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莊子《齊物論》

1、解說莊子齊物論,今天我們來講莊子的齊物論這篇文章。那么莊子的文章有內(nèi)篇、外篇與雜篇三大類。內(nèi)篇有7篇文章，人們認(rèn)為是莊子自己寫的，或者是代表了莊子的思想； 外篇的文章可能是莊子的學(xué)生或追隨者寫的；那雜篇就好不好說了，不過也可以從一個側(cè)面來理解莊子的思想。所以看莊子的思想，我們主要看內(nèi)篇。 那么內(nèi)篇我為什么要講齊物論呢？莊子的文章，最有名的，也是寫得最飄逸的，是逍遙游。 逍遙游有點(diǎn)像什么呢？ 有點(diǎn)像儒家中的大學(xué)。朱子說儒家經(jīng)典先讀大學(xué)，為什么？因?yàn)榇髮W(xué)就像個書架，你讀了大學(xué)，就把儒家思想的框架條理列出來了，比如修齊治平之類。但大學(xué)并沒有教如何修齊治平，只是列個提綱。逍遙游也是一樣。 逍遙游說什么

2、？也是把莊子思想的提綱列出來，說圣人無名，神人無功，至人無已，最后歸結(jié)到無用。但如何無名無功無已無用，逍遙游是沒有說清楚的。 而齊物論說的是什么？齊物論是莊子思想的精華。也就是齊物論把莊子逍遙游這個框架賦予了靈魂。所以很多人認(rèn)為齊物論是莊子最重要的一篇文章，你把齊物論讀懂了，莊子思想的精要也懂得差不多了。,那么內(nèi)篇還有幾章，比如養(yǎng)生主，人間世，德充符等，就告訴你如何去做，為什么這么做，可以說是齊物論的補(bǔ)充，或者說是莊子思想的血肉。所以莊子內(nèi)篇7篇文章，逍遙游是骨架，齊物論是靈魂，其余五篇是血肉。 所以我們要了解莊子的思想，必須把齊物論讀懂讀通了，不然都是我們自己在瞎想，而沒有真正理解莊子的思想

3、。 但齊物論這篇文章恰好是莊子所有文章中最難讀的。它最大的問題有兩個： 一是邏輯性太強(qiáng)，你一走神，跟不上莊子的思路，你就亂了。所以讀齊物論，你要有大眼光，你看前后文去看。齊物論難懂，主要是難通。這是第一點(diǎn)； 第二點(diǎn)是齊物論里有一些不是莊子的思想，而后人卻以為是莊子的思想。這個就亂了。我舉個例子：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 這個指，這個馬，是公孫龍子的思想，莊子引用了他的思想在說。說到公孫龍子，他寫的幾篇和莊子很像。他最有名的是白馬論，也就是白馬非馬。 但他思想的精華是指物論，也就是物莫非指，而指非指。和莊子很相

4、似的是，指物論是公孫龍子思想的精華，而指物論也是古來最難讀懂的一篇文章，比莊子的齊物論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是一個莊子引用別人思想的例子。,還有一個例子更值得說。 “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為??；莫壽乎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這一句話很多人，包括現(xiàn)在很多翻譯也好，對莊子齊物論的解讀也好，都認(rèn)為是莊子思想的精華。說太山和兔子毛一樣大，夭折的小娃娃和彭祖年齡一樣大，說這是齊物的極致。 其實(shí)這一段話，包括最后那一句，“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都不是莊子的理論。是誰的呢？是莊子的好朋友惠施的理論。 惠施很多次在莊子中被引用，比如著名的子非魚的辯論就是莊子和惠

5、施兩人辯的。惠施這個人的學(xué)說，沒有書留下來。他的理論只是很簡單地記載在莊子這本書里。主要是記載在最后一章，天下篇中。 “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其道舛駁，其言也不中。歷物之意，曰：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nèi)，謂之小一。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天與地卑，山與澤平。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南方無窮而有窮。今日適越而昔來。連環(huán)可解也。我知天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泛愛萬物，天地一體也?！?你看，里面“天與地卑，山與澤平”，是不是就是“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為小”??？“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笔遣皇蔷陀悬c(diǎn)像“莫壽乎殤子，而彭祖為夭”啊

6、？特別是最后一句“泛愛萬物，天地一體也。”是不是相當(dāng)于“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了？,但莊子是不是贊同惠施的那一套理論呢？顯然不贊同。因?yàn)樗谝痪湓捑驮u價道：“其道舛駁，其言也不中?！?“舛駁”，是指這套理論亂得很，不像樣子。然后“其言也不中”，他的言論也不合適。好像就是說，這惠施完全就是胡說八道。所以把這一段思想看成是莊子的思想，是完全錯誤的。 下面我們具體來講齊物論。 這里先把齊物論這篇文章解一下題。 什么叫齊物論？ 很多人認(rèn)為，齊物論者，論“齊物”也，所謂“萬物一齊”者也。 但世上的事物，數(shù)不勝數(shù)，古人名之以“萬物”。萬物形態(tài)各異，如何能齊之？萬物本不齊，如若煞費(fèi)苦心而齊之，不就成

7、了后文所說的“勞神明為一”？如此勞精敝神，傷生損性，此修道者之大患。 所以莊子這里并不是說的“齊物”。這一點(diǎn)一定要明確，不然后文讀不通的。 那么這個齊物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其實(shí)是齊之“物論”。 “物論”為何？ “言”也；有“物論”未發(fā)于“言”者，“知”也?！爸薄ⅰ把浴倍?，是本文的骨干。下文反覆宣演，或分說，或合說，總不離此二字。那說“知”，說“言”，為的是什么呢？ 我們知道，“知”主于心，而“言”發(fā)于心。所以一個“心”字便是本文的總綱。 而本文非是論“齊物”，實(shí)是論“齊心”。萬物不齊，而心可齊。心志若齊，則萬物皆齊，此之謂“不齊齊”。,那么說到這個齊字比較有意思。儒家也說齊，說齊家。儒家

8、說齊家其實(shí)你想起來是有問題的。我們一般來說，什么叫齊，一般平齊叫齊?？扇寮艺f什么？說等級，說尊卑。父尊子卑，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孔子讀易，讀出的第一句話是什么？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所以儒家說齊家粗一看是有問題的。 但如果你能看到齊的古體字，可能就能明白儒家說的齊家是什么意思了。我描述一下，齊的古體字是三根草長出地面。但有意思的是，這三根草不一樣長。中間高一些，兩邊低一些。說文上怎么解釋的呢？說文上說，草不一樣的長的原因是，地勢高低不同耳。所以看上去不齊，實(shí)際上是齊的。所以儒家說齊家，就是在于這個“地勢高低不同”。 那么莊子說齊物論，也是這個意思。心齊，物自然齊。那么莊子要解決一個什么問題？ 世人的

9、心是不齊的。表現(xiàn)在什么？心不齊，則言不一。所以莊子要齊言齊心，首先要搞清楚為什么心不齊。 其實(shí)這個儒家有句話，說得也比較清楚：“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莊子齊物論也在說這個。莊子說“道心”，叫“本心”，叫“未成心”。莊子說“人心”，叫“成心”。 人心何以不齊？由感于不齊之物，而有審辨彼此、是非、美惡之知，因而生好惡之情，隨發(fā)而為不齊之“物論”。那如何“齊心”？在于“無已”。,所以莊子繼逍遙游后作此篇齊物論，是有其深意的。逍遙游主旨在于“無已”。無已則能冥情去知。情冥知去，則心如死灰，蝶我胥忘矣。這便是下文所說的“喪我”?！皢饰摇北闶驱R之極致了。 所以先把齊物論這個題解清楚了，

10、你不要想著去“齊物”了。莊子要說的，是“齊心”。其實(shí)也不是“齊心”。最終要說的，還是“無已”。也就是一開篇說的：“吾喪我”。 我們再把這篇文章整體分個大段，就好像小學(xué)生學(xué)課文一樣。 這篇齊物論，莊子在文章的布局上是非常巧妙的。全篇皆采用問答形式。 全篇分六大段：第一大段，以“喪我”發(fā)端，下面非常長的一段，一直到哪呢？一直到“葆光”，是說的子綦、子游二人的問答；二大段，說的是堯、舜二人的問答；三大段，說的是嚙缺、王倪二人的問答；四大段，說的是瞿鵲、長梧二人的問答。 五大段，說的是罔兩與景二人的問答。末段，則以自喻夢蝶不知周結(jié)尾，可以說自問自答。夢蝶不知周，即是“喪我”，又與篇首之的“吾喪我”相照

11、應(yīng)。把握住這樣的布局，再來讀齊物論，文章的脈落就比較清楚了，讀起來也就能解得通透了。,說完了文章的布局，再說一下文章的脈落。 莊子本篇齊物論所要論述的，就是“知”和“言”。這兩個字為本文的骨干。下文反覆宣演，或分說，或合說，總不離此二字。而“知”主于心，而“言”發(fā)于心。外于心而相對者，物；心之所用者，情；心之所司者，是非；心之所向者，道。 因此，物，情，是非，道，為本文的線索，而“心”則為本文的總綱。如果能抓住這幾個字來讀本文，就若網(wǎng)在綱，有條不紊，各段貫通，竟體靈活。如此讀這篇齊物論，才能讀得通透。 下面，我盡量從頭到尾大致說一下，主要說思路，同時說一下莊子幾個比較重要的思想。 文章一開始，

12、說了南郭子綦和他的學(xué)生子游的問答對話。一開始提出個很重要的概念，叫吾喪我。莊子對吾喪我有個描述：形如槁木，心如死灰。這樣一種狀態(tài)。這個狀態(tài)后面有一個說法很接近，叫坐忘。 說顏回和孔子說，我精進(jìn)了?？鬃訂?，你哪精進(jìn)了？顏回回答說，我忘了仁義?？鬃诱f，這樣算可以了，但還不夠好。之后顏回說忘了禮樂，孔子仍然說不夠好。直到顏回說他坐忘了，孔子才吃了一驚。 什么叫坐忘呢？ 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那么這個說得還是比較虛。莊子說這種去知忘我的法門，有一段是說了的。也是有一次顏回和他的對話，他說了個詞，叫“心齋”。 什么叫心齋？ 孔子解釋說：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

13、之以氣。聽止于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不用耳朵聽，用心聽，不用心聽，用氣心。聽到了耳朵那就停了，心與氣相符。虛叫心齋 這個集虛的狀態(tài)，后面孔子補(bǔ)充了一句：瞻彼闋者，虛室生白，吉祥止止。這個是什么意思？,我們這里詳細(xì)分析一下。 這個我們用儒家和佛家來類比著說。以前有一句話，說佛家與儒家的不同，說佛家是往內(nèi)推求，儒家是往外追求。儒家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儒家的工夫在修道上 什么叫佛家往內(nèi)推求呢？ 我們拿楞嚴(yán)經(jīng)的一段來看：“初于聞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如是漸增，聞所聞盡盡聞不??；覺所覺空；空覺極圓；空所空滅，生滅既滅，寂滅現(xiàn)前

14、?！边@便是著名的觀音耳根圓通之法。 一開始說的就是往向推求的法門，叫入流亡所。入流是相對出流來說的，出流，打個比方，就是耳朵往外聽。入流，就是耳朵往內(nèi)聽。換句話說，我們能聽到的東西，這個佛家稱之為聲塵，是在外的。你心不往外馳，就把外面的聲塵拋在背后，這就是所謂的聽止于耳。到了耳這，就進(jìn)不去了。那么結(jié)果是什么呢？就是聞所聞盡。 聽到的，和可能聽到的，都沒了。這是修為的第一個層面。也就是感性都拋了，但感性沒了，還有認(rèn)知，所以這個層面，還只是第一層，還要往里下功夫。這就是所謂的盡聞不住。 你不執(zhí)于這個層面，還往里推，這樣就能達(dá)到覺所覺空。所以你的認(rèn)知也空了。這叫什么？這就是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因?yàn)?/p>

15、認(rèn)知在心。所以莊子說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有人覺得這不是矛盾了嗎？ 其實(shí)莊子說的是修為的次第。那么到了覺所覺空，是不是到了最高的境界了呢？不是。還有什么？還有空。佛家的境界，入空相對容易，難在不執(zhí)空，不執(zhí)空方能滅空。什么意思？有空，就有非空。佛家叫不二法門?！翱铡迸c“非空”加在一起，就是“二”，而不是“一”。 莊子說齊物論叫什么？ 叫：“道通為一”。 所以佛家到了空，還不行，你要把空也滅了，所以才有空所空滅這個境界。這樣才能寂滅現(xiàn)前。這才是觀音的耳根圓通之法。 這樣來看，莊子的道通為一，與佛家的不二法門，修為工夫其實(shí)是一樣的。 所以說莊子不單說了要吾喪我，還告訴了你怎么

16、樣才能做到吾喪我。 莊子一開始要說明他的吾喪我的境界，為了說了去言去知，他舉了非常生動的例子，就是人籟，地籟，天籟。接著又描述了什么是“地籟”，也就是大地之氣，也就是風(fēng)，經(jīng)過山林中不同的竅穴發(fā)出的聲音，這個叫“地籟”。然后簡單地提了一下“人籟”，也就是人吹竹子做的樂器發(fā)出的音樂聲。 那么什么是“天籟”呢？ 這里你去看原文，再看現(xiàn)在人的注解的話，又會暈。 原文說：子游曰：地籟則眾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子游說，我明白什么叫地籟，什么叫人籟，那請問什么叫天籟。,子綦的回答是：風(fēng)聲之所以有萬般不同，是因?yàn)槟绢^自己身上的竅穴形狀各異。那

17、這些風(fēng)聲到底是從哪來的呢？全是從木頭自己身上來的啊！ 注意，這里子綦說的不是天籟，是地籟。 后面一大段，才和你說什么叫天籟。 下面就用很長的一段闡述了“天籟”的含義。我們這總結(jié)一下，其實(shí)天籟的含義很簡單，就四個字：“莫若以明”。 什么叫“莫若以明”呢？ 有一句話寫得非常的明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罢罩谔臁惫誓堋耙悦鳌庇谔?，這個就是所謂的“天籟”了。 那么既然要說“天籟”，為什么子綦要從“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發(fā)端呢？ 其實(shí)一開始子綦沒有直接說“天籟”是什么，而是先說明一個問題：為什么一般人不知何為天籟?！芭勅嘶[而未聞地籟，女聞地籟而不聞天籟夫！” 先回

18、答這個問題：“為何不聞？” 為何不聞呢？一開始就指出來：因?yàn)橹煌?，言亦不同。為什么這么說呢？看到后面就明白了，因?yàn)橹挥写蟪刹拍堋澳粢悦鳌?，才能聽到“天籟”。而不同的知，不同的言，只能是小成。既然是小成，自然就聽不到“天籟”了。 那么知不同，言不同，其原因在于什么呢？ 莊子為了說明這個原因，先向大家很生動地描述了人的“心變”過程。,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與接為搆，日以心斗：縵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縵縵 簡單地說，主要原因在于人心與物相接，產(chǎn)生了認(rèn)知，有認(rèn)知就有喜惡是非，這就是所謂的心變。 儒家說性相近，習(xí)相遠(yuǎn)，也是差不多意思。 然后莊子說這個過程是很快的：“其發(fā)若機(jī)栝”，“其殺若秋

19、冬”。又說了成心是很難改變的：“其留如詛盟”，“其溺之所為之”，“其厭也如緘”，最后就是“近死之心，莫使復(fù)陽也”。這個時候道心就完全喪了。 那么是什么使本心喪成心起的呢？ 莊子先假設(shè)了一個“情”，說“情”能亂心?！跋才?，慮嘆變蜇，姚佚啟態(tài)”。 那么又進(jìn)一步問，這個“情”是從何而來呢？ 看上去好像很虛幻：“樂出虛，蒸成菌。”但其實(shí)就是從我們自己這來的：“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好了，“情”從何而來的問題解決了，那么“情”又是如何而來的呢？于是莊子假設(shè)了這么一個“真宰”。然后巧妙地用人的生理結(jié)構(gòu)打了個形象的比喻，證明了“真宰”的存在?！叭缡墙杂袨槌兼酰科涑兼蛔阋韵嘀魏酰科溥f

20、相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 你看我們身上有那么多的器官，都在為我自己服務(wù)。那誰來控制這些器官的運(yùn)動呢？比如說最基本的，你人活著，心臟得跳動吧，那是誰控制它跳動呢？ 因此他就提出這么個“真宰”來。說要掌控身體里這些器官的運(yùn)動，必定要存在這么一個“真宰”。所以是這么證明這個“真宰”是存在的。 莊子舉這個例子是什么意思？ 這些器官是“我”控制的嗎？我能控制嗎？不能吧。那是誰控制的呢？所以還有一個我，或者說真我。所以為什么能吾喪我，是因?yàn)橛袃蓚€我。所以莊子的文章講道理都講透了。,那么“真宰”是什么，也就是道心。這里莊子證明了“真宰”的存在，事實(shí)上也是證明了“道心”是普遍存在的。這也證明了老子所說“道

21、可道”的可行性。 好了，這里出現(xiàn)了一個“情”，一個“真宰”，一個“本心”，一個“成心”。它們的關(guān)系又是怎么樣的呢？ 于是莊子開始論述了：第一，情之有無，不損真宰；第二，真宰與物相磨，必?fù)p；第三，真宰之損，非是真損，而是人不見真宰。莊子稱之為：“人之芒”。第四，“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dú)且無師乎？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愚者與有焉！”這句話說明我們不能“隨成心師之”。要隨本心。本心為何？“代而自取者”。 這個指的就是“真宰”。本心即是真宰。第五，未成乎心不產(chǎn)生是非。然而未成乎心產(chǎn)生情。故情不產(chǎn)生是非。前面那個假設(shè)，情能亂心，就是不對的。 我們來想一想，中庸說什么？說喜怒哀樂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

22、和。你該喜則喜，該怒則怒，該哀則哀，該樂則樂，這個叫和。 莊子說什么，我們?nèi)绻タ吹鲁浞脑挘瑫l(fā)現(xiàn)，莊子的道，很大的一個特點(diǎn)就是和。他把道心比喻成四季的更替，有生有殺。那么儒家的心法修為，有一個詞叫“鑒空衡平”。 什么叫“鑒空衡平”？ 就好像鏡子照物，物來了鏡子里就有物，物走了，鏡子里便一物不存。莊子說應(yīng)物，說了無數(shù)遍的一個詞，叫不得已。莊子的道，叫應(yīng)物，不是主動的。所以這種不得已的修為，這種萬物和與一心的修為，就是莊子所說的道。,所以這一小段先心“知”與“言”發(fā)端，說不同的“知”與“言”的產(chǎn)生即是心變之過程。 心變的原因呢？莊子假設(shè)出一個“情”來，目的是由“情”引出“真宰”的概念，而由“真

23、宰”又能引出“成心”與“本心”的概念。最后說“情”并不亂心。 那么什么亂心呢？ “知”亂心。所以“知”是亂心的根源，而最后亂心的表現(xiàn)就是不同的“知”與“言”。 那么情在亂心的過程中又是什么作用呢？ 情最多只是催化劑罷了。 上文說了“知”是亂心的根由，那么“言”在亂心的過程中起了個什么作用呢？上文說“知”，下文說“言”。一說到“言”，莊子便直接否定了“言”。 “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于鷇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是不是真有言呢？言如果是胡說八道，不知所云的話，還叫不叫“言”呢？ 最后一句很關(guān)鍵。是莊子否定“言”的根據(jù)。如果“言”和鳥叫沒什么區(qū)別，也就是說所言者沒什么意義，那就不叫“言”

24、的話，那世上的“言”都能說有意義嗎？ 莊子說什么？為什么把人說話和鳥叫類比？他先要立出一個大家都能認(rèn)同的觀點(diǎn)：就是沒有意義的言，不稱之為言。這個大家都認(rèn)同。 那么下面莊子進(jìn)一步。他問，世上那么多言，你能說哪個是有意義的？換句話說，如果莊子能說明世上的“言”都是和鳥叫一樣沒有意義的，那就能徹底否定“言”了。 所以莊子其實(shí)在和世人的觀點(diǎn)在辯論。莊子為了說明“言”是沒有意義的，先自己立一個有意義的出來，叫“莫若以明”。這個相當(dāng)厲害。他不是一味地否認(rèn)“言”，還有一個對比。 他說一旦有言，就必定有是非。要沒有是非行不行？可以的。“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好了，這下辯論的雙方都有了。一方是“

25、莫若以明”，一方是“言”?？辞f子如何辯。 莊子先從“言”的本質(zhì)入手。我們要“言”干什么？ 我們說認(rèn)識一個東西，得給它命名是吧。這是“言”最根本的作用。 所以莊子說：“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蓖馕镉袃蓚€屬性，一呢?zé)o非是那么個東西，再一個無非就是“命名”。 這個觀點(diǎn)在古時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觀點(diǎn)，也就是所謂的名實(shí)之辯。而把這個說得比較透澈的，是名家，也就是公孫龍子與惠施，特別是公孫龍子。這就是為什么莊子說名實(shí)之辯的時候，要引用公孫龍子的白馬論與指物論。 另外插一句，儒家也有名實(shí)之辯。儒家很重要的思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就是名實(shí)關(guān)系。 我們繼續(xù)說莊子的思路。莊子先提出這么個觀點(diǎn)。說我們認(rèn)識外物，都只能先

26、從它的命名開始，從外物本身不成?！白员藙t不見，自知則知之?！?緊接著莊子就反駁說，這樣的觀點(diǎn)是對的嗎？ 要知道，“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這個觀點(diǎn)一提出來，很厲害。首先指出了“命名”的不長久性：“方可方不可。”然后是不確定性：“因是因非?！笨磥怼懊边@個東西是有缺點(diǎn)的。 所以圣人不這么干。圣人不從“命名”從手認(rèn)識外物，而從外物本身入手。這個叫“因是也”。 什么意思呢？,因?yàn)椤懊边@個東西靠不住，你給外物改個名字，外物本質(zhì)上改變了嗎？沒有吧。那就不能說“命名”是外物的屬性了。既然不是外物的屬性，就可以從外物中剝離開來。我不要這個“命名”，不影響我認(rèn)識外物。對吧。 那不

27、要命名這一點(diǎn)，就是“道”的關(guān)鍵，謂之“道樞”?！懊擅?，非常名。”看來除了通過命名還有另一條路：“莫若以明”。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 這就是拿公孫龍子的觀點(diǎn)來說事。公孫龍子想干什么事情？他為什么說白馬非馬，他為什么說離堅(jiān)白？公孫龍子也意識到名和實(shí)的關(guān)系是微妙的，或者說是很危險的。他說指物論，說物莫非指，而指非指。什么意思呢？他在說物的命名不一定能反映物的本質(zhì)。 舉個例子說，我們說個名詞，叫警察。這個名的本質(zhì)是什么？比如說是好人，是保護(hù)人民的 可是是不是所有的警察都有這樣的屬性呢？我們不是有所謂的衣冠禽獸嗎？

28、所以通過命名去認(rèn)識外物是危險的。 那么公孫龍子提出來的是，要對外物命名非常謹(jǐn)慎，命名要有唯一性。所以他說白馬非馬。公孫龍子認(rèn)為，只有非常謹(jǐn)慎的命名，才能使我們通過命名認(rèn)識外物。 那么莊子的想法呢？“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莊子覺得沒這個必要。為什么一定要給事物命名呢？為什么我們?nèi)フJ(rèn)識外物，一定要通過命名這個媒介呢？再者說，這樣的做法真是可取的嗎？人們對外物的命名，真能這么嚴(yán)格嗎？ 齊物論這篇文章要解決的問題，就是“言”和“物”之間的關(guān)系?！把浴闭婺芊从场拔铩眴?？ 莊子認(rèn)為：不能。 所以在后來的文章莊子才會說“道

29、不可言，言則非也”。意思其實(shí)就是認(rèn)為公孫龍子的這種做法，對外物嚴(yán)格的命名方式，是不可行的。 為什么？ 莊子前面也說了：“道隱于小成，言隱于榮華?！?為什么是小成？因?yàn)楹竺媲f子會說：“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你沒有那個時間，也沒那個精力什么都知道，所以會“有所至”。 我們知道很有名的一句話：“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珊苌偃酥篮笠痪洌骸耙杂醒碾S無涯，殆已”。所以莊子是不贊成去求知的。因?yàn)闉閷W(xué)日益，為道日損。你求知，求到的，只是小成之知。 為什么用小成之知認(rèn)識道不行呢？ 你去想一個故事就明白了，你想想盲人摸象。你用小成之知去理解道，就是那些摸象的盲人。 所以莊子要去知去言。為什么？ 我們知道老

30、子有個觀點(diǎn)，叫無為而無不為。世上事那么多，你要有為，永遠(yuǎn)有忙不到的地方，只有無為才能無不為。那么同樣的道理，你去用知去理解，總有理解不到的地方。所以莊子的想法是什么？無知而無不知。,那么接下來的一段其實(shí)是對上一段的解釋說明。先提出個觀點(diǎn)：“物謂之而然”，同時“物固有所然”。這不就是上文說的“物無非彼，物無非是”嗎？ 如果能認(rèn)識到“物固有所然”呢，這個就叫“因是也”，這樣也就達(dá)到了“莫若以明”的境界。所以這個時候就能做到“道通為一”。也就是無區(qū)別，無喜惡地去對待外物。 接著又說這種狀態(tài)是“適得而幾矣”，是慢慢地不知不覺地接近的，而不是“勞神明而為一”。這一段實(shí)際上就解釋了什么是“莫若以明”。 接

31、下去莊子進(jìn)一步解釋什么是“以明”。也就是所謂的“滑疑之耀”。什么是“滑疑之耀”呢？不好說清楚，于是莊子采用了反證的手法。 一開始就說“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鼻f子要反駁“言”，先從“知”開刀。那么追求有至之知會有什么效果呢？會有小成。 為什么這么說呢？因?yàn)橐非蟮脑?，必然是有偏愛的?！皭壑猿??！庇衅珢劬筒荒苊婷婢愕?，所以是小成?然后舉了三個例子：昭文之鼓琴也，師曠之枝策也，惠子之據(jù)梧也。 這三個人很厲害，一個會彈琴，一個耳朵好，一個口才好。說這三個人相當(dāng)了不起了：“三子之知幾乎！”然后緊接著就反駁了：“唯其好之也,以異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jiān)白之昧終?！彼麄?yōu)槭裁磿?/p>

32、有小成呢？是因?yàn)楹蛣e人不一樣。 一個“異”字，就說明他們背道而行了。因?yàn)榈朗乔笸?，所謂“道通為一”。不求同而求異，只能“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jiān)白之昧終?！边@樣就不能做到“為是不用而寓諸庸”。 我們這里再回過頭去看莊子所謂的滑疑之耀。什么叫滑疑之耀呢？好像好，好像沒有，但有總感覺有。這個老子所謂的同其光，合其塵。 這個和儒家不一樣，儒家追求什么？追求明德。莊子認(rèn)為，明德太亮了，莊子追求的是滑疑之耀。老子說德叫什么？叫玄德。是暗的。所以是一個道理。,那么既然追求“知”不可得道，所以只能“去知”。莊子在否定“言”之前，先把“知”給否定了。 好了，“莫若以明”說清楚了，“知”也否定了，接下來就該反駁“言

33、”了吧。這個叫有立有破。自己觀點(diǎn)的先立起來，然后去破人家的。 怎么否定言呢？ 首先這個“言”來路不明。“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蓖蝗痪陀小把浴绷?，怎么來的？不清楚。所以還說不清是不是真有這個東西存在。就算有的話，你說我說了話就叫“言”，那我說一段話你看是不是言。 于是莊子說：“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為??；莫壽乎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什么意思？莊子的意思是我胡說八道這個算不算言？所以這一段莊子引用惠施的話，是說這在胡說八道。 現(xiàn)在大部分解讀莊子的書，說到這一段，都會說這是莊子齊物之精要。所以這是沒看懂。 這就是莊子達(dá)到了前面所說否定“言”的第一

34、步：胡說八道它就不是“言”。 接下來那一段是第二步，意思是這世上所有的“言”都是無意義的。原因是什么呢？ “故自無適有，以至于三，而況自有適有乎！”從無言到有言，就有“三”了；那從“有言”到“有言”呢？沒個數(shù)了吧。 什么叫無言到有言就有三了？ 意思一開始只有“一”，這時候還沒有“言”?？墒菑倪@個“一”一出現(xiàn)，就突然有了“言”了，有了“言”的結(jié)果，和這個言一起，就推到了“三”了。 這是說言這個東西，一下子就來了，也不知道怎么來的，而且一來就一大堆。那你進(jìn)一步想。既然天底下那么多言論，誰是誰非呢？誰可以說自己是絕對正確的呢？ 所以莊子舉了個例子。說兩個人辯論，怎么知道誰對呢？找個中間人吧，可你怎么

35、知道中間人說的就是對的呢？那我們又怎么判定誰是誰非呢？,既然不能這樣說，那這個言既然不正確，不真實(shí)，是不是也就沒有意義了呢？證明所有的言都是沒有意義的，這是第二步。那么再看第一步，沒有意義的言就不是言，所以這就徹底否定了言。 好了，“莫若以明”也說清楚了，“言”也否定了。接下來就是一個小節(jié)。這個小節(jié)說的就是這篇齊物論的目的。什么目的呢？在于明道。 道無封而言無常，故道不可言。道因知而有畛。常人有偏愛，所以知道的只是大道的一部分，這樣就把無封的大道分割開來。這也從一個側(cè)面解釋了為什么“言無?！?。因?yàn)槟阆胂蟀岩粋€無限大的東西來分割，是不是可以分割成無數(shù)份?。窟@個便是言無常的原因。 那么圣人有道的屬

36、性，所以懂得“因是也”。對待不同的情況有不同的態(tài)度。同時因?yàn)槭ト丝吹萌?，所以別人的觀點(diǎn)只是圣人觀點(diǎn)的一部分，故圣人能“不辯”。別人之所以會“辯”，是因?yàn)橛锌床坏降牡胤健?這一段還提出了齊物論的的本質(zhì)：“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辯也者，有不辯也?！狈忠舱?，辯也者，指不勞神明而為一。有不分也，有不辯也。指出了“道通為一”，和“大道不稱”的要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前者齊物，后者齊論。不齊而齊之，故稱之為“不齊齊”。 最后一段解說道的要義。什么要義呢？ 道為“圓”，“圓”不可求，求之則“圓而幾向方矣”。你用心去畫一個圓，肯定會畫方的。前面佛家說觀音耳根圓通之法時說了一句什么？空覺極圓。所以這些道理都是可

37、以旁通的。 所以說“大道不稱，大辯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接著指出，若能知曉“不言之辯，不道之道”的奧義，便可知聞“天籟”。 為什么這么說呢？“若有能知，此之謂天府?！贝蟮剜鏆馑l(fā)之聲，為“地籟”；那么“天府”所發(fā)之聲呢？自然就是“天籟”了。,那么“天籟”的要義在于“以明”。所以文章最后又把“滑疑之耀”形容了一下：“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來，此之謂葆光。” 為什么是“滑疑之耀”呢？因?yàn)槭恰拜峁狻薄！拜峁狻本褪侵干畈夭宦吨?。只有深藏不露，才能注而不滿，用而不竭。 后面莊子說了一句話是什么？德蕩乎名，知出乎爭。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爭之器也。二者兇器，非所以盡行也。你

38、沒保住，蕩出去了，這就是求名了。 所以莊子寫了那么大一段，其本質(zhì)就是說如何才能“得道”。最后的結(jié)論是：通過“言”不可得道，通過“知”不可得道。要想得道，只能“以明”。 所以莊子主要說了三件事：其一，論述了什么叫“以明”；其二，否定了“知”；其三，否定了“言”。這篇文章雖說難讀，要一旦把握住了“知”與“言”這兩個關(guān)節(jié)，還是能夠讀得通透的。 這就是齊物論第一大段的內(nèi)容，基本把莊子去言去知的思想講清楚了。后面舉了五個例子，進(jìn)一步說明，因?yàn)闀r間的關(guān)系，不詳細(xì)講，這里主要講講最后一個例子，也就是莊周化蝶的例子。 這個例子很重要，因?yàn)閷R物論總結(jié)出兩個字，叫物化。 什么叫物化？這里說的是莊子一個很重要的觀念，叫齊生死。 莊子在莊周夢蝶前面，還說了一個做夢的例子： “夢飲酒者，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