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不會說話”論 劉姥姥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劉姥姥“不會說話”論劉姥姥說劉老老“不會說話”，乍一看來，讀者可能會有點古怪。其實這不是我的觀點，而是王熙鳳等人對她的評價?！都t樓夢》第六回，劉老老一進榮國府，向王熙鳳求告貧困，話沒說領(lǐng)會反而罵孩子“只顧吃果子”，書中說鳳姐“聽他不會說話，因笑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了?！贝似湟?。等到王熙鳳賞賜了二十兩銀子，劉老老千恩萬謝，周瑞家的卻說：“我的娘!你怎么見了他倒不會說話了呢?”此其二。可見，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劉老老切實是“不會說話”的。?

劉老老“不會說話”，可能是由于她這時候?qū)僭挸淌竭€是一竅不通。劉老老初進榮國府，見了鳳姐吞吞吐吐，不敢說明來意，那是應了一句俗語：“開口告人難。”她又不會兜兜圈子、繞繞彎子，只好明明白白說自己家里已經(jīng)“連吃的沒有，天氣又冷”。她實在不知道這些話該怎么說。她不知道，榮國府雖說是私人府第，卻是一個官話盛行的地方。在什么場合理應說什么說話，對什么人理應說什么話，官場自有慣例。有人當了多少年官，對這一套起承轉(zhuǎn)合的程式尚且不太了解，所以為防萬一發(fā)生意外，即使三分鐘的演講都得讓秘書擬好稿子。劉老老是個村婦，沒有級別，也就沒有秘書；更可憐劉老老沒有文化，一個大字不識，就是有現(xiàn)成的稿子，也等于零。這樣來看劉老老“不會說話”，是很自然的。?

劉老老“不會說話”，可能是由于她這時候?qū)賵龆Y儀還是一無所知。劉老老根本不懂官場上尊卑上下那一套，只會用一句莊戶人家常說的“你侄兒”來套近乎。周瑞家的后來指示她說：“我說句不怕你惱的話：就是親侄兒也要說的和軟些兒。那蓉大爺才是他的侄兒呢，她怎么又跑出這么個侄兒來了呢!”可見劉老老“不會說話”，有一個重要理由，是忘卻了自己的身份，無意之中和權(quán)門貴婦平起平坐起來。而且，這個劉老老既不會說話聽聲鑼鼓聽音，也不會見風使舵隨聲附和，豈但“不會說話”，有時候簡直還要針鋒相對辯明責任。譬如鳳姐分析親戚疏遠的理由，說是“知道的呢，說你們棄嫌我們，不愿常來；不知道的那起小人，還只當我們眼里沒人似的”。你劉老老一聽王熙鳳這話，就理應知道，自己務(wù)必要把這個疏遠的責任全部承受起來，為賈府保全一點面子，你才叫會說話。須知中國的古訓叫“下不犯上”，又說要“為圣者隱”?？蓱z劉老老一時之間根本聽不出這種弦外之音，只會老忠厚實說：“我們家道艱苦，走不起?！彼曾P姐當即批道：“這話沒的叫人惡心”。“惡心”者也，使人厭惡之謂也。劉老老等于在當面揭穿鳳姐的假話，豈止是“不會說話”，簡直當面犯上起來，你想，鳳姐又怎能不深感“惡心”呢!?

劉老老“不會說話”，可能是由于她這時候?qū)俑曀走€是一知半解。劉老老來的時候赤手空拳，一點禮品沒帶，也就罷了?？蓱z她連奉承的話兒都不會說。須知會說話的人不但不能犯上，還要學會敬上、捧上。換句話說，千差萬差，馬屁功夫不能差。登封的導游小姐流行一個段子，說武那么天登少室山封中岳，山谷里鳳卷林濤。武那么天問：這是什么聲音?大臣們說，這是山呼萬歲。這些大臣才真的叫做會說話。或者說，務(wù)必具備這種迎逢的水平，才能具有對上說話的起碼資格。劉老老會說什么呢?她只會說“瘦死的駱駝比馬還大”；她只會說“你老拔一根汗毛比我們的腰還壯”。連周瑞家的在一旁都覺得她“說的低俗，“只管使眼色止他”。相比起來，鳳姐倒是寬宏大量，不過“笑而不睬”罷了。換一個擅長上綱上線的角色，給她分析分析，我們賈府還沒倒呢，你怎么說我們是“瘦死的駱駝”?你是在渴望我們賈府成為“瘦死的駱駝”嗎?如此一問，不把“不會說話”的劉老老嚇得半死才怪!?

劉老老后來倒是很會說話的。二進賈府，就帶了些土特產(chǎn)來進貢，這已經(jīng)比空手上門強多了。進步更明顯的，是她說話的水平，就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雖說是村老老信口開河，卻學會了看老祖宗的眼色說話；明明被人捉弄，還要說“最愛你們家這行事”，還要說“禮出大家”……諸如此類，哪里還有一點“不會說話”的影子?原來那一種恭敬拘謹提防翼翼，那一種實話實說心口如一，那一種莊戶人家的本色，早就不知道丟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