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躲在牙齒里湯湯

（1）“我找方素蕓?！边@個人說話沒頭沒腦，粗聲粗氣，而且，是悄無聲息，突然站在我眼前的。我被嚇著了，等回過神來，只覺得滿心不悅。我沒好氣地說：“我不認(rèn)識她?！薄澳惝?dāng)然認(rèn)識的?！彼f?！拔耶?dāng)然不認(rèn)識?！蔽姨岣呱らT。“你撒謊。”他比我嚷得更響，“方素蕓是你姥姥，你怎么會不認(rèn)識？”是我姥姥？我一直深愛姥姥，卻從不知道姥姥叫做方素蕓。我只知道她叫姥姥?！胺剿厥|，方素蕓?！痹瓉砦业睦牙呀蟹剿厥|，我不由得多念叨了幾遍。他不耐煩了，“對，我找的就是你姥姥方素蕓?！薄拔业睦牙?，幾年前，已經(jīng)永遠(yuǎn)離開人世了。”不管過了多少時間，一提到姥姥，我的心便回到從前的難過里?！斑@我知道?！彼麛[擺手。知道了還找她？我很疑惑，“請問你是？”“我是死神?！彼朴频卮鸬?。死神？我驚得往后連跳幾步。眼前的這個人，確實(shí)有幾分古怪。他著一襲青衣，肩上一個斗笠，長須飄飄，右手執(zhí)一管翠綠的笛子?！伴_玩笑吧，你？”我說?！笆澜缟蠜]有喜歡開玩笑的死神?！彼麌?yán)肅地回答?！翱墒恰彼臀蚁胂笾械乃郎窠z毫沒有相似的地方。不是黑袍子，不是蒼白的臉，也沒裹著黑頭巾，更不是幽靈的樣子。“我喜歡把自己打扮成江湖中世外高人的模樣，這樣看起來足夠仙風(fēng)道骨，足夠?yàn)t灑飄逸，不是嗎？”他說，“你別叫我死神，你叫我冷西風(fēng)?！薄袄湮黠L(fēng)？”這聽起來真不像是位死神的名字?！鞍?！”他干脆地答應(yīng)道，其實(shí)剛才我并不是叫他，只是獨(dú)自琢磨了一下。他說：“上帝不喜歡我這個名字，可我喜歡它到骨子里去了，又冷酷又詩情畫意。”雖然他看起來不那么可怕，但我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你，是來帶我走的么？”“不，我暫時對你不感興趣。等你到了89歲，我才會來找你?！薄澳悄恪?？”“我說過我找方素蕓?！薄拔业睦牙?，幾年前不是被你帶走了嗎？”我幽幽地說?！皼]錯，可是今天早上，方素蕓從天堂溜回來了?！彼郎窭湮黠L(fēng)懊惱地說?！傲锘貋砹?？”我的心猛一陣高興?！笆堑?。”冷西風(fēng)點(diǎn)點(diǎn)頭，“太陽落山之前，倘若還尋不著她，我會被上帝扣工資的?！彼郎竦墓べY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的一顆心“砰砰砰”地快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是因?yàn)槔牙?。姥姥，你真的回來了？“方素蕓沒有在你眼前出現(xiàn)？”“沒有?！薄皼]有和你說話？”“沒有?！薄耙矝]有撫摸你的頭發(fā)？”“沒有?！薄鞍?，瞧我的腦子都給急壞了。”冷西風(fēng)用笛子敲敲自己的頭說，“她怎么敢讓你看見？怎么敢跟你說話？她只要敢這么做，你的靈魂馬上就會遠(yuǎn)去天堂的路上。她怎么舍得？”是這樣？那么此刻，姥姥一定躲在某個角落，偷偷地瞅著我了。看到我長這么高，出落得這么水靈，說不定正在樂呵呢。想到這里，我的心一陣幸福地狂跳。淚水差點(diǎn)涌出來?！罢媸翘婀至耍≡谒郎裣哪抗饫?，任何靈魂都無處藏身，為什么我會看不到方素蕓呢？難道她并沒有來過這里，而是去了其它地方？可是她親口告訴過我，她最愛的人就是你這個外孫女了。罷罷罷，我先到別處尋去。太陽啊，請慢點(diǎn)，再慢一點(diǎn)落山吧。”“嗚嗚嗚——”，死神冷西風(fēng)吹起綠笛，“倏”地飄遠(yuǎn)，不知吹的什么曲子，并不著調(diào)。他一去，我便急切地扯開嗓子呼喊：“姥姥，姥姥——”“姥姥，你在哪里？”“姥姥，你快出來啊。”“姥姥，我想死你了！”我一邊喊，一邊找。爬到床底下，打開大衣櫥，所有能藏身的地方都用手一寸寸摸過?？墒敲坏剑床灰?，也聽不見姥姥答應(yīng)的聲音?！袄牙?，死神不在這兒，你快點(diǎn)出來呀！”翻箱倒柜地、心急火燎地找，找得我要哭了。姥姥，我的胖姥姥，你離開我快五年了，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嗎？因?yàn)橄肽闾啵野涯愕哪樁枷肽：?，我都記不起你長什么樣子了。“別躲了，姥姥！”正高一聲低一聲地呼喚著，死神冷西風(fēng)回來了。他滿臉笑容，嘴邊甚至出現(xiàn)了淺淺的酒窩?！澳?，找到我姥姥了？”我心頭一顫?！皼]有，但是我知道方素蕓躲在哪里了?！崩湮黠L(fēng)開心地說?！拔依牙眩阍谀睦?？”我緊張地問。“毫無疑問，她就在你的牙齒里?！崩湮黠L(fēng)說，“所有從天堂溜回來的人，只有躲在他最愛的人的牙齒里，死神才會看不見?！彼终f：“你看，我一著急，把這么重要的常識都給忘了?！蔽蚁乱庾R地把嘴巴閉緊了?！鞍炎鞆堥_?！薄安?！”我搖頭。可是死神翹起小指頭沖我勾一勾，我的嘴巴便乖乖地張開了。我含糊不清地喊：“不許你搶走我的姥姥！”死神不搭理，只將那管翠綠的笛子，伸進(jìn)我的嘴吧，“咚咚咚”地敲起我的牙齒。“這一顆沒有?！薄斑@顆沒有?！薄皼]有?！薄斑@顆也沒有。”“還是沒有。”“簡直不可思議！”死神冷西風(fēng)把我的牙齒敲了個遍，他叫道，“竟然都沒有，怎么可能？難道你不是她最愛的人？”他耷拉下腦袋，準(zhǔn)備離開。臨走之前，他回過頭對我說：“你姥姥是個傻瓜！”“我姥姥不傻?！蔽疑鷼獾胤瘩g?！吧档猛疙斄耍　薄澳悴派?！”誰敢說我姥姥的壞話，我就對誰不客氣，不管他是什么人。“她竟然傻到以為能從我的眼皮底下溜走！”“她不是溜走了嗎？”我搶白道。“無論溜到哪里，都會被死神找到?！薄澳悴皇菦]找到嗎？”我反問?！斑t早都會找到的。”死神說，“她會受到懲罰?！薄皯土P？”“當(dāng)然?！薄跋喈?dāng)嚴(yán)重的懲罰?！彼郎裾f，每一個人到了天堂之后，上帝都要讓他先種滿五年仙人掌，才能變成天使。種仙人掌是件苦得無法形容的差使。因?yàn)?，它們滿身是刺，當(dāng)然也會扎得人滿身都是，又疼又癢，又癢又疼，苦不堪言?！澳憷牙验L得胖，每天在仙人掌之間擠來擠去，扎進(jìn)身體里的刺兒比誰都多。你姥姥也最怕疼，每天晚上，坐在床沿，一邊挑刺一邊哭，淚水多得能淹到腳脖子?！崩牙蜒剑∥业男囊脖患饧獾拇虄涸戳??！澳憷牙褧艿綉土P的，她會多種十年仙人掌?！彼郎窭湫Φ馈！笆辏课依牙言趺词艿昧?？”“誰讓她溜呢？天堂里，誰都不敢溜的！”“那，那如果你永遠(yuǎn)都找不到她呢？”“哈哈，小姑娘，你把死神想得太弱智了吧。”冷西風(fēng)說，“世界上沒有死神找不到的靈魂?！薄鞍?，親愛的死神，我求求您，如果我的姥姥不幸被您找到，請別懲罰她好嗎？”我從來沒有這樣低聲下氣過?！澳憬形沂裁矗俊彼郎竦哪樕蠏炝怂?。“哦，冷西風(fēng)?！薄斑@還差不多。”死神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冷西風(fēng)，多好聽的名字。不過，關(guān)于懲罰，那是上帝的規(guī)定，我沒有辦法改變的?！薄澳敲?，令人敬畏的冷西風(fēng)，我求求您，請停止尋找吧！”“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F(xiàn)在你該知道你姥姥有多傻了吧。本來，她只要再種一個月仙人掌，就能變成天使了。變成天使，她就可以在天堂和人間來去自由了?！彼郎裾f，“可是現(xiàn)在呢，她還得再種十年仙人掌。方素蕓虧大啦！”慕容西風(fēng)說完，又“嗚嗚”地吹著他的笛子飄遠(yuǎn)了。姥姥！千萬要躲好?。　吧吓叛?，扔床下，下排牙，擱頂架；不要金牙牙，不要銀牙牙，只要顆顆老鼠牙?！卑?，姥姥會不會躲在……我拔腿往姥姥的屋子跑去。姥姥的屋子已經(jīng)上了好幾年的鎖，自從她離開，那里幾乎再無人去過，除了我。我偷偷地留著一把鑰匙，想姥姥了，就去屋里給她擦擦桌子，用她的搪瓷大杯喝喝水。或者，躺到床上想念她胖胖的胳膊和胖胖的臉。姥姥的床是木床，雕花的，有頂架，拉了蚊帳，就像座小房子。我從小跟著姥姥睡，一直到姥姥病了。姥姥病了將近兩年時光。姥姥剛生病時，我七歲，開始換牙齒。我換一顆牙，姥姥就唱一次“上排牙，扔床下，下排牙，擱頂架；不要金牙牙，不要銀牙牙，只要顆顆老鼠牙。”新長的牙齒果然又細(xì)又白，病弱中的姥姥得意得像個孩子：“哎喲喲，哎喲喲，瞧我的唱的歌兒多管用，多管用呀?！彼嵵仄涫碌胤愿缷寢尯途司?，誰也不許動我的乳牙。自從第一顆乳牙扔到床下，姥姥就不允許任何人打掃床底了。九歲那年，我的新牙全長好了。不久，姥姥閉了眼睛。不久，木門上了大鎖。從此屋里再也沒有姥姥……我弓著腰，爬到床底下，黑漆漆的，厚厚的土。雙手仔仔細(xì)細(xì)地摸索，一顆，一顆，又一顆，摸出十顆牙齒。我搬來凳子，踮起腳尖，拂起床頂上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灰塵，嗆得吭吭直咳。一顆，一顆，又一顆，又摸出十顆牙齒。望著手心里的二十顆牙齒，姥姥的歌聲仿佛在耳邊縈繞，她的臉終于再一次清晰地出現(xiàn)在我眼前了。淡淡的眉，厚厚的唇，肉嘟嘟的鼻子，一笑起來，嘴巴就咧得好大，露出一對參差不齊的大門牙。我的眼淚吧嗒吧嗒在地上開出了濕濕的花。“姥姥，姥姥！”姥姥一定躲在牙齒里，可是我喚了一百遍，她都不吭一聲。她不吭一聲，我也知道她躲在牙齒里！也許她正睡著覺，也許真像死神說的那樣，她不能和我說話。我把牙齒輕輕地裝進(jìn)上衣口袋，在木床上躺下來，輕輕哼起歌兒：“上排牙，扔床下，下排牙，擱頂架；不要金牙牙，不要銀牙牙，只要顆顆老鼠牙?！焙咧咧?，我突然聽見了這樣的聲音：“呃——咯——哦——”“呃——咯——哦——”多么熟悉的聲音啊！這不是姥姥在打嗝嗎？沒錯，正是姥姥在打嗝。她愛用搪瓷大杯喝濃茶，還愛打嗝，這兩樣事情，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更何況她的嗝打得與眾不同，唱歌兒似的呢?！斑馈丁贝蜞玫穆曇艟褪菑奈业目诖飩鞒鰜淼?，姥姥真的躲在牙齒里！我因?yàn)檫^于激動而瞬間覺得頭暈?zāi)垦?，緊緊捂住口袋，有些透不過氣來?！袄牙?，姥姥！”半分鐘后，我稍稍平靜了些，我從口袋里掏出所有的牙齒捧在手心里?！袄牙眩阏娴牧锘貋砝?？”“呃——咯——哦——”“姥姥，我想死你了，你也想我嗎？”“呃——咯——哦——”“姥姥，你溜回來，是不是有什么非辦不可的事情？”“呃——咯——哦——”“姥姥，死神來找過你了。你要是被他找到，就要多種十年仙人掌?！薄斑馈丁薄袄牙眩愦饝?yīng)一聲好嗎？”“呃——咯——哦——”任憑我說些什么，姥姥只是一味地打嗝。媽媽曾說過，姥姥打嗝是一種毛病。沒有想到她到天堂這么多年了，這病也沒有好?？墒沁@會兒，聽到姥姥的打嗝聲，我是多么高興啊。正在我高興的時候，一襲青衫的死神冷西風(fēng)，竟然毫無理由、毫無預(yù)兆地又回來了。他勾著腦袋，嘴里嘀嘀咕咕：“我想來想去，方素蕓應(yīng)該就在你身邊，因?yàn)樗f過，她最愛的人是你。”他的出現(xiàn)著實(shí)讓我驚慌失措。我竟然忘記把手插進(jìn)口袋里，反而高高地舉起了拳頭。“你手里是什么？”死神問。“沒，沒什么?！蔽疑裆艔垼⑹謩e到身后。“真的沒什么？小孩子撒謊可不好?！彼难劬χ惫垂吹囟⒅摇Ｎ铱鋸埖?fù)u頭，然后顫抖著聲音大聲地問：“你，你找到我姥姥了嗎？”企圖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皼]有。”死神說，“但是會很快的。”“呃——咯——哦——”天哪，姥姥又開始打嗝了?！笆裁绰曇?？”死神問?！斑馈丁蔽亿s緊打了個隔，“是，是我呢。”“哈哈，是你？”“呃——咯——哦——”“呃——咯——哦——”姥姥一打起嗝來，用什么辦法也止不住，從來都是這樣的。此刻，我能做的，就是一個勁兒地打嗝了?！按蜞靡材艽虺鰞芍刈喟　！彼郎窭湮黠L(fēng)哈哈大笑。只見他的胳膊“呼”地變長，繞到我的身后，接著又“呼”地收回，我的手里便空空的了?！把例X，我的牙齒！”我不顧一切地?fù)渖先?。“會還你的，急什么？”他只輕描淡寫地丟過來一句話。我繼續(xù)往他身上撲去，他用笛子沖我畫個圓圈，我便挪不開步子了。死神笑容滿面地把牙齒攤在他的手心，拿笛子一顆一顆地敲打?！斑耍辉谶@顆，咚，不在，咚，也不在……”姥姥的打嗝聲不知道什么時候停止了，她是嚇昏了？還是已經(jīng)溜走了？姥姥，快溜走！“咚，這顆也沒有。”“嘎當(dāng)——”最后被敲的一顆牙齒發(fā)出這樣的聲音。“哦哈哈哈哈哈——”死神揮舞起笛子，眉開眼笑，“方素蕓，我終于找到你啦！”而我雙膝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斑€給你吧！”一把牙齒，從死神的手里撒出來，劃道弧線，一顆接著一顆落進(jìn)了我的上衣口袋。我的眼睛里，只有死神，沒有姥姥?！袄湮黠L(fēng)，我姥姥呢？我為什么看不見？”我焦急地問。冷西風(fēng)呵呵笑道：“如果你能夠看見，那么，你準(zhǔn)是走在去往天堂的路上了?！薄袄牙选蔽冶M量大聲地喚?！皠e喚了，你姥姥不能和你說話，只要她和你說上一個字，我就會把你一起帶走，這是上帝的規(guī)定?！薄袄牙选北凰郎駧ё哂衷趺礃幽?，此刻我什么都不想在乎。只要能聽到姥姥和說句話，哪怕只是叫我一聲，或者答應(yīng)一聲，我就滿足了。死神說：“你姥姥倒是很想和你說話啊，她的臉憋得比豬肝還紫?？墒?，她不敢說！”“姥姥——”我哭著喊?！皠e喊了，我要和方素蕓好好談?wù)?，別打攪我們?！彼郎癫荒蜔┝恕Ｋ郎衩娉业姆较?，低著臉，說：“怎么樣，方素蕓，你溜不掉吧?！蔽业睦牙岩欢ê退鎸γ嬲局?。我趕緊上前，伸手去摸，只有一手空氣?！班牛以缰懒锊坏舻??！蔽衣犚娎牙颜f話了，還是從前那樣，低低的略略沙啞的聲音啊?！袄牙选蔽胰滩蛔∮纸小！澳阍俳?，我封了你的嘴巴?！彼郎裢{道。“明知溜不掉，為什么還要溜？”死神繼續(xù)問?！拔蚁胪鈱O女了。”“你不知道擅自離開天堂要受的懲罰嗎？”“我知道?！薄爸滥氵€溜？”“我太想外孫女了。”“你不怕再種十年仙人掌？”“我怕?！薄昂ε拢氵€敢溜？”“我太想看一眼外孫女?！薄澳阏嫔笛剑剿厥|。你本來都快熬出頭了。”“我沒有想那么多。這么多年，你第一次忘記關(guān)上天堂的門，我只想著機(jī)會來了！我一刻都等不住?！薄袄牙选蔽移怀陕?，“你好傻呀！”“好了，方素蕓，現(xiàn)在跟我回天堂，種你的仙人掌去吧。”死神說，“感謝上帝，太陽還沒有落山！”“姥姥——”我想拉住她，像小時候那樣拉住她的衣襟和胳膊，或者抱住她的腿。但是，姥姥，我看不見她！死神吹起笛子，笛聲依舊不成曲調(diào)，他飄起來。我看不見的姥姥也一起飄起來了吧。我坐在地上哀哀地哭，比9歲那年姥姥剛離去的時候還要悲傷。沒有想到，過了一會兒，死神冷西風(fēng)又折回來了。他說，你姥姥苦苦地向我請求，允許她和你說幾句話?！罢娴?？請您答應(yīng)吧！”我從地上跳起來?！笆堑?，上帝總批評我心腸軟得不像個死神?！薄爸x謝您，冷西風(fēng)！”“但是，每說一句話，她就得多種一年仙人掌?！崩湮黠L(fēng)面無表情地補(bǔ)充。多種一年仙人掌？哦，不！“不，我不想聽她說話，一句也不想?！蔽移疵鼡u晃我的腦袋。“小臭蛋，你不想聽姥姥說話？你這個小臭蛋，姥姥白疼你一場啦。我知道，你一定想死我了，不要怕，不要怕，姥姥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