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重逢詩綜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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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重逢詩是人類情感的表達，《詩經(jīng)》以降，重逢詩不乏佳篇，但向來少有人關(guān)注。本文集中論說元稹和白居易的重逢詩，并從時代背景、佛教文化濡染等方面分析元白與李杜重逢詩的差異。夢想能提出“重逢詩”這個概念，供學(xué)界參考，也夢想能為元白詩歌研究添磚加瓦。

元稹白居易重逢詩

重逢時的所懷所感，是人類真摯情感的流露，形諸詩歌，可以稱之為“重逢詩”。相比于送別詩，重逢詩是體驗了幾多相思愁苦、幾度愛恨別離之后的結(jié)晶。重逢時，有如夢如幻的欣喜，有身世多舛的慨嘆，有瞻前顧后的擔(dān)憂，也有且言當(dāng)下的超脫。試論古人的重逢詩，感知他們的悲歡離合，是深入他們心路歷程的必經(jīng)之路?！笆陝e淚知多少，不道相逢淚更多?！眥1}相比于“送別詩”，對重逢詩的研究者寥寥，筆者擬就中唐詩壇大家元稹、白居易的重逢詩開展研究，夢想能提出“重逢詩”這個概念，供學(xué)界參考，也夢想能為元白詩歌研究添磚加瓦。

談起重逢詩，最早的可上溯到《詩經(jīng)》中，多是關(guān)于男女之間的重逢。濃情蜜意有之，急忙憂慮亦有之。如《鄭風(fēng)·風(fēng)雨》中一名女子在心愛之人冒雨不期而至?xí)r的喜出望外、驚喜莫名，《詩經(jīng)·邶風(fēng)》中的《靜女》，刻畫了重逢前男子“愛而不見，搔首踟躕”{2}的急不成耐，又有《山有扶蘇》中重逢時的親近無間。殆及唐代，元稹、白居易二人志同道合共同開創(chuàng)了“元白詩派”，享譽唐代詩壇。二人肝膽相照，同舟共濟，在爾虞我詐的官場里，情誼成為他們度過宦海風(fēng)云的精神支柱。有學(xué)人指出：“讀遍元詩與白詩，一生少傅重微之。一再不曉渠何意，半是交情半是私。”{3}元白之情，從他們眾多的詩文中可見一斑。本文中，筆者將從二人的重逢詩中探析他們的情感歷程。

一、少年游及峽州逢

元和五年（810）春，元稹被貶江陵士曹，離京時，與白居易相遇于街中。他們連忙話別，不談前程，不過是彼此勉勵守住內(nèi)心方寸之地，互道平安而已。此時的二人皆初涉官場，且志同道合，更是惺惺相惜。

《與元九書》中提到，白居易與元稹等曾春游于城南。綠草如茵，書生意氣，抒情賦詩，各誦新艷小律，逸興壯思隨著微風(fēng)回蕩空中，此情此景豈不美哉。在元白二人本就相聚無多的時日里，此次春游約莫是彼此人生中的為數(shù)不多的一抹亮色。元和十四年（819），正是春日晚風(fēng)拂面的節(jié)令，白居易正在量移忠州的路上，途徑夷陵峽口，他徘徊四望，極目于明月煙靄之間，深感長夜寂寂，前路漫漫。他知道此次調(diào)動意味著他有可能重回朝廷，但這并未引起他多大的熱心。而與此同時，元稹也取道長江水路赴任。淼淼長江上突如其來的重逢，使得前路渺茫的二人悲喜交集，感慨萬千，當(dāng)下就停舟夷陵，相攜三宿。微之這樣形容他們的重逢：“吾人難相逢，斯境不易得?！眥4}《十年三月三十日別微之于灃上》那么細致地刻畫了二人的內(nèi)心。時隔五年再次相見，重逢的種種情感襲卷而來，通夕不寐，長嘆未眠。正是鄉(xiāng)國往事皆如夢，只向詩酒尋撫慰。

二、杭州逢及洛陽逢

《答微之詠懷見寄》中，樂天這樣形容二人于長慶三年（823）三月十日的重逢，“分袂二年勞夢寐，并床三宿話平生”{5}。從長慶二年六月二人在西京分別，至三月十日在杭州見面，時光宛如匆促流水，兩年已過。如今江湖相逢，終究可以暢敘契闊，再敘前情?！冻陝e微之》中寫道：“灃頭峽口錢唐岸，三別都經(jīng)二十年。且喜筋骸俱健在，勿嫌須鬢各皤然。”{6}經(jīng)此種種，察覺世間的聚散起伏不過是天地間的一縷云煙，風(fēng)起便散了。既是如此，人生百年，你我已經(jīng)須發(fā)盡白，何不縱情暢飲、且歌且行呢？或許是年齡的日漸蒼老，元白之間的交往因政事較少，更多的是對于人生的慨嘆和對老友的關(guān)切。

大和三年（829）春，元稹由浙東查看使改為尚書左丞，入京時路過洛陽。彼時正值初秋，白居易得此消息，特地新釀黃醅酒，計程以待，打定和老友暢飲抒懷?！秶L黃醅新酎憶微之》中的“元九計程殊未到，甕頭一盞共誰嘗”{7}寫盡了這種重逢前的心緒。白盡髭須的老友，相見之時，想必也是一番淚灑襟衫，于是當(dāng)下極盡杯酒唱和之樂。不料這次相逢，竟是他們的結(jié)果一次相見了。正是應(yīng)了元稹臨別時寫下的那句詩：“白頭徒侶漸稀少，明日恐君無此歡?！眥8}

三、夢中逢

元白交往感情之深，?？梢娪趬糁邢喾甑拿枋?。白居易夢醒，聽叩門聲，原來是使者送來元稹的書信。從書信中白居易得知元稹突遭貶謫，于是給白居易寫下了這封信。元稹仕途好友雖多，但是遇到人生大事時，他最先想到的是白居易，可見元稹將白居易當(dāng)作至交好友，感情深厚。

白居易亦回詩一首《初與元九別后忽夢見之，及寤而書適至，兼寄》：“一章三遍讀，一句十回吟。珍重八十字，字字化為金?！眥9}在白居易心目中，此詩字字都如黃金那樣貴重，從這二首詩可見二人情義之深。在這個節(jié)令，元稹亦有《感夢》一詩：“行吟坐嘆知何極，影絕魂銷動隔年。今夜商山館中夢，清晰同在后堂前?！眥10}這是思念與白居易一年來同在后堂為官之景象，二人雖身在異地，卻同在夢中相憶，思念之情穿越千里，可見情誼之深。

故人相別，居者憶念行者時，常會計算對方此時到達何處。白居易意念所到，深情所注，信手寫出這一生活中的實意常情，表達了極其深厚、極其真摯的情意，給人以真實、親切之感?！锻蛔響浽拧菲坝嫵探袢盏搅褐荨眥11}一句，道出自元稹走后，白居易一向在心中掛念著元稹，將這種真摯的情意表達得淋漓盡致。

當(dāng)白居易寫這首詩時，元稹正在梁州，并且寫了一首《梁州夢》：“夢君同繞曲江頭，也向慈恩院院游。亭吏呼人排去馬，忽驚身在古梁州。”{12}白居易詩中寫的真事竟與元稹寫的夢境相吻合，這一巧合正是以元白平日的友情為根基的。唐代長安城東南的慈恩寺和曲江是當(dāng)時游賞勝地。而且，進士登科后，皇帝就在曲江賜宴；慈恩寺塔即雁塔，又是新進士題名之處。元白二人想必常到這兩處共同游宴。對元稹來說，當(dāng)他在孤寂的旅途中憧憬故人、追思昔游時，這兩處長安名勝，不僅在日間會時時浮現(xiàn)他的心頭，而且在夜間也會進入他的夢境。這樣一個夢來自對故人、對長安、對舊游的朝夕憶念，他只是照實寫來，未事渲染，而無限相思、一片真情已全在其中。一次，元稹又接到老摯友的詩，詩中寫道：“晨起臨風(fēng)一惆悵，通川湓水?dāng)嘞嗦?。不知憶我因何事，昨夜三更夢見君。”{13}好友對自己如此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