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的運河文化與航運運道保障

明清時期的運河文化與航運運道保障

一長江縣,新商業(yè)中資運河北端通過北京和天津輻射中國東北和華北，中部通過黃河和長江連接中亞和西南部，南端通過蘇、絞死輻射福建、江西和廣東。“國朝歲貢軍儲四百萬,大抵取道江南。漕舟道出江、湖,溯淮、河入汶、濟以北,潴畜眾水,設(shè)閘啟閉。踰衛(wèi)遵潞,直達京師。”(P21)作為當時水運干線,運河貨運以漕糧為大宗,每年通過運河運往北京的漕糧約四百萬石;明朝允許漕船“附載土宜,免征稅鈔。孝宗時限十石,神宗時至六十石。”(P1281)每只漕船可挾帶其他貨物60石,回空既可載客也可運貨,漕船往返運貨量當不少于漕運量。漕船之外,商船民船貨運量更是大得難以估計,前人李鼎說:通過運河“燕趙、秦晉、齊梁、江淮之貨,日夜商販而南:蠻海、閩廣、豫章、南楚、甌越、新安之貨,日夜商販而北?！?P1179)(《李長卿集》卷十九)這在明清小說中多有反映。(一)回空運船的了按《明史·食貨志》,“自長運法行,糧皆軍運,而白糧民運如故?！?P1282)所謂“糧皆軍運”,是指糧農(nóng)把糧食運過長江,兌給運軍再由他們繼續(xù)北運?！冻蹩膛陌阁@奇》卷八寫蘇州王生往揚州販運布匹,船到常州時聽到別人描述“無數(shù)糧船,阻塞住丹陽路。自青羊鋪直到靈口,水泄不通”(P75)的情景,足見江南糧戶前往江北向運軍交納漕糧的艱難?！缎咽篮阊浴肪矶畬懨鞔f歷年間蘇州富戶“王員外因田產(chǎn)廣多,點了個白糧解戶,欲要包與人去,恐不了事,只得親往,隨便帶些玉器到京發(fā)賣,一舉兩得。”(P249)白糧解戶通常由地方親點,負責收白糧運往京師。王員外親押糧船進京交納,帶些蘇州玉器進京發(fā)賣,就屬于“附載土宜”。清代“漕運初悉仍明舊”(P955)。《兒女英雄傳》第三十八回寫及山東鄧九太爺派陸葆安進京賀安公子高中探花,轉(zhuǎn)述鄧九的話說:“他老如今不到南省去了,輕易得不著好陳酒,求老太爺這里找?guī)讐?交給回空的糧船帶回去。”(p843)說明清代進京漕船回空可捎帶貨物。第三十九回寫落魄的談爾音想向安老爺討幾兩銀子做路費,(P873)也說明漕船回空可載客。(二)“舟行”—商賈貨運。明清兩朝運河貨運發(fā)達,《金瓶梅詞話》所寫的清河處于運河中段,江南和北方的客商你來我往。第二十回寫“杭州販綢絹的丁相公兒子丁二官人”,“販了千兩銀子綢絹,在客店里安下”(P256),從杭州販運綢絹到清河取運河北上最便捷;第二十五回寫“揚州鹽商王四峰,被按撫使送監(jiān)在獄中,許銀二千兩,央西門慶對蔡太師討人情釋放”(P315),打官司行賄就許銀二千兩,可見他淮鹽運銷量之大;第三十三回寫“湖州客人何官兒,門外店里堆著五百兩絲線”(P419),明代杭州、嘉興、湖州是蠶絲重要生產(chǎn)地,何官兒運絲到清河銷售必取運河水路,因為“常、鎮(zhèn)、蘇、松、嘉、杭、湖內(nèi)之地,溝河交錯、水港相通。惟舟楫之行,則周流無滯,而步行馬驅(qū),每一二里必過一橋,或百五十里,必船渡而后得濟。”(P35)(俞大猷《論宜整遡河船》)不舟行運河是不可想象的?！叭远摹庇袃善攲戇\河貨運的作品:一是《醒世恒言》卷三十五,寫嘉靖年間浙江嚴州府淳安縣徐姓三兄弟分家后,老仆阿寄幫助老三遺孀孤子發(fā)家的故事。他先到深山收漆,“遂雇船直到蘇州。正遇在缺漆之時,見他的貨到,猶如寶貝一般,不勾三日,賣個干凈。一色都是見銀,并無一毫賒帳。”(P488)再入深山收漆,銷貨于杭州;三入深山收漆,販運于江北,“徑到興化地方,利息比這兩處又好。賣完了貨,卻聽得那邊米價一兩三擔,斗斛又大,想起:‘杭州見今荒歉,前次糴客販的去,尚賺了錢,今在出處販去,怕不有一兩個對合。’遂裝上一大載米至杭州,準準糶了一兩二錢一石,斗斛上多來,恰好頂著船錢使用?！?P489)往返販銷,為主人賺了老大一份家業(yè)。二是《初刻拍案驚奇》卷八的入話,記蘇州王生三次經(jīng)商所歷之險,首次“先將幾百兩銀子,置了些蘇州貨物。揀了日子,雇下一只長路的航船”到南京銷售;第二次打算“松江置買了布,到揚州,就帶些銀子,氽了米豆回來”(P75)往返運銷,不放空船;第三次再到南京販運,這都反映了江南水上貨運的發(fā)達?！度辶滞馐贰返诙幕貙懩暇┚蹖氶T從水路吞吐貨物之多,“這聚寶門,當年說,每日進來有百牛千豬萬擔糧;到這時候,何止一千個牛,一萬個豬,糧食更無其數(shù)?！?P261)這些貨物不是從江南運河或淮揚運河轉(zhuǎn)長江水道運來,就是直接從長江上游運來,間接反映了清代水運物流的盛況?！缎咽酪鼍墏鳌返谌貫楦F書生設(shè)想做生意門徑:“拿上幾百兩本錢,搭上一個在行的好人伙計,自己身子親到蘇杭買了書,附在船上。一路看了書來,到了地頭,又好賺得先看,沿路又不怕橫征稅錢。到了淮上,又不怕那鈔關(guān)主事拿去攔腰截斷了平分?！?P306)說明當時南書北銷也是貨運之一宗。(三)民間水上客運為何貨主喜歡官員搭船?《警世通言》卷十一寫道:“原來坐船有個規(guī)矩,但是順便回家,不論客貨私貨,都裝載得滿滿的,卻去攬一位官人乘坐,借其名號,免他一路稅課,不要那官人的船錢,反出幾十兩銀子送他,為孝順之禮,謂之坐艙錢?！?P80)船主愛攬官員搭船,意欲免去一路稅課,所以不僅不要官員的錢,反而要送銀子給官員?！督鹌棵吩~話》第二十五回寫來旺兒到杭州置辦蔡太師生辰貨物,“打成包裹,裝了四廂,搭在官船上來家,只少雇夫過稅?！?P312)貨主搭官船,不僅路上安全系數(shù)大,而且可省一些運費,所以西門慶高興之余賞了來旺兒。但是依附官船并不能萬無一失,《儒林外史》第四十三回寫揚州鹽商萬雪齋要往長江上游運鹽,通過王漢策說通與一只貴州官船同行,但兩只鹽船還是在途中遇險被搶?？傊?以大運河為干線的水運物流,漕糧和食鹽的運輸是大宗,其次是商賈販運。從物流方向上看,分南北物流(運河沿線的垂直物流),東西物流(包括運河都市的輻射吸納和運河接黃河、長江的橫向物流),作為運河文化的重要一環(huán),它逐漸打破了傳統(tǒng)小農(nóng)經(jīng)濟的閉塞孤立狀態(tài),推動了商品流通和技術(shù)進步。而明清小說所寫的運河貨運,雖然主要是南北方向的漕糧北運、食鹽西運和商品流通,但這些內(nèi)容作為小說背景的一部分,豐富了人物活動的形式,是作者表現(xiàn)人物性格的不可或缺的關(guān)目,是讀者通過小說認識社會生活的一扇窗口。京杭運河是大小官員出入北京的便捷水道,外放官員多由張家灣上船沿京杭運河南下,或轉(zhuǎn)黃河水系、長江水系至中西部,或直下江南運河至東南;反向則可進京辦事。同理,客商、平民也可作同樣流動,這便是民間水上客運。明清水上客運常規(guī),可以從清人徐珂的《清稗類鈔》兩處記載窺見一斑,一是“浙江臨水州縣各鄉(xiāng)皆有航船。男女老幼雜處其中。以薄暮開駛者為多。解纜時,鳴銅鑼為號以告大眾?！倍恰鞍啻?江蘇之稱航船也。曰班船,喻其往來有定、更番為代也?！?P40)足見當時民間水上客運有定點定時定線開運的船。這還可以從《儒林外史》第二十二回得到印證,牛浦從蕪湖“搭了江船,恰好遇順風,一日一夜就到了南京燕子磯。要搭揚州船,來到一個飯店里,店主人說道:‘今日頭船已經(jīng)開了,沒有船,只好住一夜,明日午后上船?！?P236)由此看來,當時有專門的客運船,且有大致的發(fā)船時辰。京杭運河作為明清時代官民流動的黃金水道,其客運情況在明清小說中得到較多的反映。袁枚《續(xù)子不語》卷六形容普通客船擁擠,有“男女雜沓,中隔以板”(P534)之語,說明雖有班船,但舒適度極差。但包船不受時辰限制,并有寬敞的空間,有錢人多喜包船。明清小說寫及很多包船的情節(jié),《儒林外史》第二十回寫匡超人在京師得到李給諫幫助,又補了廩,以優(yōu)行貢入大學,“回本省地方取結(jié)”后,在杭州先包了一只淌板船的頭艙到揚州,然后換了淮安船到王家營轉(zhuǎn)陸路返回北京,就是明顯的例子。不僅官員包船,平民和商賈也樂于包船,《警世通言》卷三十二杜十娘和李甲從京師脫身,“行至潞河。舍陸從舟,卻好有瓜州差使船轉(zhuǎn)回之便,講定船錢,包了艙口?！?P299)當然,這是為了迅速離開是非之地。包不起船的就搭官船,不僅快捷,而且安全?！度辶滞馐贰返诙貙懪Ｆ植辉傅却稳湛痛?見包船官員帶隨從上了船,便“掮著行李,走到船尾上,船家一把把他拉了上船,搖手叫他不要則聲,把他安在煙篷底下坐?！?P237)用船家的話說,這叫“帶的一分酒資”,即捎帶掙個喝酒錢。日本學者松浦章推測,清代木帆船速度“順水情況下在大運河、長江航行一日50里,在逆水的情況下,則是以一日30里的基準進行航行?！?P36)明清小說對此也有間接反映,《醒世姻緣傳》第八十六回寫薛素姐和呂祥騎騾子從陸路追趕數(shù)天前乘船沿運河南下的狄希陳,“剛只三日,到了濟寧,尋了下處,走到天仙閘上,問了閘夫,知道狄希陳合郭總兵的兩只座船,從五日前支了廩給過閘南去,將次可到淮安。……從旱路徑奔淮安驛里打聽。又說是五日前兩只座船,支了人夫廩給,都已應(yīng)付南行。”(P819)這里所寫運河行船速度大致與騾馬相當,可能是順風加官船水手強壯所致。至于客運船價高低,主要受路途遠近決定。路途遙遠,路上風險大、消耗大,客運成本高,船價就高?！度辶滞馐贰返谖迨换貙戻P四老爹送萬中書從南京到臺州審案,在漢西門沒有找到杭州直達船,只得包船先到蘇州。在蘇州換了到杭州的船,只包了大船的兩個艙,“付埠頭一兩八錢銀子”(P.520),五個人兩個艙,從蘇州到杭州共一兩八錢銀子,說明短途客運和平穩(wěn)水道船價相當便宜。《醒世姻緣傳》第八十五回寫狄、郭兩家在張家灣包了兩只船往四川,享受官船價格,“每只做了五兩船錢。狄希陳先省了這百金開外的路費”(P.809)。狄希陳全家坐一只船,因隨郭總兵享受官船待遇而省了百金以上,可以推算當時從張家灣包船到四川,民間收費決不會少于110兩白銀,這是長途且屢經(jīng)險道所致。乘船外出,最怕惡劣天氣、頂頭大風?！缎咽篮阊浴肪硎畬懞游鲃?wù)運段發(fā)生的水難事故,“時值深秋,大風大雨,下了半月有余。那運河內(nèi)的水暴漲,有十來丈高下,猶如百沸湯一般,又緊又急。往來的船只,壞了無數(shù)?！恢淮罂痛?被風打壞,淌將下來。船上之人,飄溺己去大半。余下的抱桅攀舵,呼號哀泣,只叫‘救人’?！?P126)河北境內(nèi)尚且如此,雨量大的南方就更不用說了。所以事情再急風雨天也不敢行船,《儒林外史》第二十二回寫牛浦搭官包船的當天晚上,“船家道:‘這大呆的頂頭風,前頭就是黃天蕩,昨晚一號幾十只船都灣在這里,那一個敢開?’”(P237)直到次日入夜風住這趟官包船才啟航,就是很好的注腳。途經(jīng)險要河段,也很兇險。運道最險處是運河、黃河交匯點?！毒劳ㄑ浴肪硎邔戱R德稱在南京邂逅運糧官趙指揮,搭船往北京,“到黃河岸口,德稱偶然上岸登東。忽聽發(fā)一聲喊,猶如天崩地裂之形。慌忙起身看時,吃了一驚,原來河口決了。趙指揮所統(tǒng)糧船三分四散,不知去向。但見水勢滔滔,一望無際?！?P142)可見搭船的風險?！缎咽酪鼍墏鳌返谌貙懮賹毠獾米锪嘶实?帶家眷財寶“張家灣上了船,回他常州府原籍……船過了宿遷,入了黃河,猝然大風刮將出來,船家把捉不住,頃刻間把那船幫做了船底,除了寶光水中遇著一個水手揪得上來,其余妻妾資財,休想有半分存剩?！?P.284)可見黃河水道的兇險。水匪船賊打劫。運河水運造福國計民生的同時,也滋生了一些禍害客人的水匪船賊,這些人大多為見利忘義之徒。有的跑單幫打劫過往老弱,《西湖二集》卷十三所寫的龔撰就是這樣,“行李拿上手一提,見甚是沉重,又見是個單身客人,況且年老,不怕他怎的,就是做了鬼,在閻王那里告了狀,也只如閑?！?P212)于是圖財害命的悲劇就發(fā)生了。有的勾結(jié)起來謀劫客商和官員,《醒世恒言》卷三十六中的陳小四就是這樣,他“雇著一班水手,……這班人都是兇惡之徒,專在河路上謀劫客商。不想今日蔡武晦氣,下了他的船只?！?P.495)于是到荊襄上任的蔡武一家就成了水下鬼。明清小說也寫了不少與水匪船盜作不懈斗爭的人物,如《初刻拍案驚奇》卷十九的女主人公謝小娥,全家被水匪洗劫后,落水不死的她女扮男裝、隱姓埋名數(shù)年,終于訪出并手刃殺父殺夫兇手,不失為人間一曲壯歌。正史和野史筆記涉及運河水運情況不多,因而明清小說關(guān)于水上客運的種種描述彌足珍貴。三《女學習》第5頁著錄“甲犯”,因犯罪而改商,黃達,一第十二歲,在押明清運河水運中斷,大多由黃河、淮河泛濫導(dǎo)致。今人姚漢源說:“黃河、淮水與運河交叉重疊,因而防干擾,講利用,治運不能不顧及治黃、治淮等綜合治理問題。”(P124)保運河水運正常,就要不斷與黃淮水害作斗爭?！懊繗q舟千艘、糧萬石,渡江淮以泝黃河,從此浮濟入汶,踰滄瀛而達通惠,皆藉渟溜疏通。其中設(shè)堤岸以束奔騰,建閘壩以時啟閉。雖浚鑿排瀹,運用賴于人謀;而轉(zhuǎn)徙變遷,緩急難調(diào)水性。”(P160)其工作量是相當繁重的。明清小說相關(guān)篇目反映了仁人志士的治水業(yè)績,也鞭撻了運河官員大發(fā)國難財?shù)母瘮⌒袨??！稐冭婚e評》第一回寫嘉靖年間淮河水溢,淮南盡為水國,運河水運中斷。危難之際朱衡以工部侍郎身份進駐泗州,起用高郵州州同黃達治水。黃達勘察淮、黃分處大堤高家堰走向,率隊“劃船十只,二十名水手”遠涉洪水,落水后僥幸不死,得遇隱士赫巳。赫巳為黃達謀劃治水之策,并涉險勘測,用紫竹插出標記,使朱衡、黃達得以按照他“必做楠木大樁,以生鐵裹頭,只看有紫竹插處,即可下樁”(P.7)的吩咐,組織浩大工程,較為順利地修復(fù)了高家堰,從而恢復(fù)了運河水運。而《兒女英雄傳》前兩回書則揭露了清代運河治理中腐敗成風、發(fā)國難財?shù)默F(xiàn)實。進士安學海獲得河工縣令一職,他本想“就這條路上,立起一番事業(yè),上不負國恩,下不負所學”(P22),但上任伊始,因不會送禮,被南河總督安排到最冷清的邳州管河工段。他考察一水毀工程,得知有限的錢都被官員層層貪污了,很多工程都是豆腐渣。安學海后來為此還遇牢獄之災(zāi),當時南河油水最大的工段高家堰,前任在工程中發(fā)了橫財,在汛期到來之前溜之大吉,南河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