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記母親 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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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得我的母親

只是當(dāng)我從臥室的窗里

外望悠遠(yuǎn)的藍(lán)天

我覺得母親凝注在我臉上的眼光

布滿了整個天空

每當(dāng)看到泰戈爾這段關(guān)于母親的詩句，我的心海便沒有了堤岸。洶涌的海水向我襲來，一浪又一浪……那里面包容了我的思緒，我的感傷，我心中的那份牽掛，更有我會銘記一生的母親。

我是在母親的故事里長大的。

月亮是母親的母親，淳樸而多情的鄉(xiāng)里人都這樣認(rèn)為，他們虔誠地稱之為“月姥娘”?！霸趫A圓的月亮里面有一棵大樹，在樹下，有一位老婆婆不停地舂米。每當(dāng)人們熟睡的時候，她就把米粒不停地灑啊，灑啊……直到各家的米倉里都盛滿了米?！眱簳r夏夜的庭院中，清露無聲地從飄香的洋槐樹葉尖上滾下。母親總是搖著蒲扇，和我并排躺在院中清涼的席子上，望著從矮墻上探出臉兒的月亮，給我講這樣的故事。

于是夜里就總會做有香噴噴的米飯的夢?？墒窃谀嵌位奶频臍q月里，夢終究是夢。家里的飯桌上從沒擺上過夢里出現(xiàn)的香甜的米飯。留在記憶中的是母親更加忙碌的身影和日漸干枯的手指，還有不屬于她那個年齡的干澀的頭發(fā)。而當(dāng)時不懂事的我常嚷嚷著要米飯吃。幾天之后，家中只有我一個人的小碗里有香白米飯，而姐姐只有干看的份兒。每當(dāng)看到我狼吞虎咽地吃著米飯的香甜時，姐姐就常常忘記母親飯前的叮囑，鬧著也要吃。這時母親總不免嘆口氣，再重復(fù)一遍：“孩子，弟弟小，你要讓著他，等咱米多了，娘會加倍補給你的，興許明天就會有的。”現(xiàn)在想來，清貧的日子只能使母親做到這樣，這其中包蘊著她慷慨的無奈，更是一份疼痛的母愛。

就在等待的一個個明天中，我和姐姐上學(xué)了。母親沒有文化，不會給我們輔導(dǎo)功課。她所做的，除了把責(zé)任田種好外，就是按時給我們做飯。后來，爸爸與別人合伙做起買賣，地里、家里就只剩母親一人忙碌了。一到夏季，母親常常早起把飯做好了，自己趁涼下地。我和姐姐單獨吃，吃完后去上學(xué)。等母親下地回來，我不知她吃的應(yīng)算是早飯還是午飯。我是個本分的孩子，成績自然也屬于好的那一類，期中、期末考試總能拿獎狀回家。識字不多的母親，總會把目光盯在獎狀和自己兒子的名字上?？纯次?，再看看獎狀上的名字，笑幾聲，她也不忘說句“高水平”的話：“別驕傲?！蔽也恢滥赣H是否真正懂得“驕傲”的含義?；蛟S她從兒子那張小小的獎狀中能找出使自己忘記勞累的東西，我現(xiàn)在懂得那是欣慰，一個普通母親在清苦的生活中獲得的一絲慰藉。

上初中時學(xué)校離家雖不太遠(yuǎn)，但按當(dāng)時的規(guī)定，我屬于需要住宿的那一類學(xué)生。我放假和要走的日子，就成了母親高興和忙碌的日子。住宿需要自帶饅頭，母親總會精心蒸上一鍋又白又暄騰的饅頭。我相信那是嚴(yán)格按蒸饅頭的流程蒸的，因為同學(xué)們都愿意和我換著吃，這使我意識到母親是蒸饅頭的能手。當(dāng)然，母親還要炒上一壇咸菜讓我?guī)?，有時是絲狀，有時是塊狀，有時是丁狀，還要加些雞蛋和肉，這也成了班里最受歡迎，也最先吃完的“佳肴”，原來母親還是廚師的料兒。上高中時已不需要帶饅頭，學(xué)校里也有菜，回家的日子，母親不必再像以前那樣忙碌了。母親卻總覺得閑著對不起兒子。每月放假，母親一定要親自張羅一桌豐盛的午餐，好吃的菜和肉一個勁兒地往我碗里夾。臨走時，總要多給我一些錢：“別屈著自己，想吃啥就買啥，在外不比家?！彼欢ㄒH自送我出村子，說那句曾經(jīng)聽了無數(shù)遍，也早已聽煩了的話：“道上小心，車多要下來。”我嘴上答應(yīng)著，心卻早已和伙伴們上路了。

每次放假回家，村頭的夕陽中一定有母親不再挺拔的身影。母親真的是老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清晰的烙印，頭發(fā)也已斑白。但等待兒子的身影仍在，期待兒子的目光也沒有改變。那一刻，我仿佛讀到了世界上最不飾雕琢，最為自然清新的詩句。

也許就是這份從沒停滯的母愛，使我沒有辜負(fù)自己、老師，更主要的是母親。高中畢業(yè)后，我考上一所師范院校。我沒有太多的興奮，而母親卻高興地不得了，逢人便講：“兒子是大學(xué)生了，長出息了?！?/p>

大學(xué)期間在家里偶爾談及畢業(yè)分配問題，總想說不愿再回到家鄉(xiāng)那方僻壤，但又怕母親因其唯一的兒子離開她而傷心，所以不敢明言。母親卻像早已熟知我的心思：“闖去吧，怎能因為娘而誤了你呢！只要你別忘了娘，?；丶襾砜纯淳托辛恕Ｒ腔觳缓?，挨餓了，就回家，娘還養(yǎng)活你?！?/p>

那夜，我淚濕枕被。腦海里映現(xiàn)的全是母親的面容與目光，胸中充滿的全是愧疚與感慨。在母愛的海洋里，我永遠(yuǎn)只能是一葉漂浮流浪的小舟，每當(dāng)發(fā)出人生漂泊的感嘆時，是母親為我點亮心燈；每當(dāng)迷失方位的時候，是母親照亮了我前行的航向。

母親?。∥視⒛懹浺簧?，還有來世。

【點評】敘事簡潔平緩，源于親恩厚重；字句樸實平易，道盡人間真情。運筆間起承轉(zhuǎn)合顯得張弛有度，篇末之點睛氣象萬千而又自然節(jié)制，正如一彎流水般晶瑩剔透，雖曲曲彎彎卻百折不回，在匯入大海的一瞬間頓悟愛與人生。愛是無盡的感動，還記得那一句古老的口耳相傳的民諺：“兒是娘的心頭肉啊，只要兒在外面平安了，娘也就在家里平安了”。在不到兩千字的短文中，以自己最深摯、最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