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青銅時代失蠟法鑄造工藝研究

中國青銅時代失蠟法鑄造工藝研究

20多年來，中國春秋兩季的高標準蠟烤法已成為學術界的共識。有關論文不勝枚舉,有的學者甚至撰寫了專著,將許多先秦青銅器皆列為失蠟法鑄造的器例1。在論文及著作中,通常被引為青銅時代失蠟法器例的,有曾侯乙尊盤、淅川下寺銅禁、新絳銅鼎、陳璋銅壺,甚至一些銅鏡等。其中,最為典型的器例,當屬曾侯乙墓出土的尊盤。2006年6月,《江漢考古》第2期刊出的論文《中國青銅時代不存在失蠟法鑄造工藝》,重新探討了曾侯乙尊盤及淅川下寺銅禁的鑄造工藝,發(fā)現(xiàn)其由范鑄與焊接而成,并不是失蠟法鑄造產(chǎn)品;同年7月21日,《中國文物報》刊出了《失蠟工藝不是中國青銅時代的選擇》一文,通過對中西方青銅器的鑄造工藝、社會功能以及中西方地理環(huán)境等方面綜合對比分析,明確指出失蠟工藝不是中國青銅時代的選擇。雖然兩篇論文分析的角度有所不同,但結論完全一致,即中國青銅時代青銅器的鑄造皆為傳統(tǒng)的范鑄技術,沒有任何失蠟法的痕跡。文章刊出后,引起國內學術界廣泛的關注。一般說來,中國青銅時代的青銅器,西周之前主要為整鑄,即主體多為整鑄,分鑄大抵限于附件。春秋以后有了明顯的發(fā)展,主體分鑄開始流行,經(jīng)對分鑄所得的各主體部分加工處理后,再組裝成為整器。例如,西周前鑄鼎少有將足分鑄后組裝到腹底的,而春秋中期以后,鑄鼎的腹與足則多為分鑄。將這一鑄造理念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的,莫過于曾侯乙尊盤了,其構思之巧妙,器型之復雜,組件之繁多,至今令人嘆為觀止?；蛟S正因為其匪夷所思的復雜器型,才有了“非失蠟法勿能使之然”之定論。2006年10月15日,本文相關作者認真協(xié)商,決定相約奔赴湖北省博物館,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通過考察、檢測、分析和討論,對曾侯乙尊盤的鑄造工藝作再一次探討,以便更全面、更深刻地認識我國古代青銅器的鑄造工藝,更理智、更有力地弘揚我國古老而燦爛的青銅文化。參與這次考察的人員來自不同的學科領域,各有所長,利于互補。整個考察分四個方面:(1)尊盤的結構;(2)尊盤的鑄造工藝;(3)尊盤不同部位的化學成分;(4)尊口緣紋飾區(qū)的內部結構。經(jīng)反復觀察、檢測和分析,參與人員對上述四個方面取得了一致的認識,并在下面,具體闡述我們的觀點與結論。以期在友好的氣氛下,引起更為深入、更為全面的學術討論或爭論。1.鑄造工藝觀察眾所周知,曾侯乙尊盤由尊、盤兩部分組成,尊與盤的口緣紋飾,鑄造工藝相同?？诰壖y飾以外的部位,學術界認識一致,即其為范鑄法分鑄組裝而成。尊與盤的鑄造工藝大致相同,考慮到《中國青銅時代不存在失蠟法鑄造工藝》一文,曾側重分析了盤的鑄造工藝,因此,這里擬重點討論尊的鑄造工藝。通過肉眼觀察不難發(fā)現(xiàn),外部呈圓柱形的尊由一個主體、8個附獸及口緣紋飾組成。尊體似觚形,8個附獸分為上、下兩組,每組四等分,一一對應,均勻地布在尊體上。一圈口緣紋飾由4個相同的大組紋飾組成,而每個大組紋飾又由4個基本相同的小組紋飾構成。尊體口緣紋飾以下至脖頸間為一周網(wǎng)狀鏤空紋飾,而尊體腹部以下至圈足之間,亦為一周鏤空紋飾。2.“二”工藝的提出及內涵任何產(chǎn)品的制作,其工藝技術都賦有時代特征。中國古代的青銅器,其時代特征尤為顯著。如前所述,曾侯乙尊盤的尊體似觚形,商代時,尊和觚的鑄造多采用“分型疊鑄”技術,其模是橫向分段制作的,其范隨模也分段制作,所謂“分模制范”即是指這種工藝技術。將分別制作好的范疊壓起來澆鑄,這是商代鑄造長筒形并有鑄紋的尊、觚等普遍采用的工藝。采用“分型疊鑄”的目的及作用有三個:其一,“分型制?！焙?縮短了制范的長度,不但減小了制模的難度,亦減小了長型范在陰干過程中的收縮率及變形率;其二,橫向分型制模后,翻出范的長度只有器物長度的1/2或1/3,在短尺寸的范面進行紋飾制作,其變形率無疑低于長尺寸范;其三,為了實現(xiàn)器體整鑄。春秋中期以后,隨著社會需求的不斷增大,社會分工不斷細化,范鑄設計的理念隨之改變,將商代以來的“分型疊鑄”改為“分型鑄造、鑄后組裝”的工藝流程。在焊接技術支撐下,“分型制?！迸c“分模制范”后,制出的范再不用疊壓起來組成整器的范包了,而是將一個整器分成若干個部件分別制模、制范及鑄造,鑄后再進行各種加工及組裝。這種工藝設計上的改變,使得鑄件的廢品率大大降低。就鑄造而言,毫無疑問鑄件越小成活率越高。其優(yōu)越性,就在于本來只能一人施工的工作被分解到多人同時制作,不但提高了產(chǎn)量縮短了工期,而且再也不會出現(xiàn)整器的廢品。鑄出的都只是局部件,若出廢品也只是局部件。尊盤是春秋戰(zhàn)國之交的產(chǎn)品,因此,首先要考慮春秋戰(zhàn)國之際流行的普遍工藝技術。過去,有研究者認為,“尊體渾鑄,對開分型,鑄型為2范與1腹芯和1圈足芯的組合。澆口設在圈足底緣,尊底可見楔形排氣孔遺跡,……”2。曾侯乙墓發(fā)掘報告中亦認為“尊的鑄造方法,尊體用渾鑄法鑄出(包括口、頸間的外壁及圈足)”,即尊體為渾鑄3。長期以來,尊體渾鑄的觀點始終為文博考古界所公認,未見任何異議。至于盤的鑄造,曾侯乙墓發(fā)掘報告中指出:“盤體用合范渾鑄法,鏤空的口沿分八段鑄出,在澆注本體時鑄接在一起,再焊接足與附飾?！?如果沒有理解錯的話,這里的“渾鑄”即為整鑄。然而,仔細觀察、分析后不難發(fā)現(xiàn),尊體并非“渾鑄”,其鑄制工藝仍屬春秋中期以來的主流工藝,即采用當時流行的統(tǒng)籌設計、分型制模、分模制范、分型鑄造、鑄后加工及組裝的工藝設計理念,將尊體自下而上分作四段,先分別鑄造,經(jīng)各種加工后,再焊成整體。應該強調的是,尊體的鑄制工藝是曾侯乙尊盤鑄造工藝研究的基礎,一定意義上,它制約著口緣紋飾的復雜工藝。如圖一所示,圈足至腹底為第一段,腹部為第二段,頸部為第三段,口緣鏤空紋飾為第四段。其中,第一至第三段各為一次性整體鑄成(不含附飾),唯口緣鏤空紋飾的第四段,系先鑄出數(shù)百個小紋飾散件,經(jīng)分別加工后,組裝成16個小組紋飾單元,再將4個小組紋飾單元組裝成1個大組紋飾單元,最后,由4個大組紋飾單元圍成整圈口緣紋飾。利用內、外兩層鏤空紋飾圈作為托架,將口緣紋飾固定在尊體上。內層托架為網(wǎng)狀鏤空紋飾圈,外層托架為勾連紋鏤空紋飾圈。先將內、外層托架的底端對應地焊接在尊頸部口緣的內、外緣,并用約40個大致均布的銅梗將兩層托架焊成一個整體,再將4個大組鏤空紋飾單元焊接到內層托架的頂端,形成一圈口緣鏤空紋飾。需要指出的是,事先鑄成的銅梗,在焊接托架之前,曾經(jīng)澆口打磨、表面磨光、彎度握制和機械切割等加工處理。至于上述8個附獸,皆為單獨鑄造之后,再分別組裝到尊體表面。關于尊體的分鑄焊接問題,在后面討論。下面,先就各部位的鑄造工藝分別闡述。(1)圈足制備工藝圈足分上、下兩層,下層為立面,其上鑄有蟠螭紋,上層為斜面,其上有鏤空紋飾。其具體鑄造技術,皆屬春秋戰(zhàn)國的常見技術,如立面的蟠螭紋采用了單元紋飾范拼接技術,而斜面的鏤空紋飾,其制作工藝,與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鏤空銅薰類似,為平面扇形紋飾模上制作單元紋飾范,其范面的空腔即為鏤空紋飾5。不難理解,若模的幾何形狀與圈足一樣,其紋飾孔的張角將導致倒拔模,制范后便無法脫模。而采用平面的紋飾模制范,拔模則為垂直方向,只要紋飾稍有拔模斜度,制范后即可順利脫模。脫模之后,將紋飾范拼接在圈足芯的斜面上,利用泥范的可塑性,拼接的紋飾范可形成與圈足芯相同的幾何外形,這時,它與圈足立面上的蟠螭紋范成為一體,實際上可視為整模。于是,加入泥料后再夯實,即可制得分塊的圈足范。將2塊或4塊圈足范對合,組成內表面留有2條或4條兌縫的完整圈足范。修整其兌縫,并安置泥芯,澆鑄后,即得到紋飾完整且無范縫的圈足。圖二顯示,圈足的內立面與斜面間未見接口,表明圈足應為整鑄。而圖中箭頭所指之處為圈足上層斜面的披縫,顯然,所有披縫的平整圓弧面與斜面的內弧面都在同一弧面上,表明其形成機制與單合范類似,即由鏤空紋飾范與圈足芯直接對合形成。圖二還顯示,圈足底面有明顯的加工痕,說明其鑄后曾經(jīng)過磨削加工。由此可見,圈足的制作工藝包括分型制模、分模制范及紋飾范拼接等技術。順便指出,考慮到在圈足斜面制作鏤空紋飾,通常其面積越小,越便于操作,因此,4分法分型制模應該是最合理的選擇。此外,圈足底面未見澆口痕跡,應與鑄后加工相關。不過,既然圈足兩端無底,那么,澆口原則上只能開設在圈足兩端中的任一端。(2)麻黃泥模的制作工藝腹部相對簡單,僅一周蟠螭紋的紋飾帶。圖三左上角為鄂州市博物館所藏一面戰(zhàn)國銅鏡的局部表面紋飾,其上的長方格子為紋飾的拼接痕。而圖三的主要部分為尊腹部的部分蟠螭紋,箭頭所指之處,為一條較直的紋飾范拼接痕。顯然,此痕僅存在于紋飾區(qū)內,未延伸至下面相鄰的空帶表面,說明其為紋飾范的拼接痕。據(jù)此可知,腹部的制作工藝亦采用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普遍流行的紋飾范拼接技術。以箭頭所指的拼接痕為中心,其兩邊的紋飾雖大致對稱,但都有些變形。應該指出,這里的紋飾拼接工藝與上述圈足斜面頗為相似,即最初的紋飾泥模安置在有一定弧度的腹部時,必須將其壓成與腹部相同的弧度,這樣,泥模表面紋飾的變形則在所難免。腹部下面未見合范的痕跡,應與鑄后磨削加工相關。(3)圖2及其他信息的出現(xiàn)頸部上口大、下口小,底部較短,為一周紋飾帶,上部甚長,均布著4條布滿蟠螭紋的蕉葉形,其間為素面。其制作工藝與腹部紋飾工藝相同。圖四為頸部的內、外部照片,左邊為外部,右邊為內部。可以看到,左圖蕉葉形上的紋飾由6塊蟠螭紋拼接而成,其拼接痕跡歷歷在目。圖四顯示,頸部的上下口貫通,除紋飾處外,其內、外表面在鑄后都經(jīng)過了磨削加工。頸部外表面鑄有8個連接附飾的榫,底部的紋飾帶及上部的4條蕉葉形,都將嚴重影響其鑄后的磨削加工,由此可知,頸部外圈的素面沒有頸部內圈的光潔度高,其原因即在于此。(4)小裝飾范鑄工藝的局部組裝觀察發(fā)現(xiàn),口緣的紋飾圈由許多單個小紋飾組成。這些小紋飾的形狀應有數(shù)種。具體說來,先將16個小紋飾組成一個小組紋飾單元,而每4個這種相同的小組紋飾單元又組成一個大組紋飾單元,再將這4個大組紋飾單元圍成整個口緣紋飾圈。大多數(shù)單個小紋飾的下面,都有銅梗支撐,小紋飾與銅梗之間為焊接。組成口緣紋飾圈若干形狀的單個小紋飾,皆為單合范制作而成。所謂單合范,實際上為兩片范組成的范包。其中,一片范的陰腔與整個器物的幾何形狀相同,而與之對合的另一片范則為無型腔的平板狀。尊盤上曾被確認為失蠟法鑄造的小紋飾,其橫切面有近似C、S及Y字等幾種形狀,而它們的縱向剖面則基本為方形。圖五為小紋飾的局部組裝照片。如前所述,單個小紋飾由單合范鑄造而成。對于范面而言,小紋飾的底面位于平板范上,故便于設置澆口;相反,弦紋面位于型腔范的凹處底部,則無法開設澆口。不難發(fā)現(xiàn),圖五的左半圖上,大箭頭所指的澆口,確實位于小紋飾靠近側面的底面上,由此表明小紋飾皆為單獨澆鑄。每個小紋飾都有6個面,其縱向朝外的一面大多鑄有三道凸起的弦紋,朝內的一面為底面。其弦紋面相對稍窄,而底面則相對稍寬,顯然緣自翻范時的拔模要求。右半圖小箭頭所指鑄態(tài)處,皆為三弦面或底面;而所指加工態(tài)處,則皆為凸出的側面。顯然,小紋飾凸出的側面因便于加工,其鑄后通常都做了打磨處理,而凹進的側面因不便加工,其鑄后皆未作打磨處理。實際器物上,小紋飾之間的間隙,大多僅為2亳米,有些甚至更小。欲在如此狹小的間隙內,打磨加工小紋飾凸出的側面,無疑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是,先將小紋飾單獨打磨加工,然后再焊接組裝。圖六右下角為現(xiàn)代范鑄工藝仿制的西漢星云鏡毛坯,箭頭所指銅鏡邊緣之處為披縫。容易理解,凡單合范鑄造的銅器,無論小紋飾,抑或銅鏡等,其披縫都應在底面邊緣。圖六其他箭頭所指之處皆為小紋飾底面邊緣的披縫。小紋飾鑄成之初,其凸、凹面都應殘留披縫,然而,如前所述,凸面在鑄后曾經(jīng)打磨處理,其披縫一般不復存在,而凹面因難以打磨,故大多披縫得以保留。需要指出的是,小紋飾雖為單合范鑄造,但它不同于銅鏡的一范一腔,而應為一范多腔,猶如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蟻鼻錢鑄造6。采用單合范串鑄技術制作尊盤上的小紋飾,沒有特別的技術難度,較短時間內即可鑄出足夠數(shù)量的小紋飾。其廢品雖難避免,但適當補鑄即可滿足要求。應該認識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這種青銅范鑄的主流工藝,可有效避免整器鑄廢的現(xiàn)象。通過以上的現(xiàn)象分析不難理解,尊盤上這些單個小紋飾的制作,是采用了范鑄技術中的單合范工藝制作的。但這里明確存在兩個問題需要鑄后解決,其一,幾乎每個小紋飾都是一頭翹起;其二,鑄出的是單個散件,如何組裝成整器。(5)鑄后磨削加工工藝在制作單合范的模上造型,其模上每個小紋飾的角翹起,用泥料造型制范不會有任何問題。小紋飾的體積很小,其弦紋面的角翹起的高度十分有限,制范后亦不存在脫模問題。但問題在于與單合范的型腔面對合的是平板范,平板范面無造型,對合后與翹角對應的范面上無凸起型,這樣就只能制作出弦紋面的角翹起而底面為平面的單個小紋飾。再看圖五中左邊有明確澆口的翹角小紋飾,就明白其制作工藝了?？汕宄吹铰N角下面被磨出了兩個小平面。被磨出的平面較為平直,應是在某種磨削加工設備上進行磨削的。如這種鑄后的磨削現(xiàn)象,幾乎體現(xiàn)在尊盤上每個沒有被遮擋而可以看到的翹角下面,有的磨出平面有的磨成弧形,體現(xiàn)出手工操作的不規(guī)范性。從這種現(xiàn)象看,尊盤上有翹角小紋飾的制作,應是采用了單合范制作工藝,先鑄出底面平、弦紋面一頭翹的毛坯,再磨削底平面得到的。鑄后磨削加工工藝,在春秋戰(zhàn)國之交的青銅器上已十分普遍。而這種化整為零的工藝安排,則更便于各工種分工制作。其工藝的設計思想,與春秋戰(zhàn)國之交流行的青銅范鑄工藝技術完全同步。(6)小紋的焊接、鑄色工藝鑄出的單個小紋飾全是散件,需要組裝才能成為整體。單個小紋飾上不具備榫卯結構,且體積太小,靠鉚接、鑄接都是不可能的。唯一的選擇,只有焊接。單個小紋飾是焊接在銅梗上的,除小紋飾區(qū)拐角處兩個面的小紋飾與小紋飾之間是直接焊接外,其余基本每個小紋飾下面或背面都與一個銅梗焊接。從圖七中可以看到,箭頭所指之處,皆為單個小紋飾與銅梗的焊接口,由于屬鑄后一個個焊接,其焊接的效果皆不相同。如這樣的焊接現(xiàn)象,基本體現(xiàn)在尊盤上每一個與銅梗連接的單個小紋飾下面或背面。這里還可看到一個規(guī)律,其焊接處往往都在單個小紋飾的U形凸處下面,這個部位也是最便于焊接操作的部位。這里所照的圖片只是暴露在外面眼睛能看到的,還有更多的焊痕被遮蓋在小紋飾下面,如果變換觀察角度,基本可以看到每個小紋飾的焊痕。在尊盤上只要是某兩個小紋飾連接成一體的,其連接處皆為焊接,其焊痕也都明確。圖八為盤口緣上4個高起的方形紋飾區(qū)中一個紋飾區(qū)兩個角的局部。仔細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這兩個角的小紋飾排列是對稱的。箭頭所指之處,明顯為焊接的痕跡。其中,可以看到左拐角及右拐角分別為8個小紋飾被焊接成整體,中間分別為兩個小紋飾焊接成整體。圖中有個現(xiàn)象值得注意,其中有4個小紋飾是彎曲90度后焊接的,在被彎曲成90度的小紋飾面上,其三道弦紋明顯低而寬,應是用直的小紋飾經(jīng)加熱后施壓彎曲成90度后焊接的,并非鑄造的角度。如這樣的焊接痕,遍布在盤口緣上疊壓的4個方形紋飾區(qū)的每個拐角,亦遍布在整個尊與盤上所有小紋飾與小紋飾的90度拐角處。圖九為尊口緣外拐角處的小紋飾,凡兩個小紋飾弦紋面呈90度連接處,皆留下了焊接的現(xiàn)象?？梢钥吹?由于是一個個手工焊接,不但留下的焊接痕不規(guī)整,有的甚至沒有焊嚴而留下了縫隙。如這樣的焊痕,不但尊口緣紋飾上一圈都有,在尊盤上所有小紋飾弦紋面拐角的部位隨處可見。在焊接過程中,手工不可能掌握得十分精確,以致造成圖中左邊三角所指之處的現(xiàn)象,即左邊兩組紋飾與右邊兩組紋飾成反旋轉方向排列,呈現(xiàn)了不對稱狀態(tài),并因左邊距離不夠,將先焊好了的小紋飾切割掉一定的寬度,再焊接到尊口緣,說明在切割、焊接之前全是散件。此處紋飾排列出現(xiàn)問題,與圖六的紋飾排列作對比,可知是因受到整圈尺寸的限制,是在一個個小紋飾的排列過程中積累誤差造成的尺寸不夠使然。通過遍布尊盤小紋飾上的這些明顯的切割痕、焊接痕,我們應當認識到,單個小紋飾的單鑄、加工、焊接工藝,才應是尊口緣及盤口緣小紋飾當時采用的工藝。鑄出許多不同形的小紋飾,通過切割、焊接技術,按照設計要求,將小紋飾一個個焊接在銅梗上,銅梗的另一頭則焊接到尊或盤的相應部位,或直接焊接到銅框上,或幾條銅梗相互支撐焊接,或直接焊到盤口緣上組裝而成。3.托架與裝飾劑焊接尊體的圈足、腹部、頸部及口緣紋飾圈都屬于分別制作,并都在鑄后分別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切削、磨削加工,然后進行了鑄接、焊接組裝。圈足與腹部焊接,腹部與頸部焊接,頸部與兩層托架焊接,托架與組裝的口緣紋飾圈焊接,再組裝附飾后成為整體。其中,頸部以下三段都是整圈焊接,便于操作,唯口緣紋飾圈的各種小紋飾的焊接組裝,是靠銅梗支撐。由于設計時將口緣紋飾圈設計成16份組合,所以,在每一個1/16的小紋飾組中,其銅梗的排列幾乎一致。銅梗在尊口緣紋飾圈中的作用,只是在內部支撐著小紋飾,使之按設計要求排列在表面,并無其他作用。銅梗亦應為單獨制作,但鑄件不可能鑄后保持十分合適的尺寸,或鑄后進行切割、彎曲,使之正好焊接小紋飾。下面,就各部位的鑄后組裝分別闡述。(1)圈足與腹底的接合部位圈足與腹部的組裝,亦是通過鑄后磨削加工、焊接而成。在圖十左邊圖中三角所指之處,為圈足的立面與斜面的內拐角處?？梢钥吹?其立面與斜面及拐角都是原始鑄態(tài)毛坯,其銹蝕顏色也完全一致,顯示出鑄后未曾進行過任何技術處理的原始狀態(tài)(參看圖二),圈足最下面的底平面是淺黃色,呈現(xiàn)出加工態(tài),與內拐角的原始鑄態(tài)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箭頭所指之處為灰色、灰白色、淺褐色,顯然經(jīng)過了鑄后的加熱操作。其中有4個方形凸起物的四周皆呈現(xiàn)灰白色,在每個方形凸起物的圈足外面,都組裝有一個附飾,方形凸起物明顯是為固定圈足外部附飾的。從左下角凸起物上留有澆口的斷碴看,當是鑄接附飾留下的。由于鑄接附飾的榫頭澆鑄時受熱,在方形凸起物周圍留下了明顯的灰色及黃褐色被加熱的痕跡。我們在作西漢銅范鑄錢、戰(zhàn)國蟻鼻錢銅范鑄錢模擬實驗過程中,但凡澆鑄過的銅范,其澆口杯部位也呈現(xiàn)了這種現(xiàn)象。而在圈足與腹底的接口處,亦有明顯的灰色及淺褐色被加熱的痕跡,且這些痕跡基本圍繞一圈。從圖十中可以看到,圈足與腹底平面的結合部位有明顯的縫,這與圈足立面至斜面之間的內拐角處形成了完全不同的視覺效果。圈足與腹部的接合部位有灰色又有縫隙,而圈足與腹部又不可能實現(xiàn)鑄接,唯一的解釋,是焊接留下的痕跡。圖十一為圈足上口與腹底部的接合部位,可以看到箭頭所指的接合部位有一條十分明確的線,上面的腹部與下面圈足的合金顏色差異十分明顯,說明腹部與圈足不是一爐銅液澆出。腹部底與圈足口皆呈現(xiàn)了加工態(tài),而分界線又如此明確,這亦是鑄后手工打磨加工不可能實現(xiàn)的。唯一的解釋是分鑄焊接。因此我們認為,圈足與腹部的結合,應是分別鑄出了兩頭無底的空圈足及有底的腹部,將圈足的上口平面進行機械磨削加工,腹底亦進行過機械磨削加工,再焊接成為整體。此尊的制作本是按圈足、腹部、頸部三部分分型鑄造設計的。在設計階段,就計劃好了鑄后的加工焊接工藝,并在制作過程中留下了痕跡。圖十二為圈足與腹底接合部位,首先可以看到腹底中心留下了清楚的澆口被打斷后的斷碴;上面箭頭所指之處,為一道凸起的弧線。如果圈足與腹部是整鑄,鑄造時圈足與腹部之間就必然有一個泥芯,鑄造成器后,往往在內拐角處會剩下許多殘留未掏盡的紅色或土色的泥芯料,這應是熟悉青銅器的人都知曉的。但此尊圈足與腹底結合部位的內拐角一周極為干凈,沒有殘留的泥芯料,而是多來一條凸起的弧線。仔細觀察可發(fā)現(xiàn)這條弧線十分毛糙,當是在腹底的范面上用刀具畫出的凹線鑄后形成的。如果說是在整鑄的泥芯上畫線是沒有道理的,因弧線在泥芯的邊緣,畫出這么深的線泥芯肯定破損,鑄出后便不會是看到這樣的完整。唯一的解釋,是圈足與腹部進行了分型鑄造,鑄腹部時按設計在底范面上畫出了焊接圈足的計劃線,以確定鑄后焊接圈足的具體部位。因此,這條毛糙的弧線應是圈足與腹部分型鑄造的見證。這種在范面畫計劃線的作法不僅僅出現(xiàn)在曾侯乙的尊底,同樣的現(xiàn)象也出現(xiàn)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其他分型鑄造的青銅器上7。這說明此工藝是與其時代的工藝技術同步的,并非鑄尊盤發(fā)明的新技術。(2)尊腰椎與腰椎的接合部位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青銅范鑄技術,普遍流行分型鑄造、鑄后組裝的工藝。如鑄鼎多是分別鑄出腹、足、耳后再進行組裝,鑄敦則是分別鑄腹及捉手后再進行組裝。組裝的方法有插接、鉚接、鑄接、焊接等8。圖十三為湖北荊門包山2號墓出土的錯紅銅龍云紋壺,從左邊可以看到,此壺表面錯滿了紅銅紋飾,但光潔度較高,說明表面明顯經(jīng)過了磨削加工;壺的脖頸與腹部的交接處為清角,且又十分規(guī)整,這是手工磨削加工做不到的。唯一的解釋是分鑄焊接。從右邊圖中可以看到,脖頸與腹部的接口處留下了高低不平的黑灰色的焊料。經(jīng)過拍攝X光片檢測,得知此壺不但是焊接而成,又得知腹部與頸部的合金化學成分也有所不同,說明腹部與脖頸可能不是一爐銅液澆鑄的。圖十四為尊腹部與頸部的接合部位,呈現(xiàn)了清角,亦呈現(xiàn)了加工態(tài)。毫無疑問,通過整鑄后打磨加工成如此狀態(tài)是不可能的。如果仔細觀察實物,近距離可以看到腹部與頸部的接合部位數(shù)處有縫隙。圖右邊箭頭所指的淺褐色在尊體上是有規(guī)律的,皆出現(xiàn)在被認為是焊接的內角接縫處,與圖十中圈足立面與斜面的內拐角的整鑄狀態(tài)及顏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本文的圖十、十一、十二、十三及圖十四中,皆呈現(xiàn)了這一規(guī)律。這不是偶然現(xiàn)象,而是因非整鑄有縫隙造成的現(xiàn)象。有了焊接技術的支撐,只要能設計出來的器形,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就毫無問題能造出來。如果多看一些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青銅器,就不難理解此尊腹部與頸部的焊接問題了。通過上述我們認為,尊的腹部與頸部亦為先分別鑄造,鑄后經(jīng)機械加工焊接口,再焊接成為整體。經(jīng)機械加工后接觸面平整,便于進行焊接操作。(3)口緣紋樣的裝配前面提到,兩層鏤空紋飾帶作為托架,尊口緣紋飾是靠托架支撐。提前焊好的小紋飾單元,是連接在這兩層托架上,托架的下端直接與頸部焊接。圖十五為尊頸部與勾連紋鏤空托架的接合部位?？煽吹焦催B紋鏤空托架是直接焊在頸部口緣的。勾連紋鏤空托架為單獨鑄造,鑄出的毛坯上口及下口都不規(guī)整,焊接在頸口緣,顯得高低不平。在與頸部焊接成整體后,上口沿必須進行修整,因為單另制作的4個紋飾大單元組合后為一個較規(guī)整的圓圈,不規(guī)整的托架口緣將套不進紋飾圈中。因此,必須對勾連紋鏤空帶的上口進行修整。在圖十六中,小三角所指之處,皆為被機械切割留下的碴口,可以看到所有勾連紋鏤空帶托架的盡頭皆如此,從而形成一圈規(guī)整的圓形。說明勾連紋鏤空帶托架進行了機械切割,可能使用了類似砂輪的機械設備,使得勾連紋鏤空帶得到了規(guī)整的外圓。同時也說明,進行機械切割時,勾連紋鏤空帶托架已焊接到頸部口緣,須以頸部為中心進行切割,才能保證同心度。同時又說明,在對勾連紋鏤空帶托架進行機械切割時,托架外圍并沒有口緣紋飾,否則將無法切割,口緣紋飾是后組合安裝上去的。圖中雙三角所指之處,是圓形銅框內焊有銅梗,這些銅梗的另一端,是在口緣紋飾內部支撐其他銅梗的。前面講到口緣紋飾都是靠散鑄的小紋飾焊接組裝而成,組裝成4個大組紋飾單元后焊接成整圈,圖中大箭頭所指之處,是4個大組紋飾單元中的一個焊接處。這樣的焊接點在尊口緣共有等分4處9,在每兩組紋飾的接縫處焊有一個卡子,尊口緣紋飾圈一周共焊有4個這樣的卡子。圖中小箭頭所指之處,都是由2根銅梗從勾連紋鏤空帶托架內從托架的孔中隔一根托架伸出來被鑄成一個整鑄口。通過這些伸出來的銅梗,將口緣紋飾帶內部的一些銅梗緊緊固定在勾連紋鏤空帶托架上。這些工藝說明,尊口緣上面的紋飾圈是散件鑄后組裝起來的,不是一次鑄成整圈紋飾。4.被燒化、變形的中小裝飾曲線關于銅器的焊接問題,20世紀50年代郭寶鈞先生就已提出來了,在曾侯乙墓發(fā)掘報告中,也提到焊接問題。先民具體怎樣焊接,目前并不清楚,但春秋戰(zhàn)國有焊接技術及實例較為普遍卻是學術界公認的。圖十七為尊內口緣與網(wǎng)狀托架接口處的三處相同對稱紋飾的放大圖。此圖是說明小紋飾經(jīng)過焊接較為典型的圖。在左邊圖中,兩個對稱的小紋飾在焊接過程中被燒熔化了一部分,可看到其中左邊小紋飾的立面被燒化形成了凹處,被熔化的銅料堆積在下面形成了圓形的銅豆;右邊小紋飾的相同部位亦能看到一個銅豆。在中間圖中,可看到被逐漸熔化的銅流下來凝固在小紋飾上。在右邊圖中,可看到左邊的小紋飾被燒變了形。在這三處被燒化或變形的紋飾中有個規(guī)律,都是兩個對稱紋飾左邊的一個,這可能與當時具體的焊接操作工藝有著直接關系。根據(jù)圖中小紋飾被燒融及被燒變形的方向看,皆是銅液垂直向下流淌過程中凝固,應是現(xiàn)場焊接操作造成的。如果仔細觀察,會發(fā)現(xiàn)尊盤上小紋飾表面的三弦紋極不規(guī)整,可看到有許多凸起的三弦不連貫,中間有凹陷現(xiàn)象,并且無一樣的,甚至在同形小紋飾中都很難找到完全相同的小紋飾。如圖中小箭頭所指之處,為本應凸起的弦紋卻凹陷下來。在尊口緣具有這種現(xiàn)象的小紋飾不是少數(shù),幾乎隨處可見。這種現(xiàn)象進一步表明,小紋飾是經(jīng)過高溫焊接到尊體的,在焊接過程中,其焊接溫度己超過了小紋飾熔化的臨界值,造成小紋飾表面高凸的部位部分熔化流淌、塌陷。由此可以說明,小紋飾是散件狀態(tài)一個個焊接上去的。如果是一次整鑄出來,小紋飾表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