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文革時期的小說

第三章文革時期的小說第一節(jié)作為主潮的“顯流小說”

一、敘事模式一類是一字一句都嚴(yán)格遵循“文革”文學(xué)創(chuàng)作規(guī)范的文學(xué)一類是在遵循“文革”文學(xué)創(chuàng)作規(guī)范的基礎(chǔ)上又多少具有點生活氣息和藝術(shù)意味的文學(xué)第一，以“無產(chǎn)階級英雄人物”與“資產(chǎn)階級代表人物”的對立為核心的人物倫理譜系的設(shè)置。“在東方，移來三個健壯的身影，燦爛的陽光，好像給他們每一個人都披上一件金線繡成的斗篷。走在頭邊的是黨支部書記高大泉。他一邊走，一邊說，一只手指指點點，一只手拿著一個小本子。中間那個是朱鐵漢，懷里抱著一捆柳木梆子，說話間，從懷里抽出一根，使勁兒插進地里。第三個人是老周忠，肩上扛一把小鐵锨，手上抓著一把鮮嫩的野草?！薄督鸸獯蟮馈贰皹溆袄?，周永振像一座塔似的立著，擺動著大手講話；歪嘴子在幾個蹲著的人中間，像一只剛從水里打撈上來的蝦米，彎著腰，戰(zhàn)戰(zhàn)兢兢?！督鸸獯蟮馈返诙?、具有“無產(chǎn)階級”身份資格的人物成長為“無產(chǎn)階級英雄人物”的情節(jié)設(shè)置?！百Y格認(rèn)定”→“英雄垂范”→“精神提升”→“煉獄考驗”→“命名儀式”“資格認(rèn)定”：“物品銘證”、“身份銘證”、“姓名銘證”“英雄垂范”：讓其他“無產(chǎn)階級英雄人物”的壯烈行為和感人事跡震撼經(jīng)過了“資格認(rèn)定”的“成長之人”的靈魂，激勵他們以此為榜樣，不斷修煉自身，向成為“無產(chǎn)階級英雄人物”的目標(biāo)邁進?！熬裉嵘庇袃蓚€途徑：一個是“英雄引導(dǎo)”，一個是“著作啟發(fā)”“煉獄考驗”：將“成長之人”放在最困難、最艱苦甚至最危急的環(huán)境里，讓“成長之人”憑著“英雄垂范”的精神激勵和“精神提升”所給予的巨大力量，在“大熔爐”里來一番“脫胎換骨”的精神質(zhì)變“命名儀式”一般是“參軍”或“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三，沾染了“資產(chǎn)階級”的人物被挽救過程的情節(jié)設(shè)置。

雙和叔疑惑不安地睜大了眼睛問：“你講的是誰啊？”爺爺悲憤地說：“誰！是你！”雙和叔愣了一陣，伏在兩個緊握的拳頭上啜泣起來?！p和叔把拳頭握得緊緊地說：“我明白了。今后我一定把思想上的槍擦亮，把民兵工作放在心上?！薄逗u女民兵》“楊青志深沉地點點頭，從根到梢地講了起來。講完了烈士的故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金光閃亮的鋼筆，深情地看了一會兒，說：‘這支鋼筆是我爹臨犧牲前留下的。我用它做過習(xí)題，寫過學(xué)習(xí)馬列和毛主席著作的心得體會，我永遠不能忘記的是，上中學(xué)的時候，我用它給毛主席、黨中央寫過信，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我們又用它寫過批判修正主義的大字報……小豹同志，今天，我再把它轉(zhuǎn)送給你?！钚”嵵氐亟舆^鋼筆，使勁地擦了擦眼淚說：‘楊老師，我一定像你那樣珍惜它，用它，為革命讀好書！’他轉(zhuǎn)過身，說：‘爹，這張賣身契，你也放心地交給我吧。’”——《使命》“李歧覺得，好像有人在他的背后猛擊了一掌，使他的整個身子都在震動，汗水合著淚水從花白的胡須間流了下來。他站立不穩(wěn)，想倒下，但是，有一雙大手在旁邊扶住了他……此刻，風(fēng)吹得更猛烈了。它把天空中遮住月亮和星星的烏云吹散了，一會兒，又涌來了，就又把它吹散，再涌出，再吹散……一直到吹出鮮紅的太陽！”——《使命》“哭聲震動了窗戶外邊的硬漢子朱鐵漢。他先是一驚，接著兩只眼睛一紅，后來裂開嘴巴樂了。這不是嘲笑，也不是冷笑，而是從心坎上蹦出來的歡樂。他好像一直都在等待一個大喜大慶的信號那樣等待著，這信號，就是高二林對他所走的彎路的悔恨、覺醒的哭聲，現(xiàn)在他等到了，也就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滿足?！薄督鸸獯蟮馈范ⅰ盁o產(chǎn)階級英雄人物”的塑造“塑造無產(chǎn)階級英雄人物是社會主義文藝的根本任務(wù)”——1964年江青《談京劇革命》“當(dāng)代的革命英雄形象”——“工農(nóng)兵的英雄人物”1966年“工農(nóng)兵的英雄人物”——“無產(chǎn)階級英雄人物”1969年“無產(chǎn)階級英雄人物”的特征之一是在形體上高大英武，在精神狀態(tài)上對階級斗爭動向敏銳警惕、正義凜然、斗志昂揚?！昂?，他臉上的神色是那樣激動，那樣的莊重。從他那雙深沉的眼睛里射出的兩道明亮的光，仿佛能射透茫茫夜幕，看到千里萬里之外……”——《使命》“磨盤那樣大的殷紅的落日，掛在地平線上，從遠處看去，正好與井架疊在一起，像是落在鉆臺上。井架和人影都成了暗紅色，人也似鋼鐵鑄成的一般。身負(fù)重傷的周鐵杉像是站在巨大的紅日里。”——《創(chuàng)業(yè)》“無產(chǎn)階級英雄人物”的特征之二是具有鮮明的“無產(chǎn)階級思想”“二林，聽你嫂子說，你正搞著對象，是不是呀？”高二林忽地一下子臉紅了?！拔屹澇赡愀?。”高二林看哥哥一眼?！坝袔拙湓挘业锰嵝涯??！备叨殖橹鵁?，認(rèn)真地聽著?！霸蹅兗沂菑呐f社會那個火坑里爬出來的，共產(chǎn)黨是咱們的大救星，咱們一生一世都得跟著共產(chǎn)黨走，奔的目標(biāo)是社會主義。明白嗎？”高二林挺奇怪，心想，談婚事，扯這么遠有啥用呢？高大泉說：“這是尺子，是量咱們翻身戶一行一動的尺子；也是量你這門親事的尺子。就這，你說你的打算吧。”——《金光大道》“高二林的腦袋又被另一塊幸福的磁石吸住。他想到，三五年之后，他和錢彩鳳可能有了兩個孩子，他們可能使上了大騾馬，拴上了大車，蓋上了新房，比馮少懷這些戶還要神氣……”——《金光大道》“月光像清水一樣，瀉進屋里，灑在媳婦的身上；兩只剛擺脫困倦的眼睛，深情地望著這個好不容易才盼回來的男人。他們面對面地站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像都不知道第一句話應(yīng)該說什么了。高大泉咧嘴笑笑，呂瑞芬也對他笑笑，這就算打了招呼?！薄督鸸獯蟮馈犯叽笕@個剛強的漢子，聽到這句話，胸膛里猛地翻起一個熱浪頭。他扔下小瓢子，兩只大手使勁兒攥住媳婦的手；他兩眼激動地看著媳婦因為他的舉動而顯出羞澀的臉孔，嘴唇顫抖著，好久好久，才說出話來：“你說得對，做得對，我代表互助組的人感謝你……”呂瑞芬想抽出手來：“別說這些了，快去忙你的吧?！薄督鸸獯蟮馈贰斑@時候，一只喜鵲在院子里一棵大樹的枝頭上‘喳喳’地叫了起來。高大泉眼望著手里的文件，感到那百花盛開、萬紫千紅的社會主義的春天，就在面前了?！薄督鸸獯蟮馈贰白詮牡讲菰?，白天黑夜干。艱苦沒有頭，奮斗無期限。想去當(dāng)社員，戶口交給咱。要是真不給，不給也吃飯?！薄秳?chuàng)業(yè)》“全場又一片喊聲：‘不許富農(nóng)耍賴！’‘再賴就揍他雜種！’豹老倌和另外一個小青年，跑上去狠狠踢了徐鍋巴胡兩腳。”——《春潮急》“公審大會整整開了一上午，最后判處胡漢三死刑，就地執(zhí)行槍決。‘砰！砰’兩聲，胡漢三像一只死狗一樣躺下了。大地上響起了人們轟天動地的口號聲；‘打倒國民黨反動派！’‘解放全中國！’‘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毛主席萬歲！’”——《閃閃的紅星》第二節(jié)“潛流小說”創(chuàng)作——“手抄本”小說的文學(xué)史價值第一種以啟蒙主義為精神特征的“手抄本”小說，如《第二次握手》、《波動》、《晚霞消失的時候》、《公開的情書》、《九級浪》第二種娛樂獵奇類“手抄本”小說，如《一只繡花鞋》、《一百個美女的塑像》、《一縷金黃色的長發(fā)》、《綠色的尸體》、《葉飛三下江南》、《金三角的秘密》、《地下堡壘的覆滅》、《十七槍打死趙連元》、《遠東之花》、《一塊手表》、《一個繡花枕頭》、《李達之死》等。第三種是性生理性心理探秘類“手抄本”小說，如《少女之心》、《曼娜回憶錄》、《梅茹回憶錄》、《新婚第一夜》、《幸福的秘密》等張揚（1944——）

《第二次握手》原名張尊寬，河南長葛人《浪花》→《香山葉正紅》→《歸來》→《第二次握手》蘇冠蘭、丁潔瓊“握手是人們生活中發(fā)生過千千萬萬次的事情?？墒?，讓兩顆心臟一齊震動的感人肺腑的握手，在蘇冠蘭和他的瓊姐之間，卻只發(fā)生過兩次。第一次是在他們初戀的時節(jié)——一九二八年夏天，在古金陵的火車站上。那時的他們，都還是翩翩少年，他們哪里會想到，人生中會如此曲折的風(fēng)云變幻。那時的他倆，怎么會預(yù)料到，他們的第二次握手會經(jīng)過整整三十一年……”首先，《第二次握手》中的主人公不再是“無產(chǎn)階級英雄人物”，而是高級知識分子形象，他們是在自己的專業(yè)領(lǐng)域里享有盛譽的科學(xué)家：蘇冠蘭——藥物學(xué)專家、丁潔瓊——核物理學(xué)專家、葉玉菡——病毒學(xué)專家第二，《第二次握手》不以“兩條道路”、“兩條路線”的階級斗爭模式作為貫穿整部小說的情節(jié)線索，而是以一個愛情悲劇作為情節(jié)主線“……事實上，我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在思念你！我之所以在學(xué)業(yè)上刻意勤奮，是希望有朝一日我們恢復(fù)聯(lián)系，或重新見面時，我的學(xué)業(yè)水平不至于比你差得太遠?！乙稽c也不懷疑，我們一定能沖破人生大海中的重重激流、險灘，重新相會！一旦那個幸福的時刻降臨，我會怎樣呢？也許我會哭，會笑，會興奮得有點失常，而且，我一定會拽住你，不許再離開我一步！我已經(jīng)為漫無際涯的離別流夠了眼淚……”“瓊姐，我親愛的瓊姐！在這封信的末尾，請允許我寫一句冒昧的，然而也是真摯的話吧：當(dāng)不久我們重會的一剎那，我一定要緊緊地?fù)肀?！那時啊，你一定會用溫柔的手為我拭凈奪眶而出的淚花，用愛情為我彌補心靈上的創(chuàng)傷，用歡笑為我染黑開始變得灰白的鬢發(fā)……”第三，《第二次握手》的創(chuàng)作方法基本上是現(xiàn)實主義的，它的現(xiàn)實主義深度，主要表現(xiàn)在對蘇冠蘭與丁潔瓊之間刻骨銘心之愛情的真實描繪上。趙振開——《波動》楊訊、肖凌、白華、林東平、王德威、林媛媛“天空是美好的，海水是寧靜的，而我只看到黑暗和血泊?！薄安?，落日和晚風(fēng)屬于大自然，微笑屬于瞬息，”而“幸?！敝粚儆凇跋胂蟆薄斑@個祖國不是我的，我沒有祖國。沒有……”“希望從來就有，即使是在最沉重的時刻，我仍為它留下明媚的一角。這本身就有意義，甚至是全部的意義。當(dāng)然，這絕非夢幻的希望，而是探求目的的希望?！薄澳阍谔角笫裁礃拥哪康?？這正是我們這代人的特點。我們不甘死亡，不甘順從任何已定的結(jié)論！即使被高墻、山巒、河流分開，每個人掙扎、彷徨、苦悶，甚至厭倦，但作為整體來講，信心和力量是永恒的?！薄爸钡竭@時候，我似乎才真正領(lǐng)悟了那種感受的意義。我才開始震驚，我才開始陶醉，我才開始羞怯。其實，如此幸福的原因不僅在于愛情，而是找到了新的起點。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心里尚存的那小片陽光并沒有冷卻，它可以去溫暖別人……”“年輕人在感情上的波動是一時的?！薄傲植?，您體驗過這種一時嗎？”“我們有過慘痛的經(jīng)驗?！薄八阅眠@些經(jīng)驗來教訓(xùn)年輕人，告訴他們也注定失敗，對嗎？”“我不希望悲劇重演。”“悲劇永遠不可能重演，而重演的只是某些悲劇的角色，他們相信自己在悲劇中的合法性?！薄拔易兂闪艘粋€生活的旁觀者，沒有什么激情能夠打動我。這太可怕了。也許生活的意義就在于使你不斷失去曾經(jīng)有過的一切：幻想、愛情、自信、勇氣……最后是生命?！薄帮h著黑色雜草的河水綠得膩人，散發(fā)著一股深郁的秋天的氣息?！薄暗G色的天邊，幾片被晚霞染紅的云朵像未熄的煤炭，給大地留下了最后的溫暖?！睏罱　靶枪馐沁@個黑夜中唯一的光明，在沒有溫暖陽光的時候，這冷冷的光明就顯得極其寶貴。這星光就是深藏在蕭凌等人心底的未曾泯滅的人的良知。這星光是對要不變?yōu)楂F或畜生，而保留的一點對人性的執(zhí)著?！倍Y平（1948——）

《晚霞消失的時候》南珊、李淮平、楚軒吾“但是如果你由于看書看得太深太多而學(xué)得只會以理性的眼光來看待人類生活的一切，那你無疑已經(jīng)成為一個心地冷酷的人。這種人往往會把自己的理念看得高于一切，他把自己的理念看成老百姓的上帝，人人都不過是他對世界秩序進行邏輯演算的籌碼而已?！薄坝啄陼r父母的慈愛，童年時好奇心的滿足，少年時榮譽心的樹立，青年時愛情的熱戀，壯年時奮斗的激情，中年時成功的喜悅，老年時受到晚輩敬重的尊嚴(yán)，以及暮年時回顧全部人生毫無悔恨與羞愧的那種安詳而滿意的心情：這一切，構(gòu)成了人生全部可能的幸福。”“鮮花失去了，果實比它更好，愛情凋謝了，懷念卻更鼓舞人?！苯玻▌⒗蚶?、劉青峰）

《公開的情書》真真、老九、老嘎、老邪門“在那靜穆的群山之中，這是一座怎樣令人神往的光彩奪目的頂峰??！淚水‘唰’地一下奪眶而出。淚眼迷離中，我仰望著寶光璀璨的峰巔更加迷人。那不是理想世界的閃光嗎？我感到，我心中沸騰的熱情，我對祖國、對人民、對生活、對大自然的最純美、最強烈、最深沉的感情，這些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感情，一下子都集中體現(xiàn)在這最美的景物中了。也只有這高尚、純潔、光輝的雪山頂峰，才能使我的感情升華，才能表達我的幻想、我的追求、我的希望！”老九：“科學(xué)的進步正是在給機器安上電腦，而有些人念念不忘的是把人的腦袋擰下來，變成由他們這些超人擰來擰去的螺絲釘！”“更大膽一點說，在未來，愛情就是友誼。為什么只能愛一個人呢？”“我要小心，不要輸，敗在一個女孩子手里太不像話了。要把主動權(quán)奪過來?！薄斑@是一個人的性格和思想對另一個人的征服！”“我既不需要救世主，也不需要恩賜！不要，不要，半點也不要?！崩细拢骸皩儆谖易约旱闹挥懈甙恋乃枷搿Ｎ依涞貞?yīng)付一切，我惟一的愿望是人們少來打擾我”石田：“軍人政治地位高，只有穿上軍裝的大學(xué)生，才是最吃得開的，再也沒有人敢罵我臭老九了！”“他的生活理想完全可以在一個安分守己的姑娘和一條筆直的褲縫上得到滿足。”“即使我已經(jīng)和你結(jié)過婚了，我也要和你離婚！”“俊美的外貌掩蓋這一顆多么空虛、多么丑惡的靈魂”童汝：“恨不得我的每一個字都變成一支利箭刺向這個惡棍，一切便宜都要讓他占有：他要占有一個穩(wěn)定的社會地位和家庭，同時又要秘密地占有我的感情，并讓我把自己出賣給我不愛的人——為了他更徹底、更穩(wěn)妥地占有我。實在可惡！”張寶瑞（1952——）

《一雙繡花鞋》《梅花黨》、《一張梅花圖》、《三朵梅花圖》白敬齋、白薔、白薇、白蕾、蔡若媚黃飛虎、黃妃、黃櫨首先，“無產(chǎn)階級”和“資產(chǎn)階級”之間對立和斗爭依然濃抹重彩地在小說中得到了渲染。“老同學(xué)是老同學(xué)，可我們是兩個階級戰(zhàn)壕里的人，你是國民黨，我是共產(chǎn)黨！”“我們是兩股道上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