娶媳婦要錢，娶媳婦就要修房子，修房子乂要 錢，看病要錢，養(yǎng)老人要錢?；钊艘X，死人還要錢。不

10、掙錢咋整？ ” 一個村民曾 對梁鴻說。有村干部算過一筆賬，梁莊的莊稼一年兩季，輪種小麥和玉米?，F在一年下 來，一畝地也就收入七八百元錢，這還得趕上風調雨順。另外，每畝地一年還有 80多元補貼。而梁莊人均耕地不足8分。“種地就這點收入，不出去打工咋活？連孩子的費用都掙不來?！边@名村干 部說，“國家雖然取消了農業(yè)稅，可化肥種子等全部漲價，有的都翻了一番，就糧 食價格沒見漲過?！焙蛣e的村莊一樣，梁莊也經歷過轟轟烈烈的土改運動，從初級合作社到高級 合作社，再到人民公社。1933年開始，糧食實行國家統(tǒng)購統(tǒng)銷，大部分賣給國 家，農民忙活一年，肚子還未必能填飽。1960年，梁姓家族中“餓死六七十 人”。改革開放后，土地承包到戶，農民的日子好過一點，但是“稅負很重”。老支書梁興隆至今還能清楚地記得當時的稅負數字。上世紀80年代，梁莊的 稅負平均為一畝地一年總產值的三分之一強。到了 90年代，農民除交農業(yè)稅外， 還要上交“三提五統(tǒng)”，稅負達到畝產值的“一半左右”。梁莊的耕地曾在1993年前后進行過大調整，因為“稅負太重”，很多人不要 耕地，不少地摺荒。鎮(zhèn)政府逼著要錢，村里只好將應繳納的稅負平攤到每一個人頭 上，“一畝地折合200塊錢”?！笆斩惖臅r候，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