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是我的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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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常人的眼里，步雨青其實什么都不缺：誠實關懷的丈夫，乖巧伶俐的女兒，再加上一份不管從收入還是社會地位而言都算不錯的職業(yè)。作為女人，貌似是該得志了。然而，除了記者的身份之外，步雨青偏偏還有一個“要命”的畫家“頭銜”，正是這種天生的藝術家氣質，才使她做出了徒步考察長江的“瘋狂”舉動。當然，第一個“受害者”自然是丈夫賈千里。

2022年初秋，我踏入了長江虎跳峽邊山坡上的步雨青畫室。本以為做出如此驚人之舉的一對夫婦，要么不食人間煙火般仙風透骨、玉樹臨風；要么身形體態(tài)異于常人般健碩、壯實，可他們的普遍――甚至可說“纖弱”卻讓我著實大吃了一驚。這真的是“20年理想、10年打定、4年4走長江，徒步穿越800里無人區(qū)，行程3萬6千里”的傳奇夫婦嗎?

步雨青說：從長江考察終止后，兩個人的身體就幾乎徹底垮了。

為了一個近乎天真的理想，以生命作賭，步雨青、賈千里夫婦不為征服什么或證明什么，常人眼中的“瘋狂”也好，“奇跡”也好，在他們看來都不過是平常的順勢而為。對他們而言，這一段艱苦坎坷的體驗縱然精彩，更重要的是，見證和錘煉了他們彼此相濡以沫的生死愛情……

給自己出了個天大的難題

讓步雨青和賈千里述說他們的相識相戀貌似是件困難的事，甚至讓他們切當回憶結婚成家的日期也只能模糊地界定在1986年或1987年之間。并非他們漠視生命中這一理應銘刻的片斷，他們更為在乎的，是流水一般的日子中彼此相扶相攜的溫馨。

最初的長江情緣結于一次普遍的采訪。1987年夏天，步雨青到了麗江，工作之余起了到虎跳峽走走的念頭。那時還沒有馬路，途中路過一個采石場，場長聽說后死活不讓她進去，說死的人太多了。步雨青外觀妥協(xié)了，可其次天5點多，她就靜靜帶了手電筒上路了，一路磕磕絆絆，天亮后回望來路，自己都嚇了一跳。長江壯闊的風景給了步雨青最好的回報，邊走邊看中，一個念頭逐漸地形成了：用手中的畫筆，描摹長江的全貌。

回去后一說，丈夫賈千里笑呵呵地拍拍妻子的肩：又做夢了。親友們的眼睛卻發(fā)直了，步雨青是不是發(fā)神經。步雨青咬了咬牙，暫時放棄了。可她知道，心中夢想的火苗一旦點燃，終有一天會激情地燃燒，她會等待，而且將一向等待。接下來幾年，她開頭悄悄地籌集資金，制訂籌劃。賈千里看在眼里，他最了解妻子執(zhí)拗的性格，作為軍人，他并不懼怕任何困難和危害，讓他一向放心不下的，是妻子羸弱的身體能否承受千里萬里艱苦的長途跋涉。他照舊盡一切可能去消去步雨青的冒險念頭，而同時自己也在靜靜地做著打定。

一個偶然的機遇，步雨青采訪時熟悉了云天化的董事長李新華，這位能干的青年企業(yè)家被步雨青的精神所感動，在他的支持下，步雨青的異想天開終究得到最根本的經濟保證。此后10多年，兩人見面不多，友情卻深厚而綿長。

步雨青立刻向單位請了長假，期間不拿1分錢的工資，父母知道勸不回女兒，捧上了大半輩子攢下的5萬元積蓄，經濟不充裕的弟妹也送上了三四萬元的資助。丈夫賈千里扳著妻子的肩開玩笑地說：這次我可要陪著你做“真千里”了。

終究要啟程了，在機場，望著父母臂彎中年幼的女兒丹丹，步雨青的淚水奪眶而出……

“你們確定是尋寶的”

1996年7月12日，步雨青賈千里夫婦從昆明飛往重慶，又從重慶乘船到達上海，將起點定在入?？冢_頭了溯江而上的萬里徒步大考察。全長6300多公里的長江，他們將用自己的雙腳一步一步地丈量一遍，完成一次前所未有的壯舉，天高水闊，一股豪情從夫婦倆心中升騰而起。

真正踏上行程，他們才知道所面對的挑戰(zhàn)是多么巨大，沿江的路途曲里拐彎，起伏跌宕，而且好多地方是斷頭路，看看很短一段距離，卻要繞行個大半天。更多的時候，他們務必用隨身攜刀的長刀替自己開出一條通道，以前在書本上讀過的“披荊斬棘”、“跋山涉水”算是有了最切膚的體驗。往往是一天走不了幾十里，晚上休息時渾身散了架似的疼痛，要命的是兩人還得徹夜輪替值班，以防野獸的突然伏擊。賈千里總是擔當?shù)谝簧诘娜蝿眨葎诶哿艘惶斓钠拮酉刃菹蛄?，他才半夜睡去，天快亮時再將妻子換回去睡一會兒。

身體上的磨煉相對于面臨的各種不成測危害，還算不了什么。捕獵的機關、餓獸的尾隨、蟲叮蚊咬的病菌侵襲、突發(fā)的山洪和泥石流，山崖峭壁間的偶然失足……稍一疏忽都可能送掉性命。有一次過山崖時，一塊大石擦著兩人的耳際嘯滾而下，砸在地上形成一個極大的深坑，把兩人嚇得面面相覷，幾乎連再走下去的士氣都沒有了。

風塵仆仆的一路上，素不相識的目生人給他們的支持和關愛往往令他們感動。在湖北，一位退休劉姓老人送給他們一塊1米寬2米長的白布，上書“走長江”3個紅字。之后，這面小小的旗幟便成了他們的標志，徒步考察的幾年里，上面簽滿了多數(shù)支持者的姓名，成了他們最為貴重的紀念品之一。在四川的一個小山村，投宿時已很晚了，一個花白頭發(fā)的老太太看到推門而入的他們，表情寧靜地問：你們回來了，吃飯了沒有。當聽說還沒吃時，她起身東摸西摸了一陣，然后推門出去了。一會兒，老太太帶了兒媳婦回來，端著一碗米、一撮面條和兩個雞蛋開頭煮飯。后來他們才知，食物是借了好幾家才湊齊的。說起這段往事，夫妻倆眼里照舊濕濕的。

也有引起誤會的時候，有時投宿的時間晚了，大量人家怎么敲都不敢開門；有的地方會圍攏一群人對他們反復盤查；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為了儉約經費，夫妻倆常選擇最低廉的小店，可遞上證件卻往往招來警察，由于沒人相信記者會住這種小店。有一次路上還察覺一個騎摩托的小伙長時間跟蹤，結果忍不住截下他一問，才知是與人打賭，不信天下會有徒步走長江的傻瓜。最好玩的是一個老農，跟他們走了一段路后，趕上來塞給他們2元錢，憐憫地說：你們約莫沒錢了，還是坐車去縣城吧。聽說兩人是畫畫的，怎么都不信，推測說：你們確定是尋寶的吧!

步雨青報告記者：老農說得太對了，我們是尋寶，那是一種精神上的寶物。

走過了一山又一川

1997年3月，稍事休整后，步雨青和賈千里又來到重慶，籌劃完成金沙江2308公里的考察。

較之于長江中下游，這段路程的危害急劇增大。那一天他們遇到一條很深的水溝，從早上走到天黑，都找不到可以渡河的地方，賈千里用繩子纏腰，步雨青在岸上拉著，一下水，湍急的流水就幾乎把賈千里沖走。在德欽羊拉鄉(xiāng)，路被崇山峻嶺隔斷，務必渡過江才能持續(xù)前行，正是洪水泛濫的季節(jié)，步雨青計劃通過溜索過江，可當晚有人報告他們，溜索上才勒死個人，沒手段只好求助船工，可船工卻無論出多少錢都不干，說前兩天德國皮劃艇漂流隊才被江水沖走，三人死了兩個，這種時候別說人，神仙也不敢冒險?？山洸蛔》蚱迋z的死纏硬磨，老船工最終被壓服了。當他們穿越萬千頃波濤到達對岸時，在全鄉(xiāng)引起了轟動。

探險的一路上兩人之間也有觀法不合的時候，步雨青說，兩人幾乎是吵一路走一路過了全程的，大量時候是為了選擇路線，也有是對所攝風景理解不同或為了搶拍美景互奪相機。往往是吵完后各走各的，誰也不理誰，當然身影留存在彼此視線之內。路走了一段又一段，架吵了一次又一次，有時火上來后賈千里賭氣說要回去，可結果認輸?shù)囊部偸撬?。而兩個人的感情卻在爭吵中越吵越近、越吵越濃。

有一次，在險峻的長江其次彎。他們被困在了懸崖上，那是一堵直立的峭壁，夫婦倆從早上爬到入夜，實在是沒路了，手無抓處，腳無踩地，步雨青連石縫都拉不住了。沒有手段之下，賈千里讓妻子找了塊稍平坦的地方坐下，自己順著巖石持續(xù)探路，拐了一個彎，步雨青就看不到丈夫的背影了，喊了幾聲，老賈的聲音從腳底下隱隱傳來。天已經黑了，山風呼呼直響，不停地有滾石從山頂轟隆隆落下。步雨青側著耳朵細心傾聽，生怕丈夫有什么不測，慌張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心里一遍遍自責，就由于自己的任性，才會讓心愛的丈夫面臨這一個又一個絕境。那次，當山民們打著電筒將他們救出時，步雨青緊緊地摟著丈夫，貌似一松手，賈千里就會消散。

步雨青有風濕病，在藏北高原，有時一天要過好幾個支流，都是從雪山上化下來的冰水，一碰，刀子一般割人肌膚，每遇這種時候，賈千里都不由分說地將妻子往背上一背。伏在丈夫的背上，感覺著他的顫抖、晃動，聽著他唏噓的抽氣聲，步雨青好幾次都憂傷、感動得想放聲痛哭。

步雨青報告記者，賈千里對她，不止是有夫妻之情，更有一種她一輩子都報答不了的恩。

遙遠雪域的夢魂和情思

1999年10月，步雨青和賈千里從曲麻菜開頭，打定向長江源頭發(fā)起結果的沖刺。他們備足了3個多月的糧食，中間要穿越通天河800里無人區(qū)，沱沱河400里無人區(qū)，絕大片面時間務必自我生存。

這里的海拔已在4000米以上，最低氣溫是零下40多度，還務必面對可怕的高原缺氧回響。啟程后沒多久，兩人就先后病倒了，先是發(fā)燒，后是頭痛得像裂開，接下來眼皮也腫得看不見東西。這一路可以說是一點點挪過去的。19天之后，兩人終究來到了不凍泉。不凍泉自然養(yǎng)護站的同志一看兩人的身體狀況，強行將他們架到了格爾木醫(yī)院舉行治療。兩人開出了成箱的青霉素、先鋒霉素向體內灌注，幾天下來，兩人呼出來的氣和排出的尿，都帶有猛烈的藥味。醫(yī)生們會診后神情肅穆地報告他們：“你們連走路都不行，更別說去無人區(qū)了。”更糟的是，賈千里的扁桃體也開頭嚴重化膿，而此時，天氣預報近日會有大風雪。

一切都預示放棄。步雨青和賈千里想想來一趟不輕易，一再權衡后，他們謝絕一切挽留，漫天飛雪中，彼此攙扶著又艱苦踏上了前進的路途。隨行的司機讓他們上車避一下，可步雨青卻沒有領情。約莫是她的精神感動了上蒼，步雨青和賈千里的病不幾日竟奇跡般地好轉了。

越走風雪越大，越走氣溫越低，不戴口罩受不了，戴上口罩連忙又凍得硬邦邦，取都取不下來。晚上睡帳篷里，鼻子阻塞了，張口一呼吸，瀕臨衰竭的肺里連忙裂開似的疼痛，有時痛苦得真想把胸膛撕拉開透透氣。早上起床后到河里提水，步雨青順便洗了洗口罩，結果往回走了10來米，手就粘在桶上取不下來，桶里的水已結成冰，口罩凍得像石塊。賈千里加緊用雪幫著搓揉，費了好大勁才把步雨青的手從水桶上“補救”下來。

早上鉆出帳篷時，常會看到周邊雪地上有一圈一圈狼的蹤跡，有時走著走著，會在雪地上看到分不清頭尾的黑乎乎動物往雪堆里鉆。猝不及防間與狼、熊等野獸碰個面對面也是常事。

沖刺源頭的時候，又遇到一個難題，有兩條路線可以選擇，經過取舍，兩人抉擇經由6621米的各拉丹東翻山去正源。第一天從早到晚只走了9公里，一路上不時可見凍斃的牦牛、羊等動物尸體。折騰了10來天，終究到達各拉丹東山腳，步雨青一不提防，掉進了冰洞，等拉上來時，全身都是冰，片刻功夫，人就暈過去了。這條路是再也走不過了，沒手段，只有重新撤回雁石坪。

從另一條線沿著沱沱河沖刺源頭，要翻過幾座山，然后從冰河河面上過，危害性更大，迄今為止，還沒人在這樣的天氣走到源頭的。隨行的幾個向導都打了退堂鼓。步雨青說：都到這地步了，哪怕只剩下我一個，爬也要爬到長江源頭。

1999年12月6日北京時間2點10分，步雨青賈千里夫婦終究到達姜古迪如冰川，把紅旗插在了長江源頭的出水口。12月4日是女兒丹丹的12歲生日，步雨青用純凈的雪在地上堆砌出一個半人高的雙層生日蛋糕，用紅色塑料紙片剪了幾點紅花裝飾在四周，賈千里用手描畫了“祝女兒生日喜悅”幾個字，在遙遠而高高的雪山上，向女兒送去宏偉父母的深情祝愿。

步雨青賈千里忘情地相擁著，望著腳下的茫茫雪山，望著涓涓細流般的長江源頭水，兩人的眼睛潤濕了……

生命深處永遠的夢魂

步雨青賈千里夫婦的壯舉感動了大量人。世博會期間，云南省有關部門批準立項并投資30多萬元，在虎跳峽邊的崇山峻嶺間修建了“步雨青畫室”，展出了400多張巨幅照片和20多幅寫生，引起巨大轟動。

英雄卻在這時病倒了。

由于沒有閱歷，步雨青夫婦登峰告成后直接回到了云南，從6600多米一下回到1800米的海拔，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