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時期的關公崇拜

越南時期的關公崇拜

關羽，運城（今山西省運城縣）人。原為三國蜀漢大將,公元219年被東吳擒殺。唐代以前,關公的形象在民間影響甚小,宋元時期,其地位有所上升。明清以降,尤其是經(jīng)過羅貫中的《三國演義》的重塑之后,關公成為膾炙人口、婦孺皆知,名震儒、道、釋三界的英雄人物,關公崇拜成為中華民族的一種普遍信仰,在民間有著極大的影響。我國學者曾對這一問題作過比較系統(tǒng)的研究。1然而,由于資料等條件的限制,中國學者在探討關公崇拜在國外的傳播和影響問題時往往只能點到為止,未能進行深入的研究,如2001年2月9日——11日,由中國社會科學院學術交流委員會主辦,大陸和臺灣地區(qū)學者共同參加的“中國歷史文化中的關羽學術研討會”在河北涿州舉行,會后出版的論文集及其中所收《關羽目錄》2中無一篇專文論述關公崇拜在越南的流播情況,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缺憾。就越南而言,據(jù)筆者掌握的材料,目前亦未有專文論述關公崇拜在越南的傳播和影響問題。從2003年9月至2004年8月,筆者有機會赴越南學習一年,對越南北方50多個寺廟進行了考察,抄錄了大量的漢字對聯(lián)、匾額并拍下了大量的照片。又用數(shù)個月的時間到越南漢喃研究院閱讀漢喃古籍并抄寫寺廟漢文碑銘拓片。其間,筆者曾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關注“關公崇拜在越南”這一課題,現(xiàn)不揣淺陋,將所得撰成此文,以就教于同仁方家。一、歲時或年際的公祠與公祠的關系據(jù)各種資料記載及筆者在越南進行田野調查的結果,越南國土上從北到南都曾建有關公廟或奉祀關公的其它宗教建筑?，F(xiàn)大致按從北到南的順序列如下:高平省:“關帝廟,其廟自戊午黎永治三年(1678),鎮(zhèn)所遷居牧馬城(今屬和安縣兩國社——筆者注),始建廟焉,靈應不泯”,廟內有關公銅像及牌位3。諒山省:“關公祠,在省城北溫州枚坡社。脫朗州駈驢亦有祠”4。萊州省(原興化省):“水尾州明鄉(xiāng)有關公廟”5;“清山之關公祠,水尾之關公祠”6。由此可見,萊州省歷史上曾有兩個關公祠即清山縣和水尾縣各一。宣光省:“關公廟,在咸安縣綺羅社省城之南,明命十四年山西總督黎文德進兵討農(nóng)文云,過廟展禱,賊平,蒙準給贈敕”7。太原省:定化州朱市社關帝村有關帝亭,奉祀關公牌位;武崖州云凌總羅軒社廊來村村亭有奉關公的香案,無像,有一道敕封“敕旨太原省武崖州云凌總羅軒社廊來村從前奉事關圣帝君忠烈威靈應大王尊神護國庇民,顯有功德,節(jié)蒙頒給敕旨,準許奉事,肆今正值朕四旬大慶,節(jié)經(jīng)頒寶詔,覃恩禮隆登秩,特準許依舊奉事,用志國慶而答神庥。欽哉。啟定玖年柒月二十五日”8。北寧省:“天臺山,在嘉平,乃嘉平第一峰也……環(huán)山有關圣公祠,祠在東皋,關圣像刻入木板,最精巧”9;北寧省佛跡寺(即萬福寺)后堂內在20世紀40年代曾奉祀關公像10。2004年筆者到該寺考察時未見到關公像。據(jù)碑銘及其它材料記載,該寺建于公元11世紀的越南李朝時期,至17世紀中葉中國福建籍華僑高僧拙公和尚到越南北方弘法時曾住持該寺多年并被奉為該寺的第一代祖師11,故該寺奉祀關公很可能與此事有關。河內市:壽昌古津村(今屬河內市棟多郡——筆者注):“關公廟,在城正東門外二里,珥河水陰西龍津壽昌縣古津村,世傳唐交州都護創(chuàng)祀。黎中興后,鄭帥府重修,門樓額曰‘千古偉人’”12;“忠烈廟,在壽昌縣古津村,黎正和間(1681-1705)建立,奉祀漢壽亭侯關帝,陪祀關平、周倉二位,而以黎殉難功臣黎萊從祀焉。對聯(lián)云‘大節(jié)等乾坤’”13?？梢?該村歷史上曾有兩個廟供奉關公。河內壽昌縣河口坊(今河內市還劍郡帆行街一帶):此處在十八、十九世紀是華僑華人聚居的“唐人街”,關公廟在粵東會館內,屬廟宇與華人會館同在一處,“粵東會館,在壽昌縣河口坊,嘉隆貳年明鄉(xiāng)客戶等各出家貲崇修,奉事關圣,左侍關平,右侍周倉,上元、中元、下元三官大帝、文昌、伏波大元帥。后座奉祀天后元君,左侍順風眼神將,右侍千里耳(應為“順風耳、千里眼”之誤——筆者注)神將,都天至富財帛星君,明命、紹治年間重修”13。越南著名文人范貴適曾為該關公廟題寫數(shù)幅漢字對聯(lián)并撰碑銘14。河內玉山祠:該祠現(xiàn)位于河內市中心還劍湖內的一個小島上,現(xiàn)祠內中殿尚有關公、呂洞賓和文昌帝君像,后殿奉祀越南民族英雄興道王陳國俊。其碑銘曰:“城之東壽昌縣河清村,有湖曰還劍。湖之中有島,曰玉山。……嘉隆初始有關武帝廟。紹治間又別廟奉文昌帝君”15。河內鎮(zhèn)國寺:該寺位于河內市西湖邊上,寺之前堂奉祀關公像,配祀關平和周倉(筆者拍有照片)。此外,河內還有許多地方奉祀關公,且關公得到越南朝廷敕封16,正式承認其神職及信仰的合法性和神圣性。興安省興安市:“關公祠,在金洞北和上,原前清商所建,后頹弊。嗣德三十二年(1879),撫使陳文準集省員重修,今交安早總與伊社奉祠”17。河西省:山西市有廟曰翁廟,奉關公,廟中有對聯(lián)18如下:1力扶漢室三分鼎;志在春秋一部書。2兄玄德弟翼德持龍德釋孟德千秋至德無雙;生蒲州輔豫州戰(zhàn)徐州守荊州萬古神州有赫(沐恩弟子山西仁和堂敬送)。3天命付悠悠蜀漢魏吳鼎祚未應三國峙;神威仍赫赫趙張黃馬虎斑卓出王先(保大乙亥年秋山西巡撫衙承派杜亭……拜進)。4忠義結桃園萬古綱常昭日月;澤恩及賓禮千秋武勇壯山河。海陽省:東和義利甲亭內奉事關公,內有關公畫像。有敕封兩道;東美廟奉祀關公、陳興道和柳杏公主,有木制關公像8。清化省:在玉山縣和東山縣分別有廟和寺奉祀關公?！瓣P帝君祠,在靜嘉府玉山縣云齊社土山城內,以紹治二年(1842年)造”19;“關公廟,云齊社,官祭”20;“仙山寺,在東山縣安獲社銳村之契山……寺之北山腰有一石洞……其內石壁刻關帝傳神,傍以周倉并左二右一凡五像”19。越南關公廟不少,但磨刻關公像于崖壁的現(xiàn)象純屬罕見。從這段文字記載來看,關公像是在佛寺中供奉的,這是越南佛道融合的體現(xiàn),反映了越南人三教融合、多神崇拜的宗教觀念,“羅漢屬佛教,關公屬道教,但他們都是神。無論何種宗教,都是神,無需用淵深的理論來加以區(qū)別——這就是越南人的宗教觀念”21。南定美祿縣:“關圣廟,在省南門外能靜社地分,紹治三年同省伸并奉建,成泰三年(1891)始重修之”22。義安省:“關公廟,在省城南安場社,明命十八年(1837)屬省員造,今列在祀典”23。廟內有“新建關夫子祠碑記”24。廣南省會安市:會安在十七、十八世紀有著名的“唐人街”,商業(yè)十分繁榮。1999年12月,會安古街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這里的文化遺產(chǎn)主要有橋、廟、寺、會館、亭、住宅、城廓等七種建筑。會安關公廟是其中廟類建筑的典型代表,也是越南所有關公廟中最為古老、最為壯觀的一座,以前明鄉(xiāng)人稱之為“澄漢宮”,當?shù)卦侥先藙t習慣稱之為“翁寺(chuaOng)”?！瓣P公祠,在延?？h會安鋪,明鄉(xiāng)人會造。明命六年(1825)駕幸廣南,過其祠,賜銀三百兩”25;清初,中國廣州釋大汕和尚赴越南中部弘揚佛法,其書中稱:越南會安有“關夫子廟,崇祀最盛,閩會館也”26。會安關公廟建造的確切年代至今未有定論。有據(jù)可考的是,1753年該廟第一次重修所立石碑至今仍保存在廟內墻上,其銘文曰:“關圣帝廟、觀音佛寺本鄉(xiāng)所建百有余年矣”27。據(jù)此,該廟創(chuàng)建年代應在1653年以前。十七世紀時,會安關公廟的地理位置十分優(yōu)越,它正好位于柴市江碼頭旁邊,來往商船多在此停泊,入廟燒香祈福、祈平安者絡繹不絕,香火十分旺盛。這里的碼頭曾是男女青年談戀愛約會之地,當?shù)孛裰{有:“相見翁寺碼頭,船兒開走心戀愁”28的說法。創(chuàng)建以來,關公廟曾在1753、1783、1827、1844、1904、1976年數(shù)度重修,但基本保持了其初建時期的建筑風貌。此外,廣南省大祿縣德下總禾勻村在村寺內奉祀關公,有很多家庭在自家祖先供臺上供關公,稱供翁臺(banthoong),凡誠心祈福禳災,甚靈。有敕封四道8。承天-順化省順化市:該市在19世紀是越南的政治、文化中心,“關公祠,在京城外春祿邑,國初在天姥寺之左,紹治五年(1845)移今所,正脊、前脊各三間,春秋二仲巳日命官致祭”29;“關公祠,在(香茶)縣地靈社,本朝明命十二年(1831)重修,賜銅匾額,嗣德三年(1850)賜木匾金湘”29。富安省:綏安府安?？偢簧酱宕逋し铎腙P公和白馬神。有一道敕封8。慶和省:在寶庫山上有關公祠30。另,延慶府中洲總富殷社亭內奉祀關公8。平順省:“關公祠,在綏理縣,祀關圣帝君”30?！拔趟略诜惺械铝x坊,是平順省華人最古老、最大的一所寺廟,建于1770年11月,是奉祀關公的廟宇,因無人住持,故當?shù)厝肆晳T稱之為翁寺……現(xiàn)在廟內還有一尊很大的關公像和一口在中國廣東鑄造并運到越南的古老洪鐘”31。同奈省邊和市:關公廟“在大鋪洲南三街之東,面瞰福江,殿宇宏麗,塑像高丈余。后觀音觀,外包磚墻,石麟蹲于四隅,與大街西頭福州之會館,東下廣東之會館為三大祠。經(jīng)西山亂,人民離散,二祠毀廢,惟此是本鋪公共之廟,竟得獨存”32。該廟建于后黎朝正和五年(1684年)。胡志明市(舊稱西貢、柴棍):該市是目前越南華僑華人最為集中的地方,一般認為這里的華僑華人占越南華僑華人總人數(shù)的70%左右33。早在十八、十九世紀柴棍就已成為華人聚居之地,這里不僅有關公廟,還有許多華人會館亦奉祀關公,在該市11個華人會館中,有7個會館奉祀關公34。芹苴市:該市剛被越南政府列為中央直轄市,市中心有華人所建之廣肇會館,建于1894—1896年,面積約532平方米,奉祀關公、觀音、太白星君、土地神等。該館的建筑得以比較完好地保存至今,1993年,該館被越南政府列為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35。建江省:迪石市永清云坊有關帝廟36;該省河仙市在十七世紀以前還是一片蠻荒之地,從十七世紀末到十八世紀,經(jīng)過以鄚氏家族為代表的華僑的開發(fā)經(jīng)營,由蠻荒之地變成了繁華的“南天樂園”。據(jù)史料記載,十八世紀時,河仙鎮(zhèn)公署附近有關帝殿32。薄僚省:關公廟建于1835年,廟內有關公像,身披盔甲,威風凜然,配祀周倉和關平。廟內還保留了很多漢字匾聯(lián),這里的華人做生意很重誠信和義氣,他們有時在關公廟里洽談生意以示信、義。廟內除祀關公外,還祀天后和財神35。以上資料顯示,在越南全國現(xiàn)有59個省、5個中央直轄市中,至少有22個省、3個直轄市共40多個宗教建筑在歷史上曾供奉關公。這只是筆者根據(jù)各種材料的記載和田野調查的結果所作的初步統(tǒng)計而已,據(jù)河內粵東會館內的《重建關圣廟碑記》稱:“關夫子之廟滿天下……關夫子之祀亙古今,窮南北,巍然而獨盛也……故都兵變之后,其存者寡矣”37。可見,越南歷史上奉祀關公的宗教建筑的數(shù)量要比我們的統(tǒng)計數(shù)字大得多。在我們掌握的資料范圍內,越南關公廟中建造年代最早、最具文物價值的是會安關公廟(建于1653年以前);與中國廣西接壤的高平省和安縣兩國社牧馬城的關公廟和薄僚省關公廟分別是最北和最南處的關廟;從供奉關公的宗教建筑數(shù)量來看,越南首都河內市位居第一,其次是胡志明市。這些遍及全國各地的關公廟或奉祀關公的亭、祠、寺等表明歷史上關公崇拜在越南十分盛行。二、公關崇拜是越南華僑華人的主要傳播力量宗教信仰是一種社會文化現(xiàn)象,其存在和發(fā)展與其所處的社會文化密切相關。作為一種宗教信仰,歷史上關羽崇拜之所以能在越南如此盛行,我們認為主要是華僑華人的積極傳播和中越文化的共性使之然。旅居越南的華僑華人是關羽崇拜的主要傳播力量。關羽崇拜最初是否先由華僑華人傳人越南,這個問題目前尚難稽考,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越南歷史上的關公廟多數(shù)是由華僑華人或華商修建且主要分布在華僑華人較為集中的地區(qū),如胡志明市、會安、河內等(見上文)。由于政治、經(jīng)濟、社會、地緣等諸多方面的原因,歷史上曾有大量的中國人移居越南,成為華僑華人,尤其是十七世紀明清鼎革之際,大量不愿事清的明朝遺民紛紛南下,寓居越南,掀起中國人移居越南之高潮。這些明朝遺民大都流亡到越南中部會安、順化地區(qū),經(jīng)順化阮氏朝廷恩準,大約在1650年,那些一心想維持明朝香火的中國移民就在會安建立了“明香社”38即維持明朝香火的村社,形成歷史上著名的會安‘唐人街’;1679年,鄭成功殘部楊彥迪、黃進、陳勝才(即陳上川——筆者注)等“率領兵并門眷三千余人、戰(zhàn)船五十余艘”39南下,投奔越南南方阮氏政權,阮氏政權授權他們去開發(fā)美湫、邊和等地。與此同時,以鄚玖家族為代表的另一支華僑移居越南南方,去開發(fā)和經(jīng)營河仙鎮(zhèn);后來,這些地區(qū)都建起了關公廟(見上文廣南省、同奈省、建江省);今天越南首都河內的帆行街、懶翁街(以前稱為福建街)歷史上也曾是華僑華人聚居的“唐人街”。越南華僑華人從祖籍來看主要來自廣東、廣西、福建等地,關公崇拜本來就是他們祖籍地的一種宗教信仰,他們移居國外,無論從事何種職業(yè),都需要用信、義來凝聚人心,聚敘鄉(xiāng)誼,以求生存和發(fā)展,而關公一神集信、義、忠、勇、財于一身,正好滿足了他們的心理需求。因此,他們在出國的同時,也把關公崇拜帶到國外,只要條件允許,他們就建廟塑像或設牌位供奉關公。關公廟成為他們祈福穰災、恰談生意、聚敘鄉(xiāng)情,甚至是男女青年談戀愛約會的場所。因此,關公崇拜是越南華僑華人精神生活的需要,也是他們弘揚和傳播中華文化的一種重要途徑,他們是越南關公崇拜的主要傳播力量。關公崇拜在越南的傳播除了廣大華僑華人的作用外,還得到了越南人的廣泛認同,這種認同是以中越文化的共性為基礎的。越南是中國的南鄰,與中國山水相連,壤土相接,歷史、文化關系十分密切。從秦漢至公元十世紀中葉,越南久列中國郡縣千有余年,史稱“郡縣時代”或“北屬時期”;十世紀中葉越南建立獨立自主封建國家之后,又與中國保持近千年的宗藩關系,至1885年這種宗藩關系方告結束;近代以來,兩國人民繼續(xù)保持密切的往來。在源遠流長的中越文化交流史上,中國文化源源不斷地傳播到越南,對越南傳統(tǒng)文化的形成和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在“郡縣時代”結束時,以儒家文化為核心,儒、道、釋并存為主體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已在越南扎下根基,越南傳統(tǒng)文化亦告形成;越南獨立建國以后,歷代封建王朝繼續(xù)主動吸收中國文化,使中國文化繼續(xù)在越南廣泛傳播并進一步鞏固、發(fā)展,同時與越南本土文化相融合,形成中越文化融合共存的“漢越文化”40。因此,越南雖然在地理上屬于東南亞國家,但在文化上則與日本、朝鮮一樣同屬“漢文化圈”。越南傳統(tǒng)文化與中國文化有著許多共性,這些共性就是以儒家思想為核心,儒、道、釋融合并存。1028年,在平定了東征、武德、翊圣三王的叛亂之后,李太宗規(guī)定官吏每年必須到河內銅鼓神廟歃血行盟誓禮,其誓詞曰:“為子不孝,為臣不忠,神明殛之”41,“逃盟者杖五十”42。這是越南統(tǒng)治者重視儒學,用儒家的忠、孝思想來約束官員的具體體現(xiàn)。越南史學家吳士連在《大越史記全書》中經(jīng)常以儒家的忠孝節(jié)義為準則來評論史事。此舉一例:1288年,元朝軍隊同越南陳朝軍隊在白藤江大戰(zhàn),元軍大敗,大將烏馬兒等被俘。陳朝大將興道王陳國峻想殺死烏馬兒,又懼怕元朝問罪。陳國峻便用計殺人。他表面稱將烏馬兒等俘虜遣元朝,卻指使船夫待船行至海中時將船鑿穿,使烏馬兒等溺水而死。對此,吳士連評論曰:“信者,國之寶,而服人之深,王政之本也。興道王以霸術成功于一時,而不知失信于萬世,既云送遣國,又用計以殺之,詭譎甚矣。我大越太祖高皇帝戡亂之時,欲放明人還國,偽官有為明人援興道王鉆船事,阻其歸心者,而帝之信孚及豚魚,明人卒信從不疑。此服人之深,而為王政之本也。豈曰小補……”43后來越南阮朝嗣德帝(1848-1883)讀史看到這個細節(jié)時,亦朱批“不仁非義”四字?？梢娙寮业闹?、義思想在越南影響深遠,而關公崇拜所彰顯的忠、義、勇、信正好符合儒家思想倡導的基本精神,因此,它不僅在中國受到自上而下的垂青,當它傳到越南時,也受到同樣的“厚待”。越南阮朝明命帝和嗣德帝均曾駕臨順化關公祠并賜御制詩44,阮朝朝廷還“春秋二仲巳日命官致祭”(見上文)。明命帝幸臨會安關公廟時,感慕其忠、義,“旨著賞銀三百兩為囗廟香火……以示神人其慶”45?，F(xiàn)在,會安關公廟內還保存著嗣德皇帝御賜的漢字對聯(lián)及越南著名詩人阮攸之父阮儼為該廟所作的漢文詩28。這些現(xiàn)象表明,關公崇拜在越南是起到了政治教化作用的。20世紀40年代,胡志明主席在被國民黨關押在柳州監(jiān)獄期間曾作一首漢文詩,借歌頌關公的忠義來表達自己雖身陷囹圄,仍對革命、對祖國忠心耿耿的情懷。其詩曰:對小說人物的熟悉和使用樹梢巧畫張飛像,赤日長明關羽心。祖國終年無信息,故鄉(xiāng)每日望回音46。此外,中國《三國演義》的故事通過戲劇、小說譯本、影視作品等多種形式在越南廣泛傳播,對關公崇拜的傳播起了很大的作用?！度龂萘x》在越南的傳播,先有故事戲,后有小說譯本和影視作品。19世紀末——20世紀初,越南著名戲劇作家陶晉曾編有《古城會》、《華容道》等三國戲。從1910至1944年,越南出版的三國故事劇有《呂布殺丁原》、《鳳儀亭》、《劉備求婚》、《當陽長坂》、《關公扶二嫂》、《三氣周瑜》、《桃園結義》等21種?！度龂萘x》小說則有潘繼柄、阮蓮鋒、阮安康、丁嘉欣、嚴春覽、賢良、武希蘇、黎山、潘君、阮勛覽等人的多種譯本在越南流傳47。越南人對《三國演義》十分癡迷,越南現(xiàn)代文藝理論家鄧臺梅先生在回憶他的文藝生涯時說:“我發(fā)現(xiàn)許多大人仍喜歡讀小說,所以,我也就讀起小說來。一開始,我隨手抓到一部《三國演義》,真是太妙了,我完全被它迷住了……第一次讀到關云長死去時,我痛哭起來,只得把書擱下幾天,可是每當我拿起書,讀到那段,便又哭起來,只好再停下來。就這樣反復了一個月的時間,心中的痛苦才逐漸緩解,才又繼續(xù)讀下去”48?！度龂萘x》中的的人物在越南可謂婦孺皆知,耳熟能詳。在去越南之前,筆者曾有機會同一些越南學者去參觀河南洛陽關林,其中有些學者對筆者說在《三國演義》人物中,他們最佩服的就是關羽。筆者在越南考察時又有機會以(乒乓)球會友,同許多平常百姓談論《三國演義》的人物,話匣子一打開,他們總是能夠滔滔不絕地談論其中主要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優(yōu)缺點。一位年屆古稀的老運動員對當時正在播放的電視連續(xù)劇《曹操與蔡文姬》是每集必看,第二天來打球時都跟筆者復述其中的內容,還不時地贊嘆說:“中國拍的歷史題材電視劇真是太棒了”。他們對《三國演義》人物的熟悉和癡迷程度讓長期從事越南研究的筆者都感到驚訝?，F(xiàn)代越南語中還有許多與《三國演義》人物相關的熟語,如關羽忠勇、張飛暴躁、曹操多疑等。這些事實表明,由于中越文化的共性,關公崇拜在越南的傳播和影響并非囿于華僑華人圈,而是擴大和深入到越南社會的底層,得到越南社會的廣泛認同。三、順化關廟的貿(mào)易任何一種文化在國外的傳播都要經(jīng)歷一個與當?shù)孛褡逦幕ズ系竭m應的嬗變過程,才能在國外扎根和發(fā)展。上文所述中越傳統(tǒng)文化的共性為關公崇拜在越南的傳播創(chuàng)造了有利的文化氛圍,但這并不等于說關公崇拜一來到越南便盛行開來。從我們掌握的材料來看,在17、18世紀,關公崇拜在越南流播的范圍主要限于華僑華人社會,其影響較小。19世紀至20世紀前期,阮朝統(tǒng)治階級為了鞏固中央集權制度,號召人民忠君愛國,對關公一神大加褒獎。具體體現(xiàn)為:(一)新建和重修關公廟。如1835年建薄僚省關公廟、1842年建清化省玉山縣關公廟(見上文)。順化關公廟、會安關公廟、河內粵東會館內關公廟則在這一時期內進行了多次重修。1850年,嗣德帝親命朝臣負責順化關廟的重修工作并命撰碑銘以資紀念,碑銘贊關公曰:“惟公忠義正氣賽乎天地間,壯哉崇祠,榮哉褒袞,為此江山增色,其所以佑我民,為世世忠臣烈士勸,皆于是乎在,豈僅皇州一壯觀已哉”49!明命帝、嗣德帝還給順化關公廟和會安關公廟題匾賜詩、賞賜銀兩。(二)給關公敕封神職。19世紀以后關公崇拜在越南傳播的一顯著變化是朝廷給關公一神頒詔敕封,正式承認關公崇拜的合法性和神圣性,除前文所述嗣德帝(1848-1883)、同慶帝(1886-1888)頒給河內省諸村亭所奉關公的敕封外,維新帝(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