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罪刑法定原則的價值內(nèi)涵 張世業(yè)

淺析罪刑法定原則的價值內(nèi)涵張世業(yè)人及社科學院摘要：從歷史文化和社會發(fā)展來看，罪刑法定原則的價值內(nèi)涵是限制國家權力，保障人權。在西歐中世紀罪刑擅斷主義的支配下，國家機關恣意行使刑罰權，人權絲毫得不到保障，建立在個人本位主義之上的罪刑法定原則應運而生。進入二十世紀之后，罪刑法定主義經(jīng)歷了曲折的變化。社會思潮由個人本位向社會本位轉變，社會本位的法律觀念強調(diào)社會秩序，追求社會利益的最大化，這對罪刑法定主義提出了極大的挑戰(zhàn)。在這種歷史條件下，罪刑法定原則在價值取向上面臨新的選擇。筆者認為，作為刑法中的一種法治理念，罪刑法定主義應該具有人權保障和社會保護的雙重價值取向。此外，罪刑法定原則作為一個深刻的理論問題，不僅需要我們正確的認識、理解，還需要我們在實踐中切實的貫徹實施。關鍵詞：價值內(nèi)涵人權保障社會保護一引言自從形式古典學派提出罪刑法定主義，刑法學界逐步把其確立為刑事立法與刑事司法的經(jīng)典原則，我國學者致力于推進法治進程，在對我國刑法的艱難探索中逐步溶入世界潮流，將罪刑法定確立為我國刑法的基本原則，隨著罪刑法定主義原則在我國的大力倡導及立法化，沒有法律規(guī)定，就沒有犯罪，已經(jīng)為我們所熟識并成為刑事司法所必須奉行的一個準則。然而，隨著刑事司法日益多元化的發(fā)展，立法已難以滿足司法的要求，人們對罪刑法定主義的存在產(chǎn)生疑問，罪刑法定原則是否能夠實現(xiàn)實質(zhì)上的公正？對罪刑法定原則能否僅僅局限在法律條文的形式表述上？罪刑法定主義是否有其深入的價值內(nèi)涵？鑒于我國對罪刑法定認識的欠缺，刑法學界對罪刑法定原則展開了深入的研究和探討。二罪刑法定主義基本的價值內(nèi)涵所謂罪刑法定原則，是指“法無明文規(guī)定不為罪，法無明文規(guī)定不處罰”。我國刑法第三條將其概括為“法律明文規(guī)定為犯罪行為的，依照法律定罪處罰；法律未明文規(guī)定為犯罪行為的，不得定罪處罰”。正確探求罪刑法定原則的價值內(nèi)涵，我們首先要樹立正確的法治觀念，作為法治理念在刑法中的體現(xiàn)，罪刑法定原則要在司法實踐中實現(xiàn)，需要借助于法律法律條文這種法律形式。人們在討論罪刑法定原則時，往往只局限在從法條本身來理解，甚至認為法條表述就是罪刑法定的內(nèi)容。事實上，格言和法條本身并無高深可言，但它所體現(xiàn)的價值蘊涵卻是十分豐富的，我們需要從歷史的深度和社會的廣度兩個方面才能正確的求得。罪刑法定作為近代刑法的基本原則的創(chuàng)誕，完全體現(xiàn)了西方社會文化所一貫堅守的個人本位的傳統(tǒng)價值立場，體現(xiàn)了西方文化固有的彰顯人的主體性的人文精神。西方人文精神和作為其具體表現(xiàn)的法治傳統(tǒng)理念以古希臘、羅馬強調(diào)個體權利的個體性、原子式的人為源，以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包括后來的人本主義或人道主義和18世紀啟蒙運動的自由、平等、博愛和近代民主精神為核心潮流，其著力反對的是對人的奴役和壓制，宣揚的是個性的獨立和個人能量的釋放，尤其是十七十八世紀啟蒙思想家對當時教會權威和封建制度進行了激烈抨擊，他們提倡理性主義，天賦人權，社會契約等，從根本上動搖了以神為本的基督精神和以權力為中心的封建精神在西方的權威，從而為“人的發(fā)現(xiàn)”、“一切為了人”的“現(xiàn)世”精神和自由權利精神的確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罪刑法定在這種意義上也不過是以刑法的語言對這種人文精神的另一注解而已。在其感召下,罪刑法定呼之欲出。并由此表明:罪刑法定代表的是一種注重張揚個體精神的文化理念世界；同時亦表明：凡是倡行社會本位，以社會本位為主要價值取向的社會文化就必然會排斥罪刑法定。罪刑法定在社會本位的社會文化中是無法誕生的。只要社會本位的文化立場不變，罪刑法定即使被寫在紙上，也無法得到真正實行。從法文化的立場看,罪刑法定體現(xiàn)了古典自然法所確立的個人本位的價值觀念，是以人權保障為己任的。①貝卡里亞就是秉承古典自然法思想，建構了刑事古典學派的理論體系的，因而他首先明確地提出了罪刑法定原則的主張。貝卡利亞認為，在自然狀態(tài)下人人都享有自然權利。但是連續(xù)的戰(zhàn)爭狀態(tài)使個人無力享受那種由于朝不保夕而變得空有其名的自由。只有通過社會契約，才能使人們聯(lián)合起來建立政治社會，法律就是把這些人聯(lián)合成社會的條件。為此人們必須把自己的一部分自由轉讓給社會。貝卡利亞指出，正是這種需要迫使人們割讓自己的一部分自由，而且，無疑每個人都希望交給公共保存的那份自由盡量少些，只要足以讓別人保護自己就行了，這一份份少量自由的結品形成懲罰權，刑罰越公正，君主為臣民所保留的安全就越神圣不可侵犯，留給臣民的自由就越多，為此，必須在政府的權力與公民的自由之間劃出一條界限，罪刑法定就是這條界限的一個明確的界標。②從刑法價值論考察，形式古典學派宣揚的罪刑法定主義是以個人自由為價值取向的，體現(xiàn)的是刑法對人權的有力保障。刑罰的這種人權保障機能通過罪刑法定得以體現(xiàn)，主要表現(xiàn)為立法權與司法權之間的限制，即以法律限制權力，從而保障了個人自由。罪刑法定主義的首要使命是對立法權的限制。在罪刑法定的構造中，刑事立法者決不是一些任意恣形的人，而是處于限制與被限制的復雜關系之中。立法者規(guī)定對某一行為以犯罪論處，即可以說是對個人自由的一種限制，同時這種權利本身又受到個人自由的限制。在罪刑法定的文化領域和制度設定中，法與正義、公平、理性、權利等直接聯(lián)網(wǎng)，由此決定立法者創(chuàng)立犯罪構成及其追究刑事責任必須在掌握客觀規(guī)律、有利于實現(xiàn)個人自由’保障人權和實現(xiàn)社會公平和正義的前提下進行。在刑法中，對個人自由限制的需要，雖然是刑罰權存在的理由和根據(jù)，但其本身并不是目的，目的恰好在于使個人更充分的行使權利，最大限度的享有自由。③罪刑法定還要求以立法權限制司法權，從而更好的保障人權。罪刑法定原則產(chǎn)生的理論基礎之一即三權分立學說和權力制衡思想，三權分立學說的提出，最早可追溯到洛克。洛克將國家權力分為立法權、行政權和對外權。洛克認為這三種權力并不是平行并列的，立法權為最高之權利，司法權與對外權低于立法權。在洛克分權思想的影響下，孟德斯鳩提出了較為完備的三權分立論，即將國家權力劃分為立法權、司法權、行政權。他認為這三種權力應由三個不同的國家機關來行使，并且要相互制約，以達到以權制權，權力制衡的目的。孟德斯鳩總結權力運行的歷史經(jīng)驗后深刻地指出：“當立法權和行政權集中在同一個人或同一個機關之手，自由便不復存在了；因為人們將害怕這個國王或議會制定暴虐的法律，并暴虐地執(zhí)行這些法律?！薄叭绻痉嗖煌⒎嗪托姓喾至?，自由也就不存在了。如果司法權同立法權合而為一，則將對公民的生命和自由施行專斷的權力，因為法官就是立法者。如果司法權同行政權合而為一，法官將握有壓迫者的力量?！倍叭绻粋€人或是由重要人物、貴族或是平民組成的同一個機關行使這三種權力，即制定法律權、執(zhí)行公共決議權和裁判私人犯罪或訟爭權，則一切都完了”。由此要求立法必須明確規(guī)定犯罪與刑罰，排除法官的罪刑擅斷，使執(zhí)掌司法權的法官“不過是法律的代言人”，對于定罪量權的裁決“只能是法律條文的準確解釋”。④在費爾巴哈看來,罪刑法定可以從國家和個人兩個方面認識，從國家方面說，它是一種裁判規(guī)范，意味著對司法權的限制。這時，罪刑法定是國家對公民的一種文字承諾和約定，也是對司法權的一種拘束。國家只能在法律規(guī)定的范圍內(nèi)確認與處罰犯罪,沒有觸犯刑法，就沒有犯罪;沒有犯罪，也就沒有刑罰。由此為通過司法機關行使的國家刑罰權與公民個人自由之間劃清了界限。從個人方面說，刑法是一種行為規(guī)范，對公民的行為起著規(guī)范作用，使公民在明確規(guī)定的罪刑價目表前理智權衡自己的行為方向及其后果，當然要實現(xiàn)這種一般預防功能，刑法規(guī)范之規(guī)定就必須明確具體，否則其無法起到引導公民正確選擇行為的功能?？梢哉f，罪刑法定正是通過對國家權力進行限制，并且以法律規(guī)范指引人們的行為，從而達到其保障人權的目的。四罪刑法定主義的價值的新發(fā)展從歷史文化和社會發(fā)展角度來看，罪刑法定原則的價值內(nèi)涵是限制國家權力，保障人權。罪刑法定主義的古典形態(tài)是建立在個人自由與人權保障的基礎之上的，它深受中世紀刑罰權無節(jié)制擴張和濫用之苦而作出的價值選擇，在罪刑擅斷主義的支配下，國家機關恣意行使刑罰權，人權絲毫得不到保障。而罪刑法定原則則以人權保障為其價值取向，以限制國家刑罰權的無端發(fā)動為目標定位，以法治主義為制度基礎的刑法基本思想和基本原則，權利的保障與權力的限制是精髓與本質(zhì)所在?？梢哉f，罪刑法定是價值偏一的選擇，而并非兼顧各種價值目標和利益。然而，時代的變遷，導致個人本位向社會本位嬗變，同樣對法律也產(chǎn)生了根本性的影響，出現(xiàn)了所謂的社會化的運動。例如美國法學家龐德指責十九世紀個人自由發(fā)揮能動性的神話使我們過分熱衷于抽象的人的抽象的自由，而看不到具體的人的人類生活中的社會利益。社會本位的法律觀念強調(diào)的是社會秩序，通過社會協(xié)調(diào)一致的行動使得社會利益最大化，社會本位價值觀的確立，對建立在個人本位價值觀之上的罪刑法定主義是一次嚴重的挑戰(zhàn)。④形式實證學派就是在這種時代變遷的背景下產(chǎn)生的，它所確立的社會防衛(wèi)論體現(xiàn)了社會本位的價值取向。例如，菲利堅決否定形式古典學派倡導的個人責任論，從而提出社會責任論，認為對犯罪人適用刑罰，必須考慮導致犯罪的犯罪人本人的個人因素，更重要的是考慮導致一定的犯罪人實施一定的犯罪的社會諸條件，從社會環(huán)境中尋找犯罪原因或根源，從而社會就有責任以相應的刑事政策并用相應的處遇，改造教育犯罪人，以使復歸社會，排除對社會的侵害。從他們的觀點來看，刑法的終極意義在于促使犯罪人回歸社會，以維護正常的社會常態(tài)，維持良好的社會秩序，作為刑罰重要原則的罪刑法定主義的最終價值理應為保護社會。那么，在新的歷史時期，在價值取向上，罪刑法定主義的人權保障機能與社會保護功能是否能夠并存，罪刑法定主義是否已經(jīng)不能容納時代內(nèi)容，應該退出歷史舞臺。筆者認為，罪刑法定原則是法治在刑法中的表現(xiàn)，它表現(xiàn)為一種法治理念，絕不僅是徒具法律形式的空殼，其所蘊含的價值內(nèi)容是豐富的，兼有人權保障和社會保護的機能。前面我們提到，其從產(chǎn)生之初就關注人身自由，強調(diào)人的個體性。但人作為社會中的個體又具有社會性。按照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只有從現(xiàn)實的人所處的社會關系出發(fā)，才能科學的界定個人自由。個人自由是人的現(xiàn)實權利，這種權利的實現(xiàn)，不可能超出一定的社會結構所提供的條件。十九世紀與二十世紀之交，由于生產(chǎn)社會化的進一步發(fā)展，壟斷取代競爭，因而社會本位思想得以濫觴，這種社會本位應該說是對以往個人本位的價值取向的一種反動，但從本質(zhì)上并沒有否定個人自由而只不過是在個人自由與社會秩序這兩種價值中更偏重于后者而已。正如以上所說，個人與社會是統(tǒng)一的。自由與秩序也具有內(nèi)在的同一性，因為秩序意味著按照一定的規(guī)范和準則，對社會系統(tǒng)進行有效的控制，使社會按其特定的秩序軌道正常運行，因此，秩序是自由的前提或基礎，同時秩序本身也包含著自由。正如美國學者庫利指出：只有糟糕的社會秩序才是和自由對立的。自由只有通過社會秩序或在社會秩序中才能存在，而且只有當社會秩序得到健康的發(fā)展，自由才可能增長。既然個人自由與社會秩序是統(tǒng)一的，刑罰的人權保障與社會保護這兩大機能也是不可偏廢的，因為法律的任務就是努力的在尊重個人自由和維護社會根本制度之間保持平衡。刑法既要通過其人權保障機能成為公民自由的大憲章，又要通過其社會保護機能成為社會利益的捍衛(wèi)者。社會利益與個人自由是統(tǒng)一的，社會保護和人權保障兩者如何得以協(xié)調(diào)呢？罪刑法定原則自誕生至今，經(jīng)歷了由絕對罪刑法定轉向相對罪刑法定的歷史嬗變。絕對罪刑法定由刑事古典學派所倡導，其派生的基本內(nèi)容是：1.絕對禁止或排斥類推適用；2.排斥習慣法的適用；3.絕對禁止不定期刑，實行絕對確定的法定刑；4.禁止適用事后法。隨著時代發(fā)展，社會變遷，刑法學說的進化，絕對罪刑法定的學說在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中不斷得到修正，形成當前為刑事實證學派所倡導的相對罪刑法定，派生出新的內(nèi)涵，即：1.從完全禁止司法裁量到允許有限制的司法裁量；2.從完全否定類推到容許有限制的類推適用，即在有利于被告人場合容許類推適用；3.從完全禁止事后法到采用從舊兼從輕，即在新法為輕的情況下刑法具有溯及力；4.從采用絕對確定的法定刑到采用不定期刑。罪刑法定由絕對向相對的演進，沒有違背人權保障的宗旨，同時又增加了刑法的靈活性與適應性，從本質(zhì)上反映出人們對社會秩序和個人自由、社會保護和人權保障關系的認識上的變化和深化，這完全是罪刑法定自身的完善和發(fā)展。五在實踐中體現(xiàn)罪刑法定的價值我們探求其價值內(nèi)涵是為了能夠在刑法的制度建設中更好的實現(xiàn)罪刑法定原則的價值目標，實現(xiàn)刑法的功能。罪刑法定原則作為一種法治理念，不能僅僅停留在理論層面，我們需要在立法和司法的實踐中貫徹和實現(xiàn)這一理論所包含的精神理念。為了更好的貫徹和實施這一原則我們需要實現(xiàn)刑事政策觀念的變革（所謂刑事政策觀念是指刑事政策的制定者和執(zhí)行者對于刑事政策的性質(zhì)、目的、功能、原則、內(nèi)容等一系列主觀認識與傾向的總稱。其在刑事政策的制定與執(zhí)行活動中雖然是居于潛隱性的位置，但又無時不刻地影響著表層法制系統(tǒng)的功效。）。罪刑法定主義的價值首先應當在立法中得以體現(xiàn)，刑法典是罪刑法定主義的基本法律載體。在新的歷史時期，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