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隱飛來峰及其對北宋溫州園林疊山的影響

靈隱飛來峰及其對北宋溫州園林疊山的影響

杭州靈隱寺前的飛來峰被稱為“東南第一景觀”和“西湖第一高山”。然而現(xiàn)今主要關注靈隱飛來峰的造像藝術,卻很少有人從風景園林的角度對其文化遺產價值進行研究,尤其對靈隱飛來峰峰石眾多、洞壑萬千的獨特自然風景與其影響研究不足。筆者希望通過研究靈隱飛來峰作為西湖第一山林形成的獨特欣賞文化,以及其對園林疊山寫仿的影響,探討其獨特的風景園林文化遺產價值。1靈隱飛峰的名字來源1.1也作《晉咸和元年五林城紀》杭州靈隱飛來峰之名源于1700年前的東晉,聞名天下的靈隱寺也因此山而建。關于飛來峰之名,南朝時期著名文學家、地理學家顧野王(519—581)在《輿地志》中載,“晉咸和元年(326年),西天僧慧理,登此山嘆曰:‘此是中天竺靈鷲山之小嶺,不知何年飛來。因掛錫造靈隱寺,號其峰曰飛來’”。自天竺僧人慧理開山之后,靈隱飛來峰從天竺飛來的傳說開始盛行。1.2山天神游:靈蚤山的景區(qū)慧理所謂的中天竺靈鷲山,在古印度語中又稱“耆阇崛山”或“姞栗陀羅矩吒山”,直到今日還是佛教徒去印度朝圣的佛教圣地。416年東晉法顯和尚所著的《佛國記》指出這座山峰風景特點是“其山峰秀端嚴”,還記述了山名與靈鷲的故事:“天魔波旬化作一只雕鷲,在洞前恐嚇窟中坐禪的阿難……”靈鷲山因此得名。而唐代玄奘所著的《大唐西域記》中指出“孤標特起”是印度靈鷲山一大特點,這與杭州靈隱飛來峰山體特點多有類似,也難怪印度和尚慧理會認為其是從印度飛來的“中天竺靈鷲山之小嶺”。2靈隱飛來峰:“國馬諸山,諸峰之奇”唐代大文豪白居易留下了《冷泉亭記》這一千古名篇,“東南山水,余杭郡為最;就郡言,靈隱寺為尤;由寺觀,冷泉亭為甲”。在白居易的眼中,東南地區(qū)的山水杭州最勝,而在杭州山水中觀冷泉、飛來峰為第一。這里“高不倍尋,廣不累丈”,卻集中了最奇麗的景色,以至“地搜勝概,物無遁形”。而繼白居易之后,后世文人一再地贊美靈隱飛來峰,贊其為“東南第一山水”“西湖第一山林”。如明代文人袁宏道稱,“湖上諸峰,當以飛來為第一”;明末清初文人邵長蘅也指出:“武林諸山,以峰名者百數(shù),飛來峰最奇,緣趾至顛,皆石也。峰之奇,以石、以巖洞?！倍鹅`隱寺志》中總結飛來峰的特點是“此峰中空外奇,玲瓏磊塊……其從西天飛來無疑,洵武林山之第一峰也?！倍搅饲迥┮踩杂杏涊d,造園匠人在營造杭州芝園時也受到這種思潮的影響:“西湖名勝之區(qū)雖指不勝屈,但山林奇郁總要算飛來峰為第一個勝景。”3從漢傳佛教中的藝術和藝術藥物看靈隱飛來峰的佛教造像藝術堪稱“元代現(xiàn)存藏傳佛教和漢傳佛教石刻造像藝術中的極品”,并已有較多研究。與此相比,靈隱飛來峰獨特的風景遺產價值亟待關注。3.1飛來峰的山體形態(tài)靈隱飛來峰僅高100多m,雖小卻聞名海內。其巖石裸露(圖1)、峰石林立(圖2),如同平地飛來了一整座石頭山。遍訪名山的徐霞客來到這里,對飛來峰的山體形態(tài)也十分驚奇,稱之為“此峰盡骨露,石皆嵌空玲瓏”?！段淞朱`隱志》對其有著生動的刻畫:“其石有竅有罅,有筋有棱,有如手指攢撮者,有如鐵線疏剔者,有如老松皮者,有如蟲蝕者,有如蟻穴涌起者,有如蜂房相比者,有如波浪沖激者,有如凍云合遝者”,描寫得如同太湖假山石峰一般,石頭形態(tài)變化萬千。而“下本淺土,勢若懸浮,橫豎反側,非人思想之所得及”,更透徹淋漓地表現(xiàn)出若懸浮飛來之勢。3.2呼大政府即所藏之龍浚洞相傳靈隱的“飛來峰”曾有72洞,但時至今日多數(shù)已經湮沒,現(xiàn)存最為著名的洞壑有呼猿洞(圖3)、龍泓洞(圖4)、玉乳洞(圖5)和射旭洞(圖6)等。其中呼猿洞則直接和靈隱飛來峰的來歷相關,“即慧公驗飛來峰處”,以猿猴出沒而聞名;龍泓洞又名通天洞,因巖頂可見一線天光而得名;玉乳洞由于洞頂巖石滴下水珠含有乳白色的石灰?guī)r溶液得名。行走在玉乳洞口,仿佛行走在園林大假山之腳;而射旭洞“峰石縱橫,無愧署書八面玲瓏四字者也”,洞內婉轉而上的山路(圖7),讓人懷疑這究竟是自然界中的真山,還是鬼斧神工所雕琢之人工假山(圖8)。明代田汝成也指出此洞“奇石累累,若鏤若刻,信天巧所為,非人力也”。3.3提出靈隱飛來峰的原則“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靈隱”二字的含義即仙人所隱,這正切合了自唐代興起的文人中隱思潮。在杭州城郊的靈隱飛來峰下,峰石林立、洞壑萬千的景象如同塵世之外。文人不用跋山涉水百里之外,就可以在這里滿足內心求隱的思想追求,獲得神仙般的精神享受。不僅唐代大詩人白居易來飛來峰尋求隱居體驗,“在郡六百日,入山十二回”;北宋大文豪蘇東坡更是這里的?？?題寫了許多詩詞名篇“我在錢塘六百日,山中暫來不暖席。今君欲作靈隱居,葛衣草屢隨僧蔬”。歷代文人墨客在靈隱飛來峰所寫詩詞不計其數(shù),留存至今近百首,充分反映了文人們對隱居飛來峰下,“塵世莫擾”的向往。唐宋之際,中國文人的隱逸文化也從雛形走向成熟,文人們紛紛尋訪飛來峰下、借宿靈隱寺中,正是這種隱逸文化思潮的重要象征。4靈隱飛來峰的園林文化遺產價值在園林理論家和文人造園家白居易的推動下,自唐代之后靈隱飛來峰在杭州文人心中是東南山水第一、西湖山林氣象第一,最接近杭州文人理想中的山林景色,對造園藝術有重要影響,具有獨特的園林文化遺產價值。4.1唐時知識產權的保護靈隱飛來峰在古代也是重要園林奇石的產地之一,這里出產的奇石稱為天竺石,風格接近太湖石。據(jù)有關學者考證,今日在北京中山公園社稷壇西門外“青蓮朵”(圖9)很可能是南宋德壽宮中的天竺石。而天竺石欣賞的流行和唐代白居易也有密切的關系,他在3年刺史任滿離去時,別無他求,僅取2片天竺石,還特地寫了首《丑石吟》記述此事:“在郡依前六百日,山中不記幾回來。還將天竺一峰去,欲把云根到處栽?！卑拙右自凇短洝分赋觥疤榧?羅浮、天竺之徒次焉”。白居易也是最早肯定“置石”美學意義的人,他對天竺石的推崇,使得靈隱飛來峰成為唐宋時重要的奇石產地。北宋的花石綱也波及天竺石,靈隱澗中很多奇石在北宋末年時因花石綱被朱勔運走。后世盜采奇石也屢禁不絕,以致明代文人虞淳熙有《代石言》批判這場石災,“以為石為公物,疊靈山之假,何妨取靈山之真”。4.2尚待考之假山南宋皇城大內后苑和德壽宮這2座重要皇家園林中的假山堆疊,在疊山的形象和風格上都對飛來峰進行了寫仿。據(jù)《武林舊事》所載,“禁中及德壽宮皆有大龍池、萬歲山,擬西湖冷泉、飛來峰。若亭榭之盛,御舟之華,則非外間可擬”。南宋皇家園林的飛來峰現(xiàn)已不存,但從現(xiàn)存南宋的宮苑畫中查找線索,可以發(fā)現(xiàn)南宋宮廷畫家趙伯駒的《宮苑圖》圖中就繪有大假山(圖10),足有旁邊二層樓閣的高度,宮女們列隊穿行假山底部的山洞,筆者推測這很可能就是南宋宮中仿飛來峰堆疊大假山的真實寫照。周維權先生指出,“宋代皇家園林比起中國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都少皇家氣派,而更多接近民間私家園林”,這種現(xiàn)象在南宋更為明顯。相比其他時代的皇家園林所包含的帝王雄心,內容富有九州、四海、萬物,以及蓬萊三島等神仙境界,南宋皇家卻獨愛杭州西湖、靈隱飛來峰景色,并多次仿建。又如南宋平原郡王韓侂胄的南園景色也“類絕香林”(香林是飛來峰射旭洞的別稱),南宋恭圣仁烈宅的假山也疑似與南宋皇家“飛來峰”欣賞趣味有關。靈隱飛來峰就在杭州城郊,一天之內就可多次游賞,可是南宋皇室并不滿足于只是游賞,還要在皇家園林中重復模仿和再現(xiàn)靈隱飛來峰之景,足見其園林文化遺產價值之重要。4.3寫仿靈隱飛來峰造園疊山的意義園林中疊山的形態(tài)來源于人們對自然界中山體形態(tài)的認識和欣賞,對于杭州靈隱飛來峰這樣一座以峰石、洞壑而聞名的平地飛來之小石山,眾多的文人墨客游覽靈隱飛來峰之后,想在自己的庭院園林中再現(xiàn)這樣景致也是自然之事。又如前文提到的芝園為了尋找堆疊假山的靈感,模仿靈隱飛來峰山林的意境進行設計構思,設計圖紙讓園主胡雪巖頗為滿意,“果然能照此造成,真是移湖山大觀于幾席間矣”。在杭州人心中,芝園假山在杭州有“擘飛來峰一支,似獅子林之縮本”之美稱。芝園大假山、蘇州獅子林大假山能與靈隱飛來峰等同,而在筆者所見所知的范圍內,靈隱飛來峰是自然界中最為接近中國古典園林中疊石假山形態(tài)的真山,可能啟發(fā)了疊石為山的造園思路。例如,在杭州有著“湖上笠翁”美譽的清代文人李漁在其造園實踐中也常以西湖為借鑒,并指出園林疊山的最高境界是“然能變城市為山林,招飛來峰使居平地,自是神仙妙術”,可見靈隱飛來峰在杭州文人造園活動中的重要影響力。杭州西湖一帶以石山、峰石、洞壑欣賞聞名的靈隱飛來峰,為文人在園林中堆疊假山、營造城市山林,提供了真實的依據(jù)和借鑒。關注到中國園林晚期疊山藝術中峰石欣賞分離、注重整體營造的趨勢,寫仿靈隱飛來峰造園疊山可能反映了早期中國園林疊山峰石一體的欣賞趣味。而出現(xiàn)這個現(xiàn)象的南宋時代,正是中國園林疊石山產生、發(fā)展的關鍵時期,故寫仿靈隱飛來峰疊石為山對中國造園藝術的成熟,具有十分深遠的意義。因此在風景園林歷史理論與遺產保護研究體系中,靈隱飛來峰將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具有非常獨特的風景園林文化遺產價值。5杭州市民山公園研究的意義西湖以湖山勝,而靈隱飛來峰被譽為西湖山林氣象之第一,是古代江南文人理想中的山林風景,具有獨特的風景園林文化遺產價值。其對唐代園林奇石欣賞文化有重要影響,而到了南宋時代則進一步成為了皇家園林疊石為山的模仿對象,是啟發(fā)中國園林疊石為山的造園思路的重要源頭之一,對中國園林藝術的成熟亦有著重要影響。2011年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