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屆高考語文二輪專題復習：《敘述視角對界定主題的影響 例析》 素材

敘述視角對界定主題的影響——《長恨歌》的另一種解讀文章引入敘事學理論，就《長恨歌》中的全知全能視角與人物有限視角進行分析，兼評“諷喻說”與“愛情說”在不同視角中的呈現(xiàn)，反對簡單機械地依據(jù)作者自我闡釋的寫作意圖界定主題，嘗試通過不同敘事視角的切換，為《長恨歌》以諷起以情結(jié)的復調(diào)寫法找到合理的解釋與邏輯上的一致性。一、問題的提出一般認為，“文本是有意義的語句的序列，它們傳遞信息，表達共同的主題，具有連貫性和完整性的特點”。但是，并非所有文本的主題指向都是集中統(tǒng)一、語句序列都是連貫完整的；有的文本因其敘事視角的切換使得主題呈現(xiàn)前后割裂，語句序列跳躍明顯，這一點在《長恨歌》表現(xiàn)的尤為突出。關于《長恨歌》的主題分析，課后提供了三種觀點，主要表現(xiàn)了李、楊之間堅貞的愛情，描寫二人死別后綿長的相思之“恨”；……前一半著力批判唐玄宗“重色”誤國，后一半對李揚愛情大加歌頌，是多主題；……主要是對唐玄宗重色誤國的諷喻，前一半寫“恨”之因，后一半寫“長恨”本身。課后分析主要就第三種觀點展開，也就是“諷喻說”。支持“諷喻說”的還有作者自己的創(chuàng)作意圖——陳鴻在傳奇小說《長恨歌傳》中說白居易的創(chuàng)作意圖是：“不但感其事，亦欲懲尤物，垂于將來也?！薄白髡咦晕谊U釋的寫作意圖，當然是理解文本的重要依據(jù)，但須知文本與作者間其實也有一種間離乃至斷裂，這不單單是因為作者的意圖并不總能在文本中得到圓滿貫徹，而且作者自身的立場也有游移，更不用說其自身的理智與情感、意識與潛意識等也會出在或?qū)χ呕蚪患膹碗s狀態(tài)”。因此，不能因為課后分析選用了諷喻說，作者自我闡釋的寫作意圖支持諷喻說，就理所當然地將其塞給學生。原因有兩個：首先，從閱讀理解的形成機制來說，過早地把閱讀者的位置植入詩歌內(nèi)部未必是一件好事，教學內(nèi)容的實際展開以割裂詩歌的有機整體為出發(fā)點，以結(jié)構(gòu)化了的閱讀步驟替代文本本身的有機構(gòu)成，學生的每一步操作進展，未必是對詩歌有機把握后的自然生成，而是基于預設主題的結(jié)論向詩歌語境的一種生硬突入；其次，從長篇敘事詩的特殊性來說，它的篇幅和呈現(xiàn)方式（以講故事為主）決定了它既不適合像格律詩那樣精講深挖；也不適合像抒情詩那樣去闡釋“象類比附，萬物歸心”背后的情緒流動；因此，從其故事性出發(fā)，將其視作詩歌形式下的小說內(nèi)核，把適用于小說文本分析的敘事理論引入詩歌文本，不失為解讀主題的另一種思路。在敘事學理論中，敘述視角的切換對主題呈現(xiàn)尤為重要，敘述視角指敘述時觀察故事的角度。同一個故事，敘述角度不同，會產(chǎn)生大相徑庭的效果。因為“敘事視角并非單純的感知問題，因為感知往往能體現(xiàn)出特定的情感、立場和認知程度”。以敘述視角的切換來觀照《長恨歌》，有助于閱讀者進入文本內(nèi)部更好地理解《長恨歌》的主題。二、敘述視角的分類及其切換敘事學理論以敘述者是否處在故事內(nèi)部為界，將敘事視角分為外視角與內(nèi)視角。敘事者是講故事的人，他在文本中的功能主要是“講述”；感知者是經(jīng)歷事件的人，他在文本中的功能主要是“經(jīng)歷”；敘事文本中“講述”與“經(jīng)歷”未必完全統(tǒng)一在一個敘述者身上；根據(jù)視角的范圍與功能，將外視角進一步細分為五種，內(nèi)視角細分為四種，犖犖大端，臚列如下。表一：敘事視角分類及其特點與功能對照表一，可發(fā)現(xiàn)《長恨歌》前半部分主要用外視角來敘述故事，敘述者實際上就是作者，他在故事之外敘述故事；后半部分采用內(nèi)視角，由故事中的不同人物輪流敘述故事的不同情節(jié)。進一步細分，前半部分應該屬于外視角當中的全知全能視角，后半部分屬于內(nèi)視角中的變換式人物有限視角，變換式人物有限視角采用了故事中的三個人物：唐玄宗、臨邛道士、楊貴妃；下面依次分析四個視角的特點以及不同視角呈現(xiàn)的故事對主題的影響。

1.

全知全能視角——作者白居易該視角屬于外視角，敘事者不在故事內(nèi)部，卻能夠像上帝一樣全知全能，對故事中的每個人物的想法、活動了如指掌?！堕L恨歌》中的前半部分，即從“漢皇重色思傾國”到“東望都門信馬歸”用的是全知視角。一般認為，全知全能視角相當于作者的視角，也就是說《長恨歌》前半部分帶上了白居易的立場、態(tài)度、價值觀來講故事。顯然，全知全能視角的立場是強烈的否定批判的。為表達自己的立場，敘述者采用三種敘事策略，首先，他將一個愛情故事納入君王的身份地位職責的政治道德語境中來敘述。這就是為什么讀者在開篇就能感覺到作者強烈的否定批判意味。因為，作者選用了“漢皇”這一政治身份來開篇，試想，作為“李隆基”這個“人”愛慕楊玉環(huán)的美色，不是什么大錯，畢竟食色性也；但是作為“漢皇”這個一國之君把“重色求色”放在第一要務，那就是大錯了，因為君主的職責決定了他應該“重”的是“賢”是“才”，思的應該是“治國”；而不應該“重”“色”，思的應該是“傾國”?！皟A國”一詞原指女性美貌，在君王的語境里它也帶上了別樣的不祥的意味，讓人聯(lián)想到“社稷傾覆”。事實上，唐玄宗的所作所為也的確印證了作者的判斷，“春從春游夜專夜”“從此君王不早朝”，荒淫奢侈，不理朝政，完全是一個昏君形象。其次，他將唐玄宗的失職與安祿山叛亂并置敘述，從而營造出節(jié)奏上的緩急變化與強烈的戲劇色彩。安祿山反叛，與之前的情節(jié)沒有任何過度銜接。從“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直接就跳到“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節(jié)奏切換與空間跨度都相當大，敘述者卻允許情節(jié)這樣大跨度地進行，仿佛這是理所當然不需要鋪墊解釋的事情。實際上，閱讀者只知過去不知未來，敘述者用自己對故事的全方位、跨時空的掌握而帶來的信息優(yōu)勢，正可以給閱讀者強烈的沖擊——“驚破《霓裳羽衣曲》”的“驚”，不僅是唐玄宗受到的驚嚇，閱讀者的閱讀預期同樣被打斷，從“緩歌慢舞”中的溫柔鄉(xiāng)中驚醒，直接被拉到緊張動蕩的戰(zhàn)亂場面中——“動地來”很形象地寫出了叛軍的囂張氣焰與龐大的規(guī)模。換而言之，選擇全知視角方便作者利用自己與閱讀者之間的信息差，調(diào)度故事情節(jié)進展，安排強烈的對比與沖突，讓長篇敘事詩更富于戲劇色彩。再次，自如地建立情節(jié)之間的因果關系。敘事與故事的本質(zhì)差別在于，故事更多地是按照時間順序來展開，敘事則側(cè)重情節(jié)之間的因果關系。全知全能視角一共敘述了七件事：楊貴妃得寵、唐玄宗享樂無度，安祿山反叛，馬嵬坡兵變，楊貴妃自縊，唐玄宗逃亡入蜀，肅宗奪位。不夸張地說，敘述者成功地建立起“漢皇重色”與這七件事情的因果關系，換而言之，前半部分的敘述是建立在“一因七果”的邏輯鏈條上的，而且這七個果一個比一個更嚴重，叛亂、兵變、愛人身死、自己逃亡、失去大權(quán)……當閱讀者沿著越來越嚴重的果回溯那個惡因的時候，自然會接受白居易“亦欲懲尤物，垂于將來也”，覺得諷喻說是有道理的。

2.

變換式人物有限視角——唐玄宗視角但是，當敘事視角切換到人物有限視角之后，批判性削弱，“諷喻說”似乎在后半部分不太成立了。這種閱讀感受其實是讀者的認識受到操控的結(jié)果——敘事角度能夠操控讀者的敘事認知，選擇哪一位人物來講故事，實質(zhì)上是選擇從哪個特定的角度來展示故事，限制讀者的視野，選擇將讀者的注意力引向情節(jié)特定位置。在唐玄宗的視角中，讀者的敘事認識被限制在物是人非的感傷基調(diào)中，情感真實取代邏輯真實。當閱讀者跟著全知全能視角看故事的時候，比較容易觀察到“重色”與后續(xù)情節(jié)的因果關系；而當閱讀者跟著唐玄宗視角進入故事，就不太容易關注整體，而是容易以唐玄宗的有限視角所處的位置作為思維的出發(fā)點，關鍵是，唐玄宗視角缺乏對自己過去作為的反思，展示的只是對現(xiàn)在的無盡感傷，讀者也就看不到故事的整體性——敘事空間收窄到宮中，以唐玄宗的視角勾畫出自然景物與人事變遷的雙重衰微：西宮南苑多秋草，落葉滿階，梨園弟子白發(fā)新，椒房阿監(jiān)青娥老。這一切都激起了閱讀者的同情心：全知視角中荒淫好色的昏君已經(jīng)變成了大權(quán)旁落、孤苦無靠的老人，在華麗的宮殿感受著內(nèi)心的凄冷——鴛鴦瓦的“冷”，不僅是因為霜華凝結(jié)其上給人感覺氣溫寒冷，更多因為“翡翠衾寒”無人共。人物有限視角還有一個特點在于“有限”，作者利用了這種“有限”來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超出人物視角所及的故事情節(jié)，人物即使想知道也無法知道，這時候適合將敘述視角切換到另一個人物身上。最典型的當屬“悠悠生死別經(jīng)年，魂魄不曾來入夢”，這是唐玄宗視角無法企及的地方，因此，切換到臨邛道士敘述視角就有著雙重的合理性：從人物出場方式來說，唐玄宗的強烈思念推動了道士出場；從道士的身份來說，對于溝通仙界與人間的信息顯然又有著無可替代的獨特性。

3.變換式人物有限視角——臨邛道士視角：臨邛道士的視角在文本中有其獨特功能，雖然他的視角與唐玄宗的都是屬于人物有限視角，但就對楊玉環(huán)的熟悉程度而言，差別顯然很大。因此他的視角展現(xiàn)了這位感知者在觀察辨認上暫時的局限性，但他打聽到的楊貴妃的消息并不是很確定的——“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這就直觀地反映了特定視角的人物感知。讀者只能跟著臨邛道士一起辨認，一起感嘆太真的美。這就使情節(jié)的展開具有很強的現(xiàn)場感，產(chǎn)生了強烈的戲劇效果。如果僅僅體現(xiàn)人物視角摹寫故事的逼真，僅僅是趣味性上的賞玩，與主題關涉不大，但是聯(lián)系前文生前的楊貴妃，在全知視角“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慵懶，與臨邛道士視角中的“云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是一致的。從細微處，讀者可以窺見在臨邛道士視角背后，全知全能視角并沒有完全消失，而是遠離了前半部分對“紅顏禍水”的政治判斷，帶著欣賞“看”楊貴妃慵懶的美。4.變換式人物有限視角——楊貴妃視角。以女性視角回應了唐玄宗視角——“含情凝涕謝君王”，楊貴妃孤獨地過著仙界漫長的寂寞歲月，常常思念人間的唐玄宗。這就照應了唐玄宗視角對楊貴妃的思念之情，兩人陰陽永隔，思念之情卻綿綿無盡——“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按撕蕖备跅钯F妃的敘事之后，順理成章地指涉兩人愛情毀滅的悲劇與遺憾。讀者會感覺到作者在這里流出明顯的同情、甚至贊美的意味。如果褪去政治語境，感嘆愛情與政治的兩難，不失為“長恨”之“恨”的另一種解讀。三、從認同向反思的漸變在全知視角中兩人相愛的情節(jié)，給人的感覺是甜美的,所涉及的季節(jié)多半是“春”：春寒賜浴，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春從春游，玉樓宴罷醉和春，一共出現(xiàn)了六處，極力渲染愛情如同春天一樣溫暖、甜蜜、讓人沉醉。轉(zhuǎn)入唐玄宗人物有限視角之后，敘事營造了凄涼、哀愁的氛圍，從另一方面強化了美好往昔的懷念季節(jié)也多用“秋”字，處處透著寒與愁:秋雨落葉,秋草枯黃,瓦冷霜重,翡翠衾寒，無人與共。當詩歌用“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收束,文本從楊貴妃視角回到了全知全能視角，作者在這里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完全由開始時服務于政治的諷喻，轉(zhuǎn)變?yōu)閷矍榈耐?。如果說全詩的起句”漢皇重色“以諷起的話,那么結(jié)局”此恨綿綿“則是以情結(jié),是對詩歌主題的再次定調(diào)定性。因為首尾的矛盾，而使得定調(diào)定性呈現(xiàn)出復調(diào)的特征——在李楊二人的愛情故事中,乃至在所有與李楊二人相類似的他人的境遇中，愛情本身必然具有的沉醉、投入、忘情，與政治職責應該有的理性、清醒、節(jié)制，從來就是悖論，人類自身永遠也無法同時滿足兩難命題。這種兩難與沖突必然誕生悲劇，作者以為自己用這一悲劇實現(xiàn)了自己諷喻當事的創(chuàng)作意圖，實際上，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在他所選擇的人物有限視角是如何背叛了他的初衷，而從另一個方面更加逼近他真正的復雜的連他自己都未必肯承認的意圖。從閱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