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jīng)·國風(fēng)·邶風(fēng)·谷風(fēng)

詩經(jīng)·國風(fēng)·邶風(fēng)·谷風(fēng)谷風(fēng)

朝代：先秦

：佚名

原文：

習(xí)習(xí)谷風(fēng)，以陰以雨。黽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遠(yuǎn)伊邇，薄送我畿。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宴爾新婚，如兄如弟。

涇以渭濁，湜湜其沚。宴爾新婚，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發(fā)我笱。我躬不閱，遑恤我后。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黽勉求之。凡民有喪，匍匐救之。

不我能畜，反以我為仇。既阻我德，賈用不售。昔育恐育鞫，及爾顛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爾新婚，以我御窮。有洸有潰，既詒我肄。不念昔者，伊余來塈。

譯文

山谷中大風(fēng)颯颯作響，陰云滿天雨水流淌。本應(yīng)共同努力心心相印，不該如此發(fā)怒把人損傷。采來蔓菁和蘿卜，卻將根莖全拋光。不要背棄往日的誓言：“與你生死相依兩不忘?！?/p>

踏上去路的腳步遲緩踉蹌，心中布滿了凄楚惆悵。只求近送幾步不求遠(yuǎn)，哪知僅送我到門旁。誰說荼菜味苦難下咽，我吃來卻像薺菜甜又香。你們歡樂地新結(jié)姻緣，親熱得就像兄弟一樣。

涇水因渭水流入而變濁，水底卻清亮如故明晃晃。你們歡樂地新結(jié)姻緣，不要把我來誹謗。別到我修筑的魚壩去，也別碰我編織的捕魚筐。我的自身還不能見容，又怎能顧及我去后的狀況。

就像到了深深的河流，用木筏或小船過渡來往;好比到了淺淺的溪水，便浮著游著來到岸上。往日家中有什么沒什么，我都為你盡心地操持奔忙。凡是鄰居有了難事，就是爬著也要前去相幫。

你不能體憐我也就算了，反把我當(dāng)作仇敵孽障。拒絕了我的一片好心，就像貨物無法脫手交賬。以往生活在憂慮和貧苦中，與你一起患難同當(dāng)。如今家境有了好轉(zhuǎn)，你卻把我當(dāng)成毒物禍殃。

我預(yù)備好美味的菜食貯藏，為了度過冬季的匱乏時間。你們歡樂地新結(jié)姻緣，卻用我的積蓄把貧困抵抗。粗聲惡氣地拳腳相加，還把苦活狠壓在我肩上。全不顧惜當(dāng)時的情意，“唯我是愛”真像空夢一場。

解釋

(1)習(xí)習(xí)谷風(fēng)兩句：習(xí)習(xí)，和舒貌。谷風(fēng)，東風(fēng)，生長之風(fēng)。以陰以雨，為陰為雨，以滋潤白物。這兩句說，天時和順則百物生長，以喻夫婦應(yīng)當(dāng)和美。一說，習(xí)習(xí)，逢連續(xù)不斷貌;谷風(fēng)，來自大谷的風(fēng)，為盛怒之風(fēng);以陰以雨，沒有晴和之意;這兩句喻其夫暴怒不止。

(2)黽(mǐn敏)勉：勤勉，努力。

(3)葑：蔓菁也。葉、根可食。菲：蘿卜之類。

(4)無以下體：意指要葉不要根，比方戀新人而棄舊人。以，用。下體，指根。

(5)遲遲：遲緩，徐行貌。

(6)違：恨也。

(7)伊：是。邇，近。

(8)?。赫Z助詞。畿(jī機(jī))：指門檻。

(9)荼(tú圖)：苦菜。

(10)薺：薺菜，一說甜菜。

(11)宴：歡樂?；?，即“婚”。

(12)涇、渭：河名。

(13)湜湜(shí時)：水清見底。沚(zhǐ止)：水中小洲。一說底。

(14)屑：潔。

(15)逝：往，去。梁：捕魚水壩。

(16)發(fā)：打開。笱(gǒu茍)：捕魚竹籠。

(17)躬：自身。閱：容納。

(18)遑：來不及。恤(xù序)：憂，顧及。

(19)方：筏子，此處作動詞。

(20)匍匐：手足伏地而行，此處指盡力。

(21)能：乃。慉(xù序)：好，疼惜。

(22)讎(chóu仇)：同仇。

(23)賈(gǔ古)：賣。用：指貨物。不售：賣不出。

(24)育：長。育恐：生于恐驚。鞫：窮。育鞫：生于困窮。

(25)顛覆：困難，患難。

(26)于毒：如毒蟲。

(27)旨：甘美。蓄：聚集。

(28)御：抵抗。

(29)洸(guāng光)、潰(kuì愧)：水流湍急的樣子，此處借喻人動怒。

(30)既：盡。詒：遺。肄(yì義)：勞也。

(31)伊：唯。來：語助詞。塈(xì系)：愛。

鑒賞

同樣是用棄婦的口吻陳述被棄的苦痛，與《氓》相比，《谷風(fēng)》中的女子在性格上不如前者決絕堅決，因此在回憶往事和述說情懷時怨而不怒，使人讀后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感，然而在藝術(shù)風(fēng)格上，則更能體現(xiàn)被孔子稱道的溫順敦厚的詩教傳統(tǒng)。

從全詩的敘說來看，這位女子的丈夫原來也是貧困的農(nóng)夫，只是由于婚后兩人的共同努力，尤其是年輕妻子的辛苦操持，才使日子漸漸好過了起來。但是這種生活狀況的改善，反倒成了丈夫遺棄她的緣由。這個負(fù)心漢不但不顧念患難中的糟糠之妻，相反卻喜新厭舊，把她當(dāng)作仇人，有意尋隙找岔，動輒拳腳相加，最終最終在迎親再婚之日，將她趕出了家門。詩中的棄婦就是在這種情形下，如泣如訴地傾吐了心中的滿腔冤屈。

這首詩在抒情方面最可留意的有以下幾點(diǎn)：首先是選取了最能令人心碎的時刻，使用對比的手法，凸現(xiàn)了丈夫的無情和自己被棄的凄涼。這個時刻就是新人進(jìn)門和舊人離家，對于一個用情專一、為美妙生活獻(xiàn)出了一切的女子來說，沒有比這一刻更讓人哀怨欲絕的了。詩由此切入，特別奇妙地抓住了反映這一出人生悲劇的最佳契機(jī)，從而為整首詩的抒情綻開供應(yīng)了基礎(chǔ)。而一方面“宴爾新昏，如兄如弟”的喧鬧和親熱，另一方面“不遠(yuǎn)伊邇，薄送我畿”的絕情和冷淡，形成了一種高度鮮亮的對比，更突出了被棄之人的無比愁苦，那種典型的哀怨氣氛被渲染得非常濃烈。

其次是借用生動的比方言事表情，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全詩共分六章，每章都有含蓄不盡的妙喻。如第一章入手便以大風(fēng)和陰雨，來表現(xiàn)丈夫的常常無故發(fā)怒;以采來蔓菁蘿卜的根莖被棄，來示意他丟了根本，視寶為廢。這主要用于言事。其次章則轉(zhuǎn)用食荼如薺、以苦為甜，來反襯人物在見了丈夫新婚時內(nèi)心的苦澀程度，遠(yuǎn)在荼菜的苦味之上。這又是主要用于表情。另如第三章的“涇以渭濁，湜湜其濁”，是用涇水因渭水流入表面變濁、其底仍清，來比方自己盡管被丈夫指責(zé)卻依舊不改初衷的清白;第四章以河深舟渡、水淺泳渡，喻寫以往生活不論有何困難，都能想方設(shè)法予以解決;第五章用“賈用不售”比丈夫的嫌棄、“比予于毒”喻對己的憎惡;第六章又把自己往日的辛苦比作御冬的“旨蓄”，將丈夫的虐待喻為湍急咆哮的水流。這些比方取喻淺近，無不切合被喻情事的特征，大大增加了作品的藝術(shù)性和表現(xiàn)力。

最終，作品的一唱三嘆、反覆吟誦，也是表現(xiàn)棄婦煩亂心緒和一片癡情的一大特色。從首章的“黽勉同心，不宜有怒”、“德音莫違，及爾同死”，到二章的“行道遲遲，中心有違”，從三章的“毋逝我粱，毋發(fā)我笱”，到四、五章的前后對比，再到六章的“不念昔者，伊余來塈”，在反覆的述寫和表白中，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了棄婦沉溺于往事舊情而無法自拔的簡單心理。順著這一感情脈絡(luò)的延長綻開，循環(huán)往復(fù)，人們更能接近和觸摸這個古代女子的和善和多情的心，更能感受到被棄帶給她的精神創(chuàng)痛。至于作品在二、三、六章中一面再、再而三地消失“宴爾新昏”的句子，又在斷續(xù)錯雜的回憶和抒情中，突出和強(qiáng)調(diào)了丈夫背信棄義對她產(chǎn)生的'劇烈刺激，她無法忍受眼前消失的這一現(xiàn)實(shí)，更不能以平常之心來接受這一現(xiàn)實(shí)，所以反覆詠之，以示銘心刻骨，難以忽忘。

由此可見，這首詩在抒寫棄婦哀怨方面是很有特色的。它的消失，表明古代婦女在愛情和婚姻生活中，很早就處在弱者的地位，充當(dāng)著以男子為中心的社會的犧牲品，她們的命運(yùn)是值得憐憫的。盡管作品沒有直接對負(fù)情男子作明確的責(zé)備，但最初的信誓旦旦和最終的棄如脫靴，仍為此作了有力的點(diǎn)示，具有深刻的警世作用。

創(chuàng)作背景

《邶風(fēng)·谷風(fēng)》是遭到丈夫遺棄的女子寫的訴苦詩。從朱熹的《詩集傳》、方玉潤的《詩經(jīng)原始》，到今人高亨的《詩經(jīng)今注》和程俊英的《詩經(jīng)譯注》等均取此說。陳子展《詩經(jīng)直解》說：“《邶風(fēng)·谷風(fēng)》，棄婦之詞。或疑《小雅·谷風(fēng)》亦為棄婦之詞。母題同，內(nèi)容往往同，此歌謠常例?！痹娭械呐腿斯徽煞蜻z棄，她滿腔幽怨地回憶舊日家境貧困時，她辛勤操勞，關(guān)心丈夫克服困難，丈夫?qū)λ矏圩o(hù)疼愛；但后來生活安定富有了，丈夫就變了心，忘恩負(fù)義地將她一腳踢開。因此她唱出這首詩責(zé)備那只可共患難，不能同安樂的負(fù)心丈夫。

名家點(diǎn)評

明代楊慎《升庵經(jīng)說》：“（‘行道’兩句）思致微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