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侃先生遺著古韻的古音思想

黃侃先生遺著古韻的古音思想

黃侃的遺志反映在《黃侃理論》、《黃侃理論》和《古韻規(guī)》中。分析比較以上三表,可發(fā)現(xiàn)三表主要的不同表現(xiàn)在“歌”部和閉口四部“合”“覃”“貼”“添”的排列位置上面。限于篇幅,本文僅從“歌”部以及與之相關(guān)的其他一些韻部的不同排列位置談?wù)剰闹兴嘎冻鰜淼狞S侃先生的古音思想。一、人類語音最原初的形態(tài)比較上三表,可以看出:“歌”在一表單列,“歌、曷、寒”排在“灰、沒、痕”前;二表“歌”未單列,“歌、曷、寒”排在“灰、沒、痕”后;三表初稿“歌”未單列,“歌、曷、寒”排在最先,后黃侃先生在修改中將“歌”單列。陰、陽、入相配的系統(tǒng)性思想是黃侃古音思想的重要內(nèi)容,“歌”未與“曷”“寒”相配而是單列,說明黃侃先生認為“歌”韻有不同于他韻的獨特之處。黃侃先生在韻表1“歌”下用小字注“今韻歌戈是本音”,而其他韻下小字注卻為:“今韻‘×’或‘××’是本韻”。通過黃侃先生小字注,可看出“歌”韻與他韻的區(qū)別在于“歌”韻是“本音”?？疾禳S侃先生相關(guān)論述及黃侃先生推求古韻的方法,他所講的“本音”是指語言中最基本的音、最原初的音。黃侃先生這一古音思想,源自于戴震的“歌韻為聲音之元”的觀點。利用現(xiàn)代語音學研究成果重新審視這一發(fā)現(xiàn),我們不得不佩服前人超越時代的遠見卓識。今天為“歌”的擬音一般為/a/,元音/a/是一切語言所共有的最基本的音,比較語言學的研究已經(jīng)證明:各種語言中對“父親”“母親”的稱呼都是“唇音+a”的形式。這種語言共性的出現(xiàn),是由人類發(fā)音器官的生理機制所決定的。由人類發(fā)音器官的生理機制決定,/a/是最容易發(fā)的音,小孩最先學會的能夠表達意義的語音是/a/?，F(xiàn)代語言學的研究成果還表明,小孩語言的習得過程和人類語言的產(chǎn)生之間有某種相似性,所以,可以推測人類語音最原初的形態(tài)為/a/。據(jù)研究,靈長類動物的舌頭比較長、扁、薄,較少活動余地,喉頭較高,看不出咽腔,沒有能力變換發(fā)音通道并發(fā)出說話所需要的那種范圍的音,換句話說,它只能發(fā)喉音。人類由猿猴演化而來,可以推知,遠古元音大概只有喉部元音/ɑ/。元音的高音化和前音化是與人類發(fā)音器官逐步完善相伴隨的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喉元音/ɑ/逐漸過渡為舌面元音/a/,進而逐漸形成人類復(fù)雜而精密的語音體系。通過人類語音體系的形成過程也可以看出,/a/是人類語音最原初的形態(tài)。黃侃先生在戴震“歌韻為聲音之元”的觀點的基礎(chǔ)上,直接從“歌”部入手考求古韻,由此形成了他獨特的考求古韻的方法。章太炎《漢微言》:“黃侃云:‘歌部音本為元音,觀《廣韻》歌戈二韻音切,可以證知古紐消息,如非、敷、奉、微、知、澈、澄、娘、照、穿、床、審、禪、喻、日諸紐,歌戈部中皆無之,即知是古音矣?！艘嘁话l(fā)明。”太炎先生所稱贊的黃侃先生的“一大發(fā)明”,正是就這種從“歌”韻入手,以古韻求古聲、以古聲求古韻的方法而言的。具體而言,黃侃先生認為“歌”韻是最原初的音,因此“歌”韻肯定是古韻。同時,他認為“歌”韻是最基本的音,“歌”韻在《廣韻》中分“歌”“戈”兩韻,所以他進一步認為“今韻歌戈是古本音”。以“歌、戈”二韻觀察,《廣韻》中與它倆相切的聲紐有十九紐,這十九紐正好不包括《廣韻》四十一聲類中的二十二個古變聲。然后反過頭來,凡是有這十九紐的韻,就是古本韻。這樣在《廣韻》里面有三十二個韻有這十九紐,將其中開合加以合并,就形成了黃侃先生的古韻二十八部。黃侃先生這種探求古韻的方法是從一個歷史平面的語音系統(tǒng)來考察推求前代語音系統(tǒng),這種方法曾遭到一些學者的批評?！稄V韻》一書,本身就包括古今南北之音,同時,語言發(fā)展中新質(zhì)的積累和舊質(zhì)的消亡是逐漸進行的,因此在一個歷史的平面上古音和今音是可以并存的。那么,用《廣韻》中所記載的中古之音來推求上古之音未嘗不是一種科學的辦法。通過《廣韻》所推求出來的古韻二十八部和他人用其他方法考出來的古韻絲絲吻合,這些吻合,如果說僅僅是一種巧合則很難叫人相信。受一些大家的批評,黃侃先生探求古韻的方法一直未被人們所重視,如能重新對其中合理因素進行發(fā)掘、研究,相信必將會為古韻的研究開拓出一條新路。綜上所述,黃侃先生認為“歌”部音為“本音”,與他韻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所以“歌”韻是他探求古音的出發(fā)點和基點,是他“用古本聲求古本韻,用古本韻求古本聲”獨特方法的前提。正是源于這個原因,黃侃先生在韻表1和韻表3中將“歌”部單列出來。二、陰陽入聲韻的系統(tǒng)性陰陽對轉(zhuǎn)思想源于戴震,而后其弟子孔廣森明確提出“陰陽入對轉(zhuǎn)”理論,黃侃先生進一步從語音的系統(tǒng)性上將陰陽入對轉(zhuǎn)理論貫通于他的古韻分部。以這種系統(tǒng)的陰陽入對轉(zhuǎn)思想為指導(dǎo),黃侃先生在章太炎二十三部的基礎(chǔ)上增加了“錫”“鐸”“屋”“沃”“德”五部2,從而形成了他的古韻二十八部。結(jié)合韻表3可以看出,這五韻所處的位置都是按陰陽入相配理論應(yīng)獨立出來而他的老師章太炎未獨立出來的入聲韻。由此可看出陰陽入相配的系統(tǒng)性是黃侃古音思想中非常重要的內(nèi)容。王力先生也認為入聲韻部的獨立是黃侃古音學的兩大貢獻之一,這也從一個側(cè)面說明了陰陽入相配的系統(tǒng)性思想在黃侃古音思想中的重要性。根據(jù)陰陽入相配的系統(tǒng)性思想,“歌”韻應(yīng)和“曷”“寒”相配,所以韻表2中將“歌、曷、寒”排在同列。另一方面,由“歌”韻在黃侃古音思想中的特殊地位決定,黃侃先生又想在韻表中將“歌”韻的特殊性表示出來,所以韻表1將“歌”單列。韻表3中“歌”與“曷”“寒”之間表示隔離的修改符號則正好反映了黃侃先生在陰陽入相配的系統(tǒng)性和“歌”韻特殊性之間的困難選擇。這種選擇的困難,一方面反映出黃侃先生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另一方面也反映出這兩種思想在黃侃古音思想中的重要性:“歌”部的特殊性是黃侃先生推求古韻的出發(fā)點和獨特的考求古聲、古韻的方法的基點;陰陽入相配的系統(tǒng)性思想是黃侃先生新增五韻,其古韻二十八部框架得以建立的根本原因。三、韻表的關(guān)于目的及意義就“歌”“曷”“寒”三韻的排列位置而言:韻表1將“歌”韻排在最前,與之相配的“曷”“寒”次于“歌”部后列;韻表2“歌”“曷”“寒”相配,列在同列,“歌”“曷”“寒”排在“灰”“沒”“痕”后列;韻表3草稿“歌”“曷”“寒”相配,排在第一列,后修改中“歌”部獨立。各韻表之所以會出現(xiàn)不同的情況,與黃侃先生設(shè)計三個韻表的不同目的相關(guān)。韻表1在各韻下注明開合、洪細、攝及攝的開合、古音或古韻等,這說明韻表1所強調(diào)的是各韻的讀音。就讀音而言,“歌”是“本音”,“歌”部自然排列最先,同時,由陰陽入相配的系統(tǒng)性決定,“曷”“寒”隨之列于“歌”部后列。韻表2的主要特點是在各韻下指出與章氏韻部的關(guān)系,由此可看出該表的一個重要目的是與章氏二十三部進行對照說明。前文已經(jīng)指出,黃侃先生二十八部與章太炎先生二十三部的根本不同是在陰陽入相配系統(tǒng)性思想指導(dǎo)下新增的五部,所以,此表所強調(diào)的是陰陽入相配的系統(tǒng)性思想。強調(diào)陰陽入相配的系統(tǒng)性,“歌”部就不應(yīng)該從“歌、曷、寒”中獨立出去。就陰陽入相配而言,“屑”“先”沒有與之相配的陽聲,故列在第一列。就語音旁轉(zhuǎn)而言,“沒、痕”與“屑、先”語音更近,于是次于“屑、先”所列的是“灰、沒、痕”而不是“歌、曷、寒”。韻表3相較于韻表1和韻表2,形式非常簡單,僅在各韻下面注出本自何家。值得注意的是該表最初將“歌、曷、寒”列在第一列,這反映了黃侃先生在強調(diào)陰陽入相配系統(tǒng)性的同時又兼顧“歌”韻特殊性的一種解決方案。通過前文分析可以看出:單列“歌”韻盡管可以突出“歌”韻的特殊性,但這樣做卻破壞了陰陽入相配的系統(tǒng)性;將“歌、曷、寒”列在同列盡管可以體現(xiàn)陰陽入相配的系統(tǒng)性,但這樣做卻掩蓋了“歌”韻的特殊性。韻表3是對這種二難選擇的一種解決方案,從這個意義上說,韻表3最初的設(shè)計是成功的。但由“歌”韻自身的獨特性及獨特價值決定,黃侃古音思想中始終視“歌”韻為獨立一類,因此在后來的修改中黃侃先生又將“歌”從“曷、寒”中獨立出來。四、黃料的古韻研究韻表2“歌、曷、寒、痕”四個韻部的位置分別用小字“歌戈”“曷末”“寒桓”“魂痕”表示?！案?、曷、寒、痕”本是四韻,《廣韻》因為它們兼有開合而將它們分立為八韻。根據(jù)黃侃先生依據(jù)《廣韻》“古聲”“古韻”互相求的思想,最后得出的古韻應(yīng)該有三十二個。這三十二個古韻與黃侃二十八部的區(qū)別就在于《廣韻》將上四韻因開合分立,韻表2在這四韻的位置上根據(jù)《廣韻》的實際情況分列開合,集中反映了黃侃先生以《廣韻》為依據(jù),以古聲求古韻、以古韻求古聲的古音學思想。在對某一家古音思想的研究、借鑒中,聲、韻表是非常重要的材料,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