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英國文明的歷史演變

論英國文明的歷史演變

歷史是人類生活空間以各種方式獲得時間延續(xù)的一個方面。人們總是以自己的方式去記憶和敘述,并努力還原歷史的真相,可是這種不斷還原的過程,也是不斷深入人的主觀因素的過程,更是不斷演繹和創(chuàng)新的過程,本文將探討托馬斯·貝克特之死在視覺文化語境中的集體記憶并解讀蘊含其中的歷史事實及過程。一、集體記憶理論和特點1.歷史與記憶的辯證關(guān)系20世紀后半葉,記憶理論被引入史學,學界對記憶與歷史的關(guān)系展開了激烈的辯論和深入的研究。雖然關(guān)于記憶在歷史上和歷史研究中的確切功用,不同的學者都有不同的意見,但“歷史學家使用記憶來超越記憶”———在主流的專業(yè)歷史研究中,這個觀點從未被質(zhì)疑過。這樣的論斷從某方面承認了記憶在歷史研究中的特殊意義。在歷史研究中,歷史中“過去的過去性”和記憶概念中存在的現(xiàn)在/過去時間觀存在事實上的一致性,這給我們研究歷史與記憶的結(jié)合———人文景觀提供了依據(jù)。與歷史學產(chǎn)生深刻聯(lián)系的主要是人文景觀。人文景觀最主要的人類活動承載物就是建筑,其中自然也包括建筑中的裝飾藝術(shù)、對自然的改造與雕琢等等。在研究中世紀歐洲歷史時,我們就常常需要借助教堂、城堡、宮殿之類的物質(zhì)遺產(chǎn)。對人文景觀的解讀是歷史研究的一個新路徑,它的具體方法論還在眾說紛紜,但它聯(lián)結(jié)歷史與記憶的獨特視角在史學研究中的價值還是較為完善的。記憶最初的提出是生物學、心理學的概念,關(guān)注個人的經(jīng)歷和學習能力的習得。在人文社會科學領(lǐng)域中,學者則更關(guān)注集體記憶(CollectiveMemory)而非個人記憶。由于記憶概念內(nèi)涵的時間的過去性,從事記憶研究的這類學科中的某一學科,它的每一個方面都或明或暗地展現(xiàn)出歷史記憶與社會記憶中的某些特征問題。2.集體記憶的特點集體記憶首先是一個社會建構(gòu)的概念:“每一個集體記憶,都需要得到在時空被界定的群體的支持。”記憶,只有在相應(yīng)的群體思想中去定位它,我們才能理解每一個個體思想中的記憶。也就是說,個體的記憶不過是群體的分子,而個體記憶只有在群體中解讀才能得到它所要表達的意義。集體記憶又有顯著的傳遞性。一方面記憶中含有過去時間性,一方面記憶的文本可以在時間傳遞中重組,因而集體記憶不只是含有記憶對象時間點的內(nèi)容,也含有記憶過程中的內(nèi)容。如施瓦茨指出:“集體記憶既可以看做是對過去的一種累積性的建構(gòu),也可以看做是對過去的一種穿插式的建構(gòu)?！惫纪吆召x予集體記憶概念社會屬性的依據(jù)是集體記憶的認同性。劉易斯·科瑟在談及集體記憶時說:不用說,新的歷史書往往也會有自己的偏倚,但在摧毀舊的歷史這一點上,他們卻是同出一轍。歷史哲學家阿蘭·梅吉爾曾評論這是“有關(guān)集體記憶的最好的論述”。集體記憶之所以從個體上升到集體,就在于它包含了集體的價值取向,可以說在個體記憶上升到集體記憶的過程中,記憶就已經(jīng)在結(jié)構(gòu)和屬性上重組了,而不被認同的集體記憶成分,在記憶的傳遞過程中就已自然中斷了。本文在歷史研究中運用集體記憶理論,對歷史事件及其人文景觀的解讀方式不僅是對歷史重建的過程,也是在思辨中建立新的歷史意識的過程。二、托馬斯貝克特在視覺文化和集體記憶中的遺產(chǎn)從景觀欣賞到文本閱讀,托馬斯·貝克特之死都在不斷地獲得有效的集體記憶。1.景觀建筑與集體記憶在充斥著基督教文明的歐洲中世紀歷史上,教堂是多種歷史記憶結(jié)合在一起的物質(zhì)遺產(chǎn)。特別是重要教區(qū)的大教堂(Cathedral),研究其內(nèi)飾的圣祠、壁畫、雕像、墓碑,可以解讀歷史上的諸多人物和事件;研究其藝術(shù)裝飾,可解讀當時的文化習俗與風俗;研究其建筑手段,可解讀當時的技術(shù)水平,甚至社會交易水平和物質(zhì)能源開采水平等。同時,教堂也是人類活動的重要地點,人們在這座建筑里進行集會、學習、禮拜和追思。所以,教堂建筑在研究人文景觀的歷史中是一個重要的對象和依據(jù)。每一個教堂都是多種歷史的匯聚點,承載著從個體到集體的、代代相傳的歷史記憶。宗教、科學和文明在英格蘭這座島嶼所找到的最早的“避難所”就在坎特伯雷。作為一座宗教建筑,宗教意識的物質(zhì)承載者,教堂內(nèi)充斥著種種象征形態(tài)的紀念物,供人禮拜游覽之余也是解讀歷史上集體記憶的非常好的工具。比如圣奧古斯丁留下的加冕椅,黑王子愛德華的墓碑和托馬斯·貝克特的祭壇等等。英國歷史上教俗之爭的重要角色、金雀花王朝早期的重要政治人物、一代明君亨利二世的摯友和對手———托馬斯·貝克特的事跡貫穿12世紀的英國政壇。大衛(wèi)·休謨在他的《英國史》中用了幾乎整整一個章節(jié)來敘述貝克特的生平,而亨利二世本人也只占了兩個章節(jié)。從當時的史錄來看,整個12世紀60年代的政治線索更是幾乎都為亨利與貝克特的政教爭執(zhí)所占據(jù)。對于同時代的人來說,貝克特存在于個人記憶里,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貝克特轉(zhuǎn)而升華于集體記憶之中,并且逐漸演化為歷史:一方面,記憶是歷史的一個原材料;另一方面,記憶是時?？M繞在歷史之上的一個他者。2.創(chuàng)傷性記憶與創(chuàng)傷型記憶第四十任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馬斯·貝克特出生于1118年。1143年,通過多年苦讀已是一名飽學之士的貝克特成為西奧伯德主教的屬員,在為教會工作的過程中逐漸一路高升。1154年,貝克特已經(jīng)是教會的首席執(zhí)事,進入英國教會的高端,同時也結(jié)識了英王亨利二世,他純潔的神圣修道之路開始被政治雜糅。1155年,貝克特應(yīng)國王之邀出任了樞密大臣,與國王的交好推動他的人生事業(yè)走向巔峰。1162年,在亨利的力排眾議下,貝克特出任了坎特伯雷大主教,成為英國教會的領(lǐng)銜人物。但是,圣職的巔峰同時暗含著俗世的危機。貝克特開始明顯地偏向教會,甚至開始破壞他在樞密大臣位置上時建立的世俗司法體系,這當然為國王所不容。經(jīng)過一系列權(quán)力和權(quán)利之爭,貝克特和國王徹底決裂,亨利甚至通過邀請約克大主教為兒子行涂油禮來彰顯對他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教權(quán)的蔑視。但是,貝克特依然在教會和教眾中享有極高的聲望,他的影響力也并非完全脫離政壇。他在教皇和法蘭西國王的支持下,以“最招搖的方式”殺回英格蘭接管被教皇逐出教門的約克、倫敦、索爾茲伯里教區(qū),強有力地抨擊國王本人,并將協(xié)助亨利親王加冕的貴族逐出教門。雖然在貝克特大半生與神和貴族打交道的生涯中,他確切呆在坎特伯雷大教堂修行禱告的時間有限,但是這并不影響他在教堂里留下深刻的痕跡。亨利二世被貝克特高調(diào)的挑釁激怒了,他在狂怒之下向侍從們抱怨貝克特這個“忘恩負義的傲慢僧侶的折磨”。四位內(nèi)侍認為國王的發(fā)作即是暗示他們除掉貝克特,于是秘密前往英格蘭,在大主教府邸內(nèi)威脅他未果后,尾隨貝克特至坎特伯雷大教堂的晚課祭壇前,以多次打擊劈開了貝克特的頭顱。貝克特的一生注重自我修養(yǎng),公正又博學,虔誠又純凈,真正將自己的所有都奉獻給了他的信仰。但是,他在被封為圣徒、鐫刻在史冊上卻是在他遇難之后,也就是說他的聲名其實主要是源于他作為坎特伯雷大主教而殉道。當21世紀的記憶概念在史學中被運用時,討論常常聚焦在某些“創(chuàng)傷性的”或“悲傷的”記憶上。學界有描述記憶研究的局面為:創(chuàng)傷性記憶的顯著地位與其對歷史學的影響,可從70年代后大屠殺在20世紀災(zāi)難史中日漸增長的影響力得到證實……與之相比,相對良性時間的遺產(chǎn)在當代集體記憶研究中難得一見。創(chuàng)傷型記憶的物質(zhì)縮影與人文景觀的聯(lián)系是最密切和表面化的,創(chuàng)傷型記憶是集體記憶概念中最常被提起的一種記憶類型,除了與創(chuàng)傷的社會學、心理學內(nèi)涵相關(guān)外,創(chuàng)傷型記憶的物質(zhì)承載者———紀念碑的普遍存在也是一個主要的原因。貝克特死后葬在坎特伯雷大教堂的墓地里,墓室中他的墓碑供教徒景仰追思,漸漸在此形成了一個小型的祭壇。在他遇害之處的禱告臺上,懸掛著一個黑色的十字架和兩把交叉的寶劍,在墻上投射出四道黑影,寓意著四位兇手。十字架和寶劍指向他被殺害的地點。這個小型祭壇在大約1184年大教堂重建時由英國建筑家威廉·安格拉斯完成,在歷史研究中,紀念碑常常是創(chuàng)傷型記憶被引入的一個切入點,如20世紀60年代聯(lián)合國的“鑄劍為犁”紀念碑、20世紀80年代的越戰(zhàn)紀念碑、柏林墻殘段等等。一般說來,紀念碑的設(shè)立通常是戰(zhàn)爭或屠殺之類大型慘痛的歷史痕跡,與個人有關(guān)的“紀念碑”形式往往就是祭壇或墓碑。在貝克特的事件中,他的集體記憶認同是“殉道者”身份,圍繞紀念碑發(fā)生的“貝克特殉道———人民朝圣行為”是典型的創(chuàng)傷型集體記憶引起的。3.記憶的集體記憶和文化記憶貝克特遇害后2年,也許是單純出于對他純潔靈魂的尊敬,也許摻雜了教皇和英王的權(quán)力博弈———他被教皇追封為圣徒。因為貝克特的犧牲不能說是無謂的,在以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英國的王室都避免直接干涉教會。亨利二世本人則被迫向教皇發(fā)誓沒有參加這場刺殺,才得到教皇的赦免。這段殉道者的集體記憶由于它的戲劇化和代表意義,常常被用文本表達出來。雅克·勒高夫認為文本的書面記錄是集體記憶成型的重要階段,它包含了記憶的整理、重組、表達、認同諸多要素,因而證明了個人記憶的社會性、認同性集成為集體記憶:在從口語到書面語的過渡中,集體的記憶,有其是“刻意的”記憶受到的影響最為深刻。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描述:尤其在英格蘭地方,他們從每一州的角落,向著坎特伯雷出發(fā),去朝謝他們的救病恩主、福澤無邊的殉難圣徒。這里指的就是殉道者貝克特,后文中并用反復(fù)的吟誦和暗喻稱頌貝克特的品格,來諷刺當時社會上的道貌岸然者。20世紀戲劇家T·S·艾略特的《大教堂兇殺案》以貝克特為題材,再一次敘述殉道者事件,借“村民”之口唱出“因為一處地方只要有一位圣徒生活過……一位殉道者把自己的血為基督的血而獻出過,那里就是圣地,圣潔將不再與它分離”。文學作品反映的是一種文化記憶。德國學者阿斯曼將集體記憶、社會記憶概念用“文化記憶”概念進行了升華,指出文化記憶以文化體系作為記憶的主體,是超越個人的。文化記憶對傳統(tǒng)社會的價值……更在于它對維護君權(quán)神授、宣揚文治武功、實施道德教化和確立集體認同所具有的重要作用。這和文化作品的文本敘述重組是一致的。在中世紀的歷史條件中,文化產(chǎn)品的主要形式就是文學和藝術(shù)。法國學者諾拉進一步解釋文化記憶為不只停留在語言與文本中,還存在于各種文化載體中,比如博物館、紀念碑、文化遺跡、歌曲以及公共節(jié)日和儀式等。4.亨利八世的公國意識對他的朝圣記憶的價值認識文化傳統(tǒng)的形成是基于記憶的基礎(chǔ)之上,尤其是基于視覺文化的歷史記憶,它是集體記憶的另一種升華。記憶是主觀的、個人的,但傳統(tǒng)超乎主觀和個人,在主觀和個人之上。阿蘭·梅吉爾就認為歷史更接近于傳統(tǒng),而不是記憶和紀念。與貝克特有關(guān)的記憶到了都鐸時期,民間斷續(xù)的、自發(fā)的朝圣行為慢慢演變成了更為狂熱的宗教儀式。僧侶們極力鼓勵朝圣者向貝克特的墳?zāi)贡硎掘\,由于聲稱圣托馬斯的遺骨能產(chǎn)生奇跡,他們每年展出一次貝克特的遺體,甚至在那一天舉行慶典,稱為“化體日”?！盎w日”變成了普遍的節(jié)日?？蔡夭滓欢扔涗涍^十萬朝圣者。當時的人們通過朝圣行為表達對貝克特崇高地位的認可,認為他的遺物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對他的朝圣的“數(shù)量、荒誕、無稽都大大超過了以往的懺悔者或殉道者”。朝圣屬于傳統(tǒng)的另一種歷史記憶。貝克特殉道二百多年后,英國教俗之爭風云再起,亨利八世為了打擊教權(quán),沖進坎特伯雷大教堂毀壞了貝克特的墓碑,將圣徒的遺骨付之一炬,劫走了祭壇前代表教眾們虔信的珍寶。國王還下令從日歷上刪去托馬斯的名字,從所有祈禱書上刪去他的紀念,并且焚骨揚灰?，F(xiàn)在的坎特伯雷大教堂中,光滑、略微凹陷的石階還在,但本該是墓碑和石棺的地方已是空空如也了。墓碑的實體是殉道者集體記憶的設(shè)置點,它的毀壞和朝圣行為的中止是記憶的一個中斷。此后大規(guī)模的獻祭行動停止了,也不再有人獻上財物。后來人們改在教堂地面上貝克特遇害處設(shè)置了一個祭壇,用十字架和長劍來隱晦地表達對殉道者的追思,到墓碑的朝圣集體記憶到這里重組成為簡單的到祭壇表達哀思的集體記憶。不過,亨利八世的作為也恰好表明朝圣本身成為傳統(tǒng)是得到集體記憶認同的,所以他選擇以毀壞墓碑的做法來宣揚他對這一傳統(tǒng)中蘊含的價值的蔑視。在相關(guān)的歷史記憶中,貝克特的生平與坎特伯雷大教堂密切相關(guān),毋庸置疑,這里見證他事業(yè)的巔峰和終結(jié)。在貝克特死后,教眾以他們的方式祭奠了這位大主教———給他設(shè)置了一個供人參拜的祭壇。在之后的歷史時間中,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