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孤兒》的后現(xiàn)代表達

《趙氏孤兒》的后現(xiàn)代表達

以實驗研究聞名的林兆華最近導演的戲劇《趙孤兒》引起了爭議。輿論機構有贊美和疏遠，公眾中沒有找到北方。究其原因,筆者認為是每人依據(jù)的評判標準不同。筆者從實驗探索角度出發(fā),倒覺得該劇是在現(xiàn)實主義戲劇的基礎上廣泛借鑒后現(xiàn)代戲劇的表現(xiàn)手段,將這一古老題材演繹得既令人蕩氣回腸又不乏新意的戲劇作品。一走進劇場就令觀眾感到十分意外。只見觀眾廳的前部和整個舞臺被豎起來的紅磚全部鋪滿了,舞臺后景是一整面巨大的山崖(或浮雕),舞臺前部左右各有一方形磚堆,這就是林兆華導演的《趙氏孤兒》為全劇布下的戲劇環(huán)境,其怪異的舞臺預示這將是一場不同尋常的演出。元雜劇紀君祥的《趙氏孤兒大報仇》演繹的是發(fā)生在春秋時代晉國兩個朝廷重臣之間的家族仇殺。寵臣屠岸賈借朝廷勢力大肆屠殺忠臣良相趙盾全族。趙盾門客程嬰用自己的孩子換下剛出生的趙盾的孫子,潛藏下來,將其撫養(yǎng)成人,為趙家報仇雪恥。這樣的故事雖然不乏可歌可泣的忠義誠信精神,但由于歷史的局限,其中更蘊涵了相當多的忠孝節(jié)義和愚忠等封建意識。于是,今天如何展現(xiàn)這一內容便倍受關注了。事實是該劇的編導給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全新的《趙氏孤兒》。雖然在該劇籌劃之前,林兆華曾說要排一個“現(xiàn)實主義話劇的大片”,但我們看到的實際上是一部在現(xiàn)實主義戲劇的基礎上廣泛借鑒“后現(xiàn)代文化”等表現(xiàn)語言,將這一古老題材演繹得既令人蕩氣回腸又充滿探索意義的戲劇作品。首先,我們明顯看到,該劇將原劇“忠仆救主”和義無返顧地復仇的主旨給完全解構了。它通過一個不太昏庸的皇帝,通過屠岸賈和趙盾兩家長期沒有正義和非正義之分的家族之爭斗,通過十六年后長大成人的“孤兒”的選擇給完全解構了。該劇中的晉靈公是一個并不太寵信奸佞的“好皇帝”,這樣一來,原劇中皇帝寵信屠岸賈,君臣狼狽為奸的反面形象就不復存在了。同樣,劇中設計了趙盾曾為了某些原因迫害屠岸賈,屠戮全家,只留下屠岸賈一人被發(fā)配西域。于是,原來的趙盾“一代良相”的形象也不復存在。如此,當屠岸賈奉召回京后向趙盾瘋狂復仇也就無法用“善惡”來簡單地進行評判了。這是一個關鍵,該劇在前半部分看似不經(jīng)意地展現(xiàn)人物的較量,但一經(jīng)這樣的設計,原劇中程嬰為主人犧牲一切,忍辱偷生,伺機為主人復仇就失去了正義的立場,全然沒了價值。于是,當十六年后,“孤兒”長大,程嬰將“孤兒”的家事告訴他,希望他復仇時,“孤兒”竟說跟他“完全沒有關系”。因為在他看來,一邊是原以為是父親的卻原來是爺爺托付復仇大業(yè)的恩人程嬰,一邊是親如父親的義父屠岸賈,即使是他身上確實流淌著父輩的血液,但那是上代的仇恨,他沒有義務要承擔,何況他要復仇的又是待自己如同己出的“義父”。這樣一來,“孤兒”選擇不復仇不僅有了合理性,而且是對原劇的“愚忠”和“盲目復仇”提出了質疑。從歷史學的角度說,春秋時代,諸侯之間、家族之間,時常發(fā)生戰(zhàn)爭和血腥屠殺,他們?yōu)榱藝业慕梁椭T侯盟主的地位以及家族的興盛,置黎民百姓于不顧,窮兵黷武,械斗廝殺,是沒有正義和非正義之分的。所謂“春秋無義戰(zhàn)”正是此意。而文藝作品中趙盾和屠岸賈兩個家族之間的善惡分野大都是后人文藝家為了給藝術增加可看性而加工出來的。這樣一來,“趙氏孤兒”的是否應該為上輩的家族仇恨而犧牲自己去復仇真的應該質疑了。于是,我們體會到編導在劇中所闡釋的“個人生命存在的意義”和人生選擇的意義。因而,這是以今天的視點演繹歷史人物,以今天的價值觀念和倫理觀念解構歷史人物。這是一種藝術的超越。在對原劇進行解構為無意義后,又重構出新的意義。該劇舞臺空間的處理縱橫開闔、氣勢如虹,極為自如靈活。常規(guī)戲劇的舞臺空間和場面在這里也同樣被解構并進行重構。例如,上一個場面的戲還沒完全結束,下一個場面的人物已經(jīng)上場了。這個場面的戲結束了,可演員還在臺上。太監(jiān)稟報:“太后已經(jīng)在后宮上吊自盡了!”可觀眾看到太后還在舞臺上,剛開始慢慢走下去。顯然,這是空間并置的運用,和解構一樣是后現(xiàn)代文化的典型特征。舞臺上的殺戮也只是比畫一下,點到為止做個樣子。明顯是在解構常規(guī)話劇表演。我認為,這樣的處理和表演并非是虛假或滑稽可笑的,相反,它打破“幻覺”,提醒觀眾,這是在做戲,不是生活。同時,整個舞臺極為流暢自然,人物進進出出,事件不斷,給人一種“舞臺小世界,世界大舞臺”的強烈感覺。另一方面,該劇在表現(xiàn)上還同時運用了真牛、真馬和演員來扮演西域靈獒,初看起來,極不和諧,全劇非常不統(tǒng)一,似乎犯了藝術創(chuàng)造的大忌,引起眾多非議。其實,多種表現(xiàn)語言的共同使用也是后現(xiàn)代文化的一大特征,即多種表現(xiàn)方式可以互相雜燴。只要我們不是從常規(guī)、經(jīng)典戲劇的角度來要求它,沒有心理上人為設定的范圍和障礙,“不統(tǒng)一”便不是衡量作品成功與否的嚴格標志。事實上也是,真牛真馬有它的審美意義,用演員扮演西域靈獒也有它的審美意義,同時并存并不是藝術的障礙,而主要是常規(guī)、經(jīng)典戲劇的限制。既然是實驗探索就可以多種嘗試,而藝術創(chuàng)作是最應該努力嘗試創(chuàng)新的。在這點上說,該劇的結尾好像并沒有結束,而引來眾多置疑也不是失誤。雖然在常規(guī)戲劇看來,既然程嬰已經(jīng)暴露了身份,他和屠岸賈之間不共戴天的仇恨應該有一場驚心動魄的好戲可看,不管其結果如何都應該有一個交代,然而,該劇卻在屠岸賈和程嬰進行了一番有關人生和復仇的交談之后戛然而止。怎么可以這樣處理?有些觀眾迷惑不解。其實,這也正是該劇不同于常規(guī)戲劇之處。沒有結束的結尾就意味著敞開口子,不將戲劇的結果封閉,而是將其開放,讓觀眾去遐想,去參與戲劇結果的創(chuàng)作,從而產生不同于常規(guī)戲劇審美的快感。而且,不封閉結尾同樣是后現(xiàn)代文化的一個特點,它在作者和讀者、戲劇家和觀眾之間不設置鴻溝,而是互相交融。不封閉結尾正是創(chuàng)作者和欣賞者之間進行交融的手段之一。說到這里,不能不說一下該劇的真正結尾。正當屠岸賈和程嬰兩人通過十六年的較量都感到身心疲憊,對人生和復仇的意義有所新的發(fā)現(xiàn)而一切均在不言中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從舞臺上空驟然而下,兩人一動不動,端坐在書案邊,久久地任由大雨的沖洗,從舞臺到觀眾席,除了雨聲,幾乎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突然,一剎那之間,我產生了一種進劇場之后從未有的痛快,一種釋放的快感。我馬上意識到,這是該劇的用心所在,既然人世間很多恩怨是不應該發(fā)生的,既然“趙氏孤兒”已經(jīng)選擇了為自己活著而拒絕復仇,既然屠岸賈和程嬰之間已經(jīng)有了各自的發(fā)現(xiàn),那就讓一切都消解吧!大雨正是運用視覺形象在形式上將屠岸賈和趙家的不應有的家族仇恨進行消解,將元雜劇《趙氏孤兒大報仇》歷代延續(xù)下來的復仇情結進行消解,將所有一切的偏執(zhí)復仇都進行消解。正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了。從而讓觀眾體會到生命存在的意義,體會到人生選擇的意義。后現(xiàn)代文化的出現(xiàn)是人類社會和文明發(fā)展的必然結果,是工業(yè)文明、科技發(fā)展和電子文化催生出來的。在“地球村”這樣一個大環(huán)境中,任何國家都會程度不同地受到它的影響。事實上,它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我們的文學藝術中。如孟京輝導演的《戀愛的犀牛》對愛情的解構;如中央電視臺的“夢幻劇場”欄目,將經(jīng)典影片《地道戰(zhàn)》進行解構,用央視主持人做演員,以新的視點重新演繹一番,表演中充滿了機智和笑料,深得觀眾歡迎。既然這種表現(xiàn)手段也有相當?shù)谋憩F(xiàn)力,我們?yōu)槭裁磳⑵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