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自然文化遺產(chǎn)

第八講李清照《李清照集校注》王仲聞校注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1《李清照評傳》王延梯著陜西人民出版社1982《李清照集箋注》徐培均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李清照資料匯編》禇斌杰、孫崇恩、榮憲賓中華書局2005《詞論》樂府聲詩并著，最盛于唐。開元、天寶間，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時新及第進(jìn)士開宴曲江，榜中一名士，先召李，使易服隱姓名，衣冠故敝，精神慘沮，與同之宴所。曰：“表弟愿與坐末?！北娊圆活櫋＜染菩袠纷?，歌者進(jìn)，時曹元謙、念奴為冠，歌罷，眾皆咨嗟稱賞。名士忽指李曰：“請表弟歌?！北娊赃?，或有怒者。及轉(zhuǎn)喉發(fā)聲，歌一曲，眾皆泣下。羅拜曰：此李八郎也?！弊院筻?、衛(wèi)之聲日熾，流糜之變?nèi)諢?。已有《菩薩蠻》、《春光好》、《莎雞子》、《更漏子》、《浣溪沙》、《夢江南》、《漁父》等詞，不可遍舉。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息。獨(dú)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樓吹徹玉笙寒”、“吹皺一池春水”之詞。語雖甚奇，所謂“亡國之音哀以思”也。

逮至本朝，禮樂文武大備。又涵養(yǎng)百余年，始有柳屯田永者，變舊聲作新聲，出《樂章集》，大得聲稱于世；雖協(xié)音律，而詞語塵下。又有張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絳、晁次膺輩繼出，雖時時有妙語，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獻(xiàn)、歐陽永叔、蘇子瞻，學(xué)際天人，作為小歌詞，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讀不茸之詩爾。又往往不協(xié)音律，何耶？蓋詩文分平側(cè)，而歌詞分五音，又分五聲，又分六律，又分清濁輕重。且如近世所謂《聲聲慢》、《雨中花》、《喜遷鶯》，既押平聲韻，又押入聲韻；《玉樓春》本押平聲韻，有押去聲，又押入聲。本押仄聲韻，如押上聲則協(xié)；如押入聲，則不可歌矣。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漢，若作一小歌詞，則人必絕倒，不可讀也。乃知詞別是一家，知之者少。后晏叔原、賀方回、秦少游、黃魯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無鋪敘。賀苦少典重。秦即專主情致，而少故實(shí)。譬如貧家美女，雖極妍麗豐逸，而終乏富貴態(tài)。黃即尚故實(shí)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價自減矣。一、才女風(fēng)采宋徽宗政和四年(1114年)秋，趙明誠為《易安居士畫像》題道：“易安居士三十一歲之照。清麗其詞,端莊其品，歸去來兮，真堪偕隱。政和甲午新秋，德父題于歸來堂?！保ǚ谴藞D）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點(diǎn)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dāng)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瓏地。共賞金尊沉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漁家傲》）李清照的身世命運(yùn)：“造物可能偏有意”女性主體：“此花不與群花比”詞論及創(chuàng)作：“清麗其詞，端莊其品”王灼《碧雞漫志》：“易安居士……自少年便有詩名，才力華贍，逼近前輩。在士大夫中已不多得。若本朝婦人，當(dāng)推文采第一?！w死，再嫁某氏，訟而離之。晚節(jié)流蕩無歸。作長短句，能曲折盡人意，輕巧尖新，姿態(tài)百出。閭巷荒淫之語，肆意落筆。自古縉紳之家能文婦女，未見如此無顧籍也?！备缴劫Y料

余建中辛巳，始?xì)w趙氏。時先君作禮部員外郎，丞相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學(xué)作學(xué)生。趙、李族寒，素貧儉，每朔望謁告出，質(zhì)衣取半千錢，步入相國寺，市碑文果實(shí)歸，相對展玩咀嚼，自謂葛天氏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飯蔬衣綀，窮遐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將，漸益堆積。丞相居政府，親舊或在館閣，多有亡詩、逸史，魯壁、汲冢所未見之書，遂盡力傳寫，浸覺有味，不能自己。后或見古今名人書畫，一代奇器，亦復(fù)脫衣市易。嘗記崇寧間，有人持徐熙《牡丹圖》求錢二十萬。當(dāng)時雖貴家子弟，求二十萬錢豈易得耶？留信宿，計無所出而還之。夫婦相向惋悵者數(shù)日。

后屏居鄉(xiāng)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馀。連守兩郡，竭其俸入以事鉛槧。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簽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為率。故能紙?jiān)拢之嬐暾?，冠諸收書家。余性偶強(qiáng)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葉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fù)，為飲茶先后。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xiāng)矣！故雖處憂患困窮，而志不屈。（《金石錄后序》）

《感懷》：“宣和辛丑八月十日到萊，獨(dú)坐一室，平生所見皆不在目前……青州從事孔方兄，終日紛紛喜生事。作詩謝絕聊閉門，燕寢凝香有佳思……”明誠得白居易手書《楞嚴(yán)經(jīng)》：“……因上馬疾驅(qū)歸，與細(xì)君共賞。時已二鼓下矣，酒渴甚，烹小龍團(tuán)，相對展玩，狂喜不支。兩見燭跋，猶不欲寐，便下筆為之記?！薄懊髡\在建康（即現(xiàn)在的南京）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即頂笠披蓑，循城遠(yuǎn)覽以尋詩，得句必邀其夫賡和，明誠每苦之也?！保ㄖ茌x《清波雜志》卷八）“忍以桑榆之晚節(jié)，配茲駔儈之下才。身既懷臭之可嫌，惟求脫去；彼素抱壁之將往，決欲殺之。遂肆侵凌，日加毆擊……”（《投翰林學(xué)士綦崇禮啟》）陸游《渭南文集》卷三十五《夫人孫氏墓志銘》云：“夫人幼有淑質(zhì)，故趙建康明誠之配李氏，以文辭名家，欲以其學(xué)傳夫人。時夫人始十余歲，謝不可，曰：‘才藻非女子事也?！贝媸涝娮鞫嗍氛撜撝黝}，俱雄健浯溪中興碑詩

（一）五十年功如電掃，華清花柳咸陽草。五坊供奉斗雞兒，酒肉堆中不如老。胡兵忽從天上來，逆胡亦是奸雄才。勤政樓前走胡馬，珠翠踏盡香塵埃。何為出戰(zhàn)輒披靡，傳置荔枝多死馬。堯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區(qū)區(qū)紀(jì)文字。著碑銘德真陋哉，乃令神鬼磨山崖。子儀光弼不自猜，天心悔禍人心開。夏商有鑒當(dāng)深戒，簡策汗青今具在。君不見當(dāng)時張說最多機(jī)，雖生已被姚崇賣。氣勢凌厲，感情充溢，具有極強(qiáng)的說服力和感染力。宋人周輝認(rèn)為“以婦人而廁眾作，非深有思致者能之乎？”

二、名篇解讀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dú)w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憶王孫湖上風(fēng)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少。水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蓮子已成荷葉老，清露洗、蘋花汀草。眠沙鷗鷺不回頭，似也恨、人歸早。武陵春風(fēng)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wù)f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晚年作于金華）此一組皆有“舟”之意象，寫遣玩的興致，表現(xiàn)出浪漫灑脫的個性。性別意識及超越心理，乃清照詞頗可尋味的地方。多寫閨閣庭院，尤工離別相思之情——此即傳統(tǒng)婉約詞題材，但出自女性筆下則別有意味。點(diǎn)絳唇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入來，襪刬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減字木蘭花賣花擔(dān)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鬢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浣溪沙.閨情

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一面風(fēng)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采桑子晚來一陣風(fēng)兼雨，洗盡炎光，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笑語檀郎，今夜紗櫥枕簟涼?；ǖ挠飨?；“輕巧尖新，姿態(tài)百出……無顧籍也?！保ㄍ踝疲┰雇鯇O帝里春晚，重門深院。草綠階前，暮天雁斷。樓上遠(yuǎn)信誰傳？恨綿綿。多情自是多沾惹，難拚舍，又是寒食也。秋千巷陌，人靜皎月初斜，浸梨花。蝶戀花暖日晴風(fēng)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乍試夾衫金縷縫，山枕斜欹，枕損釵頭鳳。獨(dú)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翦燈花弄。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dú)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ㄗ燥h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醉花陰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昏后。融化的功力如夢令昨夜雨疏風(fēng)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韓偓《懶起》：昨夜三更雨，臨明一陣寒。海棠花在否？側(cè)臥卷簾看。黃蓼園《寥園詞選》：“一問極有情，答以‘依舊’，答得極淡。跌出‘知否’二句來，而‘綠肥紅瘦’，無限凄婉，卻又妙在含蓄，短幅中藏?zé)o數(shù)曲折，自是圣于詞者?！?/p>

政治風(fēng)波隱隱留痕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南歌子》）甚霎兒晴霎兒風(fēng)霎兒雨（《行香子》）南渡后作品“南渡衣冠少王導(dǎo)，北來消息欠劉琨”，“南來尚怯吳江冷，北狩應(yīng)悲易水寒”菩薩蠻

風(fēng)柔日薄春猶早，夾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覺微寒，梅花鬢上殘。故鄉(xiāng)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沈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聲聲慢（有爭議）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刻，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fēng)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dú)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xì)雨，到黃昏，點(diǎn)點(diǎn)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張端義謂：“此乃公孫大娘舞劍手，本朝非無能詞之士，未曾有一下十四疊字者?！毙焘C《詞苑叢談》謂其音響之美，“真似大珠小珠落玉盤也”。

舌聲15字，齒聲42字，尤其是末幾句，“二十字里齒聲交加重迭，這應(yīng)是有意用嚙齒丁寧的口吻，寫自己憂郁倘恍的心情，不但讀來明白如話，聽來也有明顯的聲調(diào)美，充分表現(xiàn)樂章的特色”（夏承燾《李清照詞的藝術(shù)特色》）永遇樂落日镕金，暮云合壁，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jié)，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fēng)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jì)楚。如今憔悴，風(fēng)鬟霧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星河欲轉(zhuǎn)千帆舞。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我報路長嗟日暮，學(xué)詩謾有驚人句。九萬里風(fēng)鵬正舉。風(fēng)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三、歷代評價“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即是當(dāng)行本色。前此太白，故稱詞家三李?！保ㄉ蛑t《填詞雜說》）本色：長于白描，擅用口語，然不失雅致。后人多效易安體。“宋人填詞，李易安亦稱冠絕，使在衣冠，當(dāng)與秦七、黃九爭雄，不獨(dú)雄于閨閣也?！保钌鳎┥蛟病毒w瑣談》“易安倜儻，有丈夫氣，乃閨閣中之蘇、辛，非秦、柳也”清照以一婦人，而詞格乃抗軼周柳，雖篇帙無多，固不能不寶而存之，為詞家一大宗矣。（《四庫提要》）李易安詞，獨(dú)辟門徑，居然可觀，其源自淮海、大晟，而鑄語則多生造，婦人有此，可謂奇矣。（陳廷焯《白雨齋詞話》）附：朱淑真生查子寒食不多時，幾日東風(fēng)惡。無緒倦尋芳，閑卻秋千索。

玉減翠裙交，病怯羅衣薄。不忍卷簾看，寂寞梨花落。謁金門

春半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十二闌干閑倚遍，愁來天不管。

好是風(fēng)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yuǎn)。蝶戀花

送春樓外垂楊千萬縷，欲系青春，少住春還去。猶自風(fēng)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

綠滿山川聞杜宇。便做無情，莫也愁人苦。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下瀟瀟雨。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玉樓明月長相憶，柳絲裊娜春無力。門外草萋萋，送君聞馬嘶。畫羅金翡翠，香燭銷成淚?；渥右?guī)啼，綠窗殘夢迷。天接云濤連曉霧，星河欲轉(zhuǎn)千帆舞。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我報路長嗟日暮，學(xué)詩謾有驚人句。九萬里風(fēng)鵬正舉。風(fēng)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照野彌彌淺浪，橫空隱隱層霄。障泥未解玉驄驕，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風(fēng)月，莫教踏碎瓊瑤。解鞍欹枕綠楊橋，杜宇一聲春曉。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dú)自莫憑闌!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fēng)凄慘，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dāng)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不忍登高臨遠(yuǎn)，望故鄉(xiāng)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