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族主義如何造就唐人街

1、種族主義如何造就唐人街【新春到來，海外華人也與我們一樣喜迎佳節(jié)，各地的唐人街大多都會舉辦慶祝熱鬧的活動，吸引了不少外國人的目光。正如觀察者網(wǎng)專欄作者、留美博士生冷哲所說，“ HYPERLINK http:/www.guanch/LengZhe/2015_02_23_310072.shtml t _blank 大多數(shù)在美國定居的中國人，到最后還是和中國人玩得來，這并不是偶然的”。但唐人街的形成遠比表面的文明差異、文化隔膜辛酸得多，本文作者指出，“唐人街之所以在美國興起，很大程度上源于美國的反華種族主義，以及不利于文化融合的法律障礙”。華人僑居海外的歷史可以追溯至秦漢，自唐始移居海外者眾，外邦人稱

2、華人為“唐人”。美國工業(yè)革命期間，大量華人懷揣淘金夢遠渡重洋當苦力，成為英文中廉價勞工的代名詞；19世紀，由于耕地不足和農(nóng)民起義，許多人為逃避饑荒戰(zhàn)亂向海外謀生。由于語言文化不通，加之比當?shù)厝烁钥嗄蛣?，華人長期以來遭到排擠，游離在歐美社會主流以外，聚居在唐人街（或稱中國城、華埠）。時至今日，由于唐人街經(jīng)受了多重扭曲，它在西方人心目中仍是一個虛構(gòu)的幻想，沒人能說清它究竟是波蘭斯基鏡頭下的法外之地；還是蔡美兒們井井有條地維護著的虎媽育兒所；是為華人遮風擋雨的庇護所；還是為滿足歐美中產(chǎn)階級東方獵奇心理的游樂園。觀察者網(wǎng)特約譯者金紅梅翻譯?！咳ツ?0月，美國舊金山的一名導游對當?shù)靥迫私执蠓欧N族主義厥

3、詞，指責那里的居民吃“烏龜和青蛙”以及沒有融入美國社會。這樣的抱怨具有反諷意味。實際上，唐人街之所以在美國興起，很大程度上源于美國的反華種族主義，以及不利于文化融合的法律障礙。在全盛時期，美國有幾十條唐人街，洛杉磯和芝加哥等大都市有，克里夫蘭和俄克拉荷馬等中小城市也有。你可能僅把這些社區(qū)看作吃點心和買小裝飾品的地方，可是它們最初興起的原因要復雜、政治化得多。19世紀末期舊金山唐人街中國移民的最初集結(jié)部分是因為激烈的反華襲擊在“淘金熱”和建造跨美洲鐵路期間，為了尋求謀生之道，第一批中國移民于十九世紀中期來到美國。最早的唐人街出現(xiàn)在美國西海岸，它們很像早期歐洲移民建立的族群居住地。由于這些中國移民

4、的工資比白人勞工低，因此白人勞工將他們視為薪資降低和工作機會減少的罪魁。鐵路建成后，其他產(chǎn)業(yè)的白人勞工也開始擔心會丟掉工作，因而導致反華襲擊數(shù)量增加，包括毆打、縱火和謀殺。1885年，在懷俄明州的石泉鎮(zhèn)，150名武裝白人礦工驅(qū)逐了那兒的中國移民，燒毀了他們的房屋店鋪并且殺害了28人，參與屠殺者無一受到法律追究。這遠不是一起孤立的事件。十九世紀七十和八十年代，在美國西部共爆發(fā)了153起反華騷亂，其中最駭人聽聞的暴力事件發(fā)生在丹佛、洛杉磯、西雅圖、塔科馬和華盛頓。美國華人博物館公共項目部主任比阿特麗絲陳告訴媒體，很多中國移民為了躲避襲擊搬到東部，“美國東部的唐人街其實是這么來的?！?同時，留在西部

5、的中國移民為求自保，遷入唐人街聚群而居。1909年紐約唐人街Doyers街1882年排華法案給中國移民融入社會造成重大法律障礙在十九世紀二十世紀之交，美國政治家利用白人勞工的焦慮，指責中國移民導致了美國經(jīng)濟困難，并宣稱他們不具備融入美國社會的基本能力。1877年，美國國會聽取了如下證詞：中國人“是一個亙古不化、一成不變而且無法改變的異質(zhì)因素；他們永遠不會被同化。在我們美國人看來，他們的文化是消沉的、退化的；他們鄙視勞動，否認勞動的尊嚴；他們永遠不能成為公民?！眹鴷?882年通過了排華法案，拒絕在美華人加入美國國籍并限制來自中國的新移民人數(shù)。這項立法是美國第一次公開以種族為由限制移民。1892

6、年，國會延長了排華法案的時效，并要求所有美籍華人，包括在美國出生的，隨時攜帶有照片的身份證明，否則將會有被逮捕和被遣返的可能。作為回應，唐人街中的社團組織開始為沒有公民身份保護的移民提供服務。比阿特麗絲陳說：“我把這些組織看做最早面向華人的社會服務機構(gòu)。這就是為什么美國的唐人街有這么多非正式的人際網(wǎng)絡和各種協(xié)會。”比如，在舊金山唐人街的中國團結(jié)慈善會可以充當法人代表，組織了非官方的區(qū)域巡邏隊，并為鄰里居民提供健康服務。約1940年代的芝加哥唐人街，右側(cè)是培德中心大樓住房和雇傭歧視使中國移民無法在唐人街外居住和工作在排華期間，中國移民很難在唐人街外找到住所。艾倫吳是印第安納大學布魯明頓校區(qū)的歷史

7、教授，也是成功的顏色：美籍亞裔和模范少數(shù)族群的起源一書的作者。她解釋道，“最寬泛地說，唐人街是一個種族隔離極端形式的產(chǎn)物。從十九世紀晚期直到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美國存在著一個我們稱為排斥亞裔的統(tǒng)治機制，這是一個由法律、社會實踐和理念交織而成的網(wǎng)絡，其目的是把亞裔族群拒斥于美國生活之外。這才是唐人街興起的真實由來。那時的唐人街跟今天大不相同，那不是一個吃飯和買廉價紀念品的地方，而是政府遏制一個頗具威脅性族群的手段?！睅讉€西部的州通過立法禁止中國移民擁有財產(chǎn)。比阿特麗絲陳說，在曼哈頓的唐人街，一些意大利移民把房屋賣給中國人，但是在曼哈頓島的其他區(qū)域就很難找到愿意把房屋賣給中國人的白人房東。除了洗衣

8、業(yè)和餐飲業(yè)，大多數(shù)產(chǎn)業(yè)禁止雇傭中國移民。彼得孔是紐約市立大學亨特學院的城市事務及規(guī)劃專業(yè)教授。他說，“由于白人基本上拒絕和中國人一起工作，唐人街反而得以發(fā)展。中國移民必須自立門戶，做自己的生意?！?0世紀初舊金山唐人街的“賭棍之街”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前，唐人街通常被視為令人惡心的罪惡巢穴排華法案使得來美建造鐵路的中國勞工無法與遠隔重洋的家人們重聚。因此，直到二戰(zhàn)前，唐人街男性居民的比例特別高。2014年上半年，艾倫吳在洛杉磯時報上寫道，當時的美國白人把唐人街看作是“妓女、賭棍、鴉片煙鬼的聚居地，一個墮落而沒有任何體面和尊嚴的地方?！?885年，舊金山市政府組成了委員會來調(diào)查唐人街的墮落，委員會報告

9、中充斥著由犯罪、骯臟、以及“白種女人和中國佬同居”等現(xiàn)象引起的道德恐慌。報告稱“委員會此前對街道和住所的極度骯臟深感震驚。只要唐人街的這種狀況不改變，唐人街就會像一只沉睡的害蟲對社會福祉造成持續(xù)的威脅。如果本市出現(xiàn)惡性傳染病，唐人街會促生并傳播疾病?，F(xiàn)在委員會仍然認為唐人街是這種危害的源泉。而且只要唐人街里住著蒙古人種，它就可能永遠是這種危害的源泉?！毕旅娴亩温浔┞冻隽宋瘑T會對唐人街無法無天的焦慮感?！爸袊胁坏苹珶o德，可以鉆我們法律的空子。而且有結(jié)論性的證據(jù)顯示，他們有組織嚴密的地下裁決機制。只要對他們有好處，他們就會懲罰冒犯者，可是他們卻從不懲罰那些違反本市和本州法律的人?！?955年舊

10、金山唐人街的商店、酒吧與公寓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排華法案的反對者試圖給唐人街另樹招牌艾倫吳說，當美國以自由民主之名從事境外戰(zhàn)爭的時候，美國自由主義者擔心排華法案會使美國顯得偽善。同時，美國領(lǐng)導人也認為排華法案可能有礙于美中兩國共同對戰(zhàn)日本的同盟關(guān)系。在一個要求廢止排華法案的倡議中，賽珍珠等美國作家開始把唐人街描述成模范家庭欣欣向榮的地方。盡管美國移民法嚴格控制中國女性進入美國，仍有很多商人和其他社會群體成員的妻子和女兒移民美國，由此組建了家庭。艾倫吳寫道，“廢止排華公民委員會認識到，必須根除美國人視華工為黃禍苦力的恐懼，所以委員會從策略出發(fā)，在宣傳材料中把中國人重塑為那些安靜生活在我們中間，遵

11、守法律、熱愛和平、謙恭禮貌的人?！弊?943年排華法案被廢止，中國人的這種形象開始被類型化。戰(zhàn)時的社會變化促使美國青少年用行為來發(fā)泄被壓抑的感情和沖動，青少年違法犯紀所造成的危機引起了日益增強的恐慌。在這種情況下，美國新聞工作者們把中國家庭推崇為美德的個案，由媒體引發(fā)的對白人青年墮入犯罪的恐慌促成了對唐人街的全新想象。這種恐慌甚至引起了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注意。局長埃德加胡佛（1895-1972）出現(xiàn)在電視新聞中，敦促美國家長為孩子們提供道德指南。洛杉磯唐人街金陵路的明信片冷戰(zhàn)期間，美國聯(lián)邦政府唯恐中共黨員以美國公民親屬的身份潛入美國，對唐人街移民進行搜捕。唐人街領(lǐng)袖們積極推進華人作為模范公民的形

12、象，希望以此來保護他們。艾倫吳說：“在1956年，舊金山唐人街領(lǐng)袖們的確開始從策略上著想。他們請來一些搞公關(guān)的人設(shè)計如何推廣唐人街正面友好的形象。宣傳重點之一是大力強化中國虎媽媽培養(yǎng)知禮守法好孩子的理念。”像讀者文摘一類通俗刊物的記者們征求了唐人街公關(guān)人士的意見，把中國家庭描繪成解決青少年犯罪危機的模范。艾倫吳解釋道：“他們贊譽這些模范家庭，說那里有對法律和秩序的尊重，對父母和老師的尊重；在那里孩子們?nèi)ブ形膶W校，了解儒家的世界?！碧迫私忠灿星嗌倌攴缸?，可是媒體已經(jīng)將華裔社區(qū)描畫得美輪美奐，對這些問題不聞不問。艾倫吳說，“這一美景是虛構(gòu)的，可是這種虛構(gòu)對華人群體在政治上不無可用之處?！敝厮芴迫私?/p>

13、也促進旅了游業(yè)，帶來了經(jīng)濟收益。艾倫吳解釋道：“舊金山唐人街直到1970年才修牌樓。即使在一些旅游指南類的書上，當談到為什么要參觀唐人街時，他們會說來看看我們的模范家庭，來看看我們的孩子，他們從不惹麻煩，而且熱愛學習?！奔s1950年紐約唐人街的Mott街在唐人街成為旅游熱點的同時，服裝工業(yè)的發(fā)展使這個地方重新萌發(fā)了生機彼特孔說，從上世紀七十年代以來，美國經(jīng)濟增長是唐人街發(fā)展的主要原因。隨著美國制造業(yè)越來越多地從城市中心轉(zhuǎn)移到海外工廠，很多服裝工廠受低廉的租金和勞動力吸引，搬到像紐約、波士頓和費城的唐人街。關(guān)于紐約的唐人街，紐約城市大學教授肯尼斯蓋斯特寫道：“直到上世紀六十年代，美國服裝工業(yè)主要

14、雇傭工會組織下的意大利和猶太移民?？墒窃诹推呤甏?，隨著服裝業(yè)工人年老退休和大部分紐約服裝工業(yè)搬到海外，制造商們越來越多地雇傭唐人街內(nèi)大量的年輕移民女工，這樣他們就可以保留一個本土基地。如果海外供應不暢，這些基地可以迅速廉價地做出反應。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早期，唐人街的服裝工場雇傭了2萬名工人?！北颂乜渍f，在那時唐人街出現(xiàn)了很多雙收入家庭，男的在飯館工作，女的在工廠工作。唐人街服裝廠里的制衣女工目前，由于中產(chǎn)階級人口的大量涌入以及由此而來的重建和整建，中國移民正在被擠出唐人街，可是移民潮仍在繼續(xù)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美國服裝工業(yè)走向衰落，士紳化導致高昂的地價把中國移民擠出了唐人街，這個趨勢還在繼續(xù)

15、著。彼特孔說：“在美國的很多地區(qū)，唐人街正在消失。很多唐人街成為炙手可熱的房地產(chǎn)投資對象。由于多種原因，唐人街要么消失，要么變成了單純的旅游景點。舊金山唐人街就是這樣?！泵兰畞喴岱赊q護和教育基金會是一個民權(quán)組織。這個組織在2014年度報告中批評紐約、波士頓和費城政府加速士紳化，推進中產(chǎn)階級土地規(guī)劃項目，蠶食貧窮人口居住區(qū)。作者寫道：“政府政策改變了這些傳統(tǒng)工薪階級亞裔家庭聚居的社區(qū)，而把它們改造成供富裕白人享用的非家庭社區(qū)?！惫餐珜懺搱蟾娴陌驳卖斄哼@樣告訴BBC：“唐人街正在成為一個消過毒的、專供富人享樂的種族游樂場，滿足他們對異國情調(diào)的獵奇心理，吃自助餐還附贈一個好運餅干?！钡?，中國移民還在大量涌入唐人街。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起，來自中國福建省的無證移民涌入紐約的唐人街，使之向東擴展。1993年，滿載著300名無證移民的“金色冒險”號在皇后區(qū)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