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研究論文-對蘇南農村社區(qū)領袖的觀察與研究.doc

農村研究論文-對蘇南農村社區(qū)領袖的觀察與研究新時期蘇南農村社區(qū)領袖是伴隨著非農經濟，尤其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民營經濟的發(fā)展而成長起來的新生力量。他們不同于農業(yè)社會的宗族長老和道德權威，而更接近于近代江南士紳。他們是企業(yè)家，是有產者。隨著市場化的進程，農村社會分層，不可避免。他們有可能成為政府與農民之間的中間階層，而這種相對獨立的農村民間力量和中產階級將可能是農村自治化進程中主體力量。一區(qū)領袖的產生與人口構成的穩(wěn)定性有關，一般存在于同質性較強的人群中。流動性強便會對社區(qū)領袖帶來挑戰(zhàn)，因此農村社區(qū)領袖更容易產生。但在經濟發(fā)達地區(qū)，尤其在東南沿海地區(qū)，農村社區(qū)領袖并不等同于農村基層干部。王曉毅在村莊結構與村莊內部的緊張一文中說：“如果說在現實社會中，農村干部具有多重身份，那么農民對干部的不滿主要集中在作為社區(qū)領袖的村干部的行為中?！保ㄌ齑寰W學術園地調查研究）顯然，“作為社區(qū)領袖的村干部”這一說法是缺乏具體分析的。村干部的權力，既有政治的，也有經濟的。在北方農村或中西部農村，確實存在農村基層組織的黑社會化現象。黨國英、何清漣甚至稱為“農村權勢階層”（黨國英，中國鄉(xiāng)村權勢階層崛起，中國國情國力1998年第5期，第13頁）、“流氓惡棍”（何清漣，現代化的陷阱，今日中國出版社，第284頁）。蘇南的現象卻不盡然。最為主要的一點是他們手里有實體，是新的生產力要素的擁有者。而且他們一般具有儒家倫理傳統(tǒng)，尊重現有秩序，愿意做村民經濟上的帶頭人，政治上的保護人。社會學似乎對社區(qū)領袖沒有一個標準的定義。但在西方，尤其在華人集聚的地方，社區(qū)領袖有著比較明確而具體的含義及地位。由于小政府、大社會，社區(qū)領袖的地位和作用都十分重要。教育、慈善、醫(yī)療、治安等等許多方面發(fā)揮著政府及其他社會角色所不可替代的作用，是溝通政府與居民的橋梁。亨利法約爾、馬克斯韋伯都對權力做過劃分（孫耀君，西方管理思想史，山西人民出版社，第178頁）。他們認為，現實生活中除神權外，有兩種權力：職權（合理的法定的權力）和個人權力（傳統(tǒng)式的權力），個人權力是由經驗、道德品質、智力、領導能力、資歷、經濟地位等構成的。對社區(qū)領袖這一社會角色主要是側重于后一種權力來定義的。是一種軟權力和影響力，或者說不是有“權”，而是有“勢”。其影響力體現為說服、跟進、威懾、模仿等等。因此，社區(qū)領袖是一個區(qū)域內人群里的優(yōu)秀者和主心骨，是道德或經濟精英，是民間權威。潘勁認為一個人成為農村社區(qū)領袖至少應具備3個條件：有一定的組織能力和較高知名度；得到鄉(xiāng)鎮(zhèn)組織器重，委以重任；能夠組織民眾進行經濟建設并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潘勁：經濟強村研究：成因、問題與前景，中國農村觀察1999年第2期，第23頁）。在中國歷史上，農民中能夠稱得上領袖的大約有三種情況，一是我們曾大力宣傳過的歷史上的農民起義領袖，陳勝、吳廣、朱元璋，成者王侯敗者賊。他們是改朝換代的英雄，曾被認為是封建社會農民階級的先進代表；二是新中國成立后，因為歷次政治運動的需要，被上面宣傳、樹立過一批農民領袖，如潘國強（“窮棒子”合作社發(fā)起人）、陳永貴（大寨大隊、昔陽縣書記，官至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吳仁寶（“南大寨”華西大隊掌門人及江陰縣委書記）等。這些人的是非功過后來已有定論，但當時被推為人瑞，披著濃厚的政治外衣，不容置啄；三是改革開放后因發(fā)展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功勛卓著、經濟實力快速提高而聞名全國的“農民企業(yè)家”。他們不同于前兩種農民領袖，也不同于宗法傳統(tǒng)下的族長及民間頭人，是新型的、有扎實社會經濟基礎的真正的農村社區(qū)領袖，是新時代農民和農村中的出類拔萃者。從全國范圍看，他們已是一個特殊群體。盡管農業(yè)部從1994年開始就評選和公布“全國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功勛”、“全國優(yōu)秀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家”等稱號，如吳仁寶、陸冠球、史來賀、倪振亮、潘恩強、周作亮、王洪彬等，但社區(qū)領袖的產生及其含義與自上而下的“授予”并不是一回事。農村社區(qū)領袖這一特殊群體的出現和崛起值得引起理論工作者的極大關注。他們是伴隨著鄉(xiāng)村企業(yè)的發(fā)展而新生的民間力量。他們“級別最低，權力最大”，有強烈的自主發(fā)展的意識和要求，有比較穩(wěn)定的預期收益，而且有自己的收入，不拿政府薪水；他們能把沙礫狀的農民組織起來，可以減少和遏止農村的極端化行為，降低政府與農民直接對話的成本；他們既是政權傳遞鏈中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又是農民實際利益的代言人；他們既依賴于現存體制，又洞悉現存體制的種種弊端，希望掙脫體制內的種種束縛；他們往往介于體制內與體制外之間，是強制性制度變遷（自上而下）的推動者和誘致性制度變遷（自下而上）的發(fā)動者，制度創(chuàng)新需要他們的“里應外合”；他們最熟悉農村社會底層的生存狀態(tài)，他們時常要傾聽來自上面和下面兩種聲音?！皩ι稀迸c“對下”是他們要處理好的最大一對矛盾，也使他們經常性地處在尷尬的夾縫中；他們既對農民、農村、農業(yè)及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有著本質性的理解，同時他們又對身邊的一切都有著美好的、超前的設想；他們往往擁有豐富的閱歷，清晰的思想，鮮明的理念，獨特的方法。在這一點上，他們與普通公務員和行政干部有著根本的不同。他們是“自己提拔自己”；他們大都有自己的一攤親手締造的事業(yè)，且實力雄厚；在多年的事業(yè)拓展中，他們養(yǎng)成了帶有強烈個人主義和理想主義色彩的企業(yè)家精神，他們隨時都有創(chuàng)新和冒風險的沖動，然而他們盡管有比較集中的權力，卻面對一個超穩(wěn)定的社會群體；要走出封閉，有所革新，他們必須具備強大的組織協(xié)調能力，有時還帶一些家長制色彩，基于創(chuàng)業(yè)和創(chuàng)新的沖動使他們與身邊的環(huán)境和群體之間不斷摩擦、平衡、妥協(xié)，乃至處在痛苦的孤獨當中，坐臥不安，衣帶漸寬，是他們普遍必經的一個階段；而一旦傳奇神話般的威信建立起來之后，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人則開始剛愎自用，獨斷專行，甚至成為無法無天的土皇帝。他們既是等級制單極官場社會的挑戰(zhàn)者，也是最底層世俗社會的叛逆者。他們是集權制單一主體社會的第二者，又是城鄉(xiāng)二元社會里的第三者，也是農村正在形成中的中產階級的代表；他們與社區(qū)政府既有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也有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他們的出現和壯大將對農村社會結構帶來微妙的變化，使農村社會結構更加豐滿和多元化。盡管他們中的多數人兼有體制內的身份，但其社區(qū)領袖地位的認可主要是當地村民的感覺，而不是上級任命。二江蘇永鋼集團董事長、永聯村黨委書記（該村是張家港市8個黨委村之一，實行村企一體體制）吳棟材在本村受到民族英雄般的崇敬，是一位“部落酋長”、“現代莊主”式的社區(qū)領袖，是“小地方的大人物”。永鋼集團年銷售收入超25億元，村民和職工們自然地將此與那些“地廳級企業(yè)”相比；永聯村這個如今的超級村莊，其巨大變化也令人不能不將此成就與吳棟材沒來到村里以前的情形相比。當然，吳也得到了相應的經濟地位。村民們打趣說，吳上一天班的報酬有四、五千元。估計其收入離這個數也差不多。據劉小玄等人調查，蘇南改制后大企業(yè)老總的年收入大致都在150萬上下。直觀而有感性的文字或許更加有助于了解農村社區(qū)領袖的出現及其角色特征。以下是筆者通過田野調查對今年65歲的吳棟材這位社區(qū)領袖人物的觀察實錄：吳極為執(zhí)著于自己的家鄉(xiāng)情。他曾對筆者說，即使有人給他幾千萬美元讓他到國外去生活，他也絕不愿意去。他的理想、精神境界、奮斗歷程、社會地位已經與這一方水土、這一方人化成了一片。吳有著復雜和豐富的社會閱歷。1978年被鄉(xiāng)里派到現在的永聯村任工作組組長，支部書記至今，在這個任上他一干就是22年；這里有他一手創(chuàng)辦的江蘇永鋼集團，他是這個帝國的國王；十公里長的永鋼大道耗資近兩千萬元，一條將吳棟材老家所在村與永鋼大道連接起來的“兩豐公路”也由永鋼出資興建而成；每天來往于永鋼大道上的高檔轎車奔馳、林肯、凌志、皇冠、別克、本田，使人渾不知身在何處；國家冶金協(xié)會100家大型冶金企業(yè)的排名榜上，這家村辦企業(yè)有數項指標名列前茅；三星級的永鋼賓館，綿延數里的聯峰工業(yè)園區(qū)，雕塑、花園點綴其間，小橋流水，綠蔭婆裟，村里的醫(yī)院、學校、影劇院、游泳池、會議廳讓外來者為之瞠目。這一切的背后都交織著一個人、一個村、一個廠的變遷和故事，吳棟材是這個故事的主角。吳在現存的行政科層等級制度中雖然只是一個副科級，但作為一個大型冶金企業(yè)的董事長，他卻擁有實實在在的巨大的職權。稅源，就業(yè)。甚至于這種職權的大小與企業(yè)的效益、利潤沒有直接的關系，他主要是一種牽涉面，是可利用和支配的各種經濟社會人事資源。每天近百萬的現金流，原料供應或產品銷售的客戶、銀行、運輸船隊、廣告商等關系人的利益都在其中，應付款的多少，價格的高低，在永鋼都隨時需要作出適時的決策，讓大家都有比較滿意的利潤；方圓幾十里地有成千上萬的人指望靠永鋼吃飯，僅本鎮(zhèn)每年畢業(yè)的大學生就有六、七十人希望在這里就業(yè)，每一個管理崗位都有競爭，收入差距檔次拉開，用村民們的話說，吳棟材想讓誰發(fā)材，誰就發(fā)財；吳掌握著極為豐富的非正式制度資源，有著廣泛的社會關系，朋友遍布各地、各行業(yè)，尤其對那些曾為永鋼做過貢獻者，總是心懷仁義，念念不忘；但處在權力金字塔頂端又必須公正、威嚴，從這一點看，他又幾乎沒有自己特別有深交的朋友，但吳的朋友很多。因為他的朋友就是村子和企業(yè)的朋友?；蛟S大企業(yè)家都是這樣，要試圖保持一種公正、理性的形象只好如此。接觸過吳的人都吳很講義氣，只在對永鋼有過建樹，有過貢獻，吳總是能長時間地記著他們。這一點使他獲得了屬下們更大的道德認同，但卻屢遭親戚故友的抱怨；吳見多識廣，幾乎每天都要接待來自四面八方的記者、訪問者和重要的客戶，每天都要閱讀大量的內參資料和報章雜志，永鋼遍布大半個中國大中城市的營銷辦事處，也為他隨時反饋著各種信息；吳的決策帶的權變和經驗主義的味道，但他不唯上，在幾次大的關乎企業(yè)命運的決策中他力排眾議，也由此建立起極高的個人威信；吳的威望、知識和個性也使企業(yè)獲得了很大的獨立性，這在舊蘇南模式之下是一個特例，但也為此付出過代價，卻終究為企業(yè)的凝聚力和規(guī)范機制的建立創(chuàng)造了條件；在張家港有一段特殊時間里，虛假盛行，數字大戰(zhàn)，吳以一個基層黨委書記的身份向上反映，但卻遭打擊報復，事過境遷，吳卻贏得了更廣泛的尊敬，成了實事求是者們的精神領袖。吳能夠熟練運用黨的各種原則來實現村子和企業(yè)的發(fā)展目標，他與村民之間有著比較明確的說服、跟進的互動關系。20幾年下來，這個村子和企業(yè)的方方面面都打著吳個人意志的烙印。每年全鎮(zhèn)的退休干部和退了位的村支書以及本村的老黨員都會在春節(jié)前得到永鋼的慰問或請來廠里座談聯歡。本鎮(zhèn)以前的一位負責人心胸狹小，嫉妒心重，“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怕影響到自己的威信，不容許永鋼開展此項活動，吳的一片熱心和自尊心受到傷害，對此，吳一直耿耿于懷；永聯村原來窮，光棍多，為這些光棍盡可能地成個家，他費了不少的心思；對本村村民和一些干部，他“恨鐵不成鋼”，批評某些干部只知道玩撲克麻將，連“新聞聯播”也不看；他提醒村民們要多看中央電視臺第七套，不要吃了晚飯就上床睡覺；他督促企業(yè)中層以上干部每年都爭取出去旅游一趟，眼睛不要老盯著一個小地方，更不要只盯著鼻子底下的嘴巴，人生在世應當開開眼界；他對那些不圖上進、不思變革的“小農意識”不失時機地予以抨擊，他勸告村民們該扔的要舍得扔，該淘汰的一定要淘汰，生產方式、生活方式都要跟上時代的步伐；他以自己豐富的閱歷提醒干部和供銷人員們該怎樣出差，怎樣辦事，怎樣購物，乃至怎樣交友；他說我們這一帶的農民讓蘇南模式嬌慣壞了，他抱怨個別村民把“獎農金”錯當“補助金”，不懂得學習養(yǎng)殖技術來致富，遇事只知找政府，找干部。他說溫州人從來都是找市場，本地不行找到外地，外地不行找到國外；他告戒村干部不要只是用嘴講講“農業(yè)結構調整”，他要他們學習技術，研究市場，帶頭示范；他胸襟寬廣又心細如發(fā)。某次出差住賓館，他看到那里的草坪顏色又綠又亮，他及時研究討教，回村后馬上把訣竅告訴了村里園藝場的負責人；他大聲呵斥身邊那些不爭氣的晚輩親戚、本土出身的下級干部，他對他們太知根知底了，他手把手帶出了永鋼的第一代和第二代管理層，他最容不得這些人工作出差錯，或飛揚跋扈，胡作非為；他激烈地反對浮夸、虛假，他說過去的一些做法耽誤了整整一代企業(yè)家，但他又憎惡平庸，提倡“無功便是過”，杜絕“占著茅坑不拉屎”；他密切而又敏感地注視著這塊土地上的一切細微的變化，并能立刻發(fā)現這些變化在“歷史進程”中的意義；有時我感覺他很孤獨。他洞悉這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他為自己的成就感到滿意，同時也為發(fā)展變化還不夠快而感到焦灼不安。他說，能把他所在的這個村子和廠子搞出點現代化農村和現代企業(yè)的大模樣來，是他此生要追求的兩個最高目標。三在歐美及其他資本主義國家，一群私人企業(yè)（或一個小集團）就可以從經濟上產生和（或）統(tǒng)治一個特定的社會。在這些所謂的“公司城”里，就業(yè)、地方稅收和社會財產價值都取決于企業(yè)的活動，企業(yè)完全“擁有”這個城鎮(zhèn)，公司甚至會影響政府官員的選舉。在傳統(tǒng)中國社會結構中，有三個基本的自上而下縱向排列的社會階級，即官、紳、民。而官又分為兩等，在上者為在職之官，在下者為致仕（含候選及退職）或在籍之官；而民又分為士農工商四等，士（地主）為“民首”，商為“民末”。官的下層致仕與民的上層“士”共同構成了官民之間的中間階層“士紳”。在傳統(tǒng)秩序中，官民之間的聯系、政權與社會的相互影響和作用往往通過士紳來完成。士紳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地方政治、經濟、教育與文化活動中的主導力量。蘇南農村社區(qū)領袖的出現會不會是中國近代鄉(xiāng)紳自治傳統(tǒng)的某種回歸，或許這還有待觀察。有一點可以肯定，近代士紳階層是開放和流動的。上個世紀初，中國的經濟結構和教育結構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在商品經濟和新式學堂的發(fā)育壯大中士紳特權無以為繼，社會因此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層級松動。周榮德在中國社會的階層與流動一個社區(qū)中士紳身份的研究一書中詳細描述了這一松動過程（參見周德榮，中國社會德階層與流動：一個社區(qū)中士紳身份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