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恩燾和粵語文學

廖恩燾和粵語文學

若起廖恩燾先生于九泉之下，請他自選代表“終身成就”的文學作品，他會選什么？是以粵語寫作的滑稽詠史詩《嬉笑集》，還是從“追蹤夢窗……見青虹倚天之概”的六百多首詞作中選其得意之作？[1]換言之，是粵語文學作品還是古典文學作品？這樣一個問題的提出，有何理論指涉？其知識脈絡(luò)是什么？眾所周知，都市是19世紀以來“現(xiàn)代性”安身立命之所，密集的人口、震撼人心的機械生產(chǎn)節(jié)奏、頻繁而普及的大眾傳播媒介、盡情挑動感官的商品消費，為人類帶來前所未有的生活經(jīng)驗，也因而產(chǎn)生近代以來獨特的都市大眾文化和都市身份認同。這種都市大眾文化的表現(xiàn)之一，就是以都市流行的語言來創(chuàng)作的各種文學作品。德國魏瑪共和國時代柏林的酒館歌姬克萊爾·瓦爾朵芙（ClaireWaldoff），即以柏林方言入歌，名噪一時。大約同時，我國的粵人呂文成，也在上海建立起其粵語音樂事業(yè)。廖恩燾利用粵語創(chuàng)作的詠史詩《嬉笑集》和各種服務于政治宣傳的粵謳，固然有其傳統(tǒng)的一面，意即粵語文學有其本身淵源和歷史，但也絕對有其“現(xiàn)代性”和都市化的一面。當然，像廖恩燾這樣的方言文學作者，還必須面對“國語文學”的龐大身影。在大眾文化和都市變遷這樣一個脈絡(luò)下，方言文學與“國語文學”的關(guān)系如何？“俚俗”和“雅正”的關(guān)系如何？像廖恩燾這樣既能夠用方言文學創(chuàng)作，又能夠從事中國古典文學創(chuàng)作的人，會怎樣看待自己？本章嘗試予以回答。因此，也就有了本章開頭向廖恩燾先生提出的問題。在探討這些問題之前，首先介紹一下廖恩燾的生平。廖恩燾生平廖恩燾（1865～1954）的家族譜系，可用圖1說明：圖1廖恩燾家族譜系簡圖廖恩燾的名氣，沒有他的弟弟廖恩煦（即廖仲愷）那么大，但也曾經(jīng)活躍于政壇。他早年留學日本，回國后歷事清朝及北洋政府，曾出任北洋政府駐日本大使和駐古巴大使，中年隱居香港，1954年逝世，他和他夫人的墳墓，至今仍保存于香港華人基督教聯(lián)會薄扶林道墳場。[2]廖恩燾和他弟弟廖恩煦似乎有意識形態(tài)上的分歧，但這種印象分別由廖仲愷夫人何香凝、廖恩燾外孫女陳香梅的敘述所造成。[3]由于這兩位女士各有其鮮明的政治立場，又同屬一個家族，她們的敘述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二廖之間的意識形態(tài)分歧，在多大程度上反映親屬矛盾，或許值得我們?nèi)?。廖恩燾的詩作甚豐，除了梁啟超留意到的“粵謳”“解心”十數(shù)首之外，還有粵語詠史詩《嬉笑集》和其他粵語近體詩?！舵倚酚袃蓚€版本，第一個刊行于1924年（甲子），是刻本，目前至少仍能見于臺灣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傅斯年圖書館和廣州中山圖書館；第二個刊行于1949年（己丑），由曾清謄寫再版于1970年，是手抄本的影印本。黃坤堯教授從近體詩格律的角度，分析廖恩燾這些詩作，其研究值得我們參考。[4]有關(guān)廖恩燾粵語詩的風格，詳見下文分析。至于廖恩燾的詞作，則多達六百余首，相比起他不足百首的粵語詩，可謂數(shù)量龐大。關(guān)于這六百多首詞的編集、刊行、庋藏、目錄，詳見本章附錄。這里只需強調(diào)一點：廖恩燾詞作基本上走的是周邦彥的風格路線，并且獲得近代古典文學批評界的一致好評。例如，錢仲聯(lián)的《近百年詞壇點將錄》，謂廖恩燾詞以周邦彥為榜樣：懺盦詞追蹤夢窗，于奇麗萬態(tài)之中，見青虹倚天之概。近人學夢窗一派者，難得此風力。[5]朱孝臧《題〈懺盦詞〉》也留意到廖恩燾詞走的是周邦彥、吳文英一路，但認為廖不僅模仿成功，而且有傳承更有創(chuàng)新，成就很高。胎息夢窗，潛氣內(nèi)轉(zhuǎn)，專于順逆伸縮處求索消息，故非貌似七寶樓臺者所可同年而語。至其驚彩奇艷，則又得于尋常聽睹之外，江山文藻，助其縱橫，幾為倚聲家別開世界矣。[6]葉恭綽則認為廖恩燾師法覺翁即吳文英，并將廖恩燾“疏快清渾”的詞十首收錄于自己的《廣篋中詞》。[7]茲以葉恭綽收錄的廖恩燾《懺盦詞續(xù)集》卷三《秣陵集》的《驀山溪·游船多少》為例，說明廖恩燾詞作風格，也印證上引諸家之評論，以便讀者與下一節(jié)廖恩燾粵語詠史詩的風格做比較。該詞有題記謂：“癸酉歲未盡十日立，甲戌春玄武湖上作”，甲戌為1946年，詞曰：游船多少，長是城根艤。飛夢著湖天，杳閑年、沿堤歌吹。渡江梅柳，早早約春回，鶯未巧、燕猶癡，怎會提壺意?！酢蹶幥绮欢ǎ聫淘菩兄?。獨立吊蒼茫，灑煙蕪、詞人費淚。夕鴉啼后，還剩幾斜陽。桃李下，漸成蹊。莫問今何世。[8]這首典雅、沉重的詞作，很能夠體現(xiàn)廖恩燾的古典文學造詣，幾乎很難想象，這位典雅、沉重的作者，居然會用粵語寫出輕松活潑的詠史詩。廖恩燾及其粵語文學創(chuàng)作廖恩燾早年曾經(jīng)用“粵謳”“解心”這種粵語文學體裁來創(chuàng)作，成為抵制美貨運動、晚清啟蒙運動的一員。廖恩燾自己1921年刊行《新粵謳解心》時的序言謂：辛亥壬子以后，海內(nèi)人士大聲疾呼，提倡白話文字。顧一省有一省方言，音別義異，以云普及，戛戛獨難，則惟有出于各借其土音以為誘掖之一道。然而，為下流社會說法，又非擇其平日口頭慣語，衍為有韻之文，未易聲入心通，矍然感覺。三百篇不失風人之旨，豈不由于采及里巷歌謠哉！[9]廖恩燾以上認識，與當時新文化運動的主張一致，難怪贏得梁啟超“文界革命一驍將”的美譽。鄉(xiāng)人有自號珠海夢余生者，熱誠愛國之士也……頃仿粵謳格調(diào)成新解心數(shù)十章。吾絕愛誦之。其新解心有《自由鐘》、《自由車》、《呆佬拜壽》、《中秋餅》、《學界風潮》、《唔好守舊》、《天有眼》、《地無皮》、《趁早乘機》等篇，皆絕世妙文。視子庸原作有過之無不及。實文界革命一驍將也。[10]今天看來，這種以方言創(chuàng)作的革命文學，大抵只剩下文學史和聲韻學的價值，杜甫所謂“不廢江河萬里流”的“當時體”是也。廖恩燾仍然為人傳誦的粵語文學作品，不是《新粵謳解心》，而是用粵語創(chuàng)作而遣詞造句用典對仗造詣極高、完全符合近體詩格律的七律詠史詩《嬉笑集》。茲以其中的《楚項羽》為例，說明廖恩燾粵語詠史詩的內(nèi)容、風格。聲大條腰又咁粗，殺人放火亂糟糟。惡爺點忿嚟丟架，病佬唔啱就煲。一對公婆流出尿，八千子弟剩揸毛。吟詩睇白吟唔甩，跑到烏江就一刀。[11]懂粵語的人士，立即明白這些字句的俚俗滑稽；懂粵語而又懂近體詩的人，更會欽佩其對仗用典的老練高超。“聲大條腰又咁粗”，可對應《史記·項羽本紀》“籍長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氣過人，雖吳中子弟皆已憚籍矣”一句。項羽“殺人放火亂糟糟”的暴行太多，注不勝注，則《史記·高祖本紀》“項羽為人剽悍猾賊。項羽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皆坑之，諸所過無不殘滅”一句，以及《史記·項羽本紀》“于是楚軍夜擊坑秦卒二十余萬人新安城南”，足矣?！皭籂旤c忿嚟丟架，病佬唔啱就煲”，第一句“惡漢怎能忍受丟臉”之謂，指項羽不能忍受屈辱挫敗；第二句指項羽中了劉邦的離間計，驅(qū)逐謀士范增?！办摇笔遣鸹?、分手之意。這一對頷聯(lián)對仗工整，安排典故亦佳?！耙粚帕鞒瞿?，八千子弟剩揸毛。吟詩睇白吟唔甩，跑到烏江就一刀。”把“流淚”稱為“流馬尿”，是粵語之粗鄙用語，把中國悲劇史詩例如十面埋伏、四面楚歌、霸王別姬、烏江自刎這一幕，做后現(xiàn)代的、喜劇的、反高潮的處理，可以說是廖恩燾詠史詩的一貫風格，又加以老于近體詩格律，用典對仗無懈可擊，所以讓懂粵語而又懂近體詩的人拍案叫絕！粵語文學的來龍去脈用粵語來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最早可以追溯到何時？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丁集下，提及廣東南海文士韓上桂（1572～1644），謂韓“晚年好填南詞，酒間曼聲長歌，多操粵音”。[12]可見至少從明末開始，用粵語來填詞唱歌就受到注意，而且得到錢謙益這位明清之際文化界“兩朝領(lǐng)袖”的認可。但是，正如上引梁啟超稱贊廖恩燾的評語所指出的，廖是有所模仿的，他模仿的是招子庸的粵謳。招子庸（1816年舉人）刊行于1828年的《粵謳》，可說其來有自。而從特意在書中解釋粵語詞匯這一點來看，招子庸顯然是希望面對非粵語讀者的。同治年間的何淡如粵語詩，則可以說更是廖恩燾詠史詩的鼻祖。以何的《代人訪失豬母賞帖七律》為例：立出帖人陳有興，只因豬乸為風情。每思紅拂狡難禁，稱醉文君節(jié)不貞。昨晚私奔跟佬去，今朝遍訪冇人明。四方君子知其落，謝佢燒哥大半埕。[13]幽默至于粗俗，用典對仗工整老練、平仄合格，是否無一不像廖恩燾？可見廖恩燾有所師法的，除了招子庸，更有何淡如。梁啟超本人也是粵語文學的支柱之一。1905年，梁啟超親自操刀，撰寫《班定遠平西域》的粵劇劇本，并摻雜英語、日語：匈奴使者：我個種名叫做Turkey，我個國名叫做Hungary，天上玉皇系我Family，地下國王都系我嘅Baby。今日來到呢個Country，堂堂欽差實在Proudly?？尚习郈razy，想在老虎頭上Toplay。叫我聽來好生Angry。呸﹗難道我怕你Chinese？難道我怕你Chinese？隨員唱雜句：オレ（ware）系匈奴嘅副使，除了アノ（ano）就到我エライ（erai）。哈哈好笑シナ（shina）也鬧是講出ヘ（イ）タイ（heitai），叫老班個嘅ヤ（ツ）ツ（yattsu）來ウルサイ（urosai）。佢都唔聞得オレ（ware）嘅聲名咁タ（ツ）カイ（takai），真系オ｜バカ（obaka）咯オマヘ（omahe）。（拉丁文拼寫為引者所加）[14]與廖恩燾同時的另一位粵人胡漢民，不僅寫粵語詩，還寫詠史詩，風格也和廖恩燾《嬉笑集》互相發(fā)明，例如《新生晚報》1948年曾經(jīng)刊登胡漢民的八首粵語詠史詩，其《漢高祖》云：江山個陣□喇喇，地保居然做惡爺。醒水就孖人趨路，有錢能使鬼推車。老婆拿手嚟劏狗，皇帝開頭就斬蛇。臨死找番條笨伯，算渠后代有揸拿。[15]從上引何淡如、梁啟超、胡漢民的粵語詩看來，近代粵語文學的特點有二：第一固然是使用粵語，第二是風格滑稽俚俗。這兩個特點，也充分體現(xiàn)于廖恩燾的粵語詩中。這兩個特點也許能夠解釋作為方言文學的粵語文學的境遇。方言與文言方言文學有一段很長的歷史；以方言腔調(diào)、詞匯、語法來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即使不追溯到《詩經(jīng)》十五國風，撇除戲曲這一大類別，也至少能確立于明清時期，特別是晚清到民國初年這一段時期。但是，對于方言文學產(chǎn)生重視，并賦予其某種文化使命，則是近現(xiàn)代的產(chǎn)物。五四新文化運動對于方言文學的重視，可用魯迅先生的文字說明之：其實，只要下一番工夫，是無論用什么土話寫，都可以懂得的。據(jù)我個人的經(jīng)驗，我們那里的土話，和蘇州很不同，但一部《海上花列傳》，卻教我“足不出戶”的懂了蘇白。先是不懂，硬著頭皮看下去，參照記事，比較對話，后來就都懂了。……不錯，漢字是古代傳下來的寶貝，但我們的祖先，比漢字還要古，所以我們更是古代傳下來的寶貝。為漢字而犧牲我們，還是為我們而犧牲漢字呢？這是只要還沒有喪心病狂的人，都能夠馬上回答的。[16]當然，肯定方言文學只是魯迅先生的第一步，他最終目標是廢除漢字，把中文拉丁化，并提出不犧牲漢字就犧牲“我們”這樣一個命題，且認為“只要還沒有喪心病狂的人”都會同意“犧牲漢字”?，F(xiàn)在想起來，魯迅先生如此激烈的主張，似乎也不無“喪心病狂”之嫌，幸好沒有被忠實貫徹執(zhí)行。相對而言，金庸先生的處理，則甚能體現(xiàn)中庸之道：那少女嫣然一笑，道：“啊??！我是服侍公子撫琴吹笛的小丫頭，叫做阿碧。你勿要大娘子、小娘子的介客氣，叫我阿碧好哉！”她一口蘇州土白，本來不易聽懂，但她是武林世家的侍婢，想是平素官話聽得多了，說話中盡量加上了些官話，鳩摩智與段譽等尚可勉強明白……（按：阿碧的吳語，書中只能略具韻味而已，倘若全部寫成蘇白，讀者固然不懂，鳩摩智和段譽加二要弄勿清爽哉。）[17]金庸很清楚和自覺地把方言（蘇州土白）的作用局限于點綴，“略具韻味而已”，理由是假如全部寫成蘇白，讀者將無法理解。這個解釋，假設(shè)了一個為（中國）各個方言群所或多或少共同尊重、共同理解、共同使用的語言（書面中文）的存在。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前，這種書面中文的存在及其正當性是無人質(zhì)疑的，是不成問題的，不成問題到“無以名之”的狀態(tài)。因此，當人們說“讀書寫字”時，不會有人想到是去學蘇白腔、寫粵語詩，因此也沒有“國語文學”“方言文學”之說。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前，傳統(tǒng)中國文化體系如何處理方言和國語的關(guān)系？當然，“國語”本身也是近代的發(fā)明。這個問題，在顧炎武《日知錄》中，是以方言與文言的對立來展開的。五方之語雖各不同，然使友天下之士而操一鄉(xiāng)之音，亦君子之所不取也?！劣谥鴷魑?，尤忌俚俗……若乃講經(jīng)授學，彌重文言?！莿t惟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蓋必自其發(fā)言始也。[18]顧炎武承認各種方言存在差異，但是，既然要“友天下之士”，為了“能通天下之志”，絕不可“操一鄉(xiāng)之音”，一定要“彌重文言”?？梢婎櫻孜涫欠磳Ψ窖晕膶W，至少不認為方言應享有更高地位的。至于上文指出《詩經(jīng)》十五國風和中國各種傳統(tǒng)戲曲都有強烈的方言色彩這一點，也許是有意提高方言文學地位的論者所樂于引用的。不過，不要忘記，《詩經(jīng)》十五國風已經(jīng)經(jīng)過列國朝廷的“經(jīng)典化”處理，其只字片語，成為高層政治外交場合上的通用辭令，只有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國際化”和“經(jīng)典化”味道，完全沒有春秋戰(zhàn)國時期“鄉(xiāng)土味”和“地方性”；至于中國各種傳統(tǒng)戲曲，雖然唱腔和對白有很強的方言色彩，但同樣混雜大量的文言和古典詩詞用語，其強烈的“鄉(xiāng)土味”和“地方性”也伴隨著強烈的“經(jīng)典味”。有趣的很，以上征引顧炎武所代表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內(nèi)對于方言和文言的看法，與馬列主義體系的認知，居然殊途同歸，驚人的一致。在馬克思理論體系中，方言是“民族語言”的成分。隨著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形成，方言從屬于“統(tǒng)一的民族語言”的情況，更加明顯。[19]其實，在任何一種發(fā)達的現(xiàn)代語言中，自然地產(chǎn)生出來的語言之所以提高為民族語言，部份是由于現(xiàn)成材料所構(gòu)成的語言的歷史發(fā)展，如拉丁語和日耳曼語；部份是由于民族的融合和混合，如英語；部份是由于方言經(jīng)過經(jīng)濟集中和政治集中而集中為一個統(tǒng)一的民族語言。斯大林則把方言定性為“低級”，從屬于“高級”的“統(tǒng)一的民族語言”?？梢婑R克思承認必須有統(tǒng)一的民族語言作為高級形式，而作為低級形式的方言則從屬于高級形式。[20]由上引文字可見，無論依循傳統(tǒng)中國文化的進路，還是依循馬列主張，殊途同歸，粵語文學的命運最終都是一樣。小結(jié)我們可以從廖恩燾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總結(jié)出幾點方言文學創(chuàng)作者的文化策略：（1）作者充分掌握粵語的語言藝術(shù)（方言詞匯、比喻、諧音、歇后語等）；（2）但更加重要的是，作者在“古典”中國文學方面要有相當造詣，仿佛不如此不足以獲得“文壇”的承認；（3）作者往往把粵語詞匯運用于“古典”中國文學作品內(nèi)，并不改變“古典”中國文學的體裁；（4）“古典”中國文學代表“雅”“正”，粵語文學只能寄命于“諧”“俗”，或因政治需要而暫時立足?！缎律韴蟆穼谧骷医鹑?948年抄錄胡漢民的粵語詠史詩，已見上文引述。但金人有一段說明，極其值得玩味，也很能夠支持本章的論點。[21]胡展堂先生《不匱室詩鈔》，如皋冒鶴亭評為“如干將莫邪之出匣”。惟展堂先生能用粵語入詩，世人多未知之，近閱舊書刊，得其少作詠史八首。仿《嶺南即事》體，語妙一時，而婦孺可解。惜易大廠居士等為胡刊詩，不敢收入集中也。沐手抄之，以實新趣。為何易大廠等編纂胡漢民詩作時，“不敢”收錄胡的粵語詩？難道是因為顧炎武的警告在前？所以，招子庸不止于“諧詞”和“妙聯(lián)”，而必須能夠?qū)懗鲎屩袊娜耸卓系慕w詩。[22]胡漢民也不僅只有粵語詠史詩，而有其《不匱室詩集》。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