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亞特》中的暴風雨

《伊利亞特》中的暴風雨

作為“古希臘的圣經(jīng)”，《卡馬史》在贊美英雄主義的同時，被稱為“英雄史詩”。而在這些英雄品質中,“勇氣”占據(jù)重要地位。本文試以《伊利亞特》為例,探討“勇氣”主題在史詩中的體現(xiàn)與涵義,從而為更好地把握古希臘精神提供另一種可能的途徑。一、“勇氣”的形式勇氣,意指無所畏懼、敢于承擔的氣魄,不僅是一種道德范疇,也是行動的直接動力。在史詩《伊利亞特》中,“勇氣”分為若干種類型:1.被虐殺的道德積極者“勇氣”最基本的特征在于“無畏”,戰(zhàn)場則是考驗這種膽魄的最佳場所。第六卷中,赫克托爾的妻子,已經(jīng)歷父母兄弟亡故之痛的安德羅馬克帶著年幼的孩子流淚懇求丈夫不再重返戰(zhàn)場,然而“偉大的赫克托耳”卻說:“我的心不容我逃避,我一向習慣于勇敢殺敵。”(VI444-445)在親吻幼子之后,毅然重赴戰(zhàn)場。同樣,奧德修斯也宣稱:“只有可恥的膽小鬼才思慮逃避戰(zhàn)斗,勇敢的戰(zhàn)士在任何險境都堅定不移,無論是進攻敵人,還是被敵人攻擊。”(XI408-410)英雄們出征前會相互勉勵:“誰也不要退出戰(zhàn)斗,即使我們注定都要在這里被戕殺?！?XVII421-422)2.奧德修斯的歷史之維全詩開篇,當希臘人反思為何引起大規(guī)模瘟疫時,先知卡爾卡斯唯恐得罪國王阿伽門農(nóng),明知原委卻不敢言。但是“捷足的阿基琉斯”讓鳥卜師“放大膽量”,自己則怒叱國王過失。固然阿基琉斯的憤怒導致希臘人的失利,但如果沒有敢于直言的勇氣,或許希臘人仍然在致命的瘟疫中掙扎。足智多謀的奧德修斯也曾怒視阿伽門農(nóng),指責他的魯莽與膽怯。另一種對抗的“勇氣”表現(xiàn)在與神的抗爭。作為必死的人,竟然敢與永生的神作戰(zhàn)。狄奧墨得斯呵斥與刺傷美神和戰(zhàn)神,受傷的美神倒在母親面前哀訴:“那可怕的戰(zhàn)爭已不是特洛亞人和阿開奧斯人之間的事情,達那奧斯人甚至向天神挑戰(zhàn)?！?V379-380)她的母親則勸誡她,奧林波斯的天神曾因與凡人爭斗而吃過不少苦頭,戰(zhàn)神被阿洛歐斯的兒子們困入甕中十三個月之久,冥王也為速飛的箭矢穿透肩膀。3.阿基認識的阿在國曾勢同水火的阿基琉斯與國王阿伽門農(nóng),在看到希臘的慘敗后重新和解。故友的陣亡、胄甲的被奪,令胸中憤恨的阿基琉斯主動應戰(zhàn),此時的阿伽門農(nóng)王,也“愿意彌補過錯付給你許多禮品?！?XVIV137-138)跋扈的王權擁有者在公眾面前承認錯誤,驕傲的阿基琉斯自動放棄報復之心,都是勇氣的另一種表現(xiàn)。二、英雄們的用樂在具有神話色彩、信奉神祗護佑的古希臘,勇氣的來源具有雙重特色。一方面來自神祗的賜予。古希臘人相信,在天神介入的戰(zhàn)爭中,奧林波斯的神們會為了各自的利益為人注入“勇氣”。如雅典娜將一往直前的勇氣移植入狄奧墨得斯、赫克托耳胸中,黎明女神給每個阿爾戈斯人心里灌輸勇氣。同時,神們還不斷鼓動。阿波羅呼喚:“馴馬的特洛亞人,振作起來!”(IV509)雅典娜慫恿狄奧墨得斯攻擊美神。通過神祗們的賜予或對神靈的祈求,處于猶豫中的英雄們借由外力,重獲勇氣,投入鏖戰(zhàn)。另一方面“勇氣”的主要來源仍是英雄們自發(fā)的精神,背后又涉及物質與精神兩個層面。就物質而言,對戰(zhàn)利品的渴求,激發(fā)他們的斗志。廝殺之后,獲勝一方有權剝取對方鎧甲,獲得奴隸或女性。這些行為絲毫未受質疑,進一步刺激了為獲利而引發(fā)的戰(zhàn)爭。當然,對“榮譽(time)”的關注也在精神上扮演著重要角色。出于對榮譽的珍視,往往會促使勇氣的萌發(fā)。當阿基琉斯決定與赫克托耳決一死戰(zhàn)時,早已得知兒子死之將至的母親忒提斯流著眼淚挽留兒子:“孩兒啊,你的死期將至!”然而,阿基琉斯凜然說道:“如果命運對我也這樣安排,我愿意倒下死去,但現(xiàn)在我要去爭取榮譽!”(XVIII120-121)母親深情脈脈的訴說在“榮譽”的名義下徹底失敗。而值得玩味的是,此前阿伽門農(nóng)王給予寶馬美人、精兵強胄,都未曾使他動心。三、中世紀希臘“不同時代”的“不同時代”在概述了史詩《伊利亞特》中的各種“勇氣”后,有必12008.1理論界要追問蘊藏在“勇氣”背后特殊的社會內涵,而正是這些特殊性,使它與其他歷史時期及國家地域的“勇氣”有所不同,體現(xiàn)出鮮明的希臘特色。1.從“人”到“英雄”命運是人無法逃脫的悲劇性。阿基琉斯無法逃避命運,雖然他被稱為“捷足者”、“最勇敢的人”,但他終究要早死,所以才會有《伊利亞特》開頭其母忒提斯傷心的哀嘆:“我的孩兒啊,不幸的我為什么生下你?……你的命運短促,活不了很多歲月,你注定要早死,受苦受難超過眾凡人。”(I414-417)赫克托耳亦復如是。因為天平倒向冥王哈得斯一邊,固然他仍在人間奮勇作戰(zhàn),但死亡的陰影已經(jīng)扣上。英雄們落在必死的命運中,歌德曾為之感嘆,綜觀整部史詩,告訴我們的僅僅是:“人注定了地獄般的悲劇?！倍揖哂絮r明希臘特點的是,即使是作為高人一等、具有操縱力的神祗們,也不能左右命運的天平,神的親情與同情也無濟于事。當宙斯,最大的主神,預見他的兒子———呂西亞人的首領薩爾佩冬將為帕特羅克洛斯所殺,意欲將其帶出戰(zhàn)場送返故鄉(xiāng),卻遭到赫拉的責問:“你說什么話?一個早就公正注定要死的凡人,你卻想要讓他免除悲慘的死亡?”(XVI440-442)宙斯只得眼睜睜看著親子成為劍下亡魂,空留喟嘆。在引用最廣的一段荷馬史詩中,渲染了這種命定觀與人生短促的悲嘆:“正如樹葉的枯榮,人類的世代也如此。秋風將樹葉吹落到地上,春天來臨,林中又會萌發(fā),長出新的綠葉,人類也是一代出生,一代凋零?！?VI146-149)那么在古希臘人眼中,命定觀下只有消極逃避等待死亡嗎?恰恰相反,必死性的回應正是對命運的應戰(zhàn)。既然人的一生已經(jīng)注定了最終的歸宿,那么在有限的時日內,如何發(fā)揮最大潛能,成為受人景仰的英雄而非碌碌無為的凡人,成為英雄們首先考慮的問題。整部《伊利亞特》關注的并不是英雄們究竟獲取多少利益,“更重要的是他們做事的方式,以及他們面對磨難和死亡的表現(xiàn)?！庇⑿蹅儜{借“勇氣”,生命的尊嚴在戰(zhàn)斗中升華;依靠勇敢的無畏精神,從“人”成為“英雄”。他們面對任何對手,不管是凡人抑或神靈,甚至是命運本身,都有“勇氣”迎接挑戰(zhàn)。所以狄奧墨得斯在面對阿伽門農(nóng)時凜然說:“他贈你權杖,使你受尊敬,卻沒有把膽量給你,膽量最有力量?！?IX38-39)有兩種形式的生命,一種是英雄的生命,短暫而光榮,另一種是普通人的生命,長久、衰退而無容光;要成為英雄,就必須顯得英勇頑強。正是基于這種認識,“勇氣”成為在命定觀下尋求進取的重要工具,從另一個側面顯示出古代希臘的精神世界。所以,英雄們寧可光榮的死,不愿茍且的生?！扒f不要讓我聽見人們說,英雄的血白流,它向后世一代又一代的人們提出了威風凜凜的挑戰(zhàn)?！?.“勇于戰(zhàn)爭,時代背景下的戰(zhàn)爭特征—高揚“勇氣”旗幟的希臘社會荷馬史詩中處處頌揚的“勇氣”,除了顯示當時的精神狀況,也折射時代的背景。誠如馬克思所說:希臘史詩的成長,“是一定社會階段的結果,并且是同它在其中產(chǎn)生而且只能在其中產(chǎn)生的那些未成熟的社會條件永遠不能復返這一點分不開的。”在此不妨從“勇氣”出發(fā),挖掘其中的時代烙印。在英雄時代,對“勇氣”提倡與歌頌的背后,是社會生產(chǎn)力一定階段的反映。由于時代的局限與工具制造的有限性,當時戰(zhàn)爭的特點是Othismos,亦即互相推撞,肉搏成為主要手段,自然需要高度的“勇氣”。同時,“勇氣”的高低直接與戰(zhàn)利品有關,而戰(zhàn)利品的多寡又與社會地位緊密相連。英雄時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貧富與階級差別。當時希臘人以物易物,包括器具、牲畜與人,畜類的占有量則成為貧富間的主要差異。上層欲保持地位,就需犒勞追隨者,這要求相應的土地和物質來源。由于當時食品貿易仍然非常稀少,因而劫掠成為主要手段。在古希臘人看來,“劫掠是一種生活方式,獲取戰(zhàn)利品不僅使首領及隨從富裕,同時也是一種對他們男子氣概、技能和勇氣的考驗,進而帶來榮譽與榮耀?！必敻坏谋澈?不僅是物質,更是榮譽,因而他們對于戰(zhàn)爭,更多的是一種“恥文化”而非“罪文化”。戰(zhàn)士們都要發(fā)揮自己最大的能量,來實現(xiàn)自我的價值,那些建功立勛的勇士們成為后世頌揚的“英雄”。當然,斗爭不僅體現(xiàn)在與外敵的對決中,在國家內部,例如阿基琉斯與阿伽門農(nóng)的沖突,希臘體制中的分立與矛盾也初露端倪。在英雄的時代,人必須勇敢善戰(zhàn)才能得以更好地生活。這就是在“勇氣”所折射的時代背景。誠如《世界古代神話》一書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