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邢格莊村的幸福之家

山東邢格莊村的幸福之家

“劉婦”的槍響1992年10月26日上午。這是舊歷的11月份1日。在山東省萊陽市西留鄉(xiāng)邢格莊村,人們按照當(dāng)?shù)仫L(fēng)俗為死去的親人祭墳。本村39歲的中年男子劉寬仁,以前是村小學(xué)的民辦教師,農(nóng)村生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實行后回家務(wù)農(nóng),其間也尋點門路賺幾個錢兒。這天,他一大早起來準(zhǔn)備了香火祭品向祖墳走去。劉寬仁家的墳地在村子的西南面,離村兩三里地,周圍山高林密、草木茂盛,常有山兔野雞之類出沒,是打獵的好地方。祭墳回來,劉寬仁提著單管獵槍來到山上,他要碰一下運氣,那支獵槍是劉寬仁4天前花260元錢從招遠市的一家商店買回的。他一上午翻山越嶺地搜尋獵物卻一無所獲,于是沮喪地回了家。17年后,行兇者歸案,當(dāng)年的壯男已成垂暮老人,當(dāng)他和媳婦以及被害人的妻子一同在電視鏡頭前露面時,那聲沉寂多年的槍響又攪動了偏遠寧靜的村莊……他的家在村西北邊,四間低矮的瓦房緊鄰著一條胡同,院子不大,但拾掇得干凈利索,院內(nèi)一棵杏樹,看上去生長多年,枝條繁茂。一眼水井、一個豬圈,再有些草棚、雞舍、農(nóng)具之類,顯示出這是一戶典型的農(nóng)家。劉寬仁的妻子與他同歲,叫劉淑華,娘家也在本村。劉淑華在村小學(xué)當(dāng)民辦教師,兩人婚后生下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軍軍,14歲,上初中了。可以說,上世紀90年代初,在村里他們也算是一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男腋Ｖ伊?。劉寬仁從山里回?便把槍靠在院墻根兒,進屋找些剩菜吃了起來。突然,“哐”地響起推門聲,妻子劉淑華哭喪著臉從外面闖進來,朝著劉寬仁大聲嚷道:“你還有心思在這兒吃,你老婆被劉淑芳兩口子打了!”劉淑芳也在小學(xué)教書,這幾年,劉淑芳和劉淑華因為教學(xué)上的一些事兒傷了姐妹感情,經(jīng)常發(fā)生口角,甚至打罵。這天上午,兩人因為收學(xué)費的問題在學(xué)校又對罵起來,劉淑芳一氣之下找來丈夫劉青山幫助出氣,劉青山夫婦和劉淑華從教室廝打著出了校園。劉寬仁聽完妻子的訴說,想起這幾年兩家一些雞毛蒜皮的別扭事兒,越想越窩火,一推碗筷,拎起放在院子里的獵槍到了街上找劉青山夫婦算賬,劉淑華也緊跟著出了門。在村中心大街上,劉寬仁老遠看見劉青山夫婦,大喊一聲:“劉青山,你站住!憑什么欺負我老婆!”劉青山看到劉寬仁拿著槍,便撿了塊石頭迎上去,沖著他說:“拿著鳥槍就怕你了,拿著槍又能怎么樣?”兩個血氣方剛的男子因女人間的些許怨恨摻和進來。“砰”的一聲槍響,劉寬仁舉槍打中了劉青山的腹部,劉青山應(yīng)聲倒下,臥在地上,鮮血頓時染紅了衣服和土地。突如其來的槍殺震驚了山村,圍觀的人們面面相覷,驚愕咋舌。劉淑芳慌忙奔向倒地的丈夫,余恨未消的劉寬仁端著槍追了過來,劉淑芳嚇得拼命向小學(xué)跑去,從墻的一個缺口鉆進了校園,抄小道回家躲藏起來。劉寬仁提著槍追來,踹了劉淑芳家的街門幾腳后,悻悻地回了家。很快,劉寬仁聽到村里的人說劉青山被打死了,他把槍藏在院子里,帶著200元錢倉皇逃離了家門。命案瞬間釀成,消息不脛而走。案發(fā)后,萊陽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和當(dāng)?shù)嘏沙鏊讣才蓡T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及時控制了涉案槍支,對劉寬仁進行緊急追捕。隨后,“10·26”專案組成立,緊張的調(diào)查走訪工作全面展開,1000多份協(xié)查通報緊急發(fā)往周邊縣市區(qū)和省內(nèi)外的公安機關(guān),但因劉寬仁潛逃后斷絕了和家庭的所有聯(lián)系,萊陽警方多次抓捕未果。個“浪子”劉寬仁用獵槍打死了劉青山后,腦子里除了“我殺了人”幾個字外一片空白。以前他從來沒有干過偷雞摸狗的事,心里害怕極了,求生的本能驅(qū)使著劉寬仁趕快逃跑。他把槍扔在院子里,從村里逃出來,一頭扎進玉米地,深一腳淺一腳地從溝底、樹林向西逃竄。逃亡的日子真是太難過了,劉寬仁不敢停歇,見人就躲,頭幾天一口氣向西跑了二三百里地,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一口飯也沒吃。以后的幾個月,他一邊討飯,一邊繼續(xù)往西逃。漸漸地,西邊的口音和萊陽大不一樣了。為不引起人們懷疑,劉寬仁盡量用普通話或?qū)W說當(dāng)?shù)胤窖韵蚝眯娜擞懣诔缘?、要件穿?話不敢多說。有人問他從哪里來,到哪兒去,干什么,他就說女兒被人拐走了,要去找她。這樣大約逃了三四年,劉寬仁的頭發(fā)長到披肩,絡(luò)緦胡子長滿了臉,下巴胡須半尺多長,身上的棉衣棉絮外露,又臟又破,整個人蓬頭垢面,完全變成了一個“瘋子”。出事前,劉寬仁是一個干凈利落的人,曾經(jīng)走上講臺給孩子們講課,為人師表、儀表堂堂,他為此榮耀過、幸福過、自豪過……可一念之差,真是天地之別。從此,劉寬仁把自己真正當(dāng)成了一個瘋子,繼續(xù)過著擔(dān)驚受怕的流浪生活。從山東到了河南,從河南又到了山西,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十二三年。三四年前,劉寬仁逃到山西大同一帶,冬天的一個晚上,躲在村邊一個果園屋里睡覺。半夜,村里的兩個治安員發(fā)現(xiàn)了他,小聲說了句:“是個瘋子……”劉寬仁心中一驚,慌忙爬起來就跑。一個人從樹邊出來,大喊讓他站住。劉寬仁嚇得往溝里鉆,那人在后面邊追邊喊,一會兒,村里有五六個人跟著攆他,他發(fā)瘋般地連滾帶爬逃了出來,躲進了一片墳地。在墳地里,劉寬仁像野鬼一樣靠在一個大墳堆上,凄厲的北風(fēng)吹得他心寒如冰,空曠而恐怖的塋地只有他一個孤零零的生命。在叢叢墳?zāi)归g,劉寬仁想起了這么多年生不如死的生活,想起了年邁的老母還是否活在人世,妻子改嫁了沒有,兒子軍軍長得什么樣,逢年過節(jié)誰到祖墳上添一鍬土?還有劉青山一家,孤兒寡母過得如何?恍惚間,劉寬仁仿佛看到了血泊中的劉青山正向他一步步地走來,耳邊仿佛響起了警察的抓捕聲和刺耳的警笛聲……他一個激靈爬起來,慌忙離開了墳地,消失在夜幕中。自從劉寬仁潛逃后,萊陽警方的抓捕工作一刻也沒停止過。其間,公安局的領(lǐng)導(dǎo)、刑警大隊和派出所的民警換了一茬又一茬,但這起沉積多年的命案始終掛在警方的心頭,追捕的腳步一刻也沒有停息。2005年秋天,劉寬仁一路乞討流落到了天津大港區(qū)。多年的逃亡生活不僅給劉寬仁精神上帶來巨大壓力,而且身體也受到無情的摧殘,他幾度患病不敢進醫(yī)院,身體極度虛弱,實在是逃不動了。眼前的他像一個怪物一樣,毛發(fā)臟亂不堪,人們避而遠之。劉寬仁想改變一下形象,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便到海里洗了個澡,討了幾件像樣的衣服,把自己打扮成風(fēng)水先生的模樣,在一個小理發(fā)店梳理了須發(fā),然后在大港區(qū)一個叫岐口的漁村租了間房子住下來。他對當(dāng)?shù)貪O民謊稱與妻子離異,兒女不孝被迫離家,靠拾破爛兒度日。今年3月份,劉寬仁家附近的一家廠子被盜,大港區(qū)公安局的人找到他詢問情況、核查身份。早已年邁體弱、身心俱疲的劉寬仁知道,在公安民警面前編造謊言沒有用,自己回家的日子到了。于是,就說出了自己真實的家庭住址。3月4日,萊陽市譚格莊派出所接到天津市公安局大港區(qū)分局打來的協(xié)查電話,一聽到“劉寬仁”的名字,派出所的民警馬上意識到殺人潛逃17年的劉寬仁已經(jīng)浮出了水面,立即電告大港警方對其控制。幾天后,萊陽公安民警出現(xiàn)在劉寬仁面前,當(dāng)他聽到那久違了的鄉(xiāng)音時,號啕大哭起來……個“造正常值”,導(dǎo)致說失苦3月12日,當(dāng)民警告訴了劉淑華她的丈夫從天津押回萊陽,已經(jīng)56歲的她,似乎感覺有些意外,但又像是在意料之中,有點木訥地對民警說:“你們到我家來100多次了,這么多年沒有音信,我認為他早死了?，F(xiàn)在知道他被抓了,覺得心里踏實了,當(dāng)初我不該向他說那些事,該死的把我們娘倆害苦了?！钡拇_,劉寬仁殺死了劉青山當(dāng)天,一聲槍響如同晴天霹靂,震醒了氣惱中的劉淑華,她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如此地步。這一槍代價太大了。17年間,她過得忍氣吞聲,見到劉淑芳的家人虧欠得矮人一頭,那個倒在地上的冤魂時常血淋淋地縈繞在她的夢中。為驅(qū)除夢魘,她17年來都繞道避過劉淑芳的家門和劉青山出事的地方。為了忘記痛苦,她甚至把劉寬仁的衣物等用過的東西全部換掉,不留一點跡象。在家里,她既要照顧60多歲的婆婆,又要料理年幼的兒子,還要隱瞞真相,她常常以淚洗面,夜不成眠。從小失去父愛的軍軍,本是一個聰明乖巧的孩子,自從父親不明不白地離開了家,心中便埋下了陰影,直至日后知曉了父親的命案,心靈受到的創(chuàng)傷終生難以愈合,特別那年本該由父親張羅的婚禮,也只能在暗無聲息中匆匆舉行,成為他一生的遺憾。肇事者家人承受著良心上的痛苦煎熬,死者家屬失去親人的悲慟也令生活黯淡無光。17年間,劉淑芳在工作和精神的雙重壓力下,拉扯兩個孩子艱難地生活。案發(fā)當(dāng)天,當(dāng)她避開劉寬仁的追殺再回到丈夫身邊時,往日那個有血有肉庇護自己的男人已經(jīng)變成了一具僵尸。她撲到丈夫的身上哭喊著:“天啊!造孽啊!我和孩子以后可怎么活啊!”每年的農(nóng)歷十月初一,是劉青山的忌日。每逢這一天,劉淑芳都要帶著孩子來到丈夫的墳頭,燒香燒紙告慰冤魂:“青山啊,我和孩子看你來了,公安的人經(jīng)常到咱家了解情況,遲早會讓你閉上眼睛的……”2009年3月13日,已退休的劉淑芳被通知來到萊陽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面對攝像機鏡頭,兩行渾濁的老淚滾出了眼窩,她動情地說:“事發(fā)17年了,謝謝公安抓住了兇手,我沒有過分的要求,懇請政府依法制裁。清明節(jié)快到了,我要告訴青山,他可以瞑目九泉了?！被厥轮械陌盐談捜蕡D一時泄憤,用槍將人打死,換來的卻是一輩子的內(nèi)疚自責(zé),這如同一個永遠醒不來的夢魘,深深地纏上了他,讓他生不如死,比起法律的嚴懲,更讓他難以承受的,應(yīng)該是心靈的折磨。萊陽市公安局的民警說,他們在辦過的殺人案中,激情犯罪占相當(dāng)比例,激情殺人在整個犯罪過程中,犯罪嫌疑人從產(chǎn)生作案的動機到出現(xiàn)殺人的結(jié)果都極其短暫,大多數(shù)是由于情緒失控而導(dǎo)致的,劉寬仁案就是一起十分典型、十分惡性的激情殺人案。這類案件雖然在刑事案件中所占比例較小,但其產(chǎn)生的社會影響卻十分嚴重。激情殺人案表現(xiàn)出三個明顯特點:即案件的發(fā)生事先無明顯征兆,具有無法事先預(yù)測的突發(fā)性;現(xiàn)實生活中許多看起來微不足道的矛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