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場 少年與草場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草場少年與草場遇上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已經(jīng)是后來的事情了。當他某天下工后一個人走上山坡消食的時候，他就這樣無意間看到了她。

他被她的美觀吸引住了。

尤其她的孤獨。

這就讓他一下子聯(lián)想到了自己。

1亞南不知道當他藏身在茂密的草叢深處時他畢竟能否看到那個最先讓他望見的女人，但亞南還是將自己縮在散發(fā)著真正植物氣息的草叢里等待著她的到來。細密的草尖阻擋了他眼前淙淙流淌的西河的全部容顏，和西河發(fā)出嘹亮的聲音。他的周身，已是無時無刻不在塌陷的慌張氣流。亞南將蹲著的身子緩緩地安置在一個身體能夠承受自重的恰當?shù)奈恢茫鸵粋€絕佳的容貌，就這樣不動聲色地朝著青草的外沿張望。青草的外部，高大奪目的樺樹在上下起伏的山坡上嘩嘩作響，山腰上幾只閑散的牛在跨著大步安閑地吃草。吹動樺樹頂部的風從遠方擦過，擦過對面的牛的身上，和整個草場的草的身上，而他，就這樣蹲在長滿了草叢的小山的腹部，悄悄地張望。

這片草場曼延在距離工地不遠的光滑的高地，一層接著一層的華美弧線，令他想到她的觸手可及的美麗臉蛋，西河嘩嘩流淌的水聲也貌似潛藏了屬于她的那一片面神秘氣力。亞南身陷在一片屬于運動和靜態(tài)的美觀風光之中。入夜燒得通紅的太陽將它多余的熱量分散給了這個亞南身藏其中的草場，和藏在草中的亞南的身上，亞南的眼前盡是這種讓他產(chǎn)生聯(lián)想的昏黃的光。亞南的身子因著這種光彩產(chǎn)生了一種原始的，沖動的，幾乎是無法抗拒的沖動。他想，此時，理應正是好好觀望的最正確時機吧，亞南想到這點之后他的心頭猛烈地熱了起來。

夕陽照射他眼前的草尖的時候，她公然驅車來到了這片草場。車子在亞南的視線里緩緩地移動，它結果背對著亞南泊岸在樺樹的一側。汽車熄火后她走下車子朝著草場的中央走去。亞南最先留神到她身上橘黃色的T恤，和那頂棕黃色的氈帽。然后才留神到她那繃得緊緊的藍色牛仔褲，和腳上棕色的皮靴。這些就已經(jīng)將她的整個身子包裹得嚴嚴實實了。亞南在賞識著她美觀裝束的時候內心就公然產(chǎn)生了這種原始的，沖動的，幾乎是無法抗拒的沖動，它在他身子的某一處游走，幾乎抵達身體的任何一個概括的部位，亞南被自己這種不期而至的熱量困惑，身子就又不自覺地一陣戰(zhàn)栗，眼睛也因此潤濕了起來。

亞南看她勾頭逐漸地在草場的中央踱步，他就把整個臉都露在了草尖的外頭。也不知哪來的這巨大士氣，亞南胳膊支在膝蓋上，雙手托著臉蛋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走得緩慢，有幾次膝蓋都撞在了沐浴著夕陽的草叢上。她來到某一處太陽和暖照射的平地上坐了下來，這才抬起頭，朝著眼前茂密的樹林詳察。她的眼前，另外一片茁壯的青松在對面的坡頂上悄悄地守候，像是由于她的到來才披上了蒙蒙的金黃的外衣，而外衣的里面，清晰是綠得晃眼的青松那光溜溜的肌膚，和如此和暖綿軟的胸膛。

亞南蹲在距離她大約有一百米的草叢里悄悄地看著她，也看著她眼前的他所熟諳的一切，逐漸地，亞南感覺到，他眼前的她，和她眼前的山，都一閃一閃地動了起來，而當他眼睛一閉的時候，整個山體，包括她美觀的背影，竟然都掉在了地上。亞南拿臟破的袖管擦一下已經(jīng)閉上的眼睛，想到他的爸爸此時確定坐在工棚的通鋪上一陣一陣地咳嗽，也確定是一陣一陣地呼叫著他的名字要他去樓房的另一側開啟水。亞南知道當他來到這個地方悄悄地等候女人的時候，爸爸確定誤以為他又和小強出去鬧騰了，而他不知道的是，當他們一起下工之后他事實上靜靜地跑去了另外一個地方。當他和小強一起下工之后，小強很有可能早早地吃完飯就和其他的工友去城市的中央看錄像了，而他，在小強還沒有出去看錄像的時候就已經(jīng)看到了這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想到這點的時候，亞南就不由得呵呵地笑了。他想，無論如何，他最終還是看到了這個他一向等待的女人。亞南想著他的心事的時候夕陽西照下的草場此時灑下了一片輝煌的光，蔚藍的天空此時已經(jīng)和爸爸吃藥后的臉龐一般寧靜，只有微風輕輕地吹拂。樺樹在遠處中斷了搖擺，草尖也一浪接著一浪中斷了起伏。亞南終究感到他的腿已經(jīng)蹲得麻木，肚子也咕咕地鬧騰了。在他感到他今天來到這里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之后，他靜靜地退到了青草的一側，靜靜地走下這個距離工地和錄像廳不遠的高地，騰躍著，滿心喜悅地一下一下地奔下了山。

2亞南其次次躲在青草的深處向外張望的時候已是下一個周末的午后。他沒有報告任何人就又一個人藏在了山腰的一側。天空和以前一樣光亮而清白，周身靜謐得只聽到牛一下一下啃草的聲音，和斷斷續(xù)續(xù)的哞聲。飛蟲在他的頭頂縈縈繞繞地飛，游浮的光線刺穿了他身旁曬得發(fā)亮的草莖。一切和暖而安詳。淙淙流淌的西河唱著歡快的屬于他和它的歌，微風吹動著的青草的馥郁連同野花的味道撞進他慌張起伏的鼻孔，他感覺到，此時，除了他急急等待的急迫心情之外，爸爸那些無休無止的嘮叨已經(jīng)離他很遠很遠了。

亞南蹲在青草里。這次他采用了另外一種不致于使自己腳麻的容貌。當他提防翼翼地這么處置了之后就又開頭屏住了呼吸。理應不會被她察覺的，但他還是早早就做好了打定。他想倘使她過一會就來了，而他并沒有做好偷看她的打定，或者他已經(jīng)做好了打定，而他的這種打定竟然被她所望見，他都是無法向自己交代的。尤其后者，這將使他感到怎樣的難受呢！假設他做好了打定，而她竟然沒有來，那頂多也就是可惜罷了。而他，還是有其他看她的機遇。亞南這么想著就又把剛剛蹲好了的模樣重新調整了一遍。

亞南就這樣幾乎是一動不動地蹲在青草里等待她的到來，可是她竟然遲遲沒有來。亞南想她是不是確定不會來了呢？亞南想到的時候他又突然感到了一陣巨大的輕松。他躺了下來，臉對著蔚藍的天空躺了下來。天空無意遨游的小鳥讓他想到奶奶講給他的故事，和他小的時候在家里發(fā)生的一些事情。正好是一個可以細細想想心事的時段，他就心平氣靜地想到了他的奶奶。

亞南就這樣呆在草叢里期盼著她的到來，同時想著的心事。四歲之前，他不知道誰是自己的媽媽，他把奶奶當成媽媽。當他知道奶奶不是他的媽媽的時候他已經(jīng)長到了四歲。長到四歲的他已經(jīng)有了根本的記憶才能，也逐步能夠辨識目生人不同的長相。但他照舊不能判斷媽媽和奶奶的不同。有一天，當一個目生女人抱著他親他的臉蛋的時候，他能夠依稀記得以前在哪里見過她，而他竟然在她的懷里安然地睡去。那時一股和暖的氣流在他的周身環(huán)繞，而她的胸膛，竟然是那樣的馥郁。后來，奶奶報告他說她才是他真正的媽媽，那天那個抱他的女人。當他回憶起奶奶給他說這話的時候他猶如已經(jīng)長大了，已經(jīng)有五六歲了，而在以前，每次當那個似曾相識的女人將他抱在懷里親他臉蛋的時候，奶奶也是這樣報告給他的，而他，竟然沒有一次能夠記住，也不能區(qū)分她們之間的不同。他知道她是他的媽媽，但僅僅是媽媽而已，而奶奶，卻永遠是和他在一起的親人。

后來，亞南一向沒有再見過這個女人的身影，貌似是很長的時間里她都沒有展現(xiàn)。甚至到后來奶奶也不再提起她，猶如她就這么突然從他的生活里消散掉了一般。倒是有一個男人，卻經(jīng)常展現(xiàn)在了他的身邊。奶奶報告他，他就是他的爸爸。奶奶說爸爸媽媽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回來，會買好多的好東西來拜訪他們的親親，而當他們過完年出去的時候，亞南就又想著和爺爺奶奶在一起生活了。亞南躺在草叢里想著，直到成群的蛾子將他徹底包圍了起來。亞南伸手去趕那些趴在他的臉上的小蟲，他這才感到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那個他要等待的女人今天看來是不會來的，他接著就感到他竟然干了一樁蠢事：他只記得她是會在周末來這個草場漫步，卻忘卻了自己今天晚上還要加班的。他這么一想的時候就猛地一個哆嗦，要遲到了，那個工頭確定是不會放過他的。

亞南跑到工地的時候，大家都已經(jīng)吃了晚飯開頭干活了。亞南沒來得及吃上兩口就急急地奔上二樓，溜到王師傅的腳手架下往上碼磚。高亮度的燈泡高高地懸在樓房的頂部，一束束穿透的光將這個夏天的夜晚照得四周通明。亞南將摞在腳下的紅磚四個一次四個一次地放到高過胸脯的竹板上，就又往竹板上的灰兜里倒水泥。他將周邊的好幾個灰兜都填滿了水泥之后放下鐵锨，推了手推車去卷揚機旁邊。他將運載水泥的手推車放在卷揚機的木板上，李師傅就將手推車送了下去，而亞南，就又忙著到趙師傅的腳手架下面往上搬磚頭。趙師傅看一眼剛剛跑來干活的亞南，欲言又止，就伸手到衣兜里掏出一支煙來點上。亞南看到趙師傅的嘴里吐出的青煙在他的頭頂繚圍著，他就知道趙師傅是不會將他遲到的事情報告給工頭的。他心里就踏實了大量。他知道趙師傅其實和王師傅一樣都是從農村里跑到城里謀生的忠厚人，他們也都和他一樣有著良善的內心。他這么想著的時候就一邊往趙師傅的灰兜里倒水泥，一邊又往王師傅的腳旁碼磚頭，直到他們的腳下既擺滿了磚頭，他們的灰兜里也裝滿了水泥，才感到開心了大量，他這時體會到了爸爸在工地打工賺錢的不易。

3亞南閑了下來想，他原本和其他的孩子一樣，都是從娘胎里掉到地上的生命。可是命運卻那么不同。以爸爸的病為例吧，爸爸開初是怎樣的健康，起碼在他小時候的記憶里，爸爸是魁梧屹立的一個人，但由于常年累月的打工，他的身體已經(jīng)大不如從前了。那個時候爸爸和媽媽都在工地上打工，今年去這個城市，明年去那個城市，目的都是夢想賺更多的錢。他們賺錢的目的還不是為了家里人能夠過得更好一點嗎？但多少年過去了，那些原本和爸爸一樣窮困潦倒的人有的升官有的發(fā)財了，而他，還在一如既往地在工地上打工呢！他不努力嗎？不是的，他都由于干活太努力才導致他如今的身體越來越差，也由于干活太忠厚才導致那枚釘子毫不客氣地戳破他業(yè)已薄弱的腳掌的。既然他和那些開初一起打工的人在一起打工，也一樣的努力，為什么他們的結局是這般的不同呢？亞南想不明白這樣的道理。亞南躺在中午休息的通鋪上，有時躺在下午飯后工地的樹蔭里，當他一想到那個他經(jīng)常想起的女人時，就偶然想到了這樣的事情。這是需要弄明白的問題，而他遲遲不能探索到答案。

亞南一邊想著他的爸爸這一輩子的辛苦和作為，一邊想到他在工地上的這些個艱苦的時光。也正是由于有這段體驗才讓他體會到爸爸這一輩子在工地上打工的不易。確實是太辛苦了，簡直就沒有比這更辛苦的活計了。開初爸爸讓他在假期到工地和他一起打工的時候，他曾是那樣的厭惡工地的活計，他是被逼的，他根本就不熱愛為了活命在工地上賺錢，他沒有力氣，也不想叫別人看不起，他唯一要來到這里的動機是他可以看一看城市的樣子。后來他就來到了這個城市里，他也看到了城市的樣子，但接著讓他不能消受的就是工地如此繁重的勞作。沒有幾天，他已經(jīng)干不動了。他開初認為，他的爸爸是一個無能的人，由于他的無能，媽媽離他而去，也由于他的無能，才讓他小小年紀也來工地打工。但后來他逐漸地原諒了爸爸，尤其是在早上起床爸爸將洗臉水端到他的旁邊叫他洗臉的時候。當他無意間看到爸爸投給他的愛撫的、可憐的、無奈的目光的時候，他貌似已經(jīng)不再恨爸爸了，當他看到爸爸那種讓他感覺戰(zhàn)栗的目光的時候，他終究看到這個世界的不公允，和爸爸的無奈。他有那么一刻被感動了，也此后不再和小強去錄像廳看錄像了。他想，爸爸竟然是這樣的不易，爸爸竟然是在這樣繁重的環(huán)境里為他和奶奶賺錢的。自這以后，他就每天起得很早，他起得很早不僅僅是由于他怕爸爸罵他，主要是要搶在爸爸之前為爸爸，打來他們的洗臉水，也要在這個為期不長的假期，賺上一筆錢，這樣，他不但可以幫爸爸分擔一片面家庭的開支，主要的，是他雖然還在念書，卻也已經(jīng)有了賺錢的才能了。

亞南來這個城市的工地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了，再有半個月他就要離開爸爸去家鄉(xiāng)的高中讀書了。他已經(jīng)初中畢業(yè)了。而他察覺，在他來到這個工地和爸爸一起打了一段時間的工之后，他一下子變得成熟了起來。他已經(jīng)不再頑皮了，也貌似懂事了大量，而在之前，從來不是這個樣子的。從前的他根本就是什么事情都不管不問的，他認為爸爸去外地打工賺錢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有誰不會這樣的呢？有誰不會為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去賺錢的呢？但如今，他察覺不是這樣的。他想到這里的時候就認為爸爸叫他來這個城市的工地和他一起打工是理應的事，他感恩爸爸讓他懂得了這么多做人的道理。

遇上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已經(jīng)是后來的事情了。當他某天下工后一個人走上山坡消食的時候，他無意間看到了她。他被她的美觀吸引住了。尤其她的孤獨。讓他一下子聯(lián)想到了自己。他看著夏天的晚風吹動草場上的青草的時候，就看到自己和吹動草場的風一般的孤獨，也看到了自己就是那些被風吹動的青草。那個女人只是他孤獨心緒的一點點綴而已，而他，就這樣依戀上了她。他后來就經(jīng)常去山坡看她，而他察覺她僅僅是在周末的下午抵達那片草場。他也就在周末的下午去偷看她了。亞南說不領會他為什么老是要在周末的下午去她驅車前往的草場，也說不領會畢竟要在她的身上探索什么，但他還是會如期在周末的下午爬上山坡去看驅車前來的她，和有她存在的草場。莫非僅僅是在看到她的時候會想起自己的媽媽嗎？4亞南第三次來到草場的時候帶來了彩筆和畫紙。他想在她走進草場漫步的時候或者是在她坐在草叢的深處休息的時候，將她畫下來。盡管亞南每次都只是看到她的背影和側面，他沒有機遇也沒有士氣看到她的臉蛋，他還是感覺她是最美的，就像他想象當中的女人，或母親。亞南的心里糾結著一種繁雜的感情，他也說不領會，但他還是夢想能將她畫下來。他這么想著就匍匐在原來的地方等著她的到來。

亞南坐在他每次等她到來的老地方悄悄地等待著。亞南的臉上呈現(xiàn)著一種自信而詭異的光。他剛剛長成大人般堅硬的臉蛋瘦弱而收斂，鼻子尖尖地朝上翹起，一撮來不及警惕的胡須短短地軟軟地長在鼻子的下面，使得他看上去猶如是一個長發(fā)闊耳的馬戲團團長。亞南將畫紙鋪在膝蓋上面的畫板上，擰下彩筆的筆帽做好了打定，只等著她的到來。亞南的心里撲撲地跳，猶如有只癢癢的東西在他的胸膛一下一下地撩擾。亞南從未有過這般急忙而忐忑的體驗，他越是想著她的到來就越是心神不定，到結果竟然都不能自持了。他貌似又畏縮她的到來，但這有什么可怕的呢？他這樣對自己說。他也無非是想把她畫下來而已，僅僅是畫下來，他并沒有其他的企圖。他想她果真這樣來到草場漫步，他將她畫了下來，然后將畫下的東西好好地珍藏起來。它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機要，是一個人閑了下來逐漸地品嘗的機要。

但直到這時她還都沒有來。亞南等待她的心就又由原來的忐忑變得焦急了起來。她為什么還不來這片草場呢？她以前從來都不是這樣的，當然，上次，她就沒有來。但是，她上次沒有來，這并不代表她這次也不來的。那么，她這次不來能夠說明什么問題呢？能夠說明她下次也不來了嗎？這當然是不能說明的，她下次有可能還會來的。但亞南已經(jīng)等不到下次了，他要她這次就要來。他想，即使他要畫她的決心不能實現(xiàn)，即使他是苦苦地等待了她一場，而她最終來了，他還是會相當欣喜的。那樣，即使他并沒有畫她，起碼，他還是看到了她的。想到這里亞南就又欣喜了起來。

亞南將自己的位置稍稍做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