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西周之養(yǎng)老

夏、商、西周之養(yǎng)老

“西伯善養(yǎng)老”一詞最早出現在《孟子離婁》中?！安靶U人創(chuàng)造了野蠻人，住在北海附近，聽說文王寫了一本書，然后說‘西伯來了’?！偌q,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yǎng)老者?！焙髞碛纸浰抉R遷在《史記》的《周本紀》、《齊太公世家》、《伯夷列傳》等多處提及,從此周文王“善養(yǎng)老”的事跡便廣為人知了?！梆B(yǎng)老”就是贍養(yǎng)老人、奉養(yǎng)長者,翻檢一下《孟子》、《史記》的各種譯注本,基本上也都是這么解釋的。這樣的解釋當然沒有什么大錯,但如果我們的理解僅止于此,恐怕就略嫌失之膚淺了?！梆B(yǎng)老”的歷史,在我國可謂源遠流長。然而囿于文字記載的缺乏,對于遠古的事情,我們便只能根據蛛絲馬跡的證據,再加上比較符合情理的推測來進行大致的描述。原始氏族公社時期,由于沒有家庭,老人由集體供養(yǎng)。于是,養(yǎng)老院開始慢慢演變成學校?！洞蟠鞫Y記·保傅》:“昔者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義?！睆倪@里我們還可以看出原始學校制度的影子?！抖Y記·王制》:“有虞氏養(yǎng)國老于上庠,養(yǎng)庶老于下庠?！薄抖Y記·明堂位》:“米廩,有虞氏之庠也?！薄睹献印る墓稀?“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yǎng)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备鶕@些片斷的文字,可知有虞氏的時候,便有了稱之為“庠”的公共場所?！扳浴币婚_始并不就是學校,王炳照等認為“傳說中虞舜時代的學校,兼作養(yǎng)老、藏米之所”這樣的說法恐怕是把順序弄顛倒了。倒是毛禮銳等所說:“我國古籍中有些關于‘虞庠’的傳說,這種‘庠’的組織可能就是我國歷史上最早的學校萌芽,它的主要任務是養(yǎng)老,但帶有一些教育的作用?！?P11)更為令人信服。那么,“庠”自然就是學校最早的名稱了,后來又有了序、學、校、膠、辟雍、泮宮等各種叫法,而“庠”的名稱卻還一直保留著,明清時府、州、縣學的生員就被稱作“庠生”,“庠序”更是廣泛地被當作學校的代名詞,如《孟子·梁惠王上》:“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边M入奴隸社會后,有了家庭、國家,學校也更加正規(guī),當然不可能再擔負養(yǎng)老的職責了?！抖Y記·王制》所謂“夏后氏養(yǎng)國老于東序,養(yǎng)庶老于西序;殷人養(yǎng)國老于右學,養(yǎng)庶老于左學;周人養(yǎng)國老于東膠,養(yǎng)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國之西郊”。說的是行“養(yǎng)老”之禮,并非真的把老人養(yǎng)在學校里。至于有虞氏之時是否就有了“養(yǎng)老”之禮,而且還有“國老”“庶老”之分,這也是很值得懷疑的,因為那時還處于部族時代,根本就沒有“國”的概念。夏、商、西周時期,學校雖然不再是真正意義上的養(yǎng)老之所,但學校里的老師卻基本上都由德高望重的老年人擔任,而且他們都是些年齡較大的退休或在職官員。毛禮銳、沈灌群主編《中國教育通史》即謂:“宮廷教育中的官師不分,首先表現為國之重臣太師、太保、太傅,同時也是帝王之師,有人把他們稱做太學中之三老?！薄爸廖髦?太師、太保、太傅亦為國君的輔宰、天子之師。他們多由王族的長老或王的岳父擔任,這是氏族社會長老制的明顯遺跡?！?P82-83)劉師培《劉申叔先生遺書》也說:“周代之制,州里之間,亦設鄉(xiāng)學,以齒德兼尊者為教師,兼行養(yǎng)老之典。為什么統(tǒng)治者要舉行“養(yǎng)老”之禮?而且還要在學校舉行呢?首先,學校原本就從“養(yǎng)老”之所演變而來,況且教師又多是德高望重的耆老,在這樣的場所舉行“養(yǎng)老”禮可謂順理成章。其次,《禮記·王制》:“養(yǎng)耆老以致孝?！薄抖Y記·鄉(xiāng)飲酒義》:“民知尊長養(yǎng)老,而后乃能入孝弟。民入孝弟,出尊長養(yǎng)老,而后成教。成教而后國可安也?！笨芍梆B(yǎng)老”是關系到安國的大事,而在學校這種“講明禮義“的教育場所舉行“養(yǎng)老”禮,其影響之大、效果之佳,也就可想而知。即便到了夏、商、西周時代,學校也不單純是講學的地方,如《禮記·王制》:“天子將出征……受命于祖,受成于學。出征執(zhí)有罪反,釋奠于學,以訊馘告?！薄抖Y記·祭義》:“祀先賢于西學,所以教諸侯之德也?！笨芍敃r出征前的軍事策劃、凱旋后的獻捷儀式以及祭祀先賢的場所都是在學校。眾所周知,“明堂”是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雖然至今在這個問題上聚訟紛紜,或以太學為明堂之一部分,或以明堂太學為一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即當時國家的許多重大政治活動都在學校舉行,學校在某些時候也是國家大政方針的決策發(fā)布之所。了解了有關”養(yǎng)老”的這些歷史文化背景,現在我們就可以具體分析伯夷、叔齊、太公聽說“西伯善養(yǎng)老”即欣然前往歸依的原因了:孟子稱伯夷、太公為“天下之大老”,顯然是屬于“國老”級的人物,這樣的老人當然是應該被奉養(yǎng)在天子之學——太學里的。歷史事實也正是如此,據《史記》記載,周文王得呂尚于渭濱,號之曰“太公望”,立為師;武王嗣位,號曰“師尚父”;成王即政,尊為“太師”。如果伯夷、叔齊不是因為反對武王伐紂自愿餓死首陽山,其待遇大約也不會比太公差多少。養(yǎng)在學校里的“老”即是師,而當時是“官師合一”,師也即是官,更何況養(yǎng)在太學里的帝王之師,那更是高官。這里的“老”是深受帝王尊重的,《大戴禮記·保傅》:“帝入太學,承師問道?！薄睹娦颉?“《行葦》,忠厚也。周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內睦九族,外尊事黃耇,養(yǎng)老乞言,以成其福祿焉?！笨芍@些人其實就是帝王的親信和高級參謀。能成為這樣的“老”,無疑最有利于實現士人“致君堯舜上”的崇高理想,所以一旦聽說有“善養(yǎng)老”的君主,他們焉有不“往歸”之理?盡管帝王所尊之“老”并不排除民間的普通老人,但其主要對象還是那些曾在朝廷任職或致仕的賢德之“老”,因此“養(yǎng)老”實則意味著“尊賢”。《孟子·告子下》:“養(yǎng)老尊賢,俊杰在位?！奔词嵌卟⑴e?！妒酚洝ぶ鼙炯o》:“西伯曰文王……禮下賢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歸之。伯夷、叔齊在孤竹,聞西伯善養(yǎng)老,盍往歸之。太顛、閎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歸之?！币嗫勺C明“西伯善養(yǎng)老”其實就是“禮下賢者”的同義語,而伯夷、叔齊、太顛、閎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歸之”,就決不僅僅是想去文王那兒討口飯吃、安度晚年,他們都是有宏偉抱負的賢人,是想去跟隨文王這位明主建功立業(yè)、有所作為的。魯迅在其小說《采薇》中描寫道:伯夷、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