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腳步丈量世界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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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母親熟悉的時候，母親29歲，父親30歲，是那個時代典型的“剩男剩女”。母親畢業(yè)后一向在村里當小學老師。吃上公家糧的她，很夢想找到一位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侶，可學校地處偏僻，周邊多是些忠厚巴交的農(nóng)人，母親就心急火燎地做著老姑娘。當時父親家里窮，成分也不好，上學期間輟學幾年，師范畢業(yè)后，已近而立之年的父親在縣城中學教書。偶然的一次，母親去縣城，遇見一位熟人，這人正好是父親同學的同學。在這個介紹人的攛掇下，父親和母親見了面。父親見母親長得還周正，母親見父親不像個壞人，于是在別人的撮合下，兩人的關系就定下來了。

他們的第一張合影，就是結婚照。照片上，母親害羞地笑著，父親那么一本正經(jīng)地坐著。照片旁邊，莊重寫著4個字：革命情誼。

他們的“革命情誼”畢竟有多深，我不太領會。只是從大人的嘴里，加上自己所見，我知道了他們婚后的大量故事。

結婚后，父親開頭了“情誼的征途”。每個周末，他都從縣城啟程，千里迢迢到村里與母親見面。同事們笑他，說小兩口剛結婚，等嶄新勁兒過去了，就不必每周都回去了。也有同事指點他，學校的乒乓球室剛開，周末可以去打打球。村里的人也說，這么遠的路，哪能每個星期都回來呢！

每個周六下午5點鐘，學校放學，父親就啟程了。他走過半個縣城，爬過兩個山頭，經(jīng)過一片墳地，再穿過兩處桑林，才能到家。有母親的地方，就是父親的家。到家的時候，差不多是夜里10點鐘。從我記事時起，就習慣于在周日早上醒來時，看到父親已在院子里忙活，剁雞菜、掃院子、壘院墻……母親那么在廚房里燒火做飯。他們之間的話很少，貌似不太舉行“革命交流”。早飯后，父親去山上摟草，摟一大捆，背回來，在院子的一角堆成高高的草垛，那是我們家做飯的燃料。然后父親會到自留地里，種菜、澆菜。我記得他挑水澆白菜，挑了一擔又一擔，白菜壟里仿佛都滲不下水了。旁人勸他，水夠了。他說，一次澆足了，這樣就算旱上一周，也不礙事。假設是下雨天，他就待在屋里，教我念“慈母手中線”……我小時候背下的大量詩，都是在下雨天學會的。下午1點鐘，我們吃午飯，對父親來說，也是晚飯，飯后他就要返校了。他所在的學校在每個周日晚上6點鐘，準時開辦公會。于是父親要再穿過兩處桑林，經(jīng)過一片墳地，爬過兩個山頭，走過半個縣城，返回學校。

記得那次午飯我們吃瓜菜，是紅紅的方瓜菜。母親破天荒地加了糖，甜絲絲的。父親吃了一大碗，說好吃，讓母親再給他盛一碗。那天父親一共吃了5大碗方瓜菜。母親在旁邊看著，笑瞇瞇的，她讓父親再吃些火燒，父親摸著肚皮說，太撐了，吃不下了。母親就起身，將火燒包起來，放在父親的包里，交代他晚上餓了吃。父親走了一個多小時后，母親才察覺，火燒不知什么時候放在灶臺上了。母親一愣，安置我去鄰居家玩，她那么拿著火燒，匆促追逐父親去了。

我不知道母親是以怎樣的速度追逐父親的。只知道她經(jīng)過兩片桑林，一片墳地后，在半山腰上，望見了父親。父親一路走著，吃下的方瓜仿佛被急速消化掉了，力氣越來越小，加上一上午的勞累，雙腿仿佛灌了鉛。他走走停停，不時抬頭看天，惦記不能按時歸校。正值他坐在路旁一邊歇息一邊慌張時，一個身影遠遠地趕過來。身影越來越近，父親愣住了，是母親！他迎向母親，察覺母親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母親將火燒遞給父親，只說了一句話：“你呀！”父親搖搖頭，接過來，取出兩個，剩下的硬塞給母親，也說一句：“你呀！”又交代：“加緊回去，天要黑了?！蹦赣H點點頭，轉身往回跑。父親拿著兩個火燒，雙腿仿佛彌漫了氣力。母親下了山，又經(jīng)過一片墳地，兩處桑林，趕回來時，我已在鄰居家睡著了。母親把我抱回家時，我睜開眼睛，察覺母親的臉上掛了兩滴淚珠。我昏昏沉沉地想：母親哭了。她為什么哭了？在我的印象中，固執(zhí)的母親從來不哭的。

直到我上了小學，父親才終止他的步行征途。那時候，我們家的經(jīng)濟開頭好轉，父母的收入有所增加，因蓋房欠下的債務已經(jīng)還清，父母雙方家里的負擔也裁減了。那天，父親是騎著自行車回來的。這對我們家來說真是一件大事。一家人圍著那輛鳳凰牌自行車，看了又看，笑了又笑，為父親可以在路上省下幾個小時而欣喜不已……

這些故事很長久了，之所以想起來，是由于有一天我開車帶著父母回老家，路上走了近兩個小時。我想起一個問題，問父親：“那時候，你每周待在家里的時間，跟路上步行的時間差不多呀！”父親點頭。我問：“累嗎？”他搖頭：“不覺得?！蔽覇枺骸笆菒矍榻o了你動力？”他瞪了瞪眼睛：“我總得回家?guī)蛶湍銒?，那么大一攤子，她哪能忙得過來。”

費那么大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