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日同形詞的傳入與新譯詞的生成

漢日同形詞的傳入與新譯詞的生成

中國和日本屬于漢字圈。對于這兩個國家來說，漢字是繼承和發(fā)展文化所不可或缺的媒體。中日兩國文化的交流源遠流長,在漢字詞方面也存在相互借用、相互影響的情況。對于學習和研究日語的中國人來說,對中日漢字詞進行比較研究是一個重要問題,值得我們深入探索。一、漢字詞漢語漢字詞,或稱為“漢源詞”是指位于漢字文化圈(東亞文化圈)內(nèi)的日本、韓國、朝鮮、越南等國語言中存在的、從古漢語中派生出的詞匯。它可以由幾個漢字組成,也可以由一個漢字組成。漢語中所有的詞都是漢字詞。從詞源上看,漢語中的漢字詞絕大多數(shù)是漢族語言的詞,但也有一小部分是非漢族語言的外來詞。如葡萄、羅漢、馬拉松、迪斯科等是音譯外來詞。在日語中,“漢語”通常指吸收并改造漢語(中文)的詞匯,當中包括和制漢語。大部分與中文意思相同或相近,其中一小部分與中文意思完全不同甚至相反。具體有以下幾種情況:(一)中日詞匯同作詞點中日兩國語言在各自的發(fā)展過程中,在保留了一定的相同意義的基礎(chǔ)上,又產(chǎn)生了一些新的派生意義。由此產(chǎn)生了詞義范圍的區(qū)別。關(guān)于這一點,大致可歸納為三種類型。第一類,日語詞義范圍大于漢語。如「道具」,日語中該詞有著和漢語相同的意思,表示工具、舞臺道具等等。除此之外,日語還有三種意思:①制作東西時使用的器具的總稱。如:「大工道具」(土木工具)。②家庭生活用具。如:「勝手道具」(廚房炊事用具)。③手段。如:「結(jié)婚を出世の道具に使う」(把結(jié)婚當作發(fā)跡揚名的手段);第二類,漢語詞義范圍大于日語。如「東西」,漢語中該詞有著和日語相同的意思,表示方向的東西,東方和西方、東部和西部、東洋和西洋等等。除此之外,漢語還有兩種意思:①指具體或抽象的事物。如:“語言這東西,不下苦功夫就學不好”。(言語というものは一生懸命に勉強しなければものにならない)。②特指人和動物(含有喜歡或厭惡的心情)。如:“這小東西真可愛”(こいつは実に可愛い);第三類,詞義范圍部分相同部分相異。如「意見」,漢語詞義:①對事物的看法和想法。如:“傾聽群眾的意見”(大衆(zhòng)の意見に耳を傾ける)。②對人或事的不滿。如:“你該好好兒地想想,人家對你的意見可大啦”(よく考えてみるがいい、みんなはひどく君に不満なんだ)。日語詞義:①意見,見解。如:「人の意見に賛成する」(贊成別人的意見)。②勸告,規(guī)勸,提意見。如:「いくら意見してもだめだ」(盡管怎樣規(guī)勸他也無用)。兩者相比,中日詞義①項相同,②項不同。在漢日同形詞中,有些日語詞的詞義范圍大于對應(yīng)漢語詞的詞義范圍,有些漢語詞的詞義范圍大于對應(yīng)日語詞的詞義范圍,但詞義范圍部分相同部分相異的情況居多,往往是某幾個義項上重合,同時又包含對方所沒有的義項。(二)“理解”指具體的事物所謂虛實,是指某些詞語在文句中看似虛詞義,實際上卻是實詞義,這是“似虛而實”;相反,某些詞語在文句中看似實詞義,實際上卻是虛詞義,這是“似實而虛”?？偟恼f來,“虛”是指抽象的事物,“實”是指具體的事物。有些同形詞在中日兩國語言中指代的事物有所不同。如「境界」,漢語詞義:境界;程度;境地。如:“達到完美的境界”(完璧の域に達する)。日語詞義:邊境的疆界,邊界。如:「境界を定める」(劃定邊界),「境界河川」(邊界河流;界河)。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漢語中的“境界”指抽象的事物,而日語中的「境界」指具體的事物。又如「把握」,漢語詞義:①緊握。如:“司機把握著方向盤”(運転手はハンドルを握っている)。②抓住。如:“把握一切機會”(あらゆる機會をとらえる)。③自信,成功的可能性。如:“他很有把握地回答了所有問題”(彼は自信をもってすべての問題に答えた)。日語詞義:緊握,充分理解,掌握,抓住。如:「実態(tài)を把握する」(掌握實情)。由此我們可以看出,漢語中的“把握”既可以指抽象的事物,也可以指具體的事物。而日語中的「把握」只可以指抽象的事物。(三)中日漢語中“失敗”、“失”的詞義對比詞義輕重是指詞義在表達上的輕重程度。詞義輕重的不同反映了人們對事物的看法及強調(diào)內(nèi)容的不同。從詞義輕重的角度來看,大致分為兩種。漢語中的詞義比較重。如「失敗」,漢語詞義:輸;戰(zhàn)敗;失敗。如:“這次戰(zhàn)斗敵人失敗了”(今回の戦闘では敵が負けた),“失敗是成功之母”(失敗は成功のもとである)。日語詞義:失敗;錯;沒有成功。如:「実験は失敗だった」(實驗沒有成功)。該詞在中日兩國語言中的基本語義一致,但在詞義輕重上存在差異。漢語中“失敗”的詞義較重,通常用來修飾重大事件。如“失敗的戰(zhàn)斗”。日語中「失敗」的詞義較輕,含有事情進展不順利的意思。又如:「質(zhì)問」,漢語詞義:追問;質(zhì)問;盤問。如:“國會議員被質(zhì)問為什么沒有實現(xiàn)自己的諾言”(國會議員はなぜ約束を果たさなかったのかと詰問された),“媽媽質(zhì)問老大為什么要打弟弟”(お母さんはなぜ弟を打つたのかと長男を問い詰めた)。日語詞義:詢問,提問;問題。如:「質(zhì)問はありませんか」(有沒有問題)。該詞在中日兩國語言中的基本語義一致,雙方都有詢問原因的意思。但在語感上存在差異。漢語中的“質(zhì)問”的語感較強,帶有指責對方的意思,和日語的「詰問」有相似之處;日語中的詞義比較重。如「告訴」,漢語詞義:告訴;通知;告知。如:“這件事別告訴我媽媽”(このことをどうか私の母に告げないでください),“有什么消息,告訴我一聲”(何かニュースがあったら教えてください)。日語詞義:告狀;控告;提起訴訟。如:「告訴の手続きを取る」(辦理起訴手續(xù)),「裁判所に告訴する」(向法院控告)。漢語中的“告訴”是通知的意思。日語中的“告訴”詞義較重,有控告、訴訟的意思。(四)漢字構(gòu)詞法化《生活》中詞的本義指文獻記載的最初的意義。是詞義引申的基礎(chǔ)、源頭。也可以說,指文字產(chǎn)生時的意義,即文字形體結(jié)構(gòu)所反映的并有史料證明的意義。引申義是指從詞的本義引申出來,或者說發(fā)展出來的意義。有些漢語詞匯在借入日語之后一直保持著古代漢語的本義,至今仍在使用。而在中國,這些詞匯在漢語自身的發(fā)展過程中發(fā)生了語義演變,由本義發(fā)展引申,以致放棄本義而使用引申義。如「結(jié)束」,漢語詞義:停止,終止。如:“結(jié)束戰(zhàn)爭”(戦爭を終結(jié)させる),“同學們結(jié)束了四年的學校生活”(學生たちは4年間の學生生活を終了した)。日語詞義:捆束,捆扎;團結(jié)。如:「古い新聞を結(jié)束して売る」(把舊報紙捆起來賣掉),「結(jié)束して敵にあたる」(團結(jié)對敵)?，F(xiàn)代漢語中,“結(jié)束”主要使用引申義,指停止、終止。與此相對,現(xiàn)代日語中的「結(jié)束」還固守著古漢語本義,指捆扎、團結(jié)。語言適應(yīng)社會的需要,處在不斷的發(fā)展變化之中。詞匯是語言中最活躍的因素,而詞義的變化又比詞形的變化更為顯著,在歷史發(fā)展的每一個歷史階段,都可以考察到詞義的發(fā)展變化。由于中日兩國語言中詞匯的發(fā)展,造成了現(xiàn)代漢語和現(xiàn)代日語中同形詞詞義的差異。(五)對中日同形詞的指導意義詞的感情意義用于表達人們對事物的主觀評價和態(tài)度,如詞義的貶褒、是否帶有親密感等。(P38)感情意義具有強烈的主觀性,是人們根據(jù)自己的價值觀對客觀事物或現(xiàn)象進行的評判。感情色彩的不同反映了人們對事物的不同評價和看法。根據(jù)感情意義的不同,詞有褒義詞、貶義詞和中性詞三類。褒義詞具有肯定、稱贊、喜愛、仰慕的色彩,貶義詞則具有否定、輕蔑、厭惡、反感的色彩,中性詞既不表示肯定,也不表示否定。有些同形詞在中日兩國語言中的褒貶含義不一樣。大致分為兩種情況:日語中是褒義詞或中性詞,在漢語中是貶義詞或兼有貶義。如「得意」,日語中常用「得意」來表示拿手、擅長。如:「わたしは人の前で話をするのはあまり得意ではない」譯為“我不擅長在人前講話”。而漢語中“得意”常用于表示自滿,具有貶義色彩。如:自鳴得意(自分で得意がる)。又如:「検討」,該詞在日語中的含義是“討論,探討研究”,屬于中性詞。如:「その問題を會議に出すかどうか今検討中だ」是“是否在會議上提出這個問題正在商討之中”的意思。漢語中的“檢討”含有“自我批評”的意思,具有否定和反感的感情色彩如:“因工作疏忽向上級檢討錯誤”(仕事をミスしたため、上司に過ちについて自己批判をした);日語中是貶義詞或兼有貶義的詞,在漢語中是褒義詞或中性詞。如「深刻」,該詞在漢語和日語中都有深刻、嚴肅的意思。日語中的“深刻”一詞含有消極因素。它的含義是“深、嚴重、尖銳、嚴峻”等,它的感情色彩是“糟糕、危險”。如:「生活難がますます深刻になってきた」是“生活困難問題越來越嚴重”的意思。漢語中的“深刻”含有“接觸到事物或問題本質(zhì)”的意思,是用以表達難以忘懷的抽象事物的形容詞,它的感情色彩貶義性不大。例如“他說的話含義深刻,耐人尋味”(彼の言葉は意味深く、味わいに富む)。(六)中日中日同音詞“支那”的意義不同文化伴隨意義是指一些詞語在不同的語言中,所具有的特定的感情評價意義和歷史文化聯(lián)想。也就是一個詞的概念意義在使用過程中產(chǎn)生并附著于概念意義上的意義,它與人們的生活經(jīng)驗,情感以及語言集團所獨有的文化特征密切相關(guān)。如:“支那”一詞在漢日兩種語言中由于文化背景不同,其意義也有所不同?！度嗣袢請蟆吩?jīng)刊登過這樣一則報道。敘述的是一位旅日華人在東京開設(shè)了一家餐館,他拒絕接待那些把中國稱為“支那”的日本顧客。這位華人說“一聽到有日本人把中國叫做‘支那’,我就不由地回憶起日本侵略中國、污辱殘害中國人的那段歷史。為了讓中日兩國人民子子孫孫友好相處,請不要叫‘支那’,要稱呼中國。”“支那”一詞最早是秦代中國的異稱,最初出現(xiàn)在佛經(jīng)中。日語中“支那”一詞在中日甲午戰(zhàn)爭之前并無貶義成分。甲午戰(zhàn)爭后,清朝失敗,割地賠款,日本人開始蔑視中國人,從他們嘴里冒出的“支那”一詞被附加上了一種特殊的語義特征。故此,中國人甚至歐美人所說的“支那”與日本人的“支那”具有意義上的區(qū)別。詞匯是民族文化內(nèi)涵的載體。由于語言與文化的密切關(guān)系,詞匯的聯(lián)想意義體現(xiàn)了各民族的文化內(nèi)涵。由于中日兩國文化歷史發(fā)展的淵源不同,孕育文化的土壤不同,部分漢日同形詞也熏染上了民族文化的個性。二、漢字對中日詞匯的地位漢語中的漢字詞,從構(gòu)詞的角度來看,可以分為單純詞和合成詞兩類。日語中的漢字詞大致上與日本人所說的“漢語”相當;不過“漢語”一般指音讀漢字詞,而我們所說的漢字詞則不論音讀、訓讀,只要是用漢字組成的就行。在日本學界,也有人主張“漢語”不限于音讀漢字詞的,如柏谷嘉弘著《日本漢語の系譜》在第二章《漢語の範圍》中認為“漢語”應(yīng)該包括下列六種類型的詞:1.漢語詞﹕仁、義、天命、明月、王昭君、一進一退。2.漢語外來詞﹕袈裟、獅子。3.和漢混種詞:愛す、及第す、老(おい)法師、故殿(との)。4.漢歐混種詞﹕ドイツ語、フランス革命。5.和制“漢語”﹕大根、火事、返事、出來。6.西歐譯詞:哲學、心理、手術(shù)、原子、酸素。這種分法是從漢字詞的來源分的,如果從語音類型來分,則可以大致分為音讀漢字詞、訓讀漢字詞和音訓混讀漢字詞。在全部日語詞匯中,漢字詞的比例要占到半數(shù)以上。根據(jù)日本國立國語研究所對昭和三十一年的90種雜志所做的統(tǒng)計調(diào)查,“漢語”在全部詞匯中所占的比例是47.5%,而前面說過,日本人所說的“漢語”是指音讀漢字詞,漢字詞則還要包括訓讀漢字詞和音訓混讀漢字詞。所以說,漢字詞在日語中所占的比例肯定要占到50%以上。另外,國立國語研究所還對昭和四十九年以及昭和五十年的理科和社會科的高中教科書中的詞匯做了統(tǒng)計調(diào)查,其中“漢語”所占的比例是58.77%,還不包括人名(10.22%)和地名(9.57%)。我們所討論的漢字詞也包括人名和地名,把這兩項也加進去,總的比例就達到78.56%;如果再加上訓讀漢字詞和音訓混讀漢字詞,總的比例就要超過80%。(P45)從上面的數(shù)字可以看出,漢字詞在日語中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漢字源于中國,傳入日本之后,從內(nèi)容形式、方法內(nèi)涵上豐富了日語語言的表達,對日語在文字、語音、詞匯等方面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在文字方面,漢字的輸入,不僅使日本產(chǎn)生了音標文字“假名”,日本人還根據(jù)漢字的特點,用“六書”造字法,造出了日本“國字”。漢字不僅是日本文字的母體,而且也是日本文字主要的構(gòu)成部分;在語音方面,漢字的傳入,給日語增加了新的音節(jié),充實了日語的語音系統(tǒng);在詞匯方面,漢字的傳入,彌補了日語抽象名詞貧乏的不足。和語中表達抽象概念的名詞以及有關(guān)星座、人體器官的詞匯很少,漢語的傳入給日語增加了詞匯,特別是彌補了用和語詞無法表達的抽象概念詞匯的不足,如“忠、孝、禮、德、百、千、萬”等,增加了日語的詞匯量。另外,漢字對日語的詞匯結(jié)構(gòu)也產(chǎn)生了影響。日語的詞序是賓、補在前,動詞在后,這與漢語恰恰相反。日本人在接受漢語的同時,不知不覺地吸收了漢語語法的詞序,創(chuàng)造出了反映近、現(xiàn)代文明生活的新詞語。如:“発電”、“入學”等。這些詞語的產(chǎn)生,說明了日本人的某些語言習慣有漢語化的跡象。三、中日同形詞的語義差異及層面區(qū)別首先,樹立不同語言的概念。目前,全世界的所有語言分為以下十大語系:漢藏語系、印歐語系、阿爾泰語系、閃含語系、烏拉爾語系、伊比利亞-高加索語系、馬來-波利尼西亞語系、達羅毗荼語系、南亞語系、非洲蘇丹、美洲印第安諸語系。語言學研究迄今為止的結(jié)論是:漢語屬于漢藏語系,日語在系譜上被認為是孤立的語言。(P36)20世紀初,日本語言學家、日本語學者藤岡勝二博士首先提出日語與阿爾泰語相近的論點。在語法上,日語與烏拉爾-阿爾泰語的相同之處包括:修飾語置于被修飾語之前,賓語在動詞之前,疑問句在句尾加有表示疑問的助詞,沒有冠詞,動詞在詞尾發(fā)生有規(guī)則的變化,用以表示細微的意義差別,語法沒有性的區(qū)別。在音韻組織上,日語與烏拉爾-阿爾泰語的相同之處包括:詞頭沒有重子音,沒有詞頭是r音的語匯;元音調(diào)和(同一個單詞內(nèi)元音統(tǒng)一為相同音或同類音的音韻現(xiàn)象)。在語匯上,日語與烏拉爾-阿爾泰語的相同之處還有待研究,目前尚無有說服力的研究成果。日本著名史學家、日本史權(quán)威坂本太郎教授贊成關(guān)于日語起源的如下觀點:在石器時代早期,有一支屬于烏拉爾-阿爾泰語系的種族從歐亞北部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