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中后期服飾文化的特征

(2)浙江昌縣在“成化以前，平民不管貧富，皆遵國制，頂平定巾，衣青直身，穿皮靴，鞋極儉素;后漸侈，士夫峨冠博帶，而稍知書為儒童者，亦方巾彩履色衣，富室子弟或僭服之”。其它地方也不同程度地消滅了“綺靡之服，金珠之飾”。不過當(dāng)時商品經(jīng)濟不太興旺，傳統(tǒng)的生活程式仍占主導(dǎo)地位，少數(shù)人的標(biāo)立異尚未對整個社會風(fēng)氣構(gòu)成猛烈的震蕩。作為商品經(jīng)濟時代的開頭，或者說具有轉(zhuǎn)變傳統(tǒng)社會生活模式性質(zhì)的風(fēng)俗變遷，是從正德(1506-1521)、嘉靖(1522-1566)年間開頭的，萬歷(1573-1619)時臻于極盛，明末仍有余流。入清以后一度中折，經(jīng)過清初的療養(yǎng)生息，“康乾盛世”又故態(tài)復(fù)萌。早在弘、正之際，禮科都給事中周璽(?-1508)就上疏指出：“中外臣僚士庶之家，靡麗奢華，彼此相尚，而借貸費用，習(xí)以為?！罪梽t濫用金寶，娼優(yōu)下賤以綾緞為绔，市井光棍以錦繡緣襪，工匠技藝之人任意制造，殊不畏憚。雖蒙朝廷制止之詔屢下，而民間僭用之俗自如?！敝膶W(xué)家李夢陽(1473-1530)也說：“今商賈之家，策肥而乘堅，衣文繡綺……其富與王侯埒也?！睋P州商人資本雄厚，更是“無不盛宮室、美衣服、侈飲食、飾輿馬及諸攤錢之戲。”著名學(xué)者顧起元(1565-1628)還以其親身見聞概括了南京的風(fēng)氣變遷：“正、嘉以前，南都風(fēng)氣厚為醇厚……軍民以營生務(wù)本、畏官長、守樸陋為常，后飾帝服之事少，而買官鬻爵、服舍亡等、幾與士大夫抗衡者，百不一二見之;婦女以深居不露面、治酒漿、工織為常，珠翠綺羅之事少，而擬飾倡妓、交結(jié)紺媼、出入施施無異男子者，百不一二見之?！钡钦⒓我院蟮淖兓?，如同風(fēng)云際會瞬息萬變，他借用東漢王符《潛夫論·浮侈篇》中的一句話來說明：“今京師貴戚，衣服、飾食、車輿、文飾、廬舍皆過王制，僭之甚矣。”進而感慨“近日留都風(fēng)氣往往如此，奢僭之風(fēng)在閭左，富戶甚于縉紳”。連山東博平縣這樣的小城，也是“至正德、嘉靖間而古風(fēng)漸渺……市井販鬻廝隸走卒亦多纓帽緗鞋紗裙細绔”。鄆城百姓在正德、嘉靖前狡猾敦厚，易于治理，此后卻“竟尚白費，齊民而士人之服，士人而大夫之服……胥隸之徒亦華侈相高，日用服食擬于市宦”。江西永豐縣從前“男子惟綢布土縑，富者間衣文綺，以襲以布，謂之襯衣，士非達官，員領(lǐng)不得輒用絲，女子服飾視貧富以為艷樸”，但嘉靖中葉卻是“不以分制，而以財制，侈富逾節(jié)者亦既多矣”。同時的南直隸六合縣也是“皆高帽大袖，履舄無等，婦女高髻長衣短裳，珠綺之飾頗侈僭”。南通州在弘治、正德間“猶有淳本務(wù)實之風(fēng)，士大夫家居多素練衣、緇布冠，即諸生以文學(xué)名者，亦白袍青履游行市中，庶氓之家則用羊腸葛及太倉本色布，此二物價謙而質(zhì)素，故人人用之，其風(fēng)俗儉薄如此”，但萬歷時“里中子弟謂羅綺缺乏珍，及求遠方吳綢、宋錦、云縑、駝褐價高而秀麗者以為衣，下逮绔襪，亦皆純采……向所謂羊腸葛、本色布者，久不鬻于市，以其無人服之也。至于駔會庸流、幺么賤品，亦帶方頭巾，莫知厲禁。其徘優(yōu)隸卒、窮居負販之徒，躡云頭履行道上者踵相接，而人不以為異”。全國很多地方都消滅了“不絲帛不衣，不金線不巾，不云頭不履”的現(xiàn)象：在南直松江，“奴隸爭尚華美”，“女裝皆踵娼妓”，“大家奴皆用三穰官履，與士宦漫無分別”;在河南內(nèi)丘，“門快輿皂無非云履，醫(yī)卜星相莫不方巾”;在福建福安，“方巾盈路，士大夫名器為村富所竊，而屠販奴隸亦有著云履而白領(lǐng)緣者”……檢閱明朝中后期史籍，類似事例俯拾皆是，不勝枚舉，所以萬歷時曾任吏部尚書的張瀚(1513-1595)這樣總結(jié)說：“人皆志于尊崇富侈，不復(fù)知有明禁，群相蹈之?！薄叭饲橐苑趴v為快，世風(fēng)以侈靡相高，雖逾制犯禁，不知忌也?！睖?zhǔn)確明白地反映了當(dāng)時人們在服飾方面的心態(tài)，成為今人爭論明朝中后期服飾文化特征的不刊之言。這種公然的僭禮越制竟然成為“人不以為異”的社會風(fēng)氣，除了富商大賈的興風(fēng)作浪之外，具有特別身份的士大夫階層的攀比、競爭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當(dāng)時人把社會生活方式的轉(zhuǎn)變，歸結(jié)于“豪門貴室，導(dǎo)奢導(dǎo)淫”，“大抵始于城市，而后及于郊外，始于衣冠之家，而后及于城市”。如內(nèi)閣首輔張居正(1525-1582)政治上銳意改革，生活上卻極盡白費，“性喜華楚，衣必鮮美耀目，膏澤脂香，早暮遞進……一時化其習(xí)，多以侈飾相尚”;工部郎徐漁浦，“每客至，必先偵其服何抒何色，然后披衣出對，兩人仿佛合璧，無少過失”。在這種價值導(dǎo)向之下，一般市民也競相以白費，“服舍違式，婚宴無節(jié)，白屋之家，侈僭無忌”，最終蔚為一代時尚，向明初確定的禮法道德秩序開放了猛烈的沖擊。朱元璋曾對全國官民百姓衣冠首飾的式樣作了明確規(guī)定，但明朝中后期的服飾卻是式制，變幻莫測，已大大沖決封建網(wǎng)羅，詳見下文。朱元璋曾嚴峻制止官民百姓服飾僭用龍鳳紋，違者，“官民各杖一百，徒三年;工匠杖一百，連當(dāng)房家小起發(fā)赴京，籍充局匠”(洪武八年三月，“智勇超邁”、戰(zhàn)功顯赫的德慶侯廖永忠甚至因僭用龍鳳紋而被賜死)。酷肖龍袍的蟒衣(少一爪)，只有內(nèi)閣大臣受皇恩賞賜才有資格穿著，佩玉腰帶則只有三品以上高級官員才能享用，違者比照僭用龍鳳紋擬斷。但在明朝后期，“內(nèi)官衣蟒腰玉者，禁中殆萬人，而武臣萬戶以上即腰金，計亦不下萬人。至于邊帥緹騎，冒功繳賞，腰玉者又不知其幾也”，甚至連小小的八品官也“皆僭系金帶，衣麟蟒”。當(dāng)時人總結(jié)的“天下服飾僭擬無等者”有三種人：其一為勛戚，如散騎舍人不過八品芝麻官，卻“皆衣麟服，系金帶，頂褐蓋”;附馬庶子按例當(dāng)為庶民，然“其衣亦如勛衛(wèi)，而衷以四爪象龍”。其二為宦官，“輒衣似蟒、似斗牛之衣，名為‘草獸’，金珠晃目，揚鞭長安道上，無人敢問”;王府承奉“亦被蟒腰玉，與撫按藩臬往還宴會，恬不為怪也”。其三為婦女，“至賤如長班，至穢如教坊，其婦外出，莫不首戴珠箍，身被文繡，一切白澤、麒麟、飛魚、坐蟒，靡不有之”，與公侯補繡毫無二致。朱元璋曾于洪武二十四年(1391)規(guī)定，文武百官視事辦公的常服——團衫，其前胸后背均綴用金銀彩線繡成的飾服，稱為“補子”，其服遂名“補服”，以標(biāo)識品級之高低。其中公、侯、伯、駙馬繡麒麟、白澤(傳奇中能言、通達萬物之情的神獸)，文官一品繡仙鶴翩翩飛行，二品繡錦雞平穩(wěn)閑逛，三品繡孔雀沖天著地，至九品則繡鵪鶉覓食草叢，未入流的雜職官繡練鵲。至于教坊司樂工，其地位卑劣，只能戴青色卍字巾，系紅綠褡禣，常服則綠頭巾，“以別于士庶”。教坊官由于“近墨者黑”，亦被視為“有溷清流”。然而這個嚴密的等級體系卻在明朝后期被沖開了一個大缺口，“向聞教坊官繡補俱圓，其實正方，與朝臣無異，且亦衣練鵲如士夫”，甚至樂工的裝束也是“進賢冠束帶，竟與百官無異，且得與朝會之列”。教坊司妓女由于常常出入交際場中，完全突破了只許穿劣質(zhì)衣服的禁令，“倡優(yōu)服飾侈于貴族”，并領(lǐng)導(dǎo)著時裝潮流，式制，世間爭相仿效：“弘治、正德初，良家恥類娼妓，自劉長史更仰心髻效之，漸漸因襲，士大夫不能止。近時冶容，猶勝于妓，不能辨焉。”“南曲衣裳妝束，四方取以為式”，特別是秦淮名妓的服飾，號稱“時世妝”，更為世人所仿照。原來只能“戴明角冠，皂褙子”的賤民，如今卻成了時裝潮流的首領(lǐng)，這當(dāng)是明初肉食者們始料所未及的。朱元璋曾嚴格規(guī)定庶民百姓只能“服淺色”，不得穿閃光錦綺，首飾不得用金玉珠翠。但在明朝后期，大紅禮服“以為常服，甚而用錦緞，又甚而裝珠翠矣……寢淫至于明末，擔(dān)石之家非繡衣大紅不服，婢女出訪非大紅里衣不華”。當(dāng)是男子服錦綺，女子飾金珠”的現(xiàn)象蔚然成風(fēng)，國家律令被置假設(shè)罔聞，“巾服違制之禁，視假設(shè)弁髦矣”。明朝政府的強權(quán)約束在商品經(jīng)濟大潮中已變得脆弱無力，封建等級體系被徹底打亂，這是明朝中后期服飾變遷所蘊含的最重大的社會意義。明朝中后期服飾文化的特征：追趕時髦的流變性明朝中后期服飾的變遷，大抵說來，質(zhì)地由低廉樸實轉(zhuǎn)向貴重華美，顏色由淺淡單調(diào)轉(zhuǎn)向明媚紛繁，式樣由規(guī)整刻板轉(zhuǎn)向穎簡單，而且變換周期短促，竭力追求時髦，日月異，令人目不暇接，成為中國古代服飾史上最豐富多彩的進展時期。以河南太康縣為例，“國初時衣衫褶前七后八，弘治間上長下短褶多;正德初上短下長三分之一，士夫多中停，冠則平頂，高尺余，士夫不減八九寸;嘉靖初服上長下短似弘治時，市井少年帽尖長，俗云邊鼓帽。弘治間婦女衣衫僅掩裙腰，富者用羅綾紗絹，織金彩通袖，裙用金彩膝，髻高寸余;正德間衣衫漸大，裙褶漸多，衫唯用金彩補子，髻漸高;嘉靖初衣衫大至膝，裙短褶多，髻高如官帽，皆鐵絲胎，高六七寸，口周尺二三寸余”。同時的福建建寧縣，“男飾皆瓦籠帽，衣履皆絲，時改樣;女飾衣錦綺，被珠翠，黃金橫帶，動如命婦夫人”。萬歷初年的南直隸通州，“衣長，裙闊，領(lǐng)寬，腰細，倏忽變異，號為時樣”。尤其是東南都會南京，在這方面格外突出，“殊形詭制，日異月”。僅一小小的頭巾，就有漢巾、晉巾、唐巾、諸葛巾、純陽巾、東坡巾、陽明巾、九華巾、玉臺巾、逍遙巾、華陽巾、四開巾、勇巾等名目，質(zhì)地則有帽羅、緯羅、漆紗、馬尾紗、龍鱗紗等品種，“至以馬尾織為巾，又有瓦楞、單絲、雙絲之異，于是首服之侈汰，至今日極矣”;鞋子在以前只有云履、素履，萬歷時又有了方頭短臉、鞋、羅漢革及、僧鞋等樣式，“其跟益務(wù)為淺薄，至拖曳而后成步，其色則紅紫黃綠亡所不有”。而范濂(1540-?)依據(jù)親身經(jīng)受記載松江的服飾變遷，既顯得真實可信，且可見其追趕時髦的勢頭似乎更在南京之上：余始為諸生，見朋輩戴橋梁絨線巾，春元戴金線巾，縉紳戴忠靖巾。自后以為煩，俗易高士巾、素方巾，復(fù)變?yōu)樘平?、晉巾、漢巾、褊巾。丙戌(萬歷十四年，1586)以來，皆用不唐不晉之巾……今又有馬尾羅巾、高淳羅巾。男人衣服，予弱冠時，皆用細練裙褶，老者上長下短，少者上短下長，自后漸易兩平，其式即皂隸所穿冬暖夏涼之服，蓋胡制也。后改陽明衣、十八學(xué)士衣、二十四氣衣，皆以練為度，亦不多見。隆、萬以來，皆用道袍，而古者皆用陽明衣，乃其心好異，非好古也。綾絹把戲，初尚宋錦，后尚唐漢錦、晉錦，今皆用千鐘粟倭錦、芙蓉錦大把戲，名四朵頭，視漢唐諸錦，皆稱厭物矣。羅·初尚暖羅、水圍羅，今皆用湖羅、馬尾羅、綺羅，而水圍羅又下矣。其他紗綢，更易不行勝計。這里提到的忠靖巾，即忠靜冠，系嘉靖七年(1528)特定的官員燕居冠戴，京官則七品以上及八品以上翰林院、國子監(jiān)、行人司，地方則各省方面官及府州縣官才有資格使用，武官限都督以上，其余人等不得濫用。但是“嘉靖末年以至隆、萬兩朝，深衣大帶，忠靖、進士等冠，唯意制用……朝家也曾設(shè)禁，士民全不知警”。北直隸廣平府也是“忠靜之制，雜流、武弁、驛遞、倉散等官皆僭之，而儒生、學(xué)子羨其美觀，加以金云，名曰凌云巾”。至于上文涉及的瓦籠馬宗帽，又稱瓦楞帽或瓦楞馬宗帽，以馬牛尾編結(jié)而成，范濂也記載了它在松江地區(qū)的流變：“瓦楞馬宗帽，在嘉靖初年惟生員始戴，至二十年外，則富民用之，然亦僅見一二，價甚騰貴……萬歷以來，不管貧富皆用馬宗，價亦甚賤，有四五錢、七八錢者?！倍f歷中葉浙江海寧縣的瓦楞帽僅“所值一二錢，雖丐者亦用”，漸漸走向普及化。在這股追趕時髦的潮流中，有三種文化事象值得大書特寫：一曰地域中心。以蘇州為代表的吳中地區(qū)，由于得天獨厚的經(jīng)濟條件，服飾最為潮，引起四周地區(qū)乃至全國各地的關(guān)注，遂成為時代風(fēng)氣播布的策源地。時人謂蘇州“善操海內(nèi)上下進退之權(quán)，蘇人以為雅者，則四方隨之而雅，俗者，則隨而俗之”;“吳俗習(xí)奢華，樂奇異，人情皆觀赴焉。吳制服而華，以為非是弗文也……四方重吳服，而吳益工于服”，以至于有“吳俗白費為天下最”的說法。這種地域集中性對于明朝中后期服飾的變遷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促使全社會熱衷穿著，刻意裝扮，把中國古代服飾文化推動到了一個嶄的階段。二曰名人效應(yīng)。古代名人多是一些風(fēng)流雅致的士大夫，學(xué)問淵博，見聞淹洽，而且擁有特別的身份和地位，生活上比較講究，往往想方設(shè)法追求較多的物質(zhì)和精神享受，所以很簡潔引起一般市民的崇尚。如著名文學(xué)家陳繼儒(1558-1639，號眉公)慣于標(biāo)立異，“每事好制樣，人輒效法”，他所制戴的頭巾被當(dāng)時人稱為“眉公巾”。著名書畫家董其昌(1555-1636)在服裝式樣日月異的形勢下，別出心裁地穿起了一種用松江紫花布縫制的道袍，這種衣服本是當(dāng)?shù)氐摹八徒K之服”，但由于他是名人，人們非但不以為怪，反爭起仿照，“一月而變國俗”，致使“布價驟高”。這種對名人的仿效也促使明朝后期的服飾不斷翻，精益求精。三曰婦女優(yōu)勢。古代婦女由于社交活動相對較少，拋頭露頭的時機一般不多，封建政府的清規(guī)戒律對她們的約束往往不易湊效，這就使得婦女服飾的爭奇斗妍具有一種自然的優(yōu)勢，而且往往不顧經(jīng)濟實力，竟尚虛榮。時稱“俗尚日奢，婦女尤甚，家才擔(dān)石，已貿(mào)綺羅，積未錙銖，先營珠翠”，“男子僭于外，法可以制止，婦女僭于內(nèi)，禁有所不及，故移風(fēng)易俗，于此尤難。原其始，大約起于縉紳之家，而婢妾效之，寢假而及于親戚，以逮鄰里。富豪始以創(chuàng)起為奇，后以過前為麗，得之者不以為僭而以為榮，不得者不以為安而以為恥。或中人之產(chǎn)，營一飾而缺乏;或卒歲之資，制一裳而無余，遂成流風(fēng)，殆不行復(fù)”。這種風(fēng)氣的感染性極強，從南到北都普遍存在。北直隸隆慶州“士民竟以華服相夸耀，鄉(xiāng)間婦女亦好為華飾”。南京婦女服飾，“在首者翟冠，七品命婦服之，古謂之副，又曰‘步搖’。其常服：戴于發(fā)者，或以金銀絲，或(以)馬尾，或以紗;帽之有冠，有丫髻，有云髻，俗或曰‘假髻’”[50]。服裝程式也很難墨守陳規(guī)，時間稍長就被淘汰，萬歷初年猶十余年一變，萬歷中葉就縮短為兩三年一變，“而首髻之大小凹凸，衣袂之寬狹修短，花鈿之樣式，渲染之顏色，鬢發(fā)之飾，履綦之工，無不變易”。至于松江婦女服飾的變遷則更為簡單，范濂記載說：婦人頭髻，在隆慶初年，皆尚員褊，頂用寶花，謂之挑心，兩邊用捧鬢，后用滿冠倒插，兩耳用寶嵌大，年少者用頭木匝，綴以團花方塊，身穿裙襖，襖用大袖員領(lǐng)，裙有銷金拖。自后翻出挑尖頂髻、鵝膽心髻，漸見長員，并去前飾，皆尚雅裝。梳頭如男人直羅，不用分發(fā)，蝶鬢髻皆后垂，又名墮馬髻，旁插金玉梅花一二支，前用金絞絲燈籠簪，兩邊西番蓮俏簪，插二三對，發(fā)股中用犀玉大簪，橫貫一二支，后用點翠卷荷一朵，旁加翠花一朵，大如手掌，裝綴明珠數(shù)顆，謂之鬢邊花，插兩鬢邊，又謂之飄枝花。耳用珠嵌金玉丁香，衣用三領(lǐng)窄袖，長三尺余，如男人穿褶，僅露裙二三寸。梅條裙拖、膝褲拖，初尚刻絲，又尚本色，尚畫，尚插繡，尚推紗，近又尚大紅綠繡，如藕蓮裙之類，而披風(fēng)、便服，并其梅條去之矣。包頭不問老幼皆用，萬歷十年內(nèi)，暑天猶尚馬宗頭箍，今皆易紗包頭，春秋用熟湖羅，初尚闊，今又漸窄……以包頭不能束發(fā)，內(nèi)加細黑馬宗網(wǎng)巾，此又梳裝一幻，而聞風(fēng)效尤者皆稱便矣。其形色之詭異，名目之繁多，變換之快速，并不亞于現(xiàn)代商品社會，明朝中后期服飾之追趕時髦的風(fēng)氣于此可見。松江婦女服飾男式化反映了明朝中后期男女服飾漫無區(qū)分的社會現(xiàn)象，與此相適應(yīng)，有的地方則消滅了男人服裝女式化的風(fēng)氣：“嘉靖末年以至隆、萬兩朝……富貴公子衣色大類女妝，巾式詭異難辨?！闭憬┼l(xiāng)縣“自丁酉(萬歷二十五年，1597)至丁未(萬歷三十五年，1607)，假設(shè)輩皆好穿絲綢縐紗湖羅，且色染大類婦人”，“東南郡邑凡生員、讀書人家有力者，盡為婦人紅紫之服”。于是有冬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