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的起源及相關(guān)問題

詞的起源及相關(guān)問題

一“詞”之為義及含義風(fēng)景秀麗的音樂一直沉沒。六代民歌也在睡覺。關(guān)于詞之起源,在中國文學(xué)史中,一向有爭論。這主要是因為“詞”這種韻文體式之形成,本來就曾受有多方面之影響,原不可以固執(zhí)一說以偏概全。在推尋“詞”之起源以前,先對于“詞”之為義,略加說明。清代的張惠言,在其《詞選·序》中,曾經(jīng)引“意內(nèi)而言外謂之詞”為說,然其言實不可據(jù)。蓋“意內(nèi)言外謂之詞”原出于漢代許慎之《說文解字》,其所謂“詞”原指“語詞”之“詞”,而并非我們所討論的唐五代以來的歌曲韻文之“詞”。關(guān)于此一錯誤,我在《常州詞派比興寄托之說的新檢討》一文中,已曾對之有詳細之評說先說“雅樂”。按照沈括所說的唐代之所謂“雅樂”,是指“先王之樂”,而“先王之樂”如果從字面解釋,原當(dāng)指中國自周代文武諸王所傳留之古樂,不過這一類古樂,自秦代以來,便已大多淪散消亡了。杜佑《通典·樂一》便曾經(jīng)說:“秦始皇平天下,六代廟樂,惟韶、武存焉?！倍霸娪唷敝x曾題名字號詩余,疊唱聲辭體自殊,過去論詞之起源,曾有人主張詞是由詩演化而來的,因此詞又可以稱為“詩余”。而對此說之理解,則又有廣義與狹義之不同。就其廣義者言之,清代吳衡照之《蓮子居詞話》曾云:“詩余名義緣起,始見宋王灼《碧雞漫志》”。然考之《碧雞漫志》,則并無“詩余”名義之說,不過在《碧雞漫志》首卷僅載有“古歌變?yōu)楣艠犯?古樂府變?yōu)榻袂?其本一也”就狹義之概念言之,則是認(rèn)為“詩余”之義,乃指詞是由唐詩絕句演化而來,如清代宋翔鳳之《樂府余論》即曾云:“謂之詩余者,以詞起于唐人絕句,如太白之《清平調(diào)》,即以被之樂府,太白《憶秦娥》、《菩薩蠻》,皆絕句之變格,為小令之權(quán)輿?！币陨现T說,僅舉其要者約言之,其實皆以為詞之形成,即由于齊言之詩歌,在演唱時就以辭配聲,遂演化為詞體之長短句。這些說法,表面看來也頗可以言之成理,是以近代論詞之起源者,乃頗有人雜糅眾說而采用之。不過,仔細考察一下,我們就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說法,實在并不完全正確。其主要之錯誤,大約可以歸納為以下數(shù)點:第一,樂譜與歌辭之配合,原不必須為一字一聲,若謂詞之長短旬系將齊言詩歌之有音無字之處,逐一添個實字而成,則詞之配樂乃必須為一字一聲矣。此征之于張炎《詞源·謳曲旨要》所云:“字少聲多難過去,助以余音始遶梁”之說,除去“詩余”之說外,也有人曾認(rèn)為詞之起源是濫觴于六朝之樂府。明楊慎《詞品·序》即曾云:“詩詞同工而異曲,共源而分派。在六朝若陶弘景之《寒夜怨》、梁武帝之《江南弄》、陸瓊之《飲酒樂》、隋煬帝之《望江南》,填辭之體已具矣?！比鼗鸵魳芳捶鹎鹪刺迫肆魧懺诙鼗?想象當(dāng)年做道場。自從晚清光緒末季,甘肅敦煌石窟所藏唐人寫本經(jīng)卷被世人發(fā)現(xiàn)以來,其所蘊藏的材料之多,方面之廣,已引起文物考古工作者的極大重視。近數(shù)十年來,研究考察敦煌文物的著作,一直層出不絕,其所探討的問題之深細精微,早已形成了所謂的“敦煌學(xué)”。這里,我們僅想從敦煌寫卷中所保存的曲子的情形,來看一看詞之興起盛行,與當(dāng)時的佛教道教有些什么關(guān)系。原來在敦煌所發(fā)現(xiàn)的殘卷中,有幾點頗為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其一有不少是佛教僧徒所抄錄的曲子的曲文(也就是早期的“詞”)。這些曲文都是與佛教典籍及歌偈抄寫在一起的。香港饒宗頤教授于1967至1968年間受聘于法國國立科學(xué)研究院,在歐洲滯留九個月,得遍覽法京國立圖書館及倫敦大英博物院所藏敦煌寫卷,詳加檢勘,寫有《敦煌曲》(AirsdeTouen-Houang)一書,于1971年在巴黎出版。書中對于詞之起源與佛曲之關(guān)聯(lián),曾予以特別之注意。對有關(guān)資料考錄甚詳,如編號為S4332之卷子,據(jù)饒書第189頁謂,原件為粗黃紙一張,一面曾記有“龍興寺僧愿學(xué)于乾元寺法師隨愿倉便麥?zhǔn)隆钡茸謽?另一面則書詞三首,共十一行。首為《別仙子》(瑩按:即任二北《敦煌曲校錄》所收“此時模樣”一首),次為《菩薩蠻》(即任書所收“枕前發(fā)盡千般愿”一首),三為《酒泉子》僅數(shù)句而已。兩面筆跡相似,可知此三詞乃寺院僧徒之所抄寫。且將“菩薩”二字省寫作“從以上所引敦煌卷子中的資料來看,足可知當(dāng)時之俗曲歌舞,確實曾與寺院僧徒結(jié)合有密切之關(guān)系。此種關(guān)系之形成,可以說是既有其歷史之淵源,亦有其社會之因素。先就歷史之淵源言之,則僧人之從事于樂曲之創(chuàng)作者,蓋早自齊梁之際便已有之。如《全齊詩》卷一載有齊武帝之《估客樂》一首,又卷四載有釋寶月之《估客樂》二首。據(jù)《樂府詩集》卷四十八《估客樂》題解,引《古今樂錄》云:“《估客樂》者,齊武帝之所制也。帝布衣時,嘗游樊、鄧。登祚以后,追憶往事而作歌。使樂府令劉瑤管弦被之教習(xí),卒遂(原文如此,或為“歲”字誤)無成。有人啟釋寶月善解音律,帝使奏之,旬日之中,便就諧合?！瓕氃掠稚隙背艘陨纤摷暗臍v史之淵源與社會之因素以外,俗曲與宗教還有一點重要的關(guān)系,那就是宗教音樂對于俗曲的影響。本來我們在本文第一章,已曾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