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臺的建筑形式

淺析臺的建筑形式

平臺是早期皇帝娛樂設施的象征性建筑，也是皇帝娛樂設施的中心。由于這類建筑以高大弘敞為特征,所以,一般都以“臺”命名。據(jù)文獻記載,臺類建筑的起源不晚于夏代,興盛于戰(zhàn)國,魏晉開始衰落,隋唐后湮沒,宮苑娛樂演出場所不再以臺命名。由于臺的功能在很大程度上等同于后世的宮苑,所以,早期帝王的冶游觀演活動大多在這樣的建筑內(nèi)進行。一以臺為中心的娛樂演出場所在涉及到帝王的娛樂演出場所時,史料的記載自古以來大多以批評的聲音為主。《管子》就批評桀紂云:“馳獵無窮,鼓樂無厭,瑤臺玉餔不足處,馳車千駟不足乘,材女樂三千人,鐘石絲竹之音不絕。百姓疲乏,君子無死?！?P.287)《淮南子·本經(jīng)訓》在敘述了堯舜禹的豐功偉績后也說道:“晚世之時,帝有桀、紂,為旋室、瑤臺、象廊、玉床,紂為肉圃、酒池,燎焚天下之財,?？嗳f民之力。”(P.118)劉向《新序·刺奢》記載:“桀作瑤臺,疲民力,殫民財,為酒池糟堤,縱靡靡之樂,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P.197)這些記載都反映了早期皇室貴族浮糜的娛樂生活。項陽先生認為:“夏、商與周代在用樂上的不同,在于前者用樂更多是聲色娛樂的需要,而不像后者對樂的理解賦予更多的內(nèi)涵,既有聲色娛樂的一面,又強調(diào)樂的社會功能性,強調(diào)樂的‘合禮性’?！北M管周代以后建立了規(guī)范的帝王用樂制度,但宮廷王室依然在不得不舉行禮儀性表演的同時,不斷強化聲色娛樂,甚至比夏商時期毫不遜色。春秋戰(zhàn)國時期,各諸侯國紛紛起筑臺榭,楚靈王“作章華之臺,筑乾溪之室,窮木土之技,單珍府之實,舉國營之,數(shù)年乃成。設長夜之淫宴,作北里之新聲”。(P.684)至漢代,這種以“臺”為中心的娛樂演出場所依舊沒有根本性改變。司馬相如《上林賦》中寫道:“于是乎游戲懈怠,置酒乎昊天之臺,張樂乎膠葛之宇,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虡……俳優(yōu)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娛耳目、樂心意者,麗靡爛漫于前?！?P.128)其實,古代臺類建筑最初的目的并不是用于享樂,而是觀察云物天象的,有更深刻的含義?！芭_”的原初用途與早期人類的心理觀念有關,最初營構(gòu)的臺是為天子觀天象而建,帝王順應天命而有邦國,故需要承天之賜,領天之命。建臺以近天,觀天象而知得失,故唯有帝王得以建臺。梁思成先生認為,這類建筑應該與郊天所建筑的“壇”有密切關系。1《白虎通義》在談到“靈臺”時說:“天子所以有靈臺者何?所以考天人之心,察陰陽之會,揆星辰之證驗,為萬物獲福無方之元。”(P.263)這說明靈臺的作用主要是仰觀天文,獲天之佑,從而保佑萬民萬物受惠獲福。正如《詩汎歷樞》所說:“靈臺候天意也。經(jīng)營靈臺,天下附也?！?P.479)漢武帝時,公孫卿建議:“仙人可見,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見。今陛下可為觀,如緱氏城,置脯棗,神人宜可致。且仙人好樓居?！庇谑?“上令長安則作蜚廉桂觀,甘泉則作益延壽觀,使卿持節(jié)設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臺,置祠具其下,將招來神仙之屬”。(PP.478-479)臺類建筑被賦予了另外的意義。但不論怎樣,各種“候天意”也好,“候神人”也罷的臺,也常常被用作娛樂場所,有些昏聵的君王漸漸地干脆就將它當成了自己的冶游之處,與最初的建筑宗旨大相徑庭了。當冶游與娛樂成為臺類建筑的主要功能之后,建臺的最初目的被忽視,好大喜功的君王開始營建專門用于娛樂的“臺”,滿足自己的享樂需求,甚至不惜為此勞民傷財,從而招致批評也就不可避免了。二“道德教育”的性質(zhì)和內(nèi)容對于這種“臺”類娛樂演出場所的建筑規(guī)模和形制,盡管歷朝歷代都有解釋,但大多并不詳細,而且由于不難想象的原因,夸大與夸飾之處在所難免。加之年代久遠,實物不存,后世之人出于各自的目的,僅憑口耳相傳,再加上一些自己的想象言之,故不可盡信。我們只能從其中的只言片語,再加上考古學的發(fā)現(xiàn)與實證研究,謹慎小心地加以甄別?！短接[·卷八十二》引皇甫謐《帝王世紀》曰:帝桀淫虐有才力,能伸鉤索鐵,手搏熊虎。多求美女以充后宮,為瓊室、瑤臺,金柱三千,始以瓦為屋,以望云雨。大進侏儒倡優(yōu),為爛熳之樂,設奇?zhèn)ブ畱?縱靡靡之聲,日夜與妹喜及宮女飲酒。(P.722)又:箕子為父師,嘆曰:“象箸不必更于土軌,必將犀玉之杯,食熊蹯豹胎,必不衣短褐,處茅屋之下,必將衣文繡之衣,游于九層之臺,居于廣室之中矣?！本游迥?紂果造傾宮,作瓊室、瑤臺,飾以美玉,七年乃成,其大三里,其高千丈,其大宮百,其小宮七十三處。宮中九市,車行酒,馬行炙,以百二十日為一夜。(P.736)通過上面兩段引文,我們就可以發(fā)現(xiàn)下面兩個問題:第一,考古學已經(jīng)證明,陶瓦的使用是從西周開始的,普遍用于覆屋要到戰(zhàn)國時期。在夏代,尚不可能“以瓦為屋”,考古學又未能證實當時是否用木瓦或銅瓦,故其說可疑。1第二,這座“高千丈”的商代“瑤臺”,到底有多高呢?若按照吳承洛先生在《中國度量衡史》中所列商尺為31.1厘米計算,瑤臺的高度居然達到3110米!2這無論如何都是不可想象的,其夸大的意圖非常明顯,屬于文學夸張,極言其高大奢華,我們并不能引以為據(jù)。高介華先生在《楚國城市和建筑》一書中對春秋時期楚國的18座娛樂性臺榭做了建筑學介紹,尤其對大名鼎鼎的章華臺的介紹與分析更是詳盡而周密。他指出:章華臺是一組以臺為主體,多單體組合的楚國歷史上最宏偉的超大型王家園林化離宮,是我國帝王園林化離宮的先導。自靈王興建此臺,我國臺類建筑發(fā)展的歷史進程中便產(chǎn)生了質(zhì)的變化———創(chuàng)建了完備的園林化離宮建筑體系。(P.253)在魏都鄴城有著名的“三臺”,除了曹操營筑的銅雀臺之外,尚有金鳳臺和冰井臺。據(jù)酈道元《水經(jīng)注》記載,后趙遷都鄴城后,在銅雀臺原有基礎上,還進行了較大規(guī)模的擴建與增建:石虎更增二丈,立一屋,連棟接榱,彌覆其上,盤回隔之,名曰命子窟。又于臺上起五層樓,高十五丈,去地二十七丈。又作銅雀于樓巔,舒翼若飛。南則金鳳臺,高八丈,有屋一百九間。北曰冰井臺,亦高八丈,有屋一百四十間。上有冰室,室有數(shù)井。井深十五丈,藏冰及石墨焉。(P.159)從上述資料,我們可以肯定以下幾點:一是耗資巨大,動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故有“燎焚天下之財,?？嗳f民之力”的說法。二是工程浩大,歷時彌久,為滿足一己之私欲,“舉國營之,數(shù)年乃成”。這都是招致后世批評的重要方面。三是這樣的演出場所并非單體建筑,而是一組或幾組群體建筑,其中既有供冶游的亭臺池閣,也有供休憩的宮室殿堂,但其建筑的中心一定有一個或數(shù)個“臺”,而整體建筑皆以“臺”名之。四是演出的內(nèi)容絕非禮儀所用雅樂,而是滿足娛樂功能的俗樂。既有供調(diào)笑的“侏儒俳優(yōu)”,也有供賞玩的“奇?zhèn)ブ畱颉?還有供娛樂的“爛熳之樂”、“靡靡之音”,不一而足。五是演出活動隨時隨地舉行,演出場所和時間都極不固定,室內(nèi)室外均可進行。但主要的演出場所應該在臺上,帝王的行止決定主位,在主位及其附近安置重要觀眾,演出在主位對面或在觀眾的環(huán)繞下進行。在“臺”上欣賞娛樂表演,只是隋唐之前宮廷貴族的風尚之一,這種風尚在隋唐之后就非常少見了。究其原因,應該與中國傳統(tǒng)的建筑發(fā)展有關。梁思成先生在《圖像中國建筑史》中專門列出“臺”一節(jié),一針見血地指出:早在殷代,已常有為了娛樂目的而筑臺的做法。除史籍中有大量關于筑臺的記載外,在華北地區(qū),至今仍有許多古臺遺跡。其中較著名的,有今河北易縣附近戰(zhàn)國時燕下都(公元前3世紀末)遺址的十幾座臺。但都只剩下一些二十至三十英尺(7至10米)左右的土墩,其原貌已不可考了。(P.486)古代“臺”類建筑,均已不復存在,從其遺址根本無法看到它們當年的恢弘。以戰(zhàn)國時趙國國都邯鄲的“叢臺”為例:當時趙國所建的叢臺,其規(guī)模以及豪華程度直逼楚國的章華臺。張衡《東京賦》云:“是時也,七雄并爭,競相高以奢麗。楚筑章華于前,趙建叢臺于后?！?P.51)以此兩臺并舉,可見其奢華程度。從歷代文人關于叢臺的詩詠來看,趙國建此叢臺,主要是為了趙王享受歌舞娛樂。如沈約《日出東南隅行》:朝日出邯鄲,照我叢臺端。中有傾城艷,顧景織羅紈。延軀似纖約,遺視若回瀾?，幯b映層綺,金服炫雕欒。幸有同匡好,西仕服秦官。寶劍垂玉貝,汗馬飾金鞍?？M場類轉(zhuǎn)雪,逸控寫騰鸞。羅衣夕解帶,玉釵暮垂冠。(P.1295)經(jīng)過了漫長歲月磨蝕,叢臺也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改修重建,形制發(fā)生了非常大的變化,最晚到宋代已經(jīng)敗落不堪,詞人曾覿《憶秦娥·邯鄲道上望叢臺有感》寫道:“風蕭瑟,邯鄲古道傷行客。傷行客,繁華一瞬,不堪思憶。叢臺歌舞無消息,金尊玉管空塵跡?？諌m跡,連天草樹,暮云凝碧?！?P.1320)現(xiàn)在我們所見之叢臺,高7米,東西長60米,南北寬22米,是清同治年間(1862—1874)重修的,以后又進行過小規(guī)模的維修補建。柳宗元《問答》說:“唯良工之指顧,叢臺、阿房。”注云:“六國時趙王故臺,在邯鄲城中,連聚非一,故名叢臺?！?P.423)說明當時的叢臺由大小規(guī)模不等的多座臺榭連構(gòu)而成,堪與阿房宮相媲美,而我們今天看到的叢臺,除了名稱和地點之外,無論在哪個方面,均已經(jīng)不再是趙國的叢臺,那時的叢臺,絕非現(xiàn)在這樣簡單逼仄。三《樂神論》卷第42頁,據(jù)北魏去漢前,我國現(xiàn)代的“樂生”從現(xiàn)存文獻來看,前、后漢至少各有一座平樂觀,一在長安上林苑,漢高祖時始建,武帝增修;一在東京洛陽洛水旁,或為后漢時所建。張衡《西京賦》就記載了天子臨幸平樂觀觀看百戲演出時設立看棚的事情:“既定且寧,焉知傾陁。大駕幸乎平樂,張甲乙而襲翠被。攢珍寶之玩好,紛瑰麗以容靡。臨迥望之廣場,呈角觝之妙戲?！毖C注:“平樂館,大作樂處也?！崩钌埔兑袅x》云:“甲乙,帳名也。”(P.48)設帳的目的是用于安置觀眾而不是建造表演場所,表現(xiàn)出明顯的等級觀念。這個建于上林苑的平樂觀應該也是臺類建筑,酈道元《水經(jīng)注》記載:“明帝永平五年,長安迎取飛廉并銅馬,置上西門外平樂觀。今于上西門外,無他基觀,惟西明門外,獨有此臺,巍然廣秀,疑即平樂觀也?！?P.251)北魏去漢不遠,酈道元的推測應該無誤。不論是角觝之妙戲,還是其他歌舞類表演,這樣的娛樂性演出大多不會列入禮的范疇,用樂也是俗樂。后漢李尤《平樂觀賦》描述了洛陽平樂觀“郁崔嵬以離婁,赫巖巖其崟嶺”的高聳巍峨,“南切洛濱,北臨倉山”的具體位置,以及“白象朱首,魚龍曼延”表演百戲的盛況,(PP.746-747)與前漢情況大致相同。《通典·樂六》云:散樂,非部伍之聲,俳優(yōu)歌舞雜奏。后漢天子臨軒設樂,舍利獸從西方來,戲于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魚,跳躍嗽水,作霧翳日,而化成黃龍,長八丈,出水游戲,輝耀日光。以兩大繩系兩柱,相去數(shù)丈,二倡女對舞行于繩上,切肩而不傾。如是雜變,總名百戲。(P.3727)這段文字記載了東漢皇家魔術(shù)雜技類表演的情況,表演場所在殿前平臺,盡管沒有指出是不是在臺類建筑上,但應該不會在處理政務的地方,而是在休閑娛樂的場所。這樣的演出一定是露天表演,沒有特別構(gòu)建的舞臺,至于用來系繩子的兩根柱子,也許就是大殿的廊柱,而觀賞者則在室內(nèi)窗前進行欣賞。據(jù)《西京雜記·戚夫人侍兒言宮中樂事》記載:戚夫人侍兒賈佩蘭,后出為扶風人段儒妻。說在宮內(nèi)時,見戚夫人侍高帝,嘗以趙王如意為言,而高祖思之,幾半日不言,嘆息凄愴,而未知其術(shù),輒使夫人擊筑,高祖歌《大風詩》以和之。又說在宮內(nèi)時,嘗以弦管歌舞相歡娛,競為妖服,以趣良時。十月十五日,共入靈女廟,以豚黍樂神,吹笛擊筑,歌《上靈》之曲。既而相與連臂,踏地為節(ji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