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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附老婦人和她的貓她名叫黑?,于20世紀(jì)同年誕生,70歲時死于寒冷和養(yǎng)分不良。自從丈夫在二次大戰(zhàn)后不久的一個嚴(yán)冬死于肺炎后,長久以來,她一向獨居。他死時不過是個中年人。她四個子女現(xiàn)也都屆中年,他們的子女也都已長大。在這些子孫中,有一個女兒每年給她寄張圣誕卡片,除此之外,對他們來說,她是不存在的。他們都是體面的人,有家,有良好工作,有車子,而她,不體面。他們說,她總是那么怪怪的,要是他們無意提到她的話。

弗烈德潘尼發(fā)德,那是她丈夫,還在世而子女們未完全長大時,他們一家人住在倫敦市政局建筑的一座公屋里,一家人住得實在太精細(xì)也太不安逸了些。他們住的那個地區(qū)距離倫敦區(qū)內(nèi)幾個大站――尤斯頓、圣潘克斯、英皇十字都不過半哩路,人潮來來往往,簡直像個進(jìn)出海港。他們那幾棟大樓是那一帶的公屋先驅(qū),建得冷冰冰,灰蒙蒙,屹立在一畝畝的矮屋小院之間,丑惡可憎,但遲早全體的矮屋庭院也都會被去除,重建更多灰黑色的高樓。潘尼發(fā)德一家準(zhǔn)時交租,從不欠債,是家好住客。弗烈德是個建筑工人,職業(yè)“穩(wěn)定”,他蠻驕傲。黑?那時候看不出來日后會背離正常,只是她常會溜出去一兩小時,到火車月臺上去看火車進(jìn)站、出站。她說她熱愛那種味道,她熱愛看人進(jìn)進(jìn)出出,“從各個外國地方來來往往的人”。她的外國指的是蘇格蘭、愛爾蘭、英格蘭北部。她熱愛到這種喧嘈,烏煙瘴氣,人潮洶涌的地方,就像人家喝酒、賭博一樣,上了癮。她丈夫老取笑她,叫她吉卜賽女郎。她切實有一半的吉卜賽血統(tǒng)。她母親是吉卜賽人,后來選擇脫離這大隊,嫁了個丈夫住到屋子里去了。弗烈德熱愛她太太,由于她與他所熟悉的那些女人不同,也因此娶了她。但她的子女卻惦記她的吉卜賽血液除了讓她徘徊車站之外,還可能顯現(xiàn)更怪僻的行徑。她個子長得高大,烏黑的頭發(fā)又多又亮,皮膚一曬就黑,眼睛黑而有神。她穿著嬌艷,脾氣煩躁,卻極易停滯。年輕時,特別引人注目,她瀟灑,她清高。難怪路上行人要稱她為“那個吉卜賽女人”。聽到了,她總是高聲回嚷道,那也沒有什么不好。

她丈夫死后,子女相繼結(jié)婚走了,市政局把她搬到同一棟大廈一個小單位去。她在一家商店里找到一份售賣食品的工作,但覺得很煩悶。傳統(tǒng)上,獨居的中年婦女貌似都做這一類的工作。繁忙的日子終止了,責(zé)任也卸了,現(xiàn)在過的是喝酒、賭博的日子,探索其次個丈夫,試一兩個露水情。就這么些。黑?也過了一段這么樣的日子;就當(dāng)消遣一樣,上述各項她一一試過,但都膩了。她在當(dāng)售貨員的時候,就一面做買賣舊衣服的生意。她自己沒有商店。她從住戶人家買進(jìn)了舊衣服,然后賣給攤販、估衣鋪。她愛極了這份工作,全情投人。她辭了那份體面的工作,忘卻了對火車和旅客的喜歡。她的房間擺滿了顏色嬌艷的小布塊、一串串的鏈珠、舊皮毛、刺繡、花邊,或一件圖案她熱愛,舍不得賣的衣服。大廈里也有其他的街邊擺攤者,但由于她的經(jīng)營手法有點什么問題,她失去了摯友。相處了二三十年的鄰居都說她人變怪了,不愿再和她交往。她不在乎。她分外自滿其樂,尤其是推著她那架舊嬰兒車,塞滿了買賣的衣物,在路上推來推去。她熱愛說長道短,討價還價,欺瞞誘騙人家。左鄰右舍厭惡的――她特別領(lǐng)會――就是那結(jié)果一項。其實那不止是誘騙而已,簡直就是乞討。正值人家是不會乞討的,她再也不是正值人家。

困在斗室里,她感到落莫,因此盡可能外出。她熱愛喧嚷的街道,但終究有時候不得不呆在家里。有一天,她看到一只迷失的小貓在一個污穢的角落里打顫抖動,于是把它帶回大廈自己屋子里。她住在第五層樓。小貓長成一只強(qiáng)壯的大雄貓,在大廈的樓梯上,在電梯里上上下下,在數(shù)十戶人家屋中穿來插去,就像整棟大樓是座小城似的。公屋是不準(zhǔn)飼養(yǎng)寵物的,但執(zhí)行不嚴(yán),可忍那么忍。自從貓來了之后,黑?的社交生活變得較為頻繁。這家伙老要跟院子對面那棟大樓里的什么人糾纏不清,或一連數(shù)夜不歸,她得逐家逐戶敲門探索。而貓有時又會被人踢打得跛了腳回來,或是和同類打架,一身是血的。對踢貓的人以及貓的仇家的仆人,她絕不甘休。而她又老要替她可憐的?比包扎護(hù)理傷口,因此常和愛貓的人士交換心得。這貓不久就變成了傷痕累累的斗士:撕破了一只耳朵,面目不全,滿身虱子。它一身彩紋,黃色小眼,比起那些顏色平勻,身材美好的名門貓,那是望塵莫及,但它分外獨立。吃膩了貓罐頭,或是受不了黑?給的面包、盒裝肉汁時,它便自己去抓鴿子。她落莫難耐,一把把它攬在懷中時,它便依偎她胸前,呼嚕低鳴。但她的落莫感已越來越少。她終究明白子女的情意,她這個買賣破爛衣物的叫他們難為情,夢想她不要找他們。她同意了。只有在圣誕節(jié)這類時日,心中才會涌起辛酸,但凄苦中總是摻雜了份狂野的幽默感。她對著貓又唱又吟:“你這骯臟的老畜生,污穢的老貓,沒人要你,可不是,?比,沒有人要。你只是只野貓,只是只偷吃的老貓,嘿,小?,小?,小?。”

大廈里四處都是貓,還有一兩只狗。它們在灰色的水泥走廊上追趕打架,有時留下大小便沒人清掃,造成左鄰右舍的是非恩怨。大量人向當(dāng)局投訴。市政局終究派來了官員,報告他們要執(zhí)行寵物管制條例。黑?和其他人一樣,得將貓消逝。這個危機(jī)還撞上了別的厄運。她患了重感冒,沒手段出門賺錢,而又無法前去領(lǐng)取老人津貼,結(jié)果欠了債。她還欠了一大堆租金。她租借的電視機(jī)沒繳租金,引來了一個營業(yè)代表上門催款。鄰居又閑言閑語,說她“野性發(fā)作”。話說她那只貓帶回來一只鴿子,沿著樓梯、走道一路滴著血,甩著毛。有個女人到她屋子去理論,結(jié)果察覺她在拔鴿子毛,要燉來吃。原來她一向都在燉鴿子,和?比分著吃。

“你這臟鬼,”她對貓說,一邊把燉好的鴿子放在它盤子里吹涼?!袄吓K鬼,吃骯臟的鴿子。你認(rèn)為自己是什么,野貓?法則的貓不吃骯臟的鳥,只有那些老吉普賽人才吃野鳥?!?/p>

有一天晚上,她求一位有車子的鄰居協(xié)助。她把電視機(jī)、貓、幾捆衣服、嬰兒車放到車子里。車子駛過倫敦來到一個貧民區(qū)的一間房間前,那一區(qū)整區(qū)都要去除重建。那鄰居又替她跑了一趟,給她送來了床、墊子、衣柜、舊行李箱,還有鍋子。就這樣,她離開了她住了三十年,將近半輩子的街道。

她在那間房間里重整她的家。她畏縮被追討欠租,和被追究那部偷來的電視機(jī),因此不敢去找“他們”領(lǐng)取津貼,也不敢登記身份。她又開頭做她的生意,小房間一下又堆滿了五顏六彩的布料、花邊、金屬綴片。她在一個單環(huán)的煤氣爐上燒煮,在水槽里清洗。屋里沒有熱水設(shè)備,只能用煮鍋燒水。屋里其他地方還住了幾個老太太,和一個有五個小孩的家庭,擠得不像話。

她住的是最底下一層樓,在屋后面;房間有個窗子,面對一個棄置的院子。她的貓可在周遭一哩的空地上捕食,對它來說,女仆人這個住處實在太妙。屋子鄰近有條水道,骯臟的家居污水中佇立著幾個小島,貓可跳過一艘艘泊岸的小船跳到小島上。島上有的是老鼠和各種鳥類。而屋外的人行道上多的是肥大的倫敦鴿子。?比的捕獵技巧高明,很快就在當(dāng)?shù)氐呢埲褐腥〉昧说匚?,沒有遭遇多少的挑戰(zhàn)。它身強(qiáng)力壯,制造了一窩又一窩的小貓。

在那個地方,黑?和她的貓度過了五年喜悅的時光。她生意做得不錯。鄰近有不少有錢人,他們賤價丟棄的,正是窮人所需。黑?并不孤寂,她和頂樓上一個婦人吵吵鬧鬧地建立了還過得去的情誼。那婦人也是個寡婦,也和子女?dāng)嘟^了關(guān)系。至于同屋那五個小孩,黑?對他們聲嚴(yán)色厲,罵他們吵,嫌他們亂,但卻偷偷塞點錢和糖果給他們,一方面又對他們母親說,“為子女做牛做馬,太蠢了,他們是不會感恩的”。她就算沒領(lǐng)老人津貼,也過得不錯。她賣了那部電視機(jī),請樓上的摯友去海岸區(qū)玩了幾趟,還買了部小收音機(jī)。她向來不看書也不看雜志,事實上是她并不識字,或是說識字不多。那只貓養(yǎng)起來非但不花錢,反而有進(jìn)賬,由于它會自己覓食,且老抓鴿子回來,她那么以牛奶回報。

“貪吃鬼,你這貪吃的東西,別以為我不知道哦,我都知道。吃那些老鴿子可是會生病的唷,我可是一向都跟你說的唷,哦?”

那條街終究要重建了。以后再不會是一長片模式一樣,有礙觀瞻的貧民地帶了。將來的房子,添置的人都是些中產(chǎn)階級家庭。這是說,目前雖然還有更多質(zhì)料好的厚衣服可添置,其實該說可乞討,但時日不多了。黑?直到現(xiàn)在仍忍不住要策動她那略帶惆悵的如簧之舌,滾動她那對仍舊閃亮的美目,不花分文獲取一些東西。她忍不住那份誘惑。然而她和鄰居都知道,他們住的這個房子,連同一群窮住客,遲早會給收購,以便重建。

就在黑?70歲生日那個星期,他們收到了通知,小社群得終止了。他們有四個星期的時間另覓新居。

通常,倫敦在住屋短缺的處境下――其實世界各地何嘗不然――這些人都得各奔東西,自求多福。但由于市區(qū)選舉鄰近,這條街上人們的命運于是受到了關(guān)注。無家可住的窮人成了這條街的焦點,充分反映了這一區(qū)的現(xiàn)況,其實這也是全市的現(xiàn)象。倫敦市有一半的地區(qū)房子高雅,住的人大把花錢,但另一半的房子那么敗瓦殘垣,租住著黑?這一類的人。

在市議員和教會人士高聲疾呼之下,地區(qū)官員無法推托不照管這批重建籌劃的受害者,于是他們委派了一個小組來探訪黑?他們這一屋子里的人,成員包括一位就業(yè)輔導(dǎo)主任,一個社工和一位房屋重建部門主任。黑?老太太,高大憔悴的身軀,穿著一套她在那個星期從破爛堆中搜出來的猩紅色呢絨套裝,頭上一頂一個黑色毛線織的茶壺保暖套子,腳上拖著一雙大一號的黑色愛德華式銅扣靴子。她邀他們到她房里。雖然他們都見慣了一窮二白的場面,但沒人容許進(jìn)入她房間。他們站在門口,向她提出了接濟(jì):助她領(lǐng)取公援金――為什么這么久以來她都不申請?此外,她和其他四位老太太可搬到北部郊區(qū)一個市政局辦理的安老院去住。這些老太太都過慣了喧嚷的倫敦生活,現(xiàn)在別無選擇,不得不同意,但心里感到不是滋味,蠻不是味道。黑?也同意了。過去兩個冬天,她感到骨頭酸痛,且一向咳個不停。但她推著堆滿破布爛衣的嬰兒車,來來往往走遍了大街小巷,對倫敦的衣料和品評又是如此的熟悉,可說是比其他那幾個人更為地道的都市人,也因此對搬進(jìn)“綠野中”的新家這一看法,最為無所謂。其實她們要去的老人院,鄰近并沒有田野。但不知為了什么,她們都引用了這首老歌的歌詞,貌似切合她們這群距離死亡不遠(yuǎn)的老太太的情景。她們邊喝茶邊說道,“再度接近綠野,不錯。”

房屋署的官員來做了結(jié)果的安置。黑?和其他的人都是兩星期后搬。那年輕人,坐在她那間東西塞得滿滿的房間里唯一的一張椅子上,椅子油膩膩的,他屁股貼著椅子的邊邊坐著,畏縮椅子里有跳蚤或是別的什么更可怕的東西似的??諝庵杏泄煽膳碌膼撼?,他不敢用力呼吸。這間屋子有一間廁所,但已壞了三天,廁所和她這房間只有薄薄的一墻之隔。整個屋子其實都臭氣沖天。

這年輕人深知由于住屋不夠所引致的悲苦狀況,他也知道有多少老人給子女拋棄,而又得不到政府的照管以安度余年。但看到這個落魄的老人,他仍不免覺得她能住進(jìn)“安老院”,該算是運氣的了,雖然他深知所謂的“安老院”,都把老人當(dāng)成頑皮不聽話不懂事的小孩對付,直到他們有幸謝世。而他對此是不敢茍同的。

他報告黑?到時他們會派一部小貨車來替她和其他四位老太太搬家。他報告她除了衣服之外,其他東西不必多帶,“或許再帶幾張照片?!闭f到這兒,他看到了一堆像是五彩破布的東西站了起來,伸出皮肉不整的黑色爪子拍觸老太太的裙子。她今天穿的是她自己用印花窗簾布做成的,上有粉紅和大紅玫瑰花,她說她熱愛那個圖案。

“你不能帶那只貓,”他脫口而出。他常要應(yīng)付這種場面,深知所引起的后果會是何等悲凄,因此通常用詞都特別悠揚(yáng)。但他方才是心理沒有打定。

?比看起來就像一團(tuán)破爛呢絨布,沾滿灰塵和雨水。它一只眼睛的肌肉在打架中給扯裂,現(xiàn)在永遠(yuǎn)都是半張半閉;另有一只耳朵給咬掉了,只剩下痕跡;在腰際有一大片無毛地帶,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一個恨貓的人望見貓就射擊,?比給他的空氣槍射中,傷口過了兩年才愈合。而且?比還全身發(fā)臭。

其實它女仆人看來也好不到那里。她直挺挺坐著不動,閃亮的眼光露出質(zhì)疑的神情,不懷好意地望著那個穿著整齊的市政局年輕官員。

“幾歲了?”

“10歲,不對,才8歲,其實它年輕得很,只有5歲,”黑?答道,心慌意亂。

“你要能了結(jié)它的凄涼,對它來說,應(yīng)是一種恩賜?!?/p>

官員走的時候,她一切都同意了。老太太當(dāng)中,只有她養(yǎng)貓。其他的人有養(yǎng)彩鳳的,老人院準(zhǔn)許飼養(yǎng)小鳥。

黑?打下了方法,也告知了其他的人。小貨車來接她們,替她們載衣物、照片、小鳥等。黑?不在,她們說謊為她掩蓋。“唉啊,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老太太們不斷地向那漠不關(guān)切的司機(jī)說。“她昨天晚上還在,不過她倒是說過要去曼徹斯特找她女兒什么的?!庇谑?,她們走了,到安老院去等死。

黑?知道,房子搬空之后,通常要等上數(shù)月,甚至數(shù)年才會真正開頭重建。她計劃持續(xù)呆下去,等建筑的人來了才走。

那年秋每日氣不冷。她平生第一次過得像她的吉卜賽祖先,不像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人那樣進(jìn)屋子進(jìn)房間睡覺。一連幾個晚上,她和貓縮成一團(tuán)整晚蹲坐在一家空置的大門口,離她那間房子兩三家遠(yuǎn)。她分外領(lǐng)會警察的巡查時間,知道如何躲到蔓草叢生的院子中去。

正如她所料,那間房子平安無事,于是她又搬回去住。她把后窗的一塊玻璃打破,讓?比進(jìn)出,免得要開前門或是開窗,惹起留神。她搬到頂樓靠后院的一個房間去,每天一大早出門,推著娃娃車和破爛,在路上度日。夜晚,她在地板上點了支蠟燭照明。廁所依舊不能沖水,她改用桶子,晚上偷偷倒到水道去。水道上白天船只穿梭,釣客云集。

?比給她帶回來了好幾只鴿子。

“?比!?比!啊,你這聰明的乖貓,啊,你好聰明。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對不對。你知道怎么應(yīng)付,怎么對付?!?/p>

天氣轉(zhuǎn)冷,圣誕節(jié)來而復(fù)去。黑?咳嗽復(fù)發(fā),白天大片面時間都包裹在層層的毛毯、衣服中打盹兒。夜晚,她凝望著地板上和天花板上的燭光飛影。窗框不密,涼風(fēng)颼颼。有兩次,她樓下來了流浪漢,她聽到警察前來趕走他們。他們走了之后,她惦記?比使用的破窗子被封住,還下樓去查看。

一只黑鳥從破窗子飛進(jìn)來,想飛出去結(jié)果卻撞死了。黑?拔了毛,拆了點地板當(dāng)柴,在煎鍋上煎了吃;煤氣當(dāng)然是早就截斷了。她一向吃得不多,有大堆的衣服裹身,只吃點面包干、乳酪碎,也夠了。她雖然如故不夠溫和,但也不怎么打理。屋外一片爛泥混雪。她躲回窩中,心想,寒流將過,連忙就可出去營生。?比有時也鉆入她的窩中,她緊緊抱住它取暖?!鞍Γ氵@聰明的貓,你這聰明的老家伙,懂得照管自己,可不是?心肝寶物,對,對,小乖乖?!?/p>

之后,雪暫時融了,但一月天,酷寒才剛開頭。她正想出去走動走動,卻看到了屋外來了一部建筑小貨車,幾個人在那兒搬卸齒輪。他們沒進(jìn)屋來,其次天才開工。其次天,黑?帶著她的貓和娃娃車,堆滿了衣服,兩條毯子,走了。她還帶走了一盒火柴,一枝蠟燭,一個舊鍋子,一把叉子,一根湯匙,一個開罐器和一個捕鼠器。她畏縮老鼠。

兩英里路之外,在那氣氛融洽的漢普斯特區(qū),住了大量的有錢人,有學(xué)識的人,著名的人。在他們的屋子、花園當(dāng)中,有三間無人居住的大屋。幾年前,她搭乘公共汽車前往一個什么場合時途中看到了。她很少搭公車,她那身怪僻的裝扮,看來既像襤褸的老太婆,又像個小頑童,引來旁人的側(cè)目和探討。而她這個鄙陋的流浪婆,年紀(jì)越大,稚氣越重。總之,兩者同時具備,叫身旁的人看了不安逸。

她惦記“他們”可能已把房子重建了,但沒有、只是屋子半倒半塌,分外危害,連流浪漢都不太惠顧,更不用說那成千上萬的倫敦露宿者了。屋子里一塊玻璃也沒有,底樓幾乎全無地板,只有積滿了水的地下室留下幾小塊平臺、蓋板。天花板支離破碎,屋頂全都掀光了。整個屋子看來像是給炸彈炸過似的。

但在一個陰暗寒冷的入夜時分,她從搖搖欲墜的樓梯拉上了她的娃娃車,提防翼翼地踏著三樓易碎的地板巡查一番。地板上有個大洞,直通地面,看下去就像望著一面餅。她點了蠟燭檢視了一番,察覺墻壁還算完整,有個角落還蠻枯燥,不受窗子飄進(jìn)來的風(fēng)雨吹打。她就在那兒安置她的窩。只剩窗框的窗子外面一棵黑桑樹,遮擋了二十碼外的大馬路。?比被壓在衣服堆下,擠在娃娃車?yán)镱嶔ち艘宦?,壓得它要抽筋了。它一跳跳出了車子,沖到屋外,沒人雜草蔓生的院子中,探索晚餐去了。飽餐之后回來,看來心合意足,給緊緊地抱在她瘦骨嶙峋的手臂上貌似也無異議。她期望它飽食之后回來,這樣她就能手上抱著一團(tuán)暖暖的骨肉,那切實暫時有助于減輕骨頭里長久不去的寒痛。

其次天,她賣了那雙愛德華式靴子,賣了好幾先令。這種靴子現(xiàn)在又流行起來了。她買了一條面包和一些腌肉片,在那塊殘垣敗瓦上,遠(yuǎn)離居處的一個角落里,她堆了幾塊木板。起了個火,烤面包和腌肉。?比抓了一只鴿子回來,她也拿來烤。但不好烤。她怕火苗太高會引起大火,燒掉了一切,同時也怕煙火上冒,引來警察的留神,于是澆熄了火。鴿子血淋淋,不好吃,大半都是?比吃的。她心緒煩亂,意志消沉,心想那是冬日方長,春天遙遙無期的起因。事實上是她病了。在她供認(rèn)自己生病之前,還出了幾次門試著做點買賣賺點錢。她知道自己還未真正病得嚴(yán)重,她一輩子都是這樣子。真要是結(jié)果攻防被擊垮,那種無精打采的冷漠感受,她是可以辨識的。盡管她骨頭酸痛,頭腦脹痛,咳嗽咳得比什么時候都厲害,她仍不認(rèn)為自己是擋不住風(fēng)寒,縱使是那降霰的一月寒天。她一輩子都沒住過一個熱氣真正充沛的地方,一輩子都沒有過一個真正和暖的家,即使是住市政局的那兩個公屋單位時,也是如此。公屋是有電火爐設(shè)備,但為了省錢,他們家除了特別嚴(yán)酷的寒流,從不使用火爐。他們的御寒手段是套上一層層的衣服,再不然就是早早上床。但現(xiàn)在她知道,為了活命,她不能像以往那樣置寒冷于不理。她務(wù)必吃點東西。雪花和霰點從毫無阻擋的窗口颼颼飄入她的住房,她選了個稍為枯燥的角落安置她的窩――結(jié)果一個窩。她先在瓦礫中找到了一塊塑膠布鋪在地板上,防止?jié)駳猓缓髩|上那兩張?zhí)鹤?,再堆上一大堆衣服。她夢想可以再有張塑膠布鋪在最上面,但找不到,結(jié)果只好用報紙?zhí)娲?。造好了窩,她鉆進(jìn)當(dāng)中,身邊放了一條面包。她時而打盹,時而咬一小口面包,期盼、等待,望著雪片輕輕飄飛。?比坐在她身旁,看著那張?zhí)匠鲆露淹獾蔫F青色老邁臉孔,伸出爪子輕輕觸撫。它咪咪叫了兩聲,坐立擔(dān)心,跳出屋外,沖入結(jié)霜的清早大地,帶回來一只鴿子。鴿子依舊震翅掙扎,?比把它放在老太太旁邊。好不輕易才弄暖的窩,她不舍得出去,同時也實在沒有力氣爬下去,從地板剝些木條生火,拔光鴿子的毛烤來吃。她伸出一只冰冷的手。輕拍?比。

“?比,你這老東西。你是抓回來給我的,可不是?對吧,是不是?來,進(jìn)來這兒……。”但它不想進(jìn)去。它又咪咪叫,把鴿子再往她前面推。鴿子這時已斷了氣,軟綿綿的。

“你吃吧,吃吧。我不餓,謝了,?比?!?/p>

但它并不想吃?;貋碇八殉粤艘恢?。吃,它是不缺的。它雖然毛發(fā)糾成一團(tuán),身上疤痕累累,黃色的眼睛一只半垂著,但仍身強(qiáng)體壯。

其次天早上4點鐘左右,她聽到樓下有腳步聲和說話聲。她一跳跳出衣堆,弓身躲在一堆剝落的灰泥和柱子后,這堆廢物堆在房間止境靠窗口處,上面蓋滿了落雪。她從地板上的大洞可直望底樓,由于二樓的地板已完全倒落。她看到一個穿厚外套,圍圍巾,戴皮手套的男人拿著一支強(qiáng)光手電筒,照著地板上一堆薄薄的衣物堆;看得出來那是個躺著的男人或女人。她感到憤然――她的家竟然給人闖了進(jìn)來,但也有點惦記,廢墟堆上住著其他住客,而她竟然不知。他,或是她,有沒有聽到她在和貓講話?貓到哪兒去了?它要不提防,可能給抓,那就完了。手持手電筒的男人出去了,跟著和另一個男人一道回來。在那黑漆漆的深洞下,黑?看到了一道強(qiáng)光――手電筒的光。在強(qiáng)光下,兩個男人彎腰提起那堆東西,抬著走過倒塌腐爛的木板,木板要是斷了,摔下去就是積滿了水的地下室,危害得很。拿手電筒的人用電筒頂著尸體的腳,電光顛動搖曳,照到樹上、草叢間。兩人穿過矮樹叢把尸體抬到車上。

在深夜2點到5點間,在真正的市民熟睡時,倫敦市有一隊隊的工作人員巡查各區(qū)的腐朽空置房子,收集尸體,免得白天收抬有礙觀瞻,引人不快。他們同時也警告屋子里一命尚存的人離開那些危樓,前往政府設(shè)立的安老院或宿舍。

黑?依舊特別慌張,不敢回到她那和暖的窩去。她拉了毯子裹在身上,從地板上的大洞往下看,檢視房子的布局,看到了隔墻,大洞,水灘,廢堆。她的眼睛,和貓的一樣,養(yǎng)成了黑暗中辨物的才能。

她聽到了沙沙的聲音,知道是老鼠。她本來是想擺放捕鼠器的,但想到她老友?比或許會給夾住,便放棄了。她一夜坐著,直到早晨透露了灰蒙蒙、冷清清的晨光,也有9點多鐘了。這時她知道,自己是真的病情嚴(yán)重且特別危急。她窩在衣堆下所取得的暖,已從骨髓中消散殆盡。她全身強(qiáng)烈顫抖,抖得自己四分五裂。痙攣暫停,她身體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從頭上的天花板,其實并沒有什么天花板,只是一些布滿蜘蛛絲網(wǎng)的石板和木塊,她看到了原本是閣樓的黑漆漆的大窟窿,再穿過頂上的屋頂,看到了灰色的天空。雪后初雨,傾盆而下。貓躲開了那兩人,回到她身邊,坐在她膝上,給她腹部添點暖。她開頭思量自己的情況,這時她思路依舊領(lǐng)會。她報告自己除非讓“他們”察覺送院治療,否那么熬不到春天。但送院之后呢,那是確定會給送去安老院。

那?比怎么辦,她可憐的貓?她手指輕揉老貓的瘌痢頭,說道,“?比,?比,他們抓不到你的,抓不到,你沒事,我會照管你?!?/p>

中午時分,太陽從油膩膩,灰溜溜的云層中滲出了一點黃光。她搖搖擺擺爬下了腐朽的樓梯,上街去。大家望見了一個身形高大憔悴的老婦人,蒼白的臉孔上一片片火紅,干癟的雙唇鐵青,黑色眼珠閃爍不定,見怪不怪的倫敦人免不住也要轉(zhuǎn)頭多看一眼。她身穿一件男人外套,緊緊扣上了扣子,手戴一副破了洞的棕色呢絨手套,頭上一頂舊的皮毛蓋頭。她手上推著娃娃車,車上堆滿了舊衣服,繡花布片,破鞋爛衫,全部糾結(jié)一團(tuán)。她推著車,一路推過排隊的人群,以及閑聊的、逛街的行人,喃喃而言,“好心的人,把舊衣服送給我吧,送給我你那美麗的舊衣服吧。給可憐的黑?一點東西吧,我好餓。”有一個女人給了她一把銅板,她去買了個面包,夾了番茄和生菜。她不敢進(jìn)餐廳去吃,即使她現(xiàn)在已思路不清,但仍明白,自己不受接待,很可能會被趕了出來。她向路邊一個攤子討了杯茶,又甜又熱的流質(zhì)貫穿了全身。她覺得自己或可熬過冬天。她買了一盒牛奶,推著娃娃車穿過泥濘的積雪街道,回到廢堆中。

?比不在。她從木板縫中小了個便,自言自語道,“真麻煩,那杯濃茶?!彼藦?zhí)鹤樱却旌凇?/p>

?比天晚了才回來,前腿上沾了血。她聽到悉索的戰(zhàn)聲,知道是它和一只還是數(shù)只老鼠打架,且被咬了。她在斜放的煎鍋上倒了些牛奶,?比喝了精光。

她整晚摟著貓,擁在發(fā)寒的胸前。他們沒有真正入睡,只是打打盹,睡睡醒醒。通常夜晚是?比的覓食時間,它會出外獵捕,但一連三夜,它守著老婦人。

其次天一大早,他們又聽到了樓底下廢物堆中搬運尸體的聲音,看到了照在潮濕的墻上和倒塌的柱子上的電光。有那么一下子,手電筒幾乎射到黑?身上,但沒人上來。誰會想到竟然有人會走投無路得敢爬上那么危害的樓梯,不怕那分崩斷裂的地板下陷,何況是嚴(yán)冬?

黑?這時已不再打理自己的病,不打理自己到底病得多重,也不考慮自己的險境――根本無法殘活的情況。嚴(yán)冬、酷寒已從她腦中消散,她想的是春天已近。要是他們開初被迫搬來這里的時候是春天的話,那她和?比就可在這兒安定地穩(wěn)穩(wěn)度過一月又一月,好些個月的日子。自己的生命,或該說死亡,竟然系于建筑商的一念抉擇,不在四月而在一月改建房子,這實在太離奇,大荒誕,她難以相信,腦子難以采納。前一天,她腦子還算清楚,現(xiàn)在那么一片混沌。她高聲說笑,還起身在地板上攀爬,在爛布堆中翻找一張圣誕卡片,她的乖女兒四年前寄給她的。

她疾言厲聲指責(zé)她四個子女,說她現(xiàn)在病快好了,需要一間單獨的房間。“我一向都沒虧待你們,”她對著隱形的證人――鄰居、社工、醫(yī)生大聲叫嚷道,“從沒讓你們?nèi)背匀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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