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毗陵詩派詩論初探

1、清代毗陵詩派詩論初探【內容提要】毗陵詩派是指清代初期至中葉，由“毗陵四家、“毗陵六逸、“毗陵七子等常州詩人群體組成的、地域性較強的詩歌流派。該詩派主張在“入理中求創(chuàng)新，在品格中3L,li情，在性情中見學識。這在一定程度上糾正了其他詩派的流弊?！娟P鍵詞】毗陵詩派；?甌北詩話?；?北江詩話?毗陵詩派是由清初的“毗陵四家、“毗陵六逸及清中葉的“毗陵七子等常州詩人群體組成的、地域性較強的詩歌流派。毗陵是江蘇常州的古稱?！芭晁募?，即董以寧、鄒祗謨、陳玉瑾、龔百藥；“毗陵六逸，即楊宗發(fā)、惲格、胡香昊、陳鍊、唐靖元、董大倫；“毗陵七子是洪亮吉、黃景仁、孫星衍、趙懷玉、楊倫、呂星垣、徐書受；該詩派的主要詩人

2、還有：邵長蘅、趙翼、錢維喬等。毗陵詩派的詩論家主要是趙翼和洪亮吉，其?甌北詩話?及?北江詩話?兩部詩論著作，奠定了該詩派的詩學理論基矗其他詩人的創(chuàng)作理論及理論也都有共同的趨向。毗陵詩派論詩，是在力主創(chuàng)新的根底上，重性情、品格和學識，正如洪亮吉所言，詩文“求之于性情、學識、品格之間。該詩派的詩論主要呈現(xiàn)出以下幾個特點：一、“入理中求創(chuàng)新主張創(chuàng)新，反對模擬古人，是毗陵詩派很重要的詩論特征之一。這一主張，主要是針對當時詩壇中出現(xiàn)的復古模擬傾向提出的。早在清初，毗陵詩人就高舉獨創(chuàng)旗幟，反對、鞭撻以宗唐、宗宋為事，模擬古人的明七子。如，董以寧?周櫟園文集序?云：“不知規(guī)摹之病，在于貌似，其實那么如仲尼、

3、陽貨之迥乎不同。對規(guī)摹之弊給予批判。陳玉璂?明四家詩鈔序?亦云：“予反慮其太似，摹擬酷肖，不過為古人奴隸，認為“古人詩之所以能傳者，以其能創(chuàng)，“大凡詩之為道，必機杼獨出，無所依傍，卓然自成一家，而后可傳，將能否創(chuàng)新視為詩歌傳與不傳的重要因素，為后來的毗陵詩風開了一個好頭。清中葉的毗陵詩派繼續(xù)提倡創(chuàng)新，如洪亮吉對由崇唐轉為宗宋的王士禎以及一味崇唐的沈德潛都給予了嚴厲批評：“王文簡學古人略得其神，而不能遺貌，“沈德潛全師其貌，而先已遺神，要求作詩當求新，力求道“前人所未道、說“未經人道語，并以有無“獨到之處、能否“出新意來評定前人詩之優(yōu)劣。與洪亮吉晚年交，莊甚密的趙翼，可謂毗陵詩人中最重創(chuàng)新者。趙

4、翼聲稱：“不創(chuàng)前未有，焉傳后無窮(?讀杜詩?)，“詩：艾隨世運，無日不趨新(?論詩?)、“滿眼活力轉化鈞，天工人巧日爭新(?論詩?)、“必創(chuàng)千古所未有，而后可以傳世，明確指出詩歌唯有創(chuàng)新，才有生命力，才有流傳的價值?；谶@樣的認識，他鞭撻盲目崇古的前后七子學唐，是“襲其相貌、仿其腔調，而神理索然，那么優(yōu)孟衣冠矣，這類的詩歌是沒有任何個性可言的。那么，終究什么是“新?趙翼說：“新豈易言!意未經人說過，那么新；書未經人用過，那么新。詩家之能新，正以此耳。假設反以新為嫌，是必拾人牙后，人云亦云；否那么，抱柱守株，不敢逾限一步：是尚得成家哉?尚得成大家哉?在此，趙翼認為，所謂“新，就是發(fā)人所未發(fā)。唯有

5、創(chuàng)新，方能成大家。毗陵詩人在強調詩歌當創(chuàng)新的同時，要求作詩要“入理，符合客觀實際情況及主觀的思維邏輯，在“入理中求創(chuàng)新。如洪亮吉認為：“詩奇而入理，乃為之奇。假設奇而不入理，非奇也。他接著舉例說：“李昌谷酒酣喝月使倒行，語奇矣，而理解缺乏。假設宋遺民鄭所南翻海洗天句，那么語至奇而理亦至足，遂為古今奇語之冠。至于如何“奇而人理，洪亮吉的觀點是：要以嚴謹務實的態(tài)度去考察寫作對象，不能光憑經歷和想象。正如他親歷塞外奇景所總結的：“大抵讀古人之詩，又必身親其地，身歷其險，而后知心驚魂動者，實由于耳聞目見得之，非妄語也。詩人唯有務實，方能知“知心驚魂動者，方能在“入理中獲得創(chuàng)新。基于這樣的認識，他對好用

6、冷僻典故、刻意求新的厲鶚浙派詩風給予嚴肅批評：“氣局本小，又意取尖新，恐不克為詩壇初祖。與洪亮吉一樣，趙翼也針對宋以來好用刻意求新以炫人耳目的詩風給予了批評：“專以拗峭避俗，不肯作一尋常語，“徒生僻爭奇，究非大方家耳。這是借評價黃庭堅來批評當時生僻拗峭的不良詩風。在毗陵詩人看來，那些文字晦澀、詰屈聱牙的詩歌縱然新奇，但不能使讀者獲得閱讀順暢的美感，絕對不是真正的創(chuàng)新。真正的創(chuàng)新，是“人人意中所有，卻未有人道過；一經說出，便人人如其意之所欲出，而易于流播，遂足傳當時，而后名世。這樣的詩歌，才能給讀者帶來精神上的享受、審美上的滿足，從而也獲得永久的美感和生命力。二、品格中見性情正如陸機?文賦?所云

7、：“詩緣情而綺靡，抒情，乃是詩歌的根本特征。清初詩壇，尊唐、宗宋，模擬之風盛行；至清中葉，沈德潛的風格派以擬古為特征，翁方綱的肌理派以考據人詩，都背離了詩歌抒情的本質特征。在這種情況下，毗陵詩派提出了詩寫性情的主張。另外，毗陵詩派倡導的性情側重于倫理親情及友朋之情，并不專指男女之情，具有較高的品格，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糾正性靈派的浮艷詩風。清初的毗陵詩人就非常重視詩寫性情，應屬于自抒性情一派。陳玉瑾屢次提到詩要“發(fā)乎性情，“惟詩之為道，發(fā)乎性情，而性情無非自發(fā)；邵長蘅也主張詩“以發(fā)舒其性情而名后世；董以寧等清初其他毗陵詩人也都有提倡詩歌抒寫性情的言論，這樣大膽倡導性情，在清初詩壇是非常不易的。毗

8、陵詩派開展到清代中葉，出現(xiàn)了趙翼和洪亮吉兩位著名的詩論家。他們對當時詩壇流行的風格說和肌理說非常不滿，力主性情，主張“詩本性情，當以性情為主。趙翼非常推崇李白詩。他認為，李白詩“蓋出于性之所嗜，非矯托也，“蓋其性靈中所自有也。這里的“性、“性靈也即性情。在趙翼看來，真性情是寫作好詩的根本條件。洪亮吉同樣認為詩歌要“自寫性情。楊倫的?杜詩鏡銓?在箋釋杜詩時，也緊扣“真性情一詞，他曾這樣評論杜詩：“正無一語不自真性情流出，表達了他對詩抒寫性情的重視。毗陵詩派在清代中葉進一步倡導性情，一方面是對該派清初詩論的繼承，另一方面也在一定程度上受袁枚性靈說的影響。毗陵詩人與袁枚多有交往，趙翼與袁枚、蔣士銓并

9、稱為“三大家，在交往過程中互相影響是很正常的。但仔細考察，毗陵詩派倡導的性情與袁枚是不同的。袁枚提倡“性靈，是對“存天理、去人欲的理學提出挑戰(zhàn)，其“性情主要側重于“情，而且把男女之情放在首位；而毗陵詩人受儒家傳統(tǒng)思想及常州地域文化的影響，其性情更多是指儒家的倫理親情及真摯的朋友之情。轉貼于論文聯(lián)盟.ll.關于陛情的含義，洪亮吉的一段闡述較為明確：“明御史江陰李忠毅獄中寄父詩：出世再應為父子，此心原不間幽明，讀之使人增天倫之重。宋蘇文忠公獄中寄子由詩：與君世世為兄弟，又結他生未了因，讀之令人增友于之誼。唐杜工部送鄭虔詩：便與先生成永訣，九重泉路盡交期，讀之令人增友朋之風義。唐元相悼亡詩：惟將終夜

10、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讀之令人增伉儷之情。孰為詩不可以感人哉!可見：天倫、兄弟、友朋、伉儷之情，構成了毗陵詩派“性情之主要內涵，內容較為廣泛。與性靈說的“性情側重“情不同，毗陵詩派的“性情那么以“性為第一位。?北江詩話?云：“詩文之可傳者有五：一日性，二日情，三日氣，四日趣，五日格。在決定詩歌傳與不傳的五個因素中，“性位于第一位。洪亮吉說：“寫景易，寫情難；寫情猶易，寫性最難。假設全椒王文學厘詩二斷句，直寫性者也：呼奴具朝餐，慰兒長途饑。關心雨后寒，試兒身上衣?！皟吼嚺c兒寒，重勞慈母心。天地有寒燠，母心隨時深。實能道出慈母心事。從這里可明確看出，洪亮吉所說的“性是指慈母之心，也指孝子之心。儒

11、家倫理中，父義、母慈、子孝，是人的本性、天性，而詩歌也要反映這種本性，才有價值和生命。洪亮吉所謂的“性，有兩重內涵：一是指儒家的傳統(tǒng)倫理道德；二是指人的自然的秉性、高尚的品性。毗陵詩派提倡的性情，具有較高的品格。清初的陳玉瑾在?王大宗伯青箱堂詩集序?中云：“蓋詩者，性情之所作也，性情所感有邪正之不同，其言即有是非之不一，故朱子以為?周南?、?召南?親被文王之化以成德，人皆得其性情之正。陳玉璂首先肯定詩本性情，緊接著又提出性情有邪正之不同，表達在詩中的性情不能不加選擇，而所謂正的性情，要符合儒家傳統(tǒng)道德。錢維喬也有同樣的觀點，他在?答袁簡齋書?中云：“詩雖小道，必有真性情存，乃符合溫順敦厚之義，

12、可象興觀群怨之用。趙懷玉同樣把詩之性情與志之高遠、與家國倫常、與溫順敦厚的詩教聯(lián)絡在一起。他認為，詩“要以溫順敦厚為歸，蓋得性情之正，非徒以才氣華飾相矜尚也?？梢娕暝娕芍郧?，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男女之情，而是“性標準下的“情，是于高尚品格中見性情。當然毗陵詩派并不排擠男女之情，但是性情的范圍更廣、品格更高。毗陵詩派認為，詩品出之于人品，“讀其詩可以知其品，“人品之系于文章，那么如毛之傅皮，枝葉之傅根，有第一等人品，才有第一等好詩，高尚人品是較高詩品的前提條件，故洪亮吉特別提出：“詩人不可無品，至大節(jié)所在，更不可虧。有時，洪亮吉所謂的性情，就是指人品，如他評丹徒李明經御、如皋吳布衣詩時說：“讀

13、之而二君之性情畢露，誰謂詩不可見人品耶!詩中可以看出詩人的性情，同樣能看出他們的人品，可以說于性情中見人品，或于人品中見性情。毗陵詩派要求詩人有高尚的人格修養(yǎng)，要求詩歌創(chuàng)作要在品格中見性情，無疑是有一定進步意義的。三、性情中見學識毗陵詩派雖對以學問入詩、以考據入詩的作詩傾向不滿，但并未走向另一極端而否認學問、學識的作用。他們認為，學識是詩文的根基，詩人如沒有學識，那么詩歌難免空虛淺薄，但關鍵是學問、學識不能影響詩歌的表情達意，要正確處理性情與學識的關系，詩人既要有學識，又不能以學問掩性情，只能在詩寫性情過程中自然見其學識。受清代學術風氣以及常州學風、詩風的影響，毗陵詩派有明顯的重學問、學識的傾

14、向。毗陵詩派中人，大多是詩人兼學人。如清初的陳玉琪、董以寧、鄒祗謨、邵長蘅等，都博學多才；趙翼是著名的史學家；洪亮吉詩文多奇氣，還是清代著名的駢文家，而且在輿地、經學、史學、音韻等方面均有很深的研究；黃仲那么最具詩人特質，但他的詩也反映了他的學識；孫星衍早年作詩最善言情，以“奇才稱，后轉為樸學研究，成為一名著名的經學家和目錄學家；趙懷玉詩文俱佳，尤精于?？敝畬W。所以，與他們詩人兼學人的身份相關，他們在詩歌中自然就比擬重視學問。清初毗陵詩人在倡導性情的同時，就非常重視學問根柢。陳玉瑾曾闡述過“學者與“作者之間的關系：“學者之不能作固有之，假設作者不必學那么非也。換句話說，學者不一定能成為詩人，但

15、詩人那么一定要有深沉的學問基?！敖贩?陳玉瑾)之言日：信哉，詩之難也，不博稽古今之圖史載籍不能詩，不周知天地山川、陰陽律度、日月星辰、人物事為之蕃變不能詩，不經行關塞江河、舟車裘葛、曠覽煙云、草木魚鳥不能詩，不閱歷浮沉顯晦、榮華知遇、流離憔悴不能詩。陳玉瑾的這段話充分闡述了詩歌藝術并非易事，假如沒有深沉的學養(yǎng)根底，沒有豐富的人生閱歷，是寫不出好的詩來的。另一位毗陵詩人董以寧也主張要多讀書：“必讀書多而養(yǎng)之既久，漸漬充足于中，那么其發(fā)為文也，無支言，無偽詞，而自有不可掩之光華，令人矜貴。即極其平淡拙樸，無往不形而氣厚力大，運之在我，更能神明變化于古人之法。只要讀書多，有深沉的學養(yǎng)作為根底，即使極

16、其平淡拙樸，也自有不可掩之光華。清中葉的毗陵詩人錢維喬也重學問根柢，他說：“其根柢無有而襲于相貌，那么是空虛耳。昔人以為無實而為文，如鏤脂刻冰，費日損功，豈可久耶?他在評朋友的詩時也說：“今達甫之才如此，其遇如彼，而其詩勤勤款款于身世倫物間，矢中正之音，無叫囂俳諢之習。達甫之性情于此見，達甫之學問于此徵矣。錢維喬在性靈詩風盛行的乾隆詩壇，將性情與學問并舉，使詩歌既表達性情，也反映詩人的學識。趙翼博學多才，有史學家的學問和遠見卓識。他雖然非常重視詩人的天分，但也不否認學問的重要。他認為標舉性情與重視學問并不矛盾，只要學問用得自然妥帖。他評論蘇軾和黃庭堅詩時云：“北宋詩推蘇、黃兩家，蓋才力雄厚，書

17、卷繁富，實旗鼓相當；然其間自有優(yōu)劣。且坡使事處，隨其意之所之，自有書卷供其驅駕，故無捃摭痕跡。山谷那么書卷比坡更多數(shù)倍，幾乎無一字無來歷。然專以選材庀材為主，寧不工而不肯不典，寧不切而不肯不奧，故往往意為詞累，而性情反為所掩。此兩家詩境之不同也。在趙翼看來，蘇軾和黃庭堅均才富學博，但蘇軾運用才學很自然，沒有捃摭痕跡；而黃庭堅那么過分講究用典，影響了詩歌的表情達意，“意為詞累。從這段闡述可以看出，趙翼的觀點是：作詩是需要學問的，但要正確處理學問與性情的關系，學問不能掩其性情，要在表情達意中自然顯現(xiàn)。洪亮吉也認為作詩既要重真性情，又要有真學識。他雖然反對翁方綱的以學問為詩、以考證為詩，但也認為作詩要以學問為根基，要正確處理好性情與學識和關系，“不以學問掩其性情，故詩人、學人，可以并擅其美。他還說：“當世士惟務作詩，而不喜涉學，逮世故日膠，性靈日退，遂有江郎才警之誚矣。同時一針見血地指出，假如不重學問，作詩將缺乏厚重的根底和創(chuàng)作的源泉，先天的才氣假如沒有后天的學問來滋養(yǎng)，也將會有江郎才盡之憂。學問與性情，兩者不可偏廢，要于性情中見學識?？傊宕妷?，流派紛呈，“雖各有所長，亦各有流弊，毗陵詩派正是看到了許多流派的缺乏之處，在綜合各派詩論的根底上，提出自己的詩論主張，所以持論較為公允，在許多方面有糾正其他詩派流弊的作用。毗陵詩派在“入理的根底上求創(chuàng)新，在復古模擬成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