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學理論研究與教學：以詞匯研究為例

語言學理論研究與教學：以詞匯研究為例

語言學理論研究與教學的關(guān)系一、經(jīng)典語言學論著與語言學課程基本內(nèi)容的講解要想讓學生真正理解語言學的各種概念和理論，必須要舉生動的例子，包括來自其他語言和漢語方言的例子，以盡量展現(xiàn)語言的多樣性。而例子既可以來源于生活，也可以來源于語言學論著。從例子中引出語言學理論，學生也比較容易接受。Colorlessgreenideassleepfuriously.（語法和語義的關(guān)系）壺開了。/我看到了許多新面孔。（轉(zhuǎn)喻）

begoingto(語法化、重新分析）

Heisgoingtothemarket.

Heisgoingtomarryher.

Heisgoingtothinkaboutit.

布宜諾斯艾利斯皮鞋廠？鞋工廠？閱讀報讀報紙（音步問題）認真把握語言學原典，講清基本概念一個個案：非位學的（etic）與位學的（emic）這兩個術(shù)語源于美國語言學家派克（Pike)提出的語音學與音位學的區(qū)分。語音學的（phonetic)/音位學的（phonemic)語素（morpheme)與音位（phoneme)：語素不平行于音素，而平行于音位！翻譯帶來的問題將morpheme譯成“形位”更好些，但“語素”這一名稱已被廣泛接受。音位——音位變體（allophone)英語中的/p/包括兩個變體：[p][ph]語素（形位）——語素變體（形位變體）(allomorph)英語的不定冠詞，有兩個語素變體：a,an漢語“啊”的各種變體形式詞位（lexeme)——詞位變體(allolexe)英語中表示歌唱的SING是一個詞位，其具體的實現(xiàn)形式隨著句法環(huán)境的變化而有變化，可以有以下形式：sing,sings,sang,sung,singing.容易產(chǎn)生混淆的概念：屈折和派生屈折（inflection)：產(chǎn)生詞的不同語法形式。即產(chǎn)生詞位的不同變體。派生（derivation)或構(gòu)詞(wordformation)：產(chǎn)生具有新的意義的詞，即產(chǎn)生新的詞位。屈折與派生的區(qū)別：1、派生會改變詞匯意義或詞類或者都改變，而屈折不會。2、句法環(huán)境會要求出現(xiàn)一個特定的屈折形式，而不會要求某個特定的派生形式出現(xiàn)。3、屈折一般比派生更能產(chǎn)。4、屈折比派生在語義上更規(guī)則。派生詞的詞義總是有不規(guī)則的地方：

winterize（prepare(something)forwinter）

hospitalize(put（someone）intoahospital)vaporize（causeto）becomevapor）

美化綠化全球化人性化現(xiàn)代化張云秋2002

“化”尾動詞功能弱化的等級序列，《中國語文》第1期。5、屈折詞綴添加之后就不能再添加派生詞綴，但派生詞綴添加后還可再添加其他詞綴。

派生和屈折的主要區(qū)別是功能上的區(qū)別：派生的功能是編碼詞庫中的詞匯語義關(guān)系，而屈折的功能是編碼短語層面的性質(zhì)和關(guān)系。容易引起混淆的是：屈折、屈折語（FusionalLanguage，或InflectionalLanguage）、內(nèi)部屈折(internaldeviation)派生范疇和屈折范疇可以通過相同的詞法手段來表達加綴（前綴、后綴、中綴）：屈折詞綴/派生詞綴薩巴特克語(IsthumusZapotec),墨西哥境內(nèi)：前綴表示復數(shù)，屬于屈折范疇zigi“chin”kazigi“chins”zike“shoulder”kazike“shoulders”diaga“ear”kadiaga“ears”土耳其語：后綴表達派生范疇，具有動轉(zhuǎn)名的功能，指稱動作發(fā)生的地點dur“tostop”durak“stoppingplace”bat“tosink”batak“sinkingplace”

內(nèi)部屈折Sing-sang-sung屈折范疇飲（飲水、飲馬）聲調(diào)的內(nèi)部屈折表達派生范疇重疊：（全部重疊或部分重疊）

干凈——干干凈凈（表達增量，屬于派生性質(zhì)。

Papago語（巴巴哥語，美國亞利桑那州塔克森南部的北美印第安人的語言)：單數(shù)：bana‘coyote’,kuna‘husband’復數(shù)：baabanakuukuna

語言學課程需要多做練習:通過做練習鞏固語言學基本概念，提高分析能力分析以下MichoacanAztec語中的一些詞及其英語翻譯：nokali“myhouse”nokalimes“myhouses”mokali“yourhouse”ikali“hishouse”kalimes“houses”如果表示“friend”的詞是mahkwa，表示“myfriends”的詞應該是[]：A.nomahkwaB.mahkwasC.momahkwames

D.momahkwaesE．nomahkwames音節(jié)、語素、詞的概念huar“花兒”是幾個語素、幾個音節(jié)、幾個詞？分析以下日常話語中的“語言”一詞，哪些是指作為符號系統(tǒng)的語言，哪些是指語言使用者利用頭腦中的語言知識生成的言語：南方人和北方人語言不同。老舍被人稱為語言大師。這個孩子的語言能力很好。蒙特利爾的官方語言是法語和英語。一個香港電影中有這樣一句臺詞：“你最近O不OK呀？”請分析這一句話中所反映出的語言現(xiàn)象。參考一兩本英語的語言學概論教材，如：AnIntroductiontoLanguage,9thEdition.Fromkin,Rodman&Hyams.Wadsworth,2011.《語言引論》（第八版）借鑒其中介紹的內(nèi)容以及練習題。二、語言學前沿研究與教學知識點的拓展

研究和教學應該是相互促進的，適當介紹前沿語言學理論有助于激發(fā)學生對語言學學科的興趣。葉蜚聲、徐通鏘老師《語言學綱要》經(jīng)王洪君、李娟老師修訂之后，增加了很多新的內(nèi)容。吸收了語言學的一些前沿成果。在語言演變的部分，增加了對語法化的介紹，對詞匯化也有提及。14董秀芳（2002）：《詞匯化：漢語雙音詞的衍生和發(fā)展》，四川民族出版社。董秀芳（2011）：《詞匯化：漢語雙音詞的衍生和發(fā)展（修訂本）》，商務印書館。（2013年重?。?、詞匯化的類型詞匯化是指非詞形式在歷時發(fā)展過程中變成詞的現(xiàn)象。董秀芳（2002/2011）提出了漢語詞匯化的三個主要類型：（1）由實詞組成的短語的詞匯化（2）包含虛詞的句法結(jié)構(gòu)的詞匯化（3）跨層結(jié)構(gòu)的詞匯化（即不構(gòu)成一個句法成分僅在線性順序上相鄰的兩個成分的詞匯化）15短語詞匯化舉例：后悔

作而后悔，亦無及也。（《左傳·哀公六年》）無忌曰：今不制，后悔也。（《史記·楚世家》）不深念遠慮，后悔何冀？（《韓詩外傳》卷九）不我以，其后也悔。（《詩·召南·江有汜》）贏縮轉(zhuǎn)化，后將悔之。（《國語·越語下》）今不滅越，后必悔之。（《史記·越王勾踐世家》）16詞匯化后“后悔”義為“悔恨”，如：夫機事不先，鮮不后悔，自求多福，唯將軍圖之。（《晉書·孔愉傳》）如果“后”與“悔”是兩個分立的成分，“后”是一個時間詞，充當“悔”的狀語，否定詞“不”就只能出現(xiàn)在“后”之后，而不能出現(xiàn)在“后”之前。以下的例子都證明否定詞“不”在一般情況下應比時間詞更靠近動詞中心語：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將不堪。（《左傳·隱公元年》）今不為人用，臧獲雖賤，不托其足焉已。（《韓非子·外儲說》）向不怒而今怒，向虛而今實也。（《淮南子·詮言》）一舉而欺之，后不可復用也。（《淮南子·人間》）17懷疑

子猶懷疑，求之明據(jù)。（三國魏曹植《王仲宣誄》）

是時，或間堅於術(shù)，術(shù)懷疑，不運軍糧。（《三國志·吳志·孫破虜討逆?zhèn)鳌罚?8蒼梧王廢后，物情尚懷疑惑。（《南齊書·江謐傳》）空懷疑懼，坐構(gòu)嫌猜。（《南齊書·蕭諶傳》）凡在腹心，悉懷疑阻。（《魏書·司馬楚之傳》）蒼梧王廢后，物情尚懷疑貳。（《南史·江秉之傳》）朝廷大臣，四方節(jié)鎮(zhèn)，皆懷疑忿，盡請興師。（《舊唐書·武宗本紀》）董璋益懷疑忌，遂縶虔裕以叛。（《舊五代史·安重誨傳》）朝廷清明之時，而言者已懷疑畏。（《宋史·劉應龍傳》）得罪*得罪過擴大*擴廣大我有一件事，懷疑了許久，要問大哥。（清吳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第十三回）詞匯化中可以包含空位“聽說”本是出現(xiàn)在“聽X說”這個結(jié)構(gòu)中（這可以看作是一個連動結(jié)構(gòu)），“聽”和“說”之間有一個零形式。如：閑聽說五岳，窮遍一根蓮。（唐李洞《題玉芝趙尊師院》）涂巷中小兒薄劣，其家所厭苦，輒與錢，令聚坐聽說古話。（宋蘇軾《東坡志林·懷古》）行者在旁道：“師父，我前日在包袱里，曾見那領(lǐng)袈裟，不是件寶貝？拿與他看看如何？”眾僧聽說袈裟，一個個冷笑。（《西游記》第十六回）雨村猶未看完，忽聽傳點，人報：“王老爺來拜?！庇甏迓犝f，忙具衣冠出去迎接。（清曹雪芹《紅樓夢》第四回）“聽說”由于經(jīng)常連用發(fā)生了詞匯化，其中隱含的X的意義逐漸不明顯了，“聽說”發(fā)生了詞匯化。以下句子中的“聽說”出現(xiàn)在句子主語之后，作為一個插入性的成分，可以證明已然是一個詞了，“聽說”的主語是說話人，即言者主語（speakersubject），而不是句子主語：不過他出身微賤，聽說還是個“王八”，所以沒有甚人去理他。（清吳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第十二回）小玉道：“你不認識么？那個胖臉兒，聽說姓章，也是一個爵爺，從杭州來的?！保ㄇ逶鴺恪赌鹾；ā返诙兀┮陨险f明結(jié)構(gòu)中包含的零形式不影響詞匯化的發(fā)生。21句法結(jié)構(gòu)的詞匯化舉例：所有

凡邦國大小相維，王設(shè)其牧，制其職，各以其所能；制其貢，各以其所有。（《周禮·夏官·職方氏》）古之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孟子·公孫丑下》）22在一定的語境中，“所有”也可能被理解為一個人擁有的全部東西。下面就是一些可作兩解的過渡中的例子：死至命盡，所有財物，官爵俸祿，故在世間，不隨人魂神去。（三國吳支謙譯《四愿經(jīng)》）有一賢人，入淫蕩家，與淫女俱，飲食歌戲，而相娛樂。所有財業(yè)，不久殫盡。（晉竺法護譯《生經(jīng)》卷一）前后一年，聽眾如云，施利若雨。所有聽人，盡于會下，說此會中有一老人，聽經(jīng)一年，……（《敦煌變文集新書·廬山遠公話》）同類的還有“所謂”“所在”等。23跨層結(jié)構(gòu)的詞匯化：不構(gòu)成句法成分的詞串的詞匯化否則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尚書·益稷》）漢孔安國傳：不從教則以刑威之。義則進，否則奉身而退。（《左傳·襄公二十六年》）學則正，否則邪。（《揚子法言·學行》）陽生前，頓首曰：“可則立之，否則已。”（《史記·齊太公世家》）你必須來，否則的話，這個會就開不成了。24跨層結(jié)構(gòu)詞匯化的規(guī)律：特定構(gòu)式（construction)中的顯著成分變?yōu)樵~為什么不構(gòu)成一個句法成分的兩個詞可以發(fā)生詞匯化而變?yōu)橐粋€詞（從非語言單位變成語言單位）？董秀芳（2002）提到了韻律的原因、心理上的組塊作用（chunking)等。除此之外，其所在構(gòu)式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董秀芳2011）。25以“何必”的詞匯化為例：天下多美婦人，何必是？（《左傳·成公二年》）曾子問曰：“小功可以與于祭乎？”孔子曰：“何必小功耳！自斬衰以下與祭，禮也。”（《禮記·曾子問》）然戰(zhàn)國之權(quán)變亦頗有可采者，何必上古？（《史記·六國年表》）都邑可優(yōu)游，何必棲山原？（三國魏嵇喜《答嵇康》詩四首之三）26“何”與“必”不在同一個句法層次上?！昂巍笔且粋€疑問詞，義為“為什么”；“必”是一個動詞，義為“一定”，與其賓語組成一對直接成分，其賓語可以是名詞性成分也可以是動詞性成分。[IP何[VP必[NP是]]][IP何[VP必[VP棲山原]]]

27“何必”發(fā)生詞匯化的環(huán)境是在“何+必+VP”這樣的構(gòu)式中，這一構(gòu)式具有對VP的合理性或可行性加以質(zhì)疑和否定的意味。由于“何”承擔了疑問功能，“必”也是這一構(gòu)式中的關(guān)鍵詞，而且“何必”還處于句首，因此“何必”在這一構(gòu)式中地位比較突顯?？吹健昂伪亍笨梢宰屓寺?lián)想到整個構(gòu)式的意義。由于轉(zhuǎn)喻的作用，構(gòu)式所表達的否定性語義就由“何必”這一組合繼承，使這一組合詞匯化為一個否定性疑問副詞，可以表示委婉的規(guī)勸。28“何必”在現(xiàn)代漢語中可以單獨用作謂語，如：“這又何必呢”。這正如“非X不可”這一構(gòu)式的構(gòu)成成分“非”由于是構(gòu)式的較為關(guān)鍵的成分，因而以部分轉(zhuǎn)喻整體的方式獲得了整個構(gòu)式的意義，既可以說“他非讓我去不可”，也可以說“他非讓我去”。29“實則”的詞匯化在現(xiàn)代漢語中，“實則”是個副詞，義為“實際上，其實”。“實則”也來源于跨層結(jié)構(gòu)的詞匯化。其中的“實”原是名詞，表示“實質(zhì)”，“則”是連詞，與其后VP共同構(gòu)成對“實”的說明，如：且夫宋，中國膏腴之地，鄰民之所處也，與其得百里于燕，不如得十里于宋。伐之，名則義，實則利，王何為弗為？（《戰(zhàn)國策·燕二》）(名）則X，實則Y：指明實際的情況與表面情況的不同

不處在這一構(gòu)式中的“實則”沒有發(fā)生詞匯化：天地之經(jīng)，而民實則之。（《左傳·昭公二十五年》）故國家治則刑法正，官府實則萬民富。（《墨子·尚賢》）30“實”前有時可以出現(xiàn)定指標記“其”,說明“實”是名詞，“實則”不是一個詞：然漢氏諸帝，雖尊父為皇，其實則貴而無位，高而無民，比之於帝，得不謂之輕乎?。ā度龂尽の褐尽ね趵蕚鳌纺铣闻崴芍ⅲ┰~匯化后的例子：非是我選時日故生毒害心，實則要比高低試道他知未。（《元曲選·桃花女破法嫁周公》）31能夠發(fā)生跨層詞匯化的成分必須是構(gòu)式的關(guān)鍵組成部分，在形式上可以反映所在構(gòu)式的框架特征，并可以激活整個構(gòu)式的意義。構(gòu)式的整體語義以及跨層結(jié)構(gòu)組成成分原有的意義決定了詞匯化后該跨層結(jié)構(gòu)的新意義。詞匯化現(xiàn)象是語言中常見的演變現(xiàn)象，在不同的語言，同一語言的不同歷史時期都反復發(fā)生。法語的voilà（這是）一詞是由詞組Voislà?。茨牵┳儊淼?，Vois（動詞“看”的第二人稱單數(shù)形式）中的“s”在由短語演變到詞的過程中失落了。tousjours→tourjours“時?！痹~匯化的現(xiàn)象在當代漢語中也能觀察到。這不這不，他來了?！斑@不”來源于“這不是NP嗎”反問構(gòu)式中“這不”的跨層詞匯化。屬于指示嘆詞（陸鏡光

2005)汪化云（2013）研究了黃孝方言中的指示嘆詞。有播[po35]、絕播[?i?31po35]、?io35三個。三個詞都只能出現(xiàn)在對話中的后續(xù)句用于應答，指示聽話人希望知道的事物的具體位置。（1）甲：菜刀在哪下兒哪兒？乙：播/絕播/?io35，在桌子高頭上。（2）你是問大哥啦？播/絕播/?io35，在對面山上。

（3）甲：我的衣裳么怎么冇沒有看倒看見？

乙：在大柜竇里里面，播/絕播/?io35（擔心翻亂衣裳，補充強調(diào)就在眼前）。汪化云指出，“絕播”是“這不+噢”[?i?35pu213+o5]的合音演變鏈條如下：這不是的？→這不是？→這不？→這不→絕播（這不噢→播

↘?io35“可不”來自于反問句“可不是X”中的跨層詞匯化。352、與詞匯化有關(guān)的幾個問題（一）詞匯化使得一些虛詞變?yōu)樵~內(nèi)成分Hopper&Traugott（1993）提出了以下的語法化鏈條（cline)，認為一個形態(tài)句法演變只能按照從左到右的方向進行，是不可逆的：實義詞>語法詞>附著詞>屈折詞綴>（零形式）漢語是孤立語，因而功能詞不是進一步語法化為屈折詞綴，而是通過詞匯化的方式變?yōu)椴豢煞治龅脑~內(nèi)成分。(董秀芳2004）36“X是”的詞匯化

現(xiàn)代漢語中的一些雙音連詞和雙音副詞后面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個“是”字，這個“是”字很多時候沒有多少實際的意義，正逐步變?yōu)橐粋€詞內(nèi)成分?！笆恰迸c連詞的組合有：無論是、不管是、雖然是、不論是、或許是、或者是、即便是、即使是、就算是、哪怕是、雖說是、如果是、只要是，等等。與“是”相結(jié)合的連詞一般都是配對組合的連詞中的前一個?！笆恰迸c副詞的組合有：好像是、的確是、僅僅是、甚至是、特別是、首先是、尤其是、主要是、聽說是、據(jù)說是，等等。37這些組合實際上很多都是可歧義切分的，即有些情況下“是”與其后的成分關(guān)系更為緊密，“是”與其前成分之間可以有語音停延，“是”具有表判斷或表強調(diào)的功能，或者是表示選擇的格式“是……還是”中的第一個，如：

他如果是個好人，就不會做這種事了。（“是”表判斷）他如果是做錯了，你就批評他。不管是明天去還是后天去，現(xiàn)在都要做準備了。而在另外的情況下，“是”與其前成分的關(guān)系更為緊密，二者之間沒有語音停延，“是”輕讀，沒有表判斷或強調(diào)的功能，也不能分析為獨立的連詞。如：如果是他們都不能來，我們的會就要推遲一天了。無論是他去哪里，我都要跟著去。38“是”從歷史上看，從指代詞發(fā)展為判斷詞（王力1958，Li&Thompson1977等），又從判斷詞發(fā)展為焦點標記（石毓智2001）。變?yōu)樵~內(nèi)成分，可以看作是“是”的進一步發(fā)展。（董秀芳2004)作為判斷詞或焦點標記時，“是”是一個獨立的虛詞或說語法詞（grammaticalword），變?yōu)樵~內(nèi)成分之后，其依附性增強了；而且在語音上也弱化了：作為詞內(nèi)成分的“是”一般都讀輕聲。39不管是那宣徽與三夫人不管是人是鬼，且抱著頭哭做了一團。（明凌濛初《拍案驚奇》卷九）只一見了一個清俊的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父母也忘了，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那一點兒是佳人？（清曹雪芹《紅樓夢》第五十四回）不管是誰，你替我回就是了。（清李寶嘉《官場現(xiàn)形記》第三十四回）以上句子的結(jié)構(gòu)為“不管+是NP”。40不管是那個留的鑲，總要代我回的了，我老爺今日要住呢?。ㄇ遐跎厦扇恕讹L月夢》第十七回）此例中的“是”出現(xiàn)在主語的前面，因為判斷詞不出現(xiàn)在主語之前，所以以上例中的“是”不可能是判斷詞，可以看作是一個焦點標記。貴興接口道：“你兩位果然有膽，去辦了這件事，不管是打死殺死，只要是弄死他一個，我就謝銀五百兩；弄死兩個，就謝一千兩。倘然告到官司，有我這里承當，包你沒事！”（清吳趼人《九命奇冤》第十三回）上例中的“是”出現(xiàn)在分句首，既不能分析成判斷詞也沒有強調(diào)意味，“不管是”已變?yōu)橐粋€詞了。不管是他同不同意，我都要做這件事。判斷詞（→焦點標記）→詞內(nèi)成分41好像是這字好像是鍘草的鍘。（清陳森《品花寶鑒》第五十回）我看上臺的那個和尚，好像是鐵頭陀。（清文康等《兒女英雄傳》第五十四回）以上例中“好像是”是兩個分立的單位，“是”是判斷詞，“是”后跟的是NP。他好像是喝醉了。以上例中“好像是”已變?yōu)橐粋€單位，相當于一個副詞，“是”后緊跟著的一個動詞短語。42“是”與雙音連詞或雙音副詞的詞匯化是還在進行過程中的，尚未完成，這就是這種三字結(jié)構(gòu)的歧義切分存在的原因。漢語中也存在一些由“是”參與組成的雙音節(jié)連詞或副詞。連詞：但是、可是、就是（例如“就是給錢，我也不干”）、越是、要是、若是、而是、還是、或是”。副詞：“只是、總是、準是、真是、別是（如：“你身上這么燙，別是生病了吧”）、硬是、也是（如：“他也是不得已才這么做的”）、算是（這一下你~猜著了）、仍是、怕是（如：怕是要下雨）、光是、老是、愣是、倒是、很是）、說是（如“說是他被公安局抓起來了”）。這些雙音的“X是”的詞匯化已經(jīng)完成。

43若是汝若是神，速聽明教，若是鬼魅，何敢相干？（唐戴孚《廣異記·狄仁杰》）若是貓兒，即是兒貓。若不是兒貓，即不是貓兒。（唐鄭棨《開天傳信記》卷一）若是曠于舉職，致刑獄有所枉濫，別因事彰露，其所委官，必當重行朝典。（宋陸游《家世舊聞》卷上）若是再取如此人口，亦仰所司疾速發(fā)遣。（金佚名《大金吊伐錄》卷一）若是=若不管是=不管雖然是=雖然44總是郡將雖乘馬，群官總是驢。（唐封演《封氏聞見記》卷十）行行總是蕭何法，句句俱依律令行。（《水滸傳》第三回）橫豎三姑娘一套話出，你就有一套話進去，總是三姑娘想的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必有個不可行的原故。（清曹雪芹《紅樓夢》第五十六回）以上例中“總是”已變?yōu)橐粋€副詞，義同“經(jīng)?！?。總是=總45“X著”的詞匯化（董秀芳2003）按著、隨著、憑著、當著、趁著、接著、“X了”的詞匯化（董秀芳2004）為了、罷了、對了、好了、算了、得了、“不V”的詞匯化（董秀芳2003）不論、不管、不免、不得、不禁、不失包含虛詞的詞匯化有時形成一個系列，表現(xiàn)出一定的系統(tǒng)性。46（二）詞匯化與話語標記的形成漢語中的很多話語標記是經(jīng)由詞匯化形成的。（董秀芳（2007）：詞匯化與話語標記的形成，《世界漢語教學》第1期）個案研究：書面語中的話語標記“只見”在現(xiàn)代漢語中，“只見”具有多義性（1）動詞短語那磚砌的古老城門隱在山坳里，遠看只見坡而不見門。經(jīng)多方搜尋，在沉船處未發(fā)現(xiàn)任何活著的船員，只見在海面上飄浮的空救生圈。只見=只+見47（2）動詞女工程師接過書一看，只見書的邊緣畫滿了各種記號。所長耿國才、指導員王作忠?guī)ьI(lǐng)干警，僅用３分鐘就趕到現(xiàn)場，只見一名受害人滿身是血，另一受害人頭部血肉模糊倒在公路旁的土溝里生命垂危。動詞“只見”一般在句中充當謂語，大致可以用“看見”或“發(fā)現(xiàn)”替代，只是比“看見”等詞更具有現(xiàn)場感和動態(tài)感?！爸弧钡囊饬x模糊了。這種“只見”由于充當句子的主要成分，因而在結(jié)構(gòu)上是必須的，不能去掉。48（3）作為話語標記 有一些“只見”的前面并沒有出現(xiàn)明確的行為主體，這時，“只見”反映的是敘述者或說文本作者的視角，其目的在于引進一個新出現(xiàn)的情形，推進前景敘述，這種“只見”就具有了話語標記的性質(zhì)。話語標記“只見”的作用是更加突出強調(diào)其后所描述的情形，增加了動態(tài)感，使之更引起讀者的注意。烏拉圭球員本戈切亞主罰任意球，只見他拔腳怒射，球飛過巴西隊人墻，從球門左上角入網(wǎng)。4名小伙子上陣了，化偉第一個滑下來，只見他凌空一躍，平穩(wěn)地滑落在雪道上，獲得108分的好成績。中毒的人們相繼被人分別從東京的十多個地鐵站口抬出，只見有人大口喘氣，有人口吐白沫，有人神志已經(jīng)不清。49當文本作者敘述一個連貫的事件時，敘述中所有的場景實際都是文本作者的所見，但并不是所有出現(xiàn)在敘述主線上的情景前都用“只見”，前面用了“只見”的敘述是文本作者所要著意強調(diào)以引起讀者注意的情景?！爸灰姟钡奈恢每梢砸苿樱煌奈恢每梢苑从匙髡卟煌闹饔^表達意向。她將麻袋一抖，袋中果然跌出一個人來，只見他頭發(fā)散亂，滿臉血污，披著一件花剌子模兵所穿的皮襖。50有時“只見”后面所出現(xiàn)的敘述并不適合用視覺感受來描寫，如：陳信心里更是緊張，一口大氣也不敢吐，只見方青芬緩緩的說：“……”?？梢姡爸灰姟辈皇窃谄渥置嬉饬x上使用的，其功能主要不是敘述所見，而是在于引進一個需要引起讀者注意的新出現(xiàn)的情形。51話語標記“只見”不在口語中使用，“只見”的話語標記功能在口語中可以找到其他實現(xiàn)手段。在現(xiàn)場性較強的口語敘述中，如體育運動、新聞報道等的現(xiàn)場解說，可以用語氣的變化等來表示需要突顯的信息，比如，可以在報道需要引起聽者注意的新的情形時提高音高，增大音強，加快節(jié)奏，這都造成語氣的變化，可以達到強調(diào)目的。在解說足球比賽時，解說員在解說到運動員帶球突破準備射門時，總是會提高音量，加快語速，在說到“射門”“球進了”時，音量一般總是提到最高。“只見”這一形式最早見于南北朝時期，“只見”的早期用例都是短語，如：于中路逢一鬼，大見揶揄，云：‘我只見汝送人作郡，何以不見人送汝作郡？’(《世說新語·任誕》梁劉孝標注引《晉陽秋》)以下例中的“只見”已發(fā)生了詞匯化，是一個動詞了：昨夜春風入戶來，動如開。只見庭前花欲發(fā)。（五代孫光憲《阿草婆（第一）》詞）以下例子中的“只見”已經(jīng)可以分析為話語標記了：說那先生撒帳未完，只見翠蓮跳起身來，摸著一條面杖，將先生夾腰兩面杖，便罵道：……（宋《快嘴李翠蓮記》）53現(xiàn)代漢語中，“誰知道”也詞匯化為話語標記：她彎下身子，想把那小女孩抱起來，誰知道，那小女孩忽然抬起腳來，對著阿香就一腳踢了過去，……10月間，老兩口到北京，穆青專門在海味餐廳請他們吃了一頓飯，誰知道這頓飯竟給老人鬧下了笑話。金枝自己拿鑰匙打開了院門，本想輕手躡腳地回自己的屋，省得驚動別人，誰知道西廂房里還亮著燈，隨后門開了，楊媽從里面迎了過來。54話語標記“誰知道”的作用是使前后句子銜接緊密，并指示讀者如何理解前后話語之間的關(guān)系。如果沒有“誰知道”，前后話語之間的關(guān)系就可能被簡單地理解為按時間先后順序發(fā)生的事件序列，但有了“誰知道”，說寫者就是在有意提醒聽讀者注意，“誰知道”之后的話語相對于前面的敘述來講，并不是一種正態(tài)的發(fā)展，而是出乎意料的，與常規(guī)的預期不符。這一意義與“誰知道”在反問句環(huán)境中獲得的“不知道”義相關(guān)：既然先前不知道某一情況會發(fā)生，自然這一情況的實際出現(xiàn)就是出乎意料的了。“誰知”在唐代發(fā)展出話語標記用法，“誰知道”在明代以后才發(fā)展出話語標記用法。55“別說”詞匯化為話語標記：姥爺鎮(zhèn)定地拿來云南白藥，別說，還真管事兒，我立刻就活過來了。逛蕩只好穿上花衣服，前邊又給塞了一件破襯衣，別說，還真有點孕婦的意思。我們已經(jīng)根據(jù)目擊者的描述，繪制了這個可疑男人的刑事畫像，別說，長得還有點象你呢。56詞匯化而來的話語標記可以存在變體形式：學習真是個遭罪的事，腮幫子念得又酸又疼，嗓子也練腫了，打針消消炎，再練！還別說，兩個月后，我們哥四個就可以用英語對話了。 那嘴跟櫻桃似的，一丁點兒，能吃什么呀？也別說，吃炸醬面合適、挑起一根兒面條兒，哧溜一吸，面條兒進去了，炸醬留在嘴外頭了。在她身旁的小桌子上，有許多賤賣貨。你別說，這些琳瑯滿目的小玩意還怪吸引人的。 你還別說，老劉說這個，還真不失為一條妙計。您別說，對她這種起小兒苦大仇深，后來搖身一變的，我還真有點兒憷頭。你倒別說，這確是個主意！57話語標記的語形可以不穩(wěn)定。劉麗艷（2006）指出，話語標記“你知道”至少包含三個語用變體，即“你知道嗎”“你知道吧”和“你知道”。這樣的語形不穩(wěn)定的話語標記都是由詞匯化而來的，其詞匯化程度還不十分高，只是處于詞匯化過程的最初階段：習語化（idiomization）。不同語言中都有一些熟語允許做一些改變，一些具有習語性質(zhì)的話語標記存在不同的變體形式也是可以理解的。詞匯化與語義變化包含相同構(gòu)成成分的同類結(jié)構(gòu)發(fā)生的詞匯化在語義特征上有時有相同之處。董秀芳（2014）從存在義到不定指代義和多量義：“有X”類詞語的詞匯化，《歷史語言學研究》第八輯，商務印書館。漢語中有一批“有X”發(fā)生了詞匯化，如“有時”“有人”“有些”“有點（兒）”“有錢”“有意思”等，其中有些詞匯化程度較高，如“有些”“有點（兒）”“有時”，有些詞匯化程度較低，如“有錢”“有意思”，它們同時還保留了短語用法。在有些“有X”式的詞語中，“有”表示不定指代義，如“有人”“有時”“有些”“有點（兒）”；在另外一些“有X”式詞語中，“有”表示多量義，如“有錢”“有學問”等。存在兩條語義變化路徑：從存在到不定指；從存在到多量詞匯化對漢語語言系統(tǒng)的影響不斷發(fā)生的詞匯化過程改變了漢語詞匯系統(tǒng)的面貌：從以單音詞為主發(fā)展到以雙音詞為主，改變了漢語的主要構(gòu)詞模式，復合法成為主導。這是漢語最顯著的歷時變化之一。詞匯化也造成了一些單雙音節(jié)的變體。由于很多雙音詞是由短語經(jīng)由詞匯化變來的，因而導致短語和復合詞的同構(gòu)，即復合詞的結(jié)構(gòu)類型對應于短語的結(jié)構(gòu)類型。

并列式短語：寬闊廣大

并列式復合詞：寬廣

主謂式短語：大地震動

主謂式復合詞：地震

動賓式短語：梳理頭發(fā)

動賓式復合詞：理發(fā)

偏正式短語：黑色木板

偏正式復合詞：黑板

動補式短語：整理清楚動補式復合詞：理清

連動式短語：聽人解說

連動式復合詞：聽說

由于語言演變的漸變性，同一個形式可能既有短語用法（或跨層結(jié)構(gòu)），也有詞的用法，從而形成多義現(xiàn)象。在對外漢語教學中要告訴學生注意區(qū)分同一形式的的短語與詞的不同用法。眼紅他的眼紅了。張三買了別墅，李四很眼紅。/李四眼紅張三有別墅。最好他的英語學得最好。你最好還是去醫(yī)院看看。

有點兒桌子上有點兒水。今天有點兒冷。動賓帶賓問題：共時新興現(xiàn)象的歷史基因邢公畹（1997）指出了現(xiàn)代漢語中出現(xiàn)了一些原本不能帶賓語的動賓式動詞帶賓語的現(xiàn)象，如出現(xiàn)了“進軍世界杯”的說法，而以前只能說“向世界杯進軍”，“進軍”的后面從不允許出現(xiàn)賓語變?yōu)榭梢猿霈F(xiàn)賓語了，原來需要用介詞引進的名詞性成分可以直接充當賓語了。他把這種原來不能帶賓語的動詞帶上賓語的句式稱之為“一種似乎要流行開來的可疑句式”。文章發(fā)表后引起了很多學者的興趣，引發(fā)了一系列對這一現(xiàn)象進行討論的文章。劉大為（1998）指出，動賓式動詞的詞化程度越高，帶賓語的可能性就越大。羅昕如（1998）也觀察到能帶賓語的動賓式動詞一般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緊密，凝固性強。我們認為，當動賓式動詞的詞匯化程度比較高、結(jié)合比較緊密時，人們就可以忽略其內(nèi)部詞法結(jié)構(gòu)而把它作為及物動詞來使用。現(xiàn)代漢語中的這一現(xiàn)象與在歷史上發(fā)生過的過程非常相似：一個動賓短語，當其內(nèi)部句法結(jié)構(gòu)很清晰的時候，一般是不能再在其后加上另一個賓語的，因為其賓語位置已被占據(jù)了。但當發(fā)生詞匯化之后，句法結(jié)構(gòu)變?yōu)樵~匯結(jié)構(gòu)并逐步凝固，原來的賓語已不再是獨立的句法成分而變成了詞的內(nèi)部組成部分，因而后面就可以又出現(xiàn)賓語了。比如，“關(guān)懷”“關(guān)心”等的歷時發(fā)展都反映了這樣一個過程：動賓短語→動賓式不及物動詞→動賓式及物動詞。

關(guān)懷

不治產(chǎn)業(yè)，居常貧罄，有無豐約，未嘗關(guān)懷。（《宋書·孔凱傳》）

時事得失，頗以關(guān)懷，而才術(shù)空淺，終無遠致。（《魏書·道武七王列傳·廣平王》）

備員既非所好，墳籍固不關(guān)懷，又多被州郡官人驅(qū)使，縱有游惰，亦不檢治，皆由上非所好之所致也。（《北齊書·儒林傳》）

雖復贈蘭解佩，未甚關(guān)懷；合巹橫陳，何曾愜意?。ㄌ啤堹|《游仙窟》）關(guān)心

憎愛不關(guān)心，長伸兩腳臥。（《六祖壇經(jīng)·般若品》）

四事供養(yǎng)，衣缽臥具，滿三間屋，不以關(guān)心。（梁·慧皎《高僧傳》卷二）元忠雖居要任，初不以物務干懷，唯以聲酒自娛，大率常醉，家事大小，了不關(guān)心。（《北齊書·李元忠傳》）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說，不復關(guān)心，何嘗入耳?。ā端鍟だ钪@傳》）臣實愚樸，志懷剛勵，或聞政之不當，事之不直，?？犊P(guān)心，夢寐懷憤。（《舊唐書·柳亨傳》）色既不關(guān)心，境從何處發(fā)？（《五燈會元》卷二）以上例中，“關(guān)心”是“關(guān)涉于心”的意思。公關(guān)心桑梓，於海塘一事，講究不遺余力。（清·陳其元《庸閑齋筆記》卷一）漢語的動賓式雙音詞在產(chǎn)生以后有一個不斷地提高詞匯化程度的過程，從不能帶賓語到能帶賓語是詞匯化程度提高的一個明顯表現(xiàn)。這一過程不管是在共時還是歷時領(lǐng)域都是相同的。只不過共時狀態(tài)下的這一過程是在進行之中，動賓式動詞帶賓語還處于起始階段，帶著全新的面貌，沒有成為穩(wěn)固的東西，因此看起來特別顯眼。當代出現(xiàn)的能帶賓語的動賓雙音組合在語義特點上與歷史上發(fā)生了詞匯化的雙音動賓短語是一樣的。備戰(zhàn)（備戰(zhàn)奧運會）、投資（投資大陸）、造福（造福人類）、躋身（躋身四強）、分流（分流下崗人員）、傾情（教育事業(yè)）、挑戰(zhàn)（世界冠軍）、加盟（某公司）、中意（這座華宅）總結(jié)：詞匯化的研究涉及到詞與短語的區(qū)分，共時與歷時的關(guān)系，新的詞語形式的形成?？梢灾笇W生做相關(guān)研究，寫成小論文。二、關(guān)于半自由語素的研究董秀芳（2004）：《漢語的詞庫與詞法》，北京大學出版社。董秀芳（2016）：《漢語的詞庫與詞法（第二版）》，北京大學出版社。自由語素（freemorpheme）：能夠獨立成詞的語素。黏著語素（boundmorpheme）：不能夠獨立成詞，必須與其他語素結(jié)合才能成詞的語素

。半自由語素：一般情況下黏著（詞內(nèi)成分），特定情況(滿足一定的韻律條件）下自由。

知*我知他已走了。

我不知他已走了。

我深知他并不甘于平凡。

由此可知，他的心里也很痛苦。問題：“知”是自由的，還是黏著的？

確定半自由語素的步驟：1.確定一個語素的語類地位根據(jù)兩條：

(1)Packard(2000)的HeadnessPrinciple------動詞左核心；名詞右核心(2)歷時考察：看這個語素在古代漢語中的使用情況2.確定該語素的自由與黏著的情況：檢查這個語素在其所屬語類所能出現(xiàn)的典型句法環(huán)境中能不能單獨出現(xiàn)。如果單獨使用不能出現(xiàn)但與某些特定詞結(jié)合之后可以出現(xiàn)，就是半自由語素。名詞性和動詞性的半自由語素趨趨避、趨奉、趨時等，這些詞都是動詞性的，“趨”出現(xiàn)在這樣的雙音動詞的左邊位置，按照Packard（2000）的“中心原則”，可以判定“趨”是動詞性的?！摆叀痹诠艥h語中有獨立的動詞用法。如：鯉趨而過庭。（《論語·季氏》）林回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莊子·山木》）趨其所不意。（《孫子·虛實》）

動詞所出現(xiàn)的典型的句法環(huán)境是做謂語，及物動詞后可帶賓語?！摆叀弊鳛橐粋€動詞性語素，不能單獨做謂語，也不能單獨帶賓語，即使加了體標記以后也不可以。如：*他趨。*他趨了/著/過。*他的作品趨成熟。*他的作品趨了/著/過成熟。說明“趨”單用時不自由。但是：隨著閱歷的增多，他的作品更趨成熟。“更”的后面可以出現(xiàn)自由動詞，如：他的作品更顯得成熟了。他的作品更具有魅力了。他的作品更充滿活力了?！案叧墒臁敝械摹摆叀碧幱谂c自由動詞“顯得”“具有”“充滿”相同的句法分布中，因此應當承認“更趨成熟”中的“趨”也是一個獨立的動詞。

結(jié)論：“趨”是一個動詞性半自由語素“?！闭Z類范疇的判斷：名詞性（1）學校高校母校夜校（2）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孟子·滕文公上》）名詞的典型句法分布是做主賓語、定語和中心語。單用時時黏著：*校是學生學習的地方。*他去校了。*我們的校*校的圍墻當“校”與指示性成分“此”結(jié)合在一起時，可以做主賓語：此校自成立以來，已培養(yǎng)了不少人才。他出資建立此校。此校的建立“此”是一個獨立的指示詞，它可以與自由名詞結(jié)合，組成名詞短語，做主賓語或定語。如：此病傳染性很強。目前尚無藥物治療此病。此病的發(fā)現(xiàn)

“校”與“病”可以處于同樣的句法位置，“病”是獨立的名詞，同樣位置上的“?！币矐醋髅~。

結(jié)論：“?！笔敲~性半自由語素

半自由語素在句中自由的手段

動詞性半自由語素（包括形容詞性的）（1）前加副詞只覺又覺未覺常覺很覺更覺

似覺早覺也覺更佳較佳極佳特佳常感已感略感另覓另擇頗具更具極具尤具已具太簡太苛太迂未予仍予已知雖知怎知尤擅尤宜只恐又恐重返

更臻剛愈未愈才愈例如：這樣做他又覺不妥。/*這樣做他覺不妥。這一切都極具吸引力。/*這一切都具吸引力。這個茶葉味道頗佳。/*這個茶葉味道佳

2）前加助動詞可予

這種要求可予考慮/*這種要求予考慮

（3）前加否定詞不感不暢不予不畏不覺不宜不知不佳不妥

對他以往的過失，我們不予追究*對他以往的過失，我們予追究。他呼吸不暢/*他呼吸暢動詞性半自由語素在句中自由時的特點：動詞性半自由語素的后面一般不加體標記

原因：半自由語素帶有文言性。

名詞性半自由語素（1）前加指示詞本、此、該、某、每、他、我、諸、各等。敬語“貴”和謙稱“鄙”根據(jù)X標桿理論（Xbartheory），指示詞出現(xiàn)于名詞短語的標志語（Spec,specifier）位置，它與名詞構(gòu)成的是名詞的最大投射——名詞短語。

本案本刊此感此職此癥此語該生該劇

某校我校我館我境我刊每餐

每晨

各校諸癥貴刊鄙校

本案很重要/*案很重要他無權(quán)處理本案/*他無權(quán)處理案（2）后加方位詞鼻下椅下壁上額上膝上頰上鏡中劇中途中獄中園中掌中館內(nèi)耳旁身旁窗外校外額前館前耳后頸后*鼻很紅。*我去醫(yī)院檢查鼻。*我的鼻流血了。*鼻的里面有點疼。鼻下有顆痣。

決定半自由語素使用的韻律因素

使半自由語素在句中自由的手段的共同特點：與半自由語素相結(jié)合的成分都是單音節(jié)的，二者合為一個雙音節(jié)音步。半自由語素不能依附于雙音詞。*可以予可予*鼻下面鼻下*他經(jīng)常感后悔/他常感后悔*鼻旁邊有顆痣/鼻邊有顆痣半自由語素的性質(zhì)：句法自由，語音依附（syntacticallyfree,phonologicallybound)

解釋：在漢語中雙音節(jié)構(gòu)成一個音步，漢語中一個標準的韻律詞必須是雙音節(jié)的。（馮勝利1996、1997等）韻律詞是在韻律上可以獨立運用的單位。當所依附的成分是單音節(jié)時，半自由語素就與其所依附的成分組成一個音步，可以構(gòu)成一個韻律詞，從而在韻律上獲得自由。

如果在半自由語素的前后都有合適的依附成分時，半自由語素會按照句法層次附加在與其結(jié)構(gòu)關(guān)系最近的成分上，如：[某[[校內(nèi)]食堂]]

[[某校][內(nèi)設(shè)游泳館、電影院、購物中心]]

可自由可黏著的語素以及語素的自由與黏著的確定問題有些語素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黏著的，但是在個別情況下可以是自由的，例如：“止”一般情況下黏著，但在“從……起到……止”中自由。在這種情況下，出現(xiàn)在其前的成分不存在語音上的限制?！皵z”“張三攝”這種偶爾可自由的黏著語素要與半自由語素分開，半自由語素的自由是由韻律條件控制的，而這種偶有自由用法的黏著語素的自由用法并不受韻律的控制。語義因素半自由語素能夠在句法上獲得自由還有另一個條件，就是這樣的語素即使是在詞內(nèi)出現(xiàn)時也保持著清晰的意義。如“感”在復合詞“感受”“感覺”“感想”“感嘆”等中的意義是清晰可辨的。之所以能保持清晰的語義，是因為在大量的復合詞中反復出現(xiàn)。如果一個語素的意義在歷史發(fā)展中變得模糊、不被一般語言使用者所知曉了，那么這個語素一般就不可能重新在句法中被作為詞來使用。如“杜”的“阻塞”義已模糊（只出現(xiàn)在“杜門謝客”“杜絕”等少數(shù)詞中），所以“杜”不能在合適的韻律條件下作為詞來使用。半自由語素的形成是漢語詞匯雙音化的結(jié)果鼻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雖有惡人，齋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孟子》）郢人堊慢其鼻端若蠅翼。（《莊子》）目辨白黑美惡，耳辨聲音清濁，口辨酸咸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體膚理辨寒暑疾養(yǎng)，是又人之所常生而有也。（《荀子》）僧兒用手指著巷口王二哥茶坊里道∶“有個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綽口的官人，教我把來與小娘子，不教我把與你?！保纤卧挶尽逗嗁N和尚》）

半自由語素的大量存在造成了漢語書面語和口語的許多不同。半自由語素多在具有文雅莊重色彩的語體中出現(xiàn)，而一般不在口語中出現(xiàn)。之所以存在這種語體分布上的傾向性，是因為半自由語素是漢語歷史發(fā)展所形成的，它們在漢語中存在的時間長，自然帶有古雅的色彩。在處理漢語的書面文本時，應給予半自由語素以特別的重視。

半自由語素的存在，使得漢語中語素的自由與黏著的界限變得不是很清晰，詞法層面和句法層面也產(chǎn)生一些交叉。解釋留學生在半自由語素上犯的錯誤系里組織學生們到長城去參觀。*中文系里組織學生們到長城去參觀。我去系里了。*我去系了。*我去中文系里了。你們學校有多少個系?十三個系。系領(lǐng)導系團委“系”只有在表示單位建制時可以自由運用。當表示行政組織或地點時都是半自由語素。半自由的副詞性和形容詞性語素

副詞性語素和形容詞性語素的自由度或黏著度主要表現(xiàn)在與中心成分的組合能力上。

如果與中心成分的組合除了句法和語義上符合搭配條件之外不受其他限制，就是自由的；如果與中心成分的組合除了句法和語義上符合搭配條件外還要受到其他限制（韻律限制），組合不具有周遍性，但又具有一定的能產(chǎn)性，我們就認為該副詞性語素或形容詞性語素是半自由的。

“飽”有一個義項是“足足地、充分”飽餐飽嘗飽含飽學飽讀飽經(jīng)飽覽飽受飽享飽有飽蘸*飽聽*飽寫飽享*飽享受“飽”只能和單音節(jié)組合，不能和雙音節(jié)組合。也不是任何單音節(jié)動詞都能和“飽”組合。與自由副詞“又”“才”“更”等對比，這些詞與中心語組合時基本不存在空缺，而且中心語可以是多音節(jié)的?！坝诌t到了”“更興高采烈了”“飽”與動詞的組合又有一定能產(chǎn)性。言語中的創(chuàng)新很可能使一個“飽V”出現(xiàn)。像“飽”這樣的成分我們就認為是一個副詞性半自由語素。半自由的副詞性語素

暗（秘密地）暗呼暗戀暗罵暗設(shè)暗想（暗藏、暗害、暗含、暗殺、暗示、暗算、暗笑）*暗呼喊暴（突然而且猛烈）暴打暴富暴喝暴吼暴升暴亡（暴跌、暴發(fā)、暴怒、暴曬、暴跳、暴突、暴漲、暴卒）*暴打擊遍（普遍、全面）遍采遍插遍查遍長遍嘗遍傳遍存遍讀遍訪遍觀遍開遍歷遍請遍撒遍灑遍設(shè)遍生遍邀遍尋遍游（遍布、遍及）*遍采集并（同時）并論并生并治并抓并爭并置（并存、并發(fā)、并進、并舉、并立、并茂、并行、并用、并重）*并使用慘（悲慘地）慘跌慘嚎慘叫慘受慘遭慘傷（慘白、慘敗、慘變、慘殺、慘死、慘笑）*慘嚎叫誠（真誠地）誠聘誠請誠如誠望誠邀誠愿誠征*誠聘請大（表示程度深、規(guī)模大）大敗大辦大?。ù蟛∫粓觯┐蟪炒蟪源蟾纱蟾愦蠛按蠼写蠛鸫蠛舸鬁p大夸大亮大亂大罵大鬧大嚷大傷（大傷腦筋，大傷元氣）大勝大睡大談大嘆大賺*大減少所有副詞性半自由語素與動詞性成分的組合都必須滿足雙音節(jié)的韻律條件，也就是說動詞性成分必須是單音節(jié)的，半自由的副詞性語素不能與雙音的動詞性成分組合。

半自由副詞性語素的形成也是歷時發(fā)展的結(jié)果。其中有一些在古漢語中自由度相對來講是比較高的，能修飾的動詞性成分比較多；但到了現(xiàn)代漢語中，這類成分的副詞性用法出現(xiàn)萎縮，其自由組合能力隨之降低，但還沒有完全死亡，因此就介于句法和詞法之間了。有些半自由副詞性語素是直到非常晚近的時期才形成的，如“深”，在《紅樓夢》中我們還發(fā)現(xiàn)“深”與雙音動詞組合的例子：寶玉笑道：“我深知道的，我也不領(lǐng)你的情，只謝他二人便是了?！保ā都t樓夢》第四十一回）形容詞性半自由語素

漢語中有些形容詞的使用也非常受限，只能作定語修飾名詞，不能做謂語。作定語時也存在很多組合空缺。如“碧”，義為“青綠色”碧峰、碧草、碧池、碧海、碧浪、碧蓮、碧流、碧泉、碧山、碧樹、碧水、碧潭、碧天、碧瓦、碧溪、碧霄、碧野、碧玉，碧波、碧空、碧血*碧布*碧衣*草碧了碧浪*碧波浪中心語只能是單音節(jié)。絕不能中插“的”，如“碧草”不能說成“碧的草”。

完全自由的形容詞，如“大”“好”等，在與中心語組合時基本不存在空缺。中心語既可是單音節(jié)也可是多音節(jié)：

大山大教室大寫字樓

好酒好聲音好運動員殘（殘缺的）殘碑殘幣殘壁殘黨殘冬殘稿殘更殘骨殘痕殘花殘灰殘火殘跡殘簡殘酒殘卷殘夢殘片殘篇殘墻殘秋殘軀殘日殘石殘湯殘體殘瓦殘葉殘夜殘云殘枝殘燭殘磚（殘本、殘兵、殘部、殘喘、殘敵、殘匪、殘骸、殘貨、殘跡、殘局、殘年、殘品、殘棋、殘生、殘雪、殘陽、殘月）*殘石碑*殘錢幣別（其他的，另外的）別村別地別國別解別事別鄉(xiāng)別莊別稱、別處、別號（名、字以外另起的稱號）、別家、別論（另當別論）、別名、別人。*別名稱孤（孤單的）孤城孤村孤島孤燈孤墳孤峰孤鬼孤星孤雁孤云孤舟（孤本、孤軍、孤身、孤孀、孤證、孤子）*孤城市《現(xiàn)代漢語詞典》收錄的類似結(jié)構(gòu)獨獨霸、獨步、獨白、獨裁、獨唱、獨處、獨創(chuàng)、獨到、獨斷、獨攬、獨吞、獨舞、獨行、獨占、獨奏共共處、共存、共度、共犯（義項之一為“共同犯罪”）、共管、共居、共聚、共勉、共鳴、共棲、共生、共議、共振互互補、互惠、互見、互利、互讓、互溶、互通、互訓、互助殘殘本、殘兵、殘部、殘喘、殘敵、殘匪、殘骸、殘貨、殘跡、殘局、殘年、殘品、殘棋、殘生、殘雪、殘陽、殘月孤孤本、孤軍、孤身、孤孀、孤證、孤子半自由形容詞性語素是由原本自由的形容詞發(fā)展而來的。隨著漢語詞匯雙音化的進程，一些原有的單音形容詞的功能被后起的雙音同義形式所繼承，原有的單音形式的自由度降低，在韻律上受限，搭配能力隨之也變窄了，于是就成為了現(xiàn)代漢語中的半自由形容詞性語素。

與半自由副詞性語素與動詞性成分的組合相比，半自由形容詞性語素與名詞性成分形成的組合更接近于詞。這些組合中名詞的后面不再有支配成分，所以形容詞與名詞的組合在結(jié)構(gòu)上顯得更為緊密（對比副詞與動詞的組合，當動詞后面有賓語時，動詞與賓語在結(jié)構(gòu)上更緊密）；而且由于中心語是名詞，具有指稱性，因此更給人詞的感覺?！冬F(xiàn)漢》對這一類組合的收錄，從比例上看，較之對半自由副詞性語素與動詞性成分構(gòu)成的組合的收錄為多。也可以說，半自由形容詞性語素與名詞性成分的組合比起半自由副詞性語素與動詞性成分的組合來說，在詞匯化的進程上走得更遠。

漢語語素的整體分類建議把原來的二分系統(tǒng)變?yōu)槿窒到y(tǒng)：自由語素黏著語素半自由語素自由語素既可以活躍在構(gòu)詞層面，也可以活躍在造句層面；黏著語素只能活躍在構(gòu)詞層面，不能出現(xiàn)在造句層面；半自由語素可以活躍在構(gòu)詞層面，也可以在一定限制下出現(xiàn)在造句層面。在討論語素的類別時，可以做適當擴展，讓學生注意半自由語素現(xiàn)象。半自由語素的歷史成因：漢語詞匯雙音化的結(jié)果半自由語素的形成表明，共時的不規(guī)則狀態(tài)由歷時的發(fā)展造成。應注意單雙音節(jié)詞匯變體的對比研究感/感覺校/學校殘/殘破巨/巨大慘/悲慘

主觀性與主觀化主觀性(Subjectivity)是指語言的這樣一種特性，即在話語中多多少少總是含有說話人“自我”的表現(xiàn)成分。也就是說,說話人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tài)度和感情,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參看Lyons1977:739)。

主觀化(subjectivisation)則是指語言為表現(xiàn)這種主觀性而采

用相應的結(jié)構(gòu)形式或經(jīng)歷相應的演變過程。

（參看沈家煊2001）代詞的主客觀分工（《語言研究》2014年第3期）河北黃驊話中的“我”和“俺”：“我”是客觀的，而“俺”具有主觀性我六歲。乙：我夜了個來的。（我昨天來的）我給我爸爸買了一個輪椅。是我呀?！鞍场笔钦f話人移情于自我時的選擇，當說話人要表達自己的情緒（驕傲、生氣或要為自己辯解時，選擇“俺”）甲：你去嗎？乙：俺不去。（說這樣的話時，乙可能是對去的地方反感，也可能是對甲反感。如果說成“我不去”，在語氣上就是中性的了。）上古漢語中“吾”與“我”的區(qū)別也是主客觀的不同。“吾”的主觀性強，而“我”的客觀性強。既戰(zhàn)，簡子曰：“吾伏弢嘔血，鼓音不衰，今日我上也?！碧釉唬骸拔峋戎饔谲?，退敵于下，我，右之上也?！编]良曰：“我兩靷將絕，吾能止之，我，御之上也。”（《左傳·哀公二年》）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問之也！今者吾喪我，汝知之乎？汝聞人籟而未聞地籟，汝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莊子·齊物論》）“我”是歷史上比較穩(wěn)定的第一人稱代詞，一直延用到現(xiàn)代漢語中，這正與其客觀性較強的性質(zhì)相關(guān)。主觀性較強的形式是更容易發(fā)生更新的（沈家煊2002）。近代漢語中可能由于語言接觸而引入漢語的“俺”后來獲得了主觀性。從指稱到描述：詞匯語義的主觀化漢語史上一個常見的實詞內(nèi)部的變化是從名詞或動詞到形容詞的演變。有一些名詞和動詞從指稱事物和動作演變?yōu)槊枋龌谌说闹饔^評價的與事物或動作相關(guān)的性質(zhì)，從而演變?yōu)樾稳菰~。從語義角度看這屬于詞匯語義的主觀化。詞匯主觀化(lexicalsubjectification)，指詞匯語義從具體義轉(zhuǎn)變?yōu)閮?nèi)在的評價義。(Traugott1989)也就是指一個表達在詞匯語義上獲得了與說話人相關(guān)的褒或貶的成分。詞匯主觀化包括貶化和褒化兩個方面。比如，boor這個詞從指farmer（農(nóng)夫）變?yōu)橹竎rudeperson（粗野的人）。詞匯主觀化的特點是：主觀化后的意義仍然表達概念功能（Halliday1995），處于命題內(nèi)部，構(gòu)成命題的組成成分。（一）從名詞到形容詞在漢語史上，很多詞原來是指稱客觀存在的事物，即是一個具體名詞，在后來的語義演變中，逐漸獲得了基于說話人的對事物相關(guān)性質(zhì)的評價意義，即從客觀的指稱某事物變到表達人對事物的某種相關(guān)聯(lián)的屬性的主觀評價。草①青草野無青草。（《左傳·僖公二十六年》）②粗、粗糙左右以君賤之也，食以草具。（《戰(zhàn)國策·齊策》）③微賤賴值鳳凰恩澤，放你一生草命。（《敦煌變文集新書·燕子賦》）④草率裹頭極草草，掠鬢不菶菶。未見桃花面皮，漫作杏子眼孔。（張元一《又嘲》詩，《全唐詩》卷869）牢①關(guān)牲畜或野獸的圈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戰(zhàn)國策·楚策》）②堅固東夷之陶者，器苦窳，舜往陶焉，朞年而器牢。（《韓非子·難一》）純①絲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眾。（《論語·子罕》）②純一不雜、純粹，由此又引申出精美義：織作冰紈綺繡純麗之物。（《漢書·地理志》）村①村子、村莊入魏郡界，村落齊整如一，民得財足用饒。（《三國志·魏志·鄭渾傳》）②粗鄙、粗俗我居固已陋，爾鳴良亦村。（唐庚《圓蛤》詩）③劣、壞連車載酒來，不飲外酒嫌其村。（蘇軾《戲王鞏自謂惡客》）④狠、厲害若發(fā)起村來，怕不筋都敲斷你的。（關(guān)漢卿《金線池》第一折）鼎①古代煮或盛食物的器具。多用青銅制成。相傳夏禹鑄九鼎，歷商至周，為傳國的重器。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左傳·宣公三年》）②重，大頃聞上帝震怒，貶黜鼎臣。（《后漢書·李膺傳》）膚①人體的表皮，皮膚手如柔荑，膚如凝脂。（《詩·衛(wèi)風·碩人》）②膚淺，淺薄澄謏聞膚見，貽撓后昆。（《南齊書·陸澄傳》）梗①植物的直莖或直枝。有土偶人與桃梗相與語。（《戰(zhàn)國策·齊策》）②強硬；兇猛。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冻o·九章·橘頌》：王逸注：“梗，強也?！备咦嬉院胫莸貢缛斯?，因而廢之。（《隋書·西域傳·吐谷渾》）③正直、剛正（修義）子文都，性梗直。（《北史·魏汝陰王天錫傳》）工①工匠，從事各種手工技藝的勞動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論語·衛(wèi)靈公》）②精，精巧王好竽而子鼓瑟，雖工，如王之不好何？（韓愈《答陳商書》）瑰①美石，像玉的石何以贈之？瓊瑰玉佩。（《詩·秦風·渭陽》）②珍貴瑰貨方至。（司馬相如《子虛賦》）鬼①指人死后靈魂所變成的東西。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楚辭·九歌·國殤》）②狡猾故君子精敏，小人鬼黠。（常璩《華陽國志·蜀志》）虎①老虎夫市之無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戰(zhàn)國策·魏策》）②比喻威武勇猛矯矯虎臣，在泮獻馘。（《詩·魯頌·泮水》）昏①天剛黑的時候；黃昏昏以為期，明星煌煌。（《詩·陳風·東門之楊》）②糊涂，昏憒?；柚髦?，難以久居。（《后漢書·皇甫嵩傳》極①房屋的中梁其鄰有夫妻臣妾登極者。（《莊子·則陽》）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司馬云：極，屋棟也?！?/p>

②最高的。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司馬遷《報任安書》）精①純凈的好米。食不厭精。（《論語·鄉(xiāng)黨》）②潔凈懷精白之心，行忠正之道。（桓寬《鹽鐵論·訟賢》）③精美，美妙臨輿執(zhí)手訣，良誨一何精?。ㄈ钯洞痫怠吩姸字唬┚癣佾J猴曰：“然則朝四而暮三”，眾狙皆悅。（《莊子·齊物論》）②狡猾縱其狙詭，延其變詐。（柳宗元《罵尸蟲文》）詞匯主觀化與語用密切相關(guān)，是詞語在具體語言環(huán)境中使用時在詞義上發(fā)生的語用調(diào)節(jié)的結(jié)果。詞匯主觀化既可表現(xiàn)為詞語的固定的意義，也可以僅是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中顯現(xiàn)出來的臨時的語用義。反復發(fā)生的語用調(diào)節(jié)就可能固化為詞語的意義。語境會使得詞語的內(nèi)涵義（說話人的主觀識解）突顯，而外延義變得不重要。在歷史語義學領(lǐng)域，由于面對的材料只能是歷史文獻記載，因此要觀察起變的最初環(huán)境和具體演變過程往往存在很大困難。這是因為，當一個用法還處在起變過程中，還不穩(wěn)定時，經(jīng)常不能在較為正式的文獻中被記錄下來，我們看到的通常只是起變前和起變后這兩端的狀態(tài)，而中間的不穩(wěn)定狀態(tài)往往會缺失。因此我們采用共時和歷時相結(jié)合的方法，用在共時中可以觀察到的一些詞語在具體語境中發(fā)生的語用變化來解釋歷史上發(fā)生的同類變化。周韌（2009）在研究同語式時引入了Leech(1983)的兩個概念：理性意義（Leech的術(shù)語是“外延意義”）和內(nèi)涵意義。理性意義實際指的是真值條件，即能規(guī)約詞的所指的那些性質(zhì)。內(nèi)涵意義指的是社會大眾或個人對詞的一種普遍或主觀認識。在現(xiàn)代漢語中，我們可以觀察到這樣的現(xiàn)象：很多名詞在使用中表現(xiàn)出兩種情況，一種是客觀的指稱一種事物類別，即在理性意義上使用；另一種則是強調(diào)人們對這種事物的一種內(nèi)涵評價，這種內(nèi)涵評價一般是針對類中的典型成員得出的，即是在內(nèi)涵意義上使用。客觀指別用法如：（1）甲：新來的是個男的還是

個女的？乙：是個女人。這里用的是“女人”的理性意義。內(nèi)涵評價用法在一些非常規(guī)判斷句中可以看得比較清楚。①說話人和聽話人都知道“A是B”的情況下表達“A是B”（2）她是個女人。(“女人”用的是內(nèi)涵意義)“女人”在這個判斷句中所表達的概念的外延發(fā)生了縮小。其內(nèi)涵是原型的女人所具有的特征，如情緒化、愛沖動、軟弱等。具體所強調(diào)的特征可以隨語境確定。如：（3）與其說她是一個堅韌不拔的成功者，不如說她是一個女人，因為她善于把自己的幻想和奇妙的夢境，編織成現(xiàn)實，并以此征服世界。（4）她曾偷偷地哭泣，因為她是女性。

（5）但畢竟她是個女人，漸漸力氣不支，歹徒持刀的手終于掙脫出來。這種用法還可以有否定形式，如：（6）她不是個女人。（7）他不是人。這樣的句子都屬于語用否定（沈家煊1993）。在這樣的“A不是B”句中，A雖然在客觀上是B，但是不具有典型的B所具有的特征，因此被主觀否認是B。因此，在這樣的句子中，B所指的概念外延也發(fā)生了縮小，不是指所有的B，而是指原型的B。比如“他不是人”可以表達他不具有一般人所具有的道德、良心、情感等。B所具體強調(diào)的方面也可以依語境而定?？偲饋砜矗@類非常規(guī)判斷句的陳述部分所涉及的概念都發(fā)生了“原型化”的外延縮小變化。這種“原型化”方式的主觀化不僅表現(xiàn)在非常規(guī)判斷句中，也表現(xiàn)在“副+名”類超常組配上，如：

很女人在這類“副+名”組合中，名詞在一定程度上形容詞化了，但其形容詞化的基礎(chǔ)是名詞原來所指概念的原型化?！昂芘恕笔侵浮昂苡信宋丁?，即具有女人的典型特征，其中的“女人”是原型化的女人，具體所凸顯的特征也可以隨著具體的語境而改變。因此“副+名”中的“名”也是主觀化的表達。這類非常規(guī)判斷句的陳述部分也可以涉及專有名詞，如：（8）你以為所有的女人都像大太太，我是余嫣紅，是一個付出就期望著回報的女人。（電視劇《橘子紅了》的臺詞）以上例子是余嫣紅在與曾是他丈夫的容耀華對話，聽話人當然知道她是余嫣紅，在這個情況下還說“我是余嫣紅”，其中“余嫣紅”指的是余嫣紅這個人的某種典型特征，而這個典型特征在隨后的小句中被點明。②已知A不是B的情況下表達“A是B”假如已知“她”三十五歲，卻說出下面的話：（9）她還是個孩子。這里的“孩子”所指稱的概念外延既有擴大，也有縮小。擴大的方面表現(xiàn)在不僅指實際的孩子，也指實際上雖不是孩子，但卻具有孩子特征的人?？s小的方面表現(xiàn)在所突出的孩子特征實際上并一定是所有孩子都具備的，而是典型的孩子所具備的。而外延的擴大正是由于特別強調(diào)典型成員的某些內(nèi)涵特征而造成的。假如已知她還沒有孩子，但是嘮嘮叨叨，愛管事，而說出下面的話：（10）她是個婆婆。這時“婆婆”這個詞所涉及的概念也是既有擴大，也有縮小。擴大的一方面表現(xiàn)在，“婆婆”可以指稱實際不是婆婆的人，縮小的一方面表現(xiàn)在這里的“婆婆”的外延又比實際上全部的婆婆小，而只指一類婆婆，比如在一定語境中可以指具有嘮嘮叨叨、愛管事這一特征的婆婆。專有名詞也可以有這類用法。如：（11）他是個雷鋒?！袄卒h”在這里指的是具有雷鋒品質(zhì)的人，著眼于內(nèi)涵評價，因此外延可以擴展到原所指之外。什么時候名詞的內(nèi)涵評價義會出現(xiàn)呢？在判斷句中，當判斷主體與判斷對象的外延不匹配時，語言使用者對詞語的理解就會很自然地轉(zhuǎn)而從內(nèi)涵方面入手。語境中名詞的這種主觀用法如果反復出現(xiàn)的話，就會常規(guī)化，并逐漸固定化為名詞的一個義項。《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六版）中“婆婆”的第一個義項是“丈夫的母親”。但舉例是：“基層單位上面的~太多，層層審批，難以辦事?！北砻嫔峡?，所舉例證與釋義不匹配，實際上詞典的這種處理是有其意圖的，由于“婆婆”的這種主觀性用法出現(xiàn)較多，雖然目前詞典還沒有單獨給它立一個義項，但是試圖通過舉例使這一主觀性用法得到一定反映。名詞的內(nèi)涵評價義在“NP不是X，是Y”句式中體現(xiàn)得很明顯，在這樣的句式中，X和Y都是名詞，這實際上是肯定否定判斷的連用，當聽話者知道NP是Y的情況下，X和Y的內(nèi)涵評價義都得到突顯：

（12）這不是家里，這是學校。（你可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13）這不是出租車，這是公交車。（你就別嫌擠了。）另外，普通口語表達中很多名詞在以光桿身份進入判斷句的主語位置時都是采用其典型的內(nèi)涵義，如：（14）南方人很精明。（15）狗對主人很忠誠。（16）鳥會飛。只有加上全稱量化標記的，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表示全稱判斷，如：（17）所有的人都會死。（18）所有的偶數(shù)都可以被二整除。名詞的內(nèi)涵性用法在很多語言中都存在，在漢語中表現(xiàn)尤其突出，體現(xiàn)在具有“副+名”等這樣的特殊結(jié)構(gòu)上。名詞從指別到描述的發(fā)展軌跡名詞首先是在非常規(guī)判斷句中通過語用調(diào)節(jié)而獲得帶有主觀性的含義，進一步的發(fā)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