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宋詞鑒賞（第二版）》課件第十五章 文學藝術(shù)

第十五章文學藝術(shù)

引言封建社會進入唐代，國家強盛，政治穩(wěn)定，經(jīng)濟繁榮，政策開明。全民族文化素質(zhì)的空前提高、同少數(shù)民族及亞洲其他國家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與融合，形成了寬松活躍的文化氛圍，為詩歌、繪畫、音樂、舞蹈、書法等藝術(shù)門類提供了充分發(fā)展的有利條件，反映繪畫、樂舞、書法繁榮發(fā)達狀況的詩歌應(yīng)運而生，并呈現(xiàn)出百花齊放、多彩多姿的局面。詩文、繪畫、書法本是三種各自獨立的藝術(shù)形式，但自古就有“書畫同源”的說法，因此詩與畫更是關(guān)系密切的姊妹藝術(shù)。蘇軾《書鄢陵王主簿所畫折枝》中說：“詩畫本一律?！痹姼璋l(fā)展在唐代達到高峰，繪畫、書法藝術(shù)亦日臻繁盛，三者相互影響和滲透，促進了題畫、詠書詩的發(fā)展和繁榮。宋代在繼承唐代的基礎(chǔ)上，又誕生了題畫、詠書詞等新題材。唐宋題畫詩詞內(nèi)容豐富，手法多樣，充分發(fā)揮了詩詞長于抒情與繪畫善于表形的功能，并為后代題畫詩詞的寫作樹立了藝術(shù)典范。而將幾種藝術(shù)形式有機融為一體，使之相互輝映、相互補充、相互融合，也成為中國藝術(shù)的鮮明特色和優(yōu)良傳統(tǒng)。音樂、舞蹈到唐宋也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繁榮，音樂是轉(zhuǎn)瞬即逝的時間藝術(shù)，舞蹈則是時空藝術(shù)的結(jié)合，唐宋樂舞詩詞不僅保存了大量關(guān)于音樂、舞蹈生動形象的記載，而且其新穎的題材、精湛的藝術(shù)使之成為豐富燦爛的唐宋詩詞百花園中一枝風姿綽約的奇葩?？偠灾钌钪哺谏鐣v史、文化里藝術(shù)土壤的唐宋書畫樂舞詩詞，鮮明生動地反映了所處時代人們的生活方式、道德情操、審美趣味以及風俗習慣等，是唐宋文化藝術(shù)發(fā)達的有力見證，也是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里一筆不可多得的寶貴財富。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

唐詩篇空前活躍的民族文化與中外文化的交流與融合，使唐代藝苑呈現(xiàn)出高度繁榮和百花齊放、多彩多姿的局面，大量樂舞詩、題畫詩等亦應(yīng)運而生。這些詩真實記錄和生動反映了當時音樂、舞蹈、繪畫、書法等方面的高度成就，拓展并豐富了詩歌題材，以其獨具的魅力和獨特的價值構(gòu)成了豐富燦爛的唐代詩國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許多作家乃至詩壇詞壇大家都涉足過這一領(lǐng)域，憑著他們豐富的藝術(shù)修養(yǎng)、不凡的審美情趣和深厚的詩歌造詣，創(chuàng)作出不少既精妙無比又各具風姿的藝術(shù)珍品，使讀者獲得多方面的審美享受。《省試湘靈鼓瑟》在描寫音樂的唐詩中，錢起的《省試湘靈鼓瑟》是頗為出色的一首：善鼓云和瑟，常聞帝子靈。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嗾{(diào)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蒼梧來怨慕，白芷動芳馨。流水傳瀟浦，悲風過洞庭。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堵牱f師彈琴》與錢起不同，韓愈在其《聽穎師彈琴》中運用了正面描寫和側(cè)面烘托相結(jié)合的手法，前半連用十句刻畫琴聲的優(yōu)美絕妙和富于變化，把讀者帶進美妙的音樂境界：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浮云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皇。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嗟余有兩耳，未省聽絲篁。自聞穎師彈，起坐在一旁。推手遽止之，濕衣淚滂滂。穎乎爾誠能，無以冰炭置我腸。《琵琶行》白居易《琵琶行》是唐代最負盛名的音樂詩，一問世便不脛而走，廣為流傳，不僅家喻戶曉，而且遠播海外。其中對琵琶演奏的描寫，可謂出神入化，臻于絕境：轉(zhuǎn)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續(xù)續(xù)彈，說盡心中無限事。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guān)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队^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在表現(xiàn)唐代舞蹈的樂舞詩中，最為人所稱道的莫過于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公孫大娘是玄宗時宮廷內(nèi)外享有盛名的舞蹈家，“劍器”是一種舞姿雄健剛勁的劍舞。杜甫幼年在河南郾城曾親見公孫大娘舞劍，所以詩一開頭便繪聲繪色地再現(xiàn)了她的卓絕舞技：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爧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逗v兒》隨著唐代民族交往的擴大，西域樂舞大量傳入中原，以濃郁的異族情調(diào)、新鮮活潑的形式使人耳目一新，也引起了詩人們的濃厚興趣。他們紛紛記錄和描繪了自己觀舞的情景和感受。李端的《胡騰兒》是其中的代表作：胡騰身是涼州兒，肌膚如玉鼻如錐。桐布輕衫前后卷，葡萄長帶一邊垂。帳前跪作本音語，拈襟擺袖為君舞。安西舊牧收淚看，洛下詞人抄曲與。揚眉動目踏花氈，紅汗交流珠帽偏。醉卻東傾又西倒，雙靴柔弱滿燈前。環(huán)行急蹴皆應(yīng)節(jié)，反手叉腰如卻月。絲桐忽奏一曲終，嗚嗚畫角城頭發(fā)。胡騰兒，胡騰兒，故鄉(xiāng)路斷知不知?《畫鷹》旨在贊美繪畫藝術(shù)的詠畫詩，是唐人開創(chuàng)的一種題材。其中杜甫留下的就有將近二十首，不論數(shù)量、成就或?qū)笫赖挠绊?，都堪稱唐代詩人之最?！懂孃棥肥撬缙诘某晒L試，詩中寫道：素練風霜起，蒼鷹畫作殊。身思狡兔，側(cè)目似愁胡。絳旋光堪摘，軒楹勢可呼。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畫松》名不見經(jīng)傳的詩僧景云并不以詩擅場，但他留存的三首詩之一的《畫松》卻是不可多得的詠畫詩：畫松一似真松樹，且待尋思記得無?曾在天臺山上見，石橋南畔第三株?！恫輹栊小窌ㄔ谔拼餐姼枰粯诱橛跇O盛，尤其是體現(xiàn)了盛唐自由創(chuàng)造精神的草書，更達到書法藝術(shù)的巔峰。張旭草書與裴旻劍舞、李白詩歌合稱“盛唐三絕”。李白《草書歌行》盛贊了與張旭齊名的懷素高超的狂草藝術(shù)：少年上人號懷素，草書天下稱獨步。墨池飛出北溟魚，筆鋒殺盡中山兔。八月九月天氣涼，酒徒詞客滿高堂。箋麻素絹排數(shù)廂，宣州石硯墨色光。吾師醉后倚繩床，須臾掃盡數(shù)千張。飄風驟雨驚颯颯，落花飛雪何茫茫。起來向壁不停手，一行數(shù)字大如斗?；谢腥缏勆窆眢@，時時只見龍蛇走。左盤右蹙如驚電，狀同楚漢相攻戰(zhàn)。杜甫的《李潮八分小篆歌》不僅是一首描寫書法藝術(shù)的佳篇，也是杜甫歌行體的杰作。本詩有別于同類題材之處在于，詩人對李潮的書法作品本身并未多用筆墨，而是將李潮放在小篆、八分兩種書體的起源和發(fā)展史上加以評價，并將其與李斯、蔡邕、張旭這些知名的大書法家相提并論，李潮的書藝之高也就不言而喻。詩寫得縱橫豪蕩，筆力雄闊。更難能可貴的是，杜甫在評論書法作品藝術(shù)風貌的同時，提出了著名的“書貴瘦硬方通神”的藝術(shù)觀點。從中亦可見杜甫具有多方面的深湛的藝術(shù)修養(yǎng)，他被后人尊為“詩圣”不是偶然的。對客揮毫驚滿座，銀鉤蠆尾爭新

宋詞篇書畫樂舞也是宋詞中的重要內(nèi)容。我們先看其中的書畫題材。如題畫詞，往往能與畫作相得益彰。蘇軾的《定風波·元豐五年七月六日，王文甫家飲釀白酒，大醉，集古句作墨竹詞》就是一首題畫詞：雨洗娟娟嫩葉光，風吹細細綠筠香。秀色亂侵書帙晚，簾卷，清陰微過酒樽涼。人畫竹身肥擁腫，何用?先生落筆勝蕭郎。記得小軒岑寂夜，廊下，月和疏影上東墻?！赌相l(xiāng)子·題崔徽寫真圖》蘇門學士之一的秦觀，也留下一首很著名的題畫詞《南鄉(xiāng)子·題崔徽寫真圖》：妙手寫徽真，水剪雙眸點絳唇。疑是昔年窺宋玉，東鄰，只露墻頭一半身。往事已酸辛，誰記當年翠黛顰？盡道有些堪恨處，無情，任是無情也動人?！读仪唷匪未L畫藝術(shù)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各種題材皆有代表性的大家，如文與可的竹子、李公麟的馬、郭熙的山水，等等。不過，身兼畫家、文人，而又有存世之作留下來的卻不多。因此，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揚無咎的《四梅圖》，就顯得尤為珍貴。這是四幅梅花圖，分別寫梅花未開、欲開、盛開、將殘四種狀態(tài)，后自書《柳梢青》詞四首，分詠四梅，自題作于“乾道元年”，即公元1165年，揚氏時年六十九歲。揚無咎擅長水墨梅竹、松石、水仙，尤工墨梅，亦擅詩詞，著有《逃禪詞》。其題于《四梅圖》的四首《柳梢青》實即四首詠梅詞，倒是在另外十幾首詠梅的《柳梢青》詞中提到為梅作畫之事：茅舍疏籬。半飄殘雪，斜臥低枝?？筛嘁耍瑹熁\修竹，月在寒溪。寧寧佇立移時。判瘦損、無妨為伊。誰賦才情，畫成幽思，寫入新詩?！赌钆珛伞蛸浬谱髂氛摺凡皇撬性~人都是畫家，比如辛棄疾，雖然他不像揚無咎那樣擅長畫梅，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愛梅，也不意味著他不懂得欣賞美麗的梅花圖畫。這首《念奴嬌·戲贈善作墨梅者》就是明證：江南盡處，墮玉京仙子，絕塵英秀。彩筆風流偏解寫，姑射冰姿清瘦。笑殺春工，細窺天巧，妙絕應(yīng)難有。丹青圖畫，一時都愧凡陋。還似籬落孤山，嫩寒清曉，只欠香沾袖。淡佇輕盈誰付與，弄粉調(diào)朱纖手。疑是花神，朅來人世，占得佳名久。松篁佳韻，倩君添做三友?！赌钆珛伞凼捠亍匪卧~中以書法為題材的作品相對題畫詞來說要少，許多只是在詞中偶爾涉及。比如蘇軾三過平山堂時，作《西江月》悼念歐陽修：“十年不見老仙翁，壁上龍蛇飛動。”蘇軾對歐陽修書藝極為傾心，謂其“筆勢險勁，字體新麗，自成一家”(《題歐陽帖》)。故這次到平山堂，首先吸引住他，讓他生發(fā)感慨緬懷的，就是歐陽修的書法。再如陸游《漢宮春》“淋漓醉墨，看龍蛇、飛落蠻箋”、洪適《滿江紅》“合璧連珠同嘯詠，怒猊渴驥尤清逸”，以淋漓龍蛇、怒猊渴驥等形容書法的飛動矯健，形象而又生動。這些都只是在詞中偶爾涉及書藝，下面這首趙汝恂的《念奴嬌·壽蕭守》篇幅則較為完整：金塘瑞溢，愛琉璃十頃，風漪搖碧。玉女三千擎翠蓋，簇擁芙蓉仙伯。鸞鶴回翔，龍蛇飛動，醉墨揮仙筆。磨崖書壽，分明知是今日。應(yīng)為今日生申，銀鉤照坐，光滿圖書壁。竹馬兒童傳好語，小住湖山開國。玉璽成文，金蓮賜封，劍履登玄石。丹砂九轉(zhuǎn)，功成依舊頭黑?！杜R江仙》以書畫為題材的題畫詩，或者像上面這首寫對某幅書法作品感受印象的，都是以現(xiàn)成作品為對象，而下面這首詞，則是寫揮毫潑墨的過程，不妨一觀。是為王之望的《臨江仙》：霓作衣裳冰作面，鉛華不涴真。臨風幾待逐行云。自從留得住，不肯系仙裙。對客揮毫驚滿座，銀鉤蠆尾爭新。數(shù)行草圣妙如神。從今王逸少，不學衛(wèi)夫人?！赌咎m花》這位佳人書法家，偏向于飄逸灑脫一路；此外還有溫柔芊綿的，如李邴《木蘭花》里的美女書法家：沉吟不語晴窗畔，小字銀鉤題欲遍。云情散亂未成篇，花骨欹斜終帶軟。重重說盡情和怨，珍重提攜常在眼。暫時得近玉纖纖，翻羨縷金紅象管。上片寫書家之情態(tài)：沉吟不語，悄然在晴窗之下，一遍一遍，用銀鉤小字填滿信箋。畢竟是女子的字，所以“花骨欹斜”，自有一種柔媚格調(diào)。她為何沉吟，又為何題遍信箋？下片著重寫書寫之內(nèi)容。原來銀鉤小字一遍遍書寫的，是濃情蜜意，也是幽怨哀愁。這銀鉤小字中的重重幽怨，是要心上人能時時記起，珍重愛惜。最后一句從觀書者的角度著眼：看到這纖秀的小字，不由羨慕起那縷金的象牙筆管了，因為它時時能與美人親近。這其實是襲用陶淵明《閑情賦》里的語意，但能貼切地道出書人相通的情境，見字如面，故不由生出如此綺思?！对浇鳌窌嬵愃卧~還有很多，近來也有不少學者專門研究這一專題，比如說題畫詞，就屢見于各個級別的學位論文中。我們掛一漏萬地撿出上述數(shù)篇，只能是淺嘗輒止。下面來看音樂歌舞類宋詞。詞本來就是音樂文學，伴隨著歌舞而產(chǎn)生，應(yīng)和著絲竹而吟唱，與音樂歌舞有著不解的淵源。樂舞類詞作也蔚為大觀，既有在詞中涉及樂舞的，如晏幾道《鷓鴣天》“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嬈”之類；也有以大幅筆墨專門來描寫樂舞的，只是這一類相對于前者數(shù)量要少得多。蘇易簡《越江吟》記一次宮廷宴會，對宴會中的樂舞有生動的刻畫：非云非煙瑤池宴。片片。碧桃零亂黃金殿。蝦須半卷天香散。春云和，孤竹清婉。入霄漢。紅顏醉態(tài)爛漫。金輿轉(zhuǎn)。霓旌影亂。簫聲遠。蘇易簡，字太簡，梓州銅山人。太平興國五年(980)進士第一，狀元。八年任知制誥，后又由知制誥入為翰林學士，在翰林八年。舊制，朝廷曲宴將相，翰林學士皆預坐，宋初曾罷改這一制度，蘇易簡上疏請復，才又恢復過來。本詞就是在一次侍宴中所作。上片描寫皇帝大宴群臣的盛況?！艾幊匮纭薄包S金殿”“天香”等等，指出宴會之地的富麗尊貴，點明這是一次宮廷宴會?！拔r須”，即水晶簾。富麗輝煌的宮殿中，珠簾半卷，陣陣香氣，緩緩向四周散發(fā)。下片寫宴會中的樂舞。“云和”，琴瑟等弦樂器的代稱；“孤竹”，孤生之竹所制樂器，管樂器的代稱。萬樹在《詞律》中認為“春”(一作青)當為“奏”之誤，有一定道理。這一句是說管弦齊奏，音聲和婉，響入云霄?！凹t顏”以下三句，寫宴會結(jié)束，群臣雙頰微酡，醉態(tài)可掬；皇帝的車駕也開始返回內(nèi)殿，儀仗隊旌旗遮天蔽日。“影亂”寫出儀仗規(guī)模的浩大，也說明其漸行漸遠，遠遠看來，顯得有些零亂。簫聲也漸漸消散，然而卻裊裊不絕，久久回旋，給人一種余音繞梁的感覺。《醉翁操》蘇軾《醉翁操》，則是一首專門寫音樂的詞，在宋詞中像這樣通篇寫音樂的還不多見：瑯琊幽谷，山川奇麗，泉鳴空澗若中音會，醉翁喜之，把酒臨聽，輒欣然忘歸。既去十余年，而好奇之士沈遵，聞之往游，以琴寫其聲，曰《醉翁操》。節(jié)奏疏宕，而音指華暢，知琴者以為絕倫。然有其聲而無其辭。翁雖為作歌，而與琴聲不合。又依《楚辭》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辭以制曲。雖粗合韻度，而琴聲為詞所繩約，非天成也。后三十余年，翁既捐館舍，遵亦沒久矣。有廬山玉澗道人崔閑，特妙于琴，恨此曲之無詞，乃譜其聲，而請于東坡居士以補之云?，樔?，清圜，誰彈？響空山。無言，惟翁醉中知其天。月明風露娟娟，人未眠。荷蕢過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賢！醉翁嘯詠，聲和流泉。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時而童巔，水有時而回川，思翁無歲年。翁今為飛仙，此意在人間，試聽徽外三兩弦。據(jù)自序可知，這是因廬山道人崔閑所請，為琴曲《醉翁操》所譜寫的一首詞。醉翁，就是歐陽修，蘇軾的恩師。故本詞描摹琴曲音聲之妙，也寄托了詞人深切的緬懷之思。上片寫空山流水之聲，輕盈清澈?！艾樔?，清圜”，以通感的手法寫音聲，使無形之聲可知可觸?！罢l彈”，問而不答，其實是造物之手，在空山撫出如此美妙的聲響。只有醉翁，在月明露冷之夜，聆聽這天籟之音，與天地精神相交通?！昂墒夁^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賢”，用《論語·憲問》中“子擊磬于衛(wèi)”的典故，進一步說明只有醉翁能聽懂這天地間的至響，可謂是泉石之知音。下片寫醉翁去后，世無知音，泉聲也“朝吟夜怨”，無限寂寞?！吧接袝r而童巔，水有時而回川，思翁無歲年”數(shù)句，寫對醉翁的思念，是山泉在思念知音，也是詞人在思念知音，因為是歐陽修“放他出一頭地”(王應(yīng)麟《困學紀聞》)，賞拔詞人于孤寒。詞用山有頹，水有回流，來反襯思念之情無時可休。最后三句點題，意謂醉翁雖已不在，但這流泉的天籟已譜成琴曲，長存人間。請聽那弦聲叮咚，似乎是泉水又在潺潺流淌。全詞以通感寫聲響，不僅寫出聲響之美，還著重突出其高雅絕俗，并將對醉翁的思念融入其中。詞之句式與字聲搭配也極富音樂感，上片以平聲為主，音節(jié)平和，而下片仄聲增多，錯綜抑揚，亦如山泉之高下作響。鄭文焯手批《東坡樂府》曾謂：“讀此詞，髯蘇之深于律可知?！毙湃??！逗檬陆ぬ街菪〖藯铈瓘椙偎途啤诽K軾好友黃庭堅有一首《好事近·太平州小妓楊姝彈琴送酒》，寫歌女彈琴侑酒，清新感人：一弄醒心弦，情在兩山斜疊。彈到古人愁處，有真珠承睫。使君來去本無心，休淚界紅頰。自恨老來憎酒，負十分金葉。太平州在當涂(今安徽當涂)，黃庭堅做過極短時間的太平州知州，此即其任上贈一楊姓歌伎之作。上片寫楊姝奏樂。與一般寫音樂的詩詞不同，這首詞通過寫彈琴者的神態(tài)、情緒來寫琴聲。首二句是說一曲撥動人心弦的樂曲，從演奏者那兩山斜疊的蛾眉間，分明能讀出曲中包含的深情。當彈到曲子中最憂傷的旋律時，彈奏者不禁已淚眼盈盈。琴人合一，這是真正的用心在彈奏，用全副靈魂去擁抱音樂。音樂本來就是靈魂的藝術(shù)，詞不正面寫琴聲，但通過演奏者的神情、心緒，其琴藝之精、琴聲之美已毋庸多說了。下片寫楊姝勸酒，構(gòu)思別出機杼，不從正面寫起，而從自己這一方安慰落筆，寫出楊氏歌女對詞人的深情，也寫出詞人的感動與慚愧?！笆咕齺砣ケ緹o心”，是指自己宦海飄零，生涯落拓，未免有負深情。顯然，詞人能與楊氏歌女如此心靈相通，除了音樂這一溝通靈魂的媒介之外，還有就是那份“同是天涯淪落人”(白居易《琵琶行》)的同情。這首詞將情感融入音樂，以音樂溝通情感，在寫音樂的詩詞中，別具一格?！蹲砺淦恰穼σ魳返男蕾p與感受，最終還是要通過聽覺，范成大《醉落魄》，寫的就是聽笙的感受：棲烏飛絕，絳河綠霧星明滅。燒香曳簟眠清樾?；ň糜按刁?，滿地淡黃月。好風碎竹聲如雪，昭華三弄臨風咽。鬢絲撩亂綸巾折。涼滿北窗，休共軟紅說。詞寫的是夏夜聽吹笙的感受，大約作于范成大石湖歸隱時期。上片先渲染聽笙的環(huán)境與氛圍：歸鳥已經(jīng)陸續(xù)歸巢，天邊還殘留一抹晚霞，星辰三三兩兩，已在天邊明滅閃爍。詞人大概沐浴已罷，點燃瑞香，鋪開涼席，準備納涼。正在這時，從花叢深處傳來嗚咽的笙聲。聞聲而不見人，只有花影搖曳，淡月滿地。下片以“好風碎竹聲如雪”狀笙聲，謂其如清風吹過，竹葉瑟瑟作響，又如無邊白雪，清遠凄寒。既從聽覺寫，又運用通感從視覺寫，將笙聲刻畫得惟妙惟肖。“昭華三弄臨風咽”，指笙聲吹過三遍，漸咽漸歇。清風漸起，撩亂了詞人的鬢發(fā)。由于白發(fā)蕭疏，已嫌寬松的綸巾竟一下子被風給吹歪了。想必北窗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涼爽了，不如回房去吧，何必在這里賞花玩月呢？也許是方才嗚咽的笙聲，勾起詞人的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