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徭役的起止年齡和服役時間

秦漢徭役的起止年齡和服役時間傅和傅籍所謂役齡，即成年男子服徭役與兵役的始役和止役年齡；而役期，則為成年男子一生中應(yīng)服徭役與兵役的年齡段。由于服徭役與兵役，都屬于“役”，都是成年男子所承擔(dān)的，故在役齡與役期方面二者是一致的。既然只有成年男子才能承擔(dān)徭役與兵役，則男子一旦成年，就需要登記名冊，以為征發(fā)徭役與兵役的依據(jù)。史籍稱登記服役的名冊叫“傅”或“傅籍”?！稘h書?高帝紀(jì)》二年（公元前205年），顏師古注“老弱未傅者”句時云：“傅，著也，言著名籍，給公家徭役也?！币虼酥?，始役的年齡就叫“傅年”，即開始登記服役名冊的年齡；有關(guān)服役者登記名籍的法律就叫《傅律》云夢秦簡中已有此律名。反之，止役的年齡，就叫做“老”，又稱為“老免”，因為達(dá)到了“老”的年齡標(biāo)準(zhǔn)就可免除徭役與兵役，《漢律》、《漢儀注》及《漢舊儀》等，均有何時為“老”或“老免”的說法。因此，要明白役期的長短，必先知役齡的起止。役齡和役期的秦制究竟多少歲為“傅年”即始役年齡呢？由于史籍缺乏關(guān)于秦時傅年的記載，前人往往據(jù)漢制以推斷秦制。最早這樣作的，就是劉宋人裴骃?！妒酚?項羽本紀(jì)》載漢之二年，“漢王..至滎陽，諸敗軍皆會，蕭何亦發(fā)關(guān)中老弱未傅悉詣滎陽?！迸狍S《集解》引孟康曰：“古者二十而傅，三年耕有一年儲，故二十三年而后役之。”又引如淳曰：“《律》：'年二十三傅之疇官，各從其父疇內(nèi)學(xué)之，高不滿六尺二寸以下為罷癃’?！稘h儀注》：'民年二十三為正，一歲為衛(wèi)士，一歲為材官、騎士、習(xí)射御、騎馳、戰(zhàn)陣?！衷唬?年五十六衰老，乃得免為庶民，就田里。'今老、弱未嘗傅者，皆發(fā)之，未二十三為弱，過五十六為老?！庇捎谶@里出現(xiàn)了“二十而傅”與“年二十三傅之疇官”兩個傅年標(biāo)準(zhǔn)，于是裴骃就認(rèn)為漢時的傅年標(biāo)準(zhǔn)是二十歲與二十三歲，并引此去解釋漢二年的“老弱未傅者”之“傅”按此時，漢制尚未建立，漢二年的“未傅者”是按秦制而言的。因此，裴骃之意，無異于是以漢制去推斷秦制。后世之言秦漢始役年齡者，多從裴氏此注。然而，裴氏之注，實有可疑。以三國時人孟康之注來說，“古者二十而傅”，究竟是指何時，并不明確。以如淳之注而言，所引《漢律》及《漢儀注》，均非漢二年時所有，無以證明漢二年以前的制度。退一步來說，即使二人所說都是漢初之制，也無以確證秦制也必然如此。因此，秦和漢初的傅年標(biāo)準(zhǔn)仍是一個疑問。云夢秦簡的出土，為我們提供了解決這一疑團(tuán)的確證。秦簡《傅律》規(guī)定：“匿敖童，及占癃不審，典、老贖耐?！庇忠?guī)定：“百姓不當(dāng)老，至老時不用請，敢為詐偽者，貲二甲；典、老弗告，貲各一甲；伍人，戶一盾，皆遷之?！边@里既講到了隱匿敖童、申報廢疾不確實、百姓年未及老而請求老免以及其他弄虛作假的情況，假如不是登記服役名冊，又何至如此呢？因此，《傅律》確為關(guān)于登記服役者名冊的法律，而且已有何時始傅、何時為老以及如何為廢疾等規(guī)定，只因律文不全，未能知其詳而已。特別可貴的是，秦簡《編年紀(jì)》為我們提供了一個何時始傅的實例?！毒幠昙o(jì)》云：“四十五年，攻大野王。十二月甲午雞鳴時，喜產(chǎn)?！庇衷疲骸敖裨?，喜傅?！蔽覀冎溃毒幠昙o(jì)》記載了上起秦昭王元年（公元前206年）下迄秦始皇三十年（公元前217年）共九十年間的秦國軍政大事，也附載了該墓墓主名叫喜的人的父母的死年、弟妹和子女的生年以及喜本人從出生到登記服役及從軍為吏的簡單情況。這里的“四十五年”，即秦昭王四十五年（公元前262年）；“十二月甲午雞鳴時喜產(chǎn)”，即昭王四十五年的第三個月（因為秦以十月為歲首）甲午日丑時喜出生；“今元年喜傅”，即秦王政元年（公元前246年）喜開始在服役名冊上登記。果然“喜傅”之后第二年即秦王政三年，“卷軍。八月，喜揄史”。大約是喜參加了在卷的戰(zhàn)役，故這年年底就進(jìn)用為史；秦王政四年初，“喜口安陸□史”；“六年四月，為安陸令史”；“七年正月甲寅，鄢令史”“十二年四月癸丑，喜治獄鄢”；“十三年，從軍”；“十五年，從平陽軍”。即自從“今元年喜傅”之后，緊接著就服兵役、為吏、為令史、治獄，接著又“從軍”，進(jìn)一步確證“傅”，就是在服役名冊上登記。既然喜生于秦昭王四十五年十二月甲子，傅籍于秦王政元年，從昭王四十五年十二月到秦王政元年十二月為十六年。假如傅籍于秦王政元年十二月前，則喜傅籍之時已滿十五周歲，進(jìn)入了十六歲。只有傅籍于秦王政元年十二月以后，才算滿了十六歲。由于喜傅籍的月份不明，尚不能確定他究竟是在年滿十五周歲時傅籍的，還是在十六周歲時傅籍的。不過，有一點卻是肯定無疑的，即秦時的傅年標(biāo)準(zhǔn)，既非二十歲，更非二十三歲，而是十五歲或十六歲。如果再結(jié)合文獻(xiàn)記載去考察，我們就可以確定喜傅的年齡應(yīng)為十五周歲而非十六歲。《史記?白起列傳》載秦昭王四十七年白起攻趙，困趙軍于長平，趙軍堅守“以待救至”。于是昭王“自之河內(nèi)”，“發(fā)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絕趙救及糧食”。過去總認(rèn)為這是特例，不能作為十五歲成年之證，今結(jié)合秦簡《編年紀(jì)》來看，知其并非偶然。又《史記?項羽本紀(jì)》載羽攻外黃，久不下，及其“已降，項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詣城東，欲坑之?！逼渌元毩钅凶幽晔逡陨险?，也應(yīng)與男子十五成丁有關(guān)。更有班昭《為兄超求代疏》云：“妾竊聞古者十五受兵，六十還之?！雹儇M不更證明十五歲成丁嗎？秦簡《內(nèi)史雜律》有“除佐必當(dāng)壯以上，毋除士伍新傅”的規(guī)定，這也足以證明“新傅”者即剛在名籍上登記服役者，尚非壯年，同十五歲傅的情況正合。把這一系列情況綜合起來考察，就益知秦昭王發(fā)男子十五歲以上從軍的作法，正是秦時以十五歲成丁服役之制決定的。故秦之傅年為十五歲而非二十歲及二十三歲。役齡和役期的漢制事實證明，漢初之制也同秦制相同。許慎《說文解字?貝部》引《漢律》云：“民不徭，貲錢二十二?！奔床环嬉鄣娜?，每年出貲錢二十二錢。而服徭役與不服徭役，是以年齡的大小為準(zhǔn)繩的。故段玉裁注曰：“二十二當(dāng)作二十三。《漢儀注》曰：'七歲至十四，出口錢人二十，以供天子。至武帝時，又口加三錢，以供車騎馬。'《論衡?謝短篇》曰：'七歲頭錢二十三’，亦謂此也。然則民不徭者，謂七歲至十四歲；貲錢二十三者，口錢二十并武帝所加三錢也?！薄度鬂h文》卷九六。這是說漢代出口錢的年齡標(biāo)準(zhǔn)為七歲至十四歲，而這些人是不服徭役的人；又十五歲為納算賦者的年齡起點，《漢書?高帝紀(jì)》注引《漢儀注》“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語可證，然則納算賦者，即為成年人，也就是應(yīng)服徭役的人。何況算賦，本與軍賦及軍需用品有關(guān)，益知納算賦者為成年人。由此可見，十四歲以下為未成年、不服徭役，十五歲以上為成年、服徭役，這種賦年與役年的一致確系漢制。正因為漢初以十五歲為傅年即始役年齡起點，故惠帝之所以規(guī)定“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①，也是十五歲成年之制的反映；吳王劉濞之所以自己“年六十二，身自將”和令十四歲的少子“為士卒先”，為的是樹立一個“諸年上與寡人同、下與少子等，皆發(fā)”的年齡上、下界限，以利于多征兵②，同樣反映出十四歲以下為未成年者的上限。至于居延漢簡中，一方面有“大昌不更李惲年十六”③、“昭武騎士并延里■憲十四”④及“葆鸞鳥憲眾里上造雇收年十五”⑤等簡文，另一方面又不乏稱十五歲以上為“大男'、“大女”的例證。所有這些，都表明漢初以十五歲為“傅年”即始役年齡的起點，這就更可以反證秦時的傅年標(biāo)準(zhǔn)也是十五歲。然則，始役年齡的起點又如何由十五而傅變成了二十而傅與二十三而傅的呢？《漢書?景帝紀(jì)》謂景帝“二年冬十二月，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又《鹽鐵論?未通》云：“今陛下哀憐百姓，寬力役之政，二十三始傅，五十六而免，所以輔耆壯而息老艾也。”由此可見，秦和漢初的十五而傅之制，至景帝二年（公元前155年）變成了二十始傅，至昭帝時而變?yōu)槎几?。從此遂成定制，至東漢而無變異。景帝、昭帝先后改變傅年標(biāo)準(zhǔn)以后，而征收口錢、算賦的年齡規(guī)定卻未變，從而使本來一致的賦年與役年，出現(xiàn)了差異。至于止役年齡即老免標(biāo)準(zhǔn)，據(jù)前引班昭的《為兄超求代疏》所云，為六十退伍；據(jù)前引《漢儀注》，為五十六歲，因為五十六歲以后不納算賦，表明已不服役，且同“年五十六為老，乃得免為庶民，就田里”的話一致；《鹽鐵論?未通》所云，也證明這一點。這就是說，秦漢的老免年齡有兩種。何以會有此差異呢？據(jù)衛(wèi)宏《漢官舊儀》云：“男子賜爵一級以上，有罪以減，五十六免；無爵為士伍，年六十乃免老?！庇纱丝梢?，五十六歲老免與六十老免，是針對不同情況的不同規(guī)定，有爵一級以上者，五十六歲老免；反之，無爵者一律六十老免。明白了秦漢傅年與老年的年齡標(biāo)準(zhǔn)，就可以計算出每個成年男子一生中應(yīng)服徭役的年齡段。秦和漢初，十五始役，無爵者六十老免，則一生應(yīng)服四十五年更役；至于固定的為正卒一歲與屯戍一歲的兵役，也必須在此年齡段內(nèi)完成，秦和漢初徭役的殘酷性可以想見！景帝改為二十始傅，以無爵者來說，一生中應(yīng)服四十年“更役”。昭帝以后，又減為一生服“更役”三十七年。如果是有爵者，則只服三十四年“更役”。因此，傅年的提高與有爵者老免年齡的下降，實為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