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胡塞尼的《追風箏的人》和《燦爛千陽》

#/14回屬于自己的愛，也是作為一個主子對仆人的尊嚴?？Σ紶栆荒暌欢鹊娘L箏大會再次到來。幸運的阿米爾，在哈桑的幫助下贏得了風箏大賽的殊榮，爸爸也終于破天荒地，在看臺上為哈米爾鼓掌。除了戰(zhàn)勝所有的風箏選手，割斷他們的風箏線，讓他們的風箏墜落，贏得風箏大賽的冠軍，如果能夠揀到亞軍墜落的風箏，那么，就會獲得完整的勝利。當哈桑好不容易追到那只藍風箏，卻被阿塞夫侮辱強暴時，躲在一旁的阿米爾選擇了逃離。哈桑為了小主人，選擇了沉默，獨自承受著來自身心的煎熬。由于哈米爾的逃避心理，他萌生了讓哈桑離開莊園的想法，把自己的手表放到哈桑床鋪上，以此來證明哈桑是個盜竊犯。哈桑違心的承認，無語的委屈，讀著讓你不能忍受。堅守著真誠與善良的哈桑，用他的忠誠對待他的朋友主人。哪怕阿米爾讓他吃掉泥巴他也會做的，怎么會拿主人朋友的東西？最終自尊的哈桑父子選擇了離開。阿米爾在父親病逝，從美國返老家時，突然發(fā)現(xiàn)哈桑竟然與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他了解到父親的雙重性格，善良與錯誤，深知父親最深的痛，阿米爾是父親的陽光環(huán)，哈桑卻生活在陰影中——哈拉米（私生子）。于是，哈米爾開始了對自己的救贖。能夠拯救自己心靈的只有自己?！吧挝绲尿滉栒赵诓ü怍贼缘乃嫔希瑪?shù)十艘輕舟在和風的吹拂中漂行。我抬起頭，望見兩只紅色的風箏，帶著長長的藍色尾巴，在天空中冉冉升起。它們舞動著，飛越公園西邊的樹林，飛越風車，并排飄浮著，如同一雙眼睛俯視著舊金山，”此刻，哈桑的聲音響起：為你，千千萬萬遍。哈桑，那個兔唇的哈桑，那個追風箏的哈拉米?！捌街辈⑶也粍蚍Q的雙肩；暗淡無光的頭發(fā)；一雙憂郁的眼睛靠得很近，人們或許認為她是斗雞眼。她的皮膚粗糙，長著斑點的臉上看上去有些呆滯。她覺得她天庭太寬，下巴太尖，嘴唇太薄。這張臉給人整體的感覺就是一張長長的三角臉，有點像獵犬。”這是《燦爛千陽》中瑪麗雅姆的描寫。在她自己看來，由平平無奇的五官構成的這張臉，雖然總體來說不漂亮，但非常奇怪的是，它看上去并不讓人產生不快的感覺。五歲時，瑪麗雅姆第一次聽到“哈拉米”這個詞。那是她媽媽責罵她的時候說，被形容成，再好也只不過是一個擦得干凈的“痰盂”的瑪麗雅姆。媽媽娜娜曾兩次對她說：“就像指南針總是指向北方一樣，男人怪罪的手指總是指向女人，你要記住這句話，瑪麗雅姆?！贝髦肮住辨i鏈的她，由父親包辦婚姻，十五歲嫁給了大她幾十歲的鞋匠。她開始喜歡戴布卡，因為不用擔心，人們看穿她過去那些恥辱的秘密，那真是一個婦女戴上布卡才能感到安心的國家。而家庭的拳頭一次次打向她的頭顱，門牙被丈夫打掉，經歷六次流產……作為女人，作為人的本能的最后忍耐，最終，她殺死了丈夫，然后充滿安寧地走向死亡。“人們數(shù)不清她的屋頂上有多少皎潔的明月，也數(shù)不清她的墻壁之后那一千個燦爛的太陽?！边@是作家借著波斯詩人塞依伯歌頌喀布爾的詩送給女人的祝福，并作為書名。千個燦爛的太陽就是送個書中其中的瑪麗亞姆。她當屬一份燦爛，一份飽經滄桑，滿是瘡痍的燦爛。兩個“哈拉米”，你會有一個更大的發(fā)現(xiàn)，“風箏”與“千陽”成為牽動人們心弦。就風箏來說，象征阿米爾與哈桑友誼甚至兄弟親情，以及后來因追風箏所引起的背叛。千陽的那端，系著瑪麗雅姆的夢。原來，“風箏”和“千陽”都象征著皎皎易污的純潔，和需要努力追尋的美好。兩個“哈拉米”，飽受著貧窮、戰(zhàn)爭和被奴役的折磨。猛然明白：風箏、千陽，為你，千千萬萬遍，呼喚的是，人類相同的親情、友情、愛情，正直、善良、誠實這些人性美好的東西，用忠誠與執(zhí)著連接著。為這，哈桑遭受強暴、瑪麗遭受苦難，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讀著兩個“哈拉米”的故事，經常淚水打濕眼眶，跟著他們難過、傷心、絕望而又充滿期望，與此同時，也不停地洗滌自己的浮躁與埋怨。身為女性、身為教師、身為人母，時至今日，周遭和平、祥和，自然正直、善良、平等、誠實伴隨于我。對比他們，幾乎和我生活在同一個世紀的他們，總有一種慶幸之感，盡管我們這個民族還有許多地方要修正。覺悟中，感謝閱讀，心中也有了一個風箏，也有了一個成為隱喻人格中不可缺少的，心中希望的燦爛千陽。那屬于同一丈夫的她倆《燦爛千陽》兩個主角中，一位是瑪麗雅姆外，還有一位叫萊拉。一個不諳世事卻被世事?lián)舻?，一個憧憬著美好卻被戰(zhàn)亂宣判“死緩”；一個希望融入父親家庭那溫馨的氛圍，一個曾被真誠的好友眾星捧月；一個膽怯到懦弱，一個卻活潑自信……然而，相同的，都只能無奈地每日看著共同的丈夫拉希德那丑惡的嘴臉，殘暴惡劣、大她倆四五十歲的喀布爾鞋匠。沒有忘記《燦爛千陽》中這樣的細節(jié)，蘇聯(lián)入侵阿富汗（1979－1989），萊拉的兩個哥哥死于保國戰(zhàn)爭，但她的爸爸說，不管人們對共產黨怎么看，那可是阿富汗婦女難得的好時代。是啊，盡管那么一段“被占有”的日子，女人還可以化點兒妝，還可以走上街頭?？商K聯(lián)被趕出之后，內戰(zhàn)更加糟糕，炸彈動不動就飛到家里來。曾經美麗的林陰道遍布廢墟。萊拉的父母和兄弟在轟炸中離開了她，剩她一個人孤零零活在喀布爾。生計所迫，下嫁保守派伊斯蘭教徒拉希德，正趕上塔里班得勢，丈夫的霸道得到大環(huán)境的支持，奉行原教旨主義的塔里班明令禁止婦女在街上閑逛，任何情況下不得露出面孔，體育館成了表演極刑的場地?！安伎ā笔悄欠N把伊斯蘭婦女從頭裹到腳，隔著一層網狀屏障看世界的外罩。外人總愛想象——必須戴著布卡出行的婦女是多么不幸，但萊拉卻在丈夫命令她帶上的布卡后，感到舒適。只是她戴“布卡”和瑪麗雅姆目的不同的是，這樣，她就不會被曾經對她寄予厚望的老師、熟人認出來，無須讓他們看到，她的那些遠大的抱負，都已經煙消云散而露出的驚奇、憐憫或高興的眼神?！澳憔陀X得自己很聰明，讀過很多書和詩歌，”她的老鞋匠丈夫對她說，“你所有這些才華有什么用呢？你不用流落街頭，靠的是我還是你的才華？”面對拳頭與苦難，再美的詩句，再大的才華又有什么用？這是她的那個大他幾十歲的丈夫責罵她時說的。讀著就像一個魚刺扎在喉嚨。流落街頭的女孩就意味著被強奸和被殺害。萊拉的生活中曾經兩次燃起希望，一次是準備和父母以難民身份去美國，但在出發(fā)前，一枚炮彈落到他們家；一次她準備逃離暴戾的丈夫，但在車站她被塔里班扣住了，因為，婦女不能在沒有男性親戚的陪同下出行。正義不能得到聲張，當?shù)氐姆芍槐Ｕ夏腥说臋嘁妫R拉被遣送回家后，又遭到更為嚴酷的家庭暴力。胡塞尼一次次把希望按下去，雖然殘忍，但卻更接近現(xiàn)實。阿富汗在全世界有200萬難民，但全國人口大約有2800萬，留在戰(zhàn)火中的才是大多數(shù)。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的報告顯示，阿富汗還是5歲以下的嬰兒及產婦的死亡率最高的國家之一。25％的兒童在5歲之前死亡。每天有50個婦女死于懷孕相關的并發(fā)癥。小說中，萊拉就是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進行剖腹產的。在那個家庭，決定婦女地位的是繁殖能力，瑪利雅姆沒有孩子，再加上難看，丈夫對她就像對待一塊抹布。正如丈夫形容的，她好比一輛伏爾加，而對剛剛嫁給她的萊拉，她說，好比一輛奔馳。可但當奔馳不再新鮮，而且逃離他的時候，他還不是拳腳相加，甚至要置萊拉于死地？！讀她倆，就是在閱讀災難中的阿富汗，一個痛苦的縮影，一抹在幸福中隱隱發(fā)痛，遏制不住的陰霾，一場持續(xù)三十年之久，硝煙滾滾苦痛夾雜的悲慘。不過，“她想起過去那些夏夜，她和娜娜睡在泥屋平坦的屋頂上，看著古爾德曼村上空皎潔的月亮；那些夜晚很熱，襯衣就像粘在窗戶上的濕樹葉一樣緊貼在她們胸前。”她們還可以不斷咀嚼《古蘭經》，慘淡的現(xiàn)實割不斷她們對美好的向往，她們的眼前不再是灰色，那靜謐安詳?shù)男℃?zhèn)上有她們心中的燦爛千陽。于是在閱讀中你會讀到他們彼此的理解、支撐。深深感受到，她們被同一個丈夫的鞭子狠狠地拴住，卻筑起了非凡的友誼；她們，在苦痛與顛沛流離交織的年代、像母女般相濡以沫，用彼此的信任和支持、忍受著永無休止的家庭暴力、和永無止境的戰(zhàn)亂，槍炮擊不碎她們對美好的向往，巴基斯坦上空的云，能掀開她們心中的日月?，旣愌拍穫?，彼此扶持，協(xié)力抗爭；萊拉們，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心中卻有卡車的重量……因為，她們就是燦爛千陽！這燦爛千陽，在我們這一切都商品化了的時代，還能有她的地位嗎？那遙遠的象征，是否，也是我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價值取向？生活在自己的國度，我們不也聽到過“婦女能頂半邊天”嗎？然而，女性地位真正提高了多少？就業(yè)、職場、選舉等，君不見，那些沿襲的“骨子里的大男人”世界也還是存在的。讀了她們，看到女性的燦爛千陽，我充滿美好，因為我看到，阿富汗女人帶給我們女人的力量。也許兩個阿拉米凸顯的精神、心靈和靈魂之光，正是對我，也應是對我們女性最好的人生啟示吧。那些獲得救贖的人物“但我會迎接它，張開雙臂。因為每逢春天到來，它總是每次融化一片雪花；而也許我剛剛看到的，正是第一片雪花的融化。我追。一個成年人在一群尖叫的孩子中奔跑。但我不在乎。我追，風拂過我的臉龐，我唇上掛著一個像潘杰希爾峽谷那樣大大的微笑。我追。”這是《追風箏的人》的結尾。書的后半段寫的，是主人公阿米爾心靈的救贖。他認為自己是罪人，因而渴望被懲罰。他曾渴望被哈桑懲罰，但哈桑只會繼續(xù)付出，而不會表達憤怒。他費盡周折找到了哈桑的兒子索拉博，也在控制索拉博的阿塞夫那里得到懲罰。于是，當肋骨一根接一根被阿塞夫打斷時，當上唇被打裂，其位置和哈桑的兔唇一樣時，他心里暢快至極，并感慨：“我體無完膚，但心病已愈。終于痊愈了，我大笑?！弊返搅诵闹衅埔丫玫娘L箏，重新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阿米爾的結局，終于成為了一個健全的人——以生命為代價?；叵氚⒚谞栃r的表現(xiàn)，讓人覺得，是因為童年的天真、童言的無忌所引起。在這個意義上，救贖也是找回童年本真的一種方式。找回那個被變成大人的自己故意遺忘的世界，就是找到了真的自我。趕哈桑走，也是因為，他無法在其面前，面對自己，哈桑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自己是一個這樣卑鄙、軟弱和背叛的伙伴。只有他走了，他才不需要痛苦的面對自我，逃離片刻。在深層的意義上，阿米爾的懺悔對象，并不僅僅是哈桑，也包括他自己和他的父親與家庭，還有不能忘記的故土。懺悔的完成，再一次把他和故鄉(xiāng)的關系確立起來，從流浪的異鄉(xiāng)人，又變成祖國和故國文化角色的一員。這個深層隱喻，不過是通過童年的舊事來作為媒介完成，最后，他終于和家鄉(xiāng)，和自己的故國取得了諒解，重建了精神聯(lián)系和文化血脈。當然，這一切的完成，都是以他認識到，哈桑是他的弟弟，作為直接線索的。換句話說，如果哈桑不是他的弟弟，只是那個童年的仆人，他還會贖罪嗎？在他心中，他會發(fā)自內心的認為，他應該懺悔嗎？尤其對一個仆人懺悔？要知道，哈桑對他的愛和保護，以及甘愿忍受的時候，并不知道阿米爾是他的哥哥。即使知道，這種愛也不會打折扣，因為他是孩子啊。同樣的，如果阿米爾不是他的主人呢？阿米爾來贖罪，卻是長大后知道他們的身份之后。如果沒有這一種身份，結局又會是怎么樣呢？就說那個阿塞夫吧。那是小時候強暴哈桑的痞子。愧疚感在他身上徹底喪失。他沒有底線地凌辱一切弱者，因為他的世界中只有他一個人是人，其他人都不存在。阿米爾知道，自己身上有阿塞夫“種族主義者”的影子，所以他夢見阿塞夫對他說：你和哈桑吃一個人的奶長大，但你和我是兄弟。他曾對自己說“哈桑只是個哈扎拉人（阿米爾是普什圖族人，很多普什圖族人對哈扎拉族人有歧視）”。不過，阿米爾畢竟不是阿塞夫，他無法逃脫愧疚感的折磨，這種愧疚感顯示他仍然是一個有良心的人。關于犯罪與懺悔，罪惡與自我贖罪的書有很多，罪總是有意犯下的，才需要救贖。因為，奉獻者的生命重量會，壓得接受奉獻者，喘不過氣來。后者會發(fā)現(xiàn)，除非他，給以同等分量或更多的回報，否則他心中總會有歉疚?；蛟S，虧欠感是我們最不愿意有的一種心理，而如何處理虧欠感便成了左右我們人生道路的一個關鍵?！爱攼盒袑е律菩?，那就是真正的獲救?！边@是書中爸爸的朋友，拉辛汗說的。這句話，可以作為處理歉疚的辦法，盡管這不是最好的辦法，但這仍然稱得上是勇者的道路。阿米爾做到了。其實書中的爸爸也一直懺悔，他和仆人阿里也是自幼一起長大，可卻與情同手足的妻子偷情，他無法公開承認哈桑是自己的兒子，這令他歉疚。為了彌補這種歉疚，沒有再婚，用他的財富和力量，慷慨補償所有需要幫助的人并建孤兒院。父親因贖罪而獲得自救。哈桑的母親，最后也是帶著懺悔回到家中。同樣，《燦爛千陽》中的瑪麗雅姆從生下來就覺得自己有罪。她覺得自己是一條害蟲，一只螳螂。直到她看到萊拉會被丈夫掐死，拿起鐵鍬，殺死了那個屬于自己的丈夫。她為萊拉的兒子沒有了父親而懺悔。包括萊拉，每一次“你親愛的爸爸已經走掉了”的謊言一出，她倆的負罪感油然而生，盡管從法律上講，瑪麗雅姆殺死丈夫是出于無奈情況下，生命危急情況下的“自衛(wèi)”。她平靜接受死刑，此刻，她也獲得自救。比較這兩本書，胡塞尼描寫的人物雖然大多灰頭土臉，但懺悔獲得救贖的主題是含蘊在其中的，包括塔里班們。作家也借他們的口流露：“人生就是這么絕望，在心碎之后，我們還得忍受一次又一次悲傷。我并不害怕，我相信當那一刻來臨時，我會很高興離開?！苯^望之后，人們該何去何從？作者在最后指明了一條路。美國不是最終的救贖者，等人救不如自救，作者一開始就借人物口說出“這個國家唯一不能打敗的敵人就是他自己”。除此之外，胡塞尼人性化地，點評了登上歷史舞臺的幾位總統(tǒng)，將軍和勢力，向讀者大概講解了，阿富汗幾個主要民族，普什圖、塔吉克等之間的地位與關系，蘇聯(lián)入侵給人民帶來什么，內戰(zhàn)又是怎么來的，胡塞尼對伊斯蘭的宗教習慣下了很多筆墨，通過小說，讓我們看見還有很多伊斯蘭教徒，像阿凡提一樣熱心、善良和隱忍。我想，這些描寫的意義，也喚醒人類需要不斷懺悔的心。于是，你才會在兩本書的閱讀中，感受作家胡賽尼的筆，猶如一把尖利的刻刀，將人性的真實刻畫得近乎殘酷，卻又毫不嘩眾取寵。掩卷，我覺得，作家的這兩本書傳遞的重要一條信仰，就是苦難中的懺悔。雖然這是個災難深重的國家，但這些主人公身上卻有宗教信仰與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