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近海的卡夫卡》的思考

對《近海的卡夫卡》的思考

日本作家村石的文學(xué)作品從他的獨特視角和主題在世界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作為他的代表作之一，《海岸卡片》是繼《風之歌》和《挪威森林》之后的另一部重要著作。筆者無意于對《海邊的卡夫卡》進行系統(tǒng)而全面的解讀,而將分析和研究的重點放置于對小說中隱喻意象的分析,以期從另一種視角剖析作品中關(guān)涉宿命與拯救的精神內(nèi)容。一、從《邊界的卡》:從少年開始的成長村上春樹極其擅長二元敘事的手法,這一手法同樣被運用于《海邊的卡夫卡》一書中,該書從結(jié)構(gòu)上形成了兩條看似平行發(fā)展的線索。在奇數(shù)章節(jié)中,主要講述了一名從小被母親拋棄的名為田村卡夫卡的孩子在父親的詛咒下成長,他在十五歲生日時便離家出走,在來到四國的甲村圖書館后,又經(jīng)歷了弒父、與母親和姐姐交合等種種不幸,并在這一過程中逐漸領(lǐng)悟到生命的意義,最終成長為一名堅韌不屈的少年的故事。在荒誕而離奇的偶數(shù)章節(jié)中,則主要講述了一名叫做中田的少年,在他讀小學(xué)時離奇昏迷,并導(dǎo)致記憶喪失,隨后,卻神奇的擁有了能與貓對話的能力。隨著年華逝去,當他六十多歲時,卻莫名的遇上了一名名叫瓊尼沃克的狂人。沃克行跡詭異,祈求中田賜予他死亡,并為此當著中田的面肢解貓,然后生吃貓的心臟,在這一強烈刺激之下,中田最終隨他之愿殺死了他。此后,中田也失去了與貓對話的能力。更為傳奇的是,這個被殺的瓊尼?沃克就是少年田村卡夫卡的父親,從這里開始小說的兩條線索又慢慢合攏?！逗＿叺目ǚ蚩ā啡珪?9章,奇數(shù)章節(jié)重在寫實,偶數(shù)章節(jié)重在魔幻,二者之間的交織與碰撞,構(gòu)造出了一個奇幻而詭異的故事。在某種意義上說,《海邊的卡夫卡》可以被視為一部成長小說,所謂成長小說,是德語文學(xué)中一種特殊的小說形式,該類小說側(cè)重于描寫青少年成長過程中的種種經(jīng)歷,在這一過程中,他們對人生、自我和社會的認識開始發(fā)生突飛猛進的變化,經(jīng)過社會的洗禮,當稚嫩的外衣褪去,他們最終邁向成人世界。《海邊的卡夫卡》正是講述了一名十五歲少年的一段成長歷程,在他自我放逐的流浪中,遇到了幫助他前行的領(lǐng)路人,也受到自然神靈的引導(dǎo),并在外界的幫助和自己對生命的領(lǐng)悟中獲得了心靈上的成長。村上在該書的中文版序言中便寫道,把一個少年設(shè)定為主人公是這部小說最根本的一個主題。而這名少年奇妙卻充滿寓意的經(jīng)歷,使得“他的身體以迅速的速度趨向成熟,他的精神在無邊的荒野中摸索自由,困惑和猶豫”而同時“許多人愿意拯救或結(jié)果上拯救了他的靈魂”于是,田村最終不僅認識到了世界的兇殘,也領(lǐng)悟到世界的溫存與美好,這一切使得主人公獲得了成長的感悟,從而能夠勇敢地面對現(xiàn)實,實現(xiàn)自我。二、萬物的隱喻與人性的回歸詩人龐德認為,意象是“一種在瞬間呈現(xiàn)的理智與感情的復(fù)雜經(jīng)驗”,是“各種根本不同的觀點的聯(lián)合”,因此,文學(xué)技巧中的意象可以被解讀為具有某種朦朧的不確定性和形而上的抽象性,有著物象(“象”)的具體可感性,但又不是對物的忠實復(fù)現(xiàn),而是借由想象力所創(chuàng)造出的一種超越了物本身的一種形象。至于文學(xué)作品中的隱喻,則是把人類頭腦中兩種不同事物加以等同,并使一種事物的某種屬性通過另一事物予以具體的呈現(xiàn),此時,一個詞匯的意義被用在了其本來并不具有的另一意義之上?？梢哉f,世間萬物其實恰似一種隱喻,而這種隱喻為之帶來無限可能?！逗＿叺目ǚ蚩ā房此苽髌娑幃?其內(nèi)容卻是隱喻的最好表達。文中的少年為自己取名為卡夫卡,恰恰反映了他的一種處境。在村上眼中,現(xiàn)實世界和小說中的世界并無二處,即便小說中的世界看似荒誕、混亂而無序,卻折射出了現(xiàn)實世界中的某種“必然”。村上認為,“隱喻會大大縮短現(xiàn)實的距離。或許兩種狀況又是互為補充的,即實際性地接近隱喻性地真相或隱喻性地接近實際性的真相。”“世界萬物都是metaphor。不是所有人都會弒父奸母。就是說我們是通過metaphor這個裝置而接受irony,進而使自己變得深沉而博大?！崩缱怨啪捅蝗毡疽暈殪`鳥的烏鴉,盡管其聒噪聲困擾居民,但因其叫聲能卜吉兇,因而受到保護,無人捕殺,從這個意義上說,烏鴉恰恰是一種悖謬的絕妙象征。而卡夫卡本人,恰似烏鴉一般,并成為了作品中的第一層隱喻。至于作品中的第二層隱喻,則隱約的疊印出奧地利籍猶太血統(tǒng)作家弗朗茨?卡夫卡及其作品的面影。布拉格人習(xí)慣以“卡夫卡式”來形容生活的荒謬,而卡夫卡本人的生活及其作品也確實是荒謬的集合體,折射出的是命運的偶然與必然、自省與沖動、忐忑與堅定、怯懦與堅毅、絕望與救贖?！逗＿叺目ǚ蚩ā吠瑯诱凵涑鲱愃频幕闹嚽楣?jié):懷著對父親的憎惡而離家出走,卻最終返回了父親留下的居所;心理上抱持著對男人的追求,而生理上卻偏偏只是一個女人;最愛兒子而又把兒子拋棄的母親;最愛母親而又報復(fù)母親的父親;出口與入口、暴戾與溫情、昏迷與清醒、現(xiàn)實與幻境、堅決與躊躇、貓能講人類的語言、魚從天而降,識字者不看書,看書者卻不識字……人的精神和心智在作品中充滿矛盾,離奇而復(fù)雜,并在這一過程中逐步蛻變和成長。三、田村卡的命運命運命運實際上只是一種假說,在唯物主義的觀念里,命運甚至只能劃歸為一種迷信?！逗＿叺目ǚ蚩ā返拈_頭所作的命運沙塵暴的比喻,揭示了命運的必然性、殘酷性和改變性,而書中人物的命運也正如這沙塵暴一般實在。在必然性的命運和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人是如此渺小和無力,以至于只能被命運所改變并接受新的命運。書中無論是自幼年就被母親拋棄而被施予詛咒的少年,還是年少失去記憶而只能尋貓為生的中田;無論是身患血友病不男不女的大島,還是癡迷棒球只會開車的星野;乃至于被命運無情奪走至愛的佐伯,都顯示出生命的不完整、不可逆,于是,在必然而不可改變的命運面前,人們只能選擇迎接命運、感受命運、回憶命運。細細品味,不難發(fā)現(xiàn),田村卡夫卡的身上有著古希臘神話中俄狄甫斯的影子。俄狄甫斯是底比斯的王子,不幸的他自小背負著弒父娶母的詛咒,因此自小被遺棄。當他長大成人從特爾斐神廟得知這一可怕命運并決定離家出走以逃避厄運時,命運卻將其牢牢束縛。在三岔路口由于年輕氣盛,他殺死了自己的親身父親拉伊俄斯,又在猜出了怪物斯芬克的謎語并拯救了底比斯城后按照許諾迎娶了自己的親生母親伊俄卡斯特,這一切似乎都是命運的必然。于是,人生似乎總是被一股神秘而盲目的力量所控制,已發(fā)生的和將發(fā)生的都將按照天意運轉(zhuǎn)。一心逃避命運的俄狄甫斯最終未能逃出命運的安排,而被命運牢牢束縛,無論是在救人還是害人,無論是在為善還是在為惡,他只能一步步的邁向命中注定的罪孽深淵,最終,也只能服從于宿命的結(jié)局。四、命運的工具有人說村上春樹的小說之所以“在這么晦澀難懂的情況下也能火爆爆地賣出一百萬冊”,是因為他的文字是治愈系的,他的作品淡視歷史,卻拯救著人們被歷史弄傷的心靈?？ǚ蚩倳o人一種被救贖的感覺,這是一種心靈的救贖,沒有具體的意識形態(tài)。村上巧妙的將這種放置于任何情況而皆準的救贖通式放在了一部看似是那么不具現(xiàn)實意義,那么富有想象空間和抽象思維的故事情節(jié)里,從而展示了卡夫卡的又一魅力,也即除了自己對自己的救贖,沒有任何物質(zhì)形態(tài)或意識形態(tài)能帶來對于自己本身的真正救贖。在卡夫卡的故事中,他并沒有單純的選擇等待,相反,他卻朝著預(yù)言所指引的方向前進著。到后來當他明知佐伯可能就是自己的母親時,卻仍然接受了和她的情愛關(guān)系;然后,又在夢境中,與自己內(nèi)心所認定的姐姐櫻花陷入了情欲之中。這樣的情節(jié),應(yīng)該說并不在于反映日本作家一貫的對性的特別喜好或關(guān)注,也不是為了單純的表明命運即將按照預(yù)言的指引運轉(zhuǎn),卻恰恰表明了作者所欲賦予主人公卡夫卡意圖向命運挑戰(zhàn)的傾向性態(tài)度。卡夫卡從一開始就知道了自己的宿命,他對母親又愛又恨,加之他對姐姐的妒忌,成就了他對佐伯和櫻花的侵犯,這一方面是命運使然,一方面亦是他在利用命運發(fā)泄恨意。希臘悲劇的世界觀認為,不是人在選擇命運,而是命運在選擇人?？藸杽P克爾認為:人的內(nèi)心存在著兩個相對極端的世界,它們分別代表著永恒的的拯救和永恒的沉淪這兩種可能,前一種可能性是迷人的,后一種則顯得恐怖。在文學(xué)作品中,無論是作者還是讀者都不可能在絕望的道路上一條道走到黑,作者文字中的絕望從本質(zhì)上正是為了擺脫絕望,從而在一種看似無意義的廢墟之中尋找真正的意義。當傳統(tǒng)的世界被顛覆得支離破碎后,作者便開始從最初面對世界時的憤怒與困惑走向平靜的思考,在生存的苦難中尋找溫馨,并重新確立起生命的價值和生存的意義。德國哲學(xué)家雅斯貝爾斯曾說:“悲劇世界觀最為極端的扭曲畸變,就是真正的悲劇變成絕對,并且看起來仿佛是它構(gòu)成了人類的精髓和價值”“悲劇與不幸、痛苦、毀滅,與病患、死亡或罪惡性截然不同……它是問詢而非接受——是控制,而非哀悼。”事實上,悲劇和悲劇的解脫是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的,如果我們把悲劇單純的理解為自始至終的“唯悲劇”,那就必然會喪志悲劇的精神。因此,所謂的悲劇精神實際上必然需要探尋和追索人的自身,并將人從絕望和痛苦的深淵中解救出來,從而指明一條更為美好的康莊大道。自我,本我和超我的三位一體的田村不僅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還是名叫烏鴉的少年,亦是叫中田的老人。書中引入了“半個影子”的概念,認為只有找到另外半個影子,才是完整的人。他們各自有著人性的一部分,感性,理性,社會,尋找影子的過程就是完善自身的過程。世界是充滿隱喻性的,人們在其間跳躍沉浮,渴望沖破頭頂上的阻攔,也許人的心靈在流逝于命運長河的過程中會產(chǎn)生一絲扭曲,也許畸變未嘗不會出現(xiàn),可終究,這顆悖謬的心會在這個兇頑世界中愈發(fā)強大、愈發(fā)堅不可摧。田村很讓人佩服的一點是盡管在某個意義上他實現(xiàn)了那個可怕的預(yù)言,他依然可以原諒或者說姿態(tài)十分端正的活下去,并沒有責怪自己的荒唐,他的回歸是一種沒有迷失的狀態(tài),他依然孜孜不倦走在探索的路上,他對待自己的過去沒有絲毫的厭惡之心。這是讓人迷戀和羨慕的能力。如果能不嫌惡自己,能溫柔地疼愛自己,如果可以學(xué)會平息內(nèi)心深處的那些欲念,或者學(xué)會以一種波瀾不驚來處理那些欲念,人也就不會活得如此痛苦掙扎?！逗＿叺目ǚ蚩ā返淖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