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雙駝峰態(tài)勢海明威在中國的接受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雙駝峰態(tài)勢海明威在中國的接受

1929年，《非凡的春天》的小說《永恒的距離》出版后，他的作品開始由中國讀者相繼問世。1929年上海水沫書店出版的黃嘉謨翻譯的美國現(xiàn)代短篇選集《別的一個妻子》里,就收有海明威的短篇杰作《兩個殺人者》。自此開始,近60年(本文所引資料截止1987年)間,中國學者對海明威的譯介和研究進程可分為三個階段,呈現(xiàn)出“雙駝峰”的態(tài)勢。1929年至1949年為第一階段。這一階段譯作頗豐,計有長篇小埃兩部三種、長篇小說節(jié)選集一部、短篇小說集兩部、短篇小說選集一部、劇本一出,以及散見在刊物上的短篇小說多篇。在研究方面,第一篇文章是黃源的《美國新進作家漢敏威》。這是一篇簡要的介紹性文字。此后有五篇文章,其中葉靈鳳的《作為短篇小說家的海明威》,是中國第一篇研究海明威的論文。文章評析了海明威的長、短篇小說,論述了作為短篇小說家的海明威的創(chuàng)作特點及其風格,認為:“用著輕松的文體,簡單的造句,平易的單字,不加雕飾的寫著人類日常生活所表現(xiàn)出的一切原始赤裸的動作和要求,……這便是海明威的小說?！壁w家壁的《海明威研究》全面研究了海明威及其小說創(chuàng)作。較之于葉靈鳳,他更注重海明威的思想。文章認為海明威是“一個劃時代的作家”,“是最反對現(xiàn)代文化的人”,“他既反對虛偽的浮面的現(xiàn)代文化,便穿過了表面而到生活的本質里去找本能來作為他信仰的中心?！彼J為海明威小說人物的最大特性是“硬心腸”,又認為海明威是個“藝術至上主義者”,而他的每一篇小說“簡直都是最好的散文”。這一階段的研究僅限于對海明威及其作品作總體上的評論;并且,由于連年戰(zhàn)亂,學者們無法正常從事研究工作,所以40年代便無研究文章發(fā)表。第二階段從1950年到1977年。解放初的頭四五年里,由于中美兩國關系緊張,致使美國文學的譯介、研究從解放前的高潮進入了解放初期的低潮。當時,僅有杰克·倫敦、馬克·吐溫和德萊塞的作品還繼續(xù)發(fā)行,因為這三位作家都是蘇聯(lián)文學界所肯定的。所以,直到1956年7月蘇聯(lián)發(fā)表了贊揚海明威《老人與?！返奈恼潞?中國《譯文》才在同年12月號上全文發(fā)表了海觀譯的《老人與?！贰?從而使“被冷落了一個時期的海明威的名字,又在社會主義國家的讀者眼前出現(xiàn)了?！钡诙A段的譯作不多,除《老人與?！?、《永別了,武器》外,還有兩篇外國學者寫的紀念海明威的文章。然而,在海明威舉槍自殺的噩耗傳到中國時,中國的《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大報卻都保持著沉默?！妒澜缥膶W》第7期也只是在“世界文藝動態(tài)”專欄中,發(fā)了一篇不加評論地引用外國通訊社報導的四百余字的簡訊。一個半月后,8月22日《文匯報》發(fā)表了趙家璧的一篇短文《永別了,海明威——有關海明威的二三事》。文章指出,海明威“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迷惘的一代’的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今天我們既要知己知彼,全面了解世界的文藝動態(tài),對海明威作品的思想性和藝術性就有進一步深入研究的必要?！蓖瑫r指出:“從他對許多重大歷史事件的具體行動和政治態(tài)度看,我們認為他還是一位反對帝國主義、關心普通人民命運的充滿著民主傾向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边@是當時僅見的一篇紀念文章。研究的文章只有一篇,就是董衡巽的論文《海明威淺論》。文章通過作品追尋海明威的思想軌跡,即從“具有悲觀絕望的情緒”,“變得勇敢堅強,即所謂‘硬漢’性格”,最后到“趨于逃避現(xiàn)實”?！斑@種逃避正是海明威從一開始就具有的思想特色之一?！薄昂Ｃ魍m然沒有發(fā)掘人物不幸的社會根源,可是他的人物那種想忘卻人間得失而又欲罷不能的內心矛盾,孤芳自賞的神情,對于現(xiàn)實時而反抗、時而順受的處世態(tài)度,十分迎合資本主義社會讀者的心理。這恐怕是海明威思想引起共鳴的一個原因?！痹诋敃r中國的政治、文化形勢下,對作為資產階級作家的海明威的藝術成就作出充分肯定,這是《淺論》的一大特色。較之于葉靈鳳、趙家璧,董衡巽對“海明威風格”作了更全面的概括,指出:“這種風格包括他選擇的特殊的生活素材、人物形象和作者與眾不同的態(tài)度,也包括表現(xiàn)這些內容的、并使它們融和成一體的極有個性的藝術形式:以第一人稱敘述的孤獨的主人公,他的內心獨白,人物間極為簡潔生動的對話,形象的富于動作性,偶爾出現(xiàn)的象征手法,自然、清新的敘述文字,滲透在形象和敘述里的感情色彩,簡煉有力的日常用語以及為內心獨白所需要的單字短句等等”并對這種風格的兩個重要方面作了具體論述:一是含蓄,二是文體的優(yōu)美簡潔。這篇論文對當時的中國海明威研究來說,可謂孤掌難鳴。該文發(fā)表后的15年里,接二連三的政治狂飆,造成,一片又一片空白,再沒有一篇研究海明威的論文出現(xiàn)。第二階段可謂“駝峰”之“低谷”。第三階段從1978年到1987年,期間研究方面又可分為“序幕”、“正幕”和“高潮”三段。粉碎“四人幫”以來,針對十年動亂對人性的蹂躪,我國文化界對“人”的問題進行越來越廣泛和深入的反思。外國文化和外國文學是我們必不可少的參照系。思想解放的閘門打開了,1978年,商務印書館重印了海觀譯的《老人與?！?。這部被認為是表現(xiàn)了人的尊嚴和價值的杰作的出版,是海明威及其作品重返中國讀書界、文學界的一個信號。由此開頭的近10年間,海明威的作品以空前的速度和規(guī)模翻譯出版,對海明威的研究也以空前的廣度和深度向前推進。據統(tǒng)計,近10年里,翻譯出版了海明威的長篇小說四部七個版本、中篇小說《老人與?！肺鍌€版本、短篇小說選集一部、中短篇小說集一部、劇本和短篇小說合集一部、《海明威回憶錄》一部、《海明威談創(chuàng)作》一本?？傆嬘?shù)達50余萬冊。另外,散見在各報刊上的短篇小說、書信、散文的譯作多達60余篇。同時,還翻譯發(fā)表了國外評介海明威及其作品的文章60余篇,翻譯出版了兩種海明威傳記?！妒澜缥膶W》1979年第1期發(fā)表的荒蕪譯《海明威,這頭老獅子》(作者是美國評論家馬·考利)和《文藝研究》1980年第2期海觀摘譯美國著名學者喬治·普林斯頓的《海明威訪問記》,以及董衡巽編選的《海明威研究》,使中國學者及時了解了國外海明威研究狀況、有效地吸收國外研究成果,從而推動我國近十年來的海明威研究的深入發(fā)展。中斷了17年的中國學者對海明威的研究工作,也由刁紹華的四篇文章而重振旗鼓(1979年刁紹華相繼發(fā)表了《在反法西斯斗爭中的海明威》、《海明威和“迷惘的一代”》、《試論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以及《漂浮在大洋上的冰山——試論海明威作品的藝術特點》)。此外,刁紹華還編了《海明威生平創(chuàng)作年譜》。1980年6月刁紹華又出版了《海明威》一書(遼寧人民出版社)。盡管這是一本僅五萬字的小冊子,卻是第一本由中國大陸學者撰寫的簡要評介海明威的專著。此外,董衡巽、萬培德也分別撰文,研究海明威小說的藝術手法和藝術風格。李陀的《現(xiàn)實主義和“意識流”——從兩篇小說運用的藝術手法談起》,把王蒙的小說《布禮》和海明威的小說《乞力馬扎羅的雪》作了比較研究。這是中國第一篇把海明威的作品拿來和中國作家的作品進行比較研究的論文?！と绻f1979年到1980年是“序幕”,那么1981年到1985年則進入了有聲有色的正幕。這五年里發(fā)表在各報刊上的文章達60余篇,是前50余年總數(shù)的三倍,而且研究的廣度和深度也有明顯進展。一個突出特點是拓展了專題性研究領域:有研究海明威小說人物和桑地亞哥形象的,有研究海明威對戰(zhàn)爭態(tài)度的,有研究海明威小說的畫面感、動作感以及電影攝影技巧的巧妙運用等描寫藝術的,有研究海明威的敘事藝術與現(xiàn)代小說關系的,有從美學角度研究海明威創(chuàng)作思想、人物形象和冰山風格的。另一個突出的特點是開始注重深入細致、多角度地分析海明威的代表性作品,對他三部長篇作了專門評論。趙靜男的《<太陽照常升起>譯者前言》可視作中國第一篇專門評論該作品的文章。對《永別了,武器》的研究文章有六篇,共中主譽公的《愛情和戰(zhàn)爭——<戰(zhàn)地春夢>一書的思想內容剖析》,圍繞主人公弗雷德里克和凱瑟琳,對小說逐卷作了詳盡深入的分析,這在中國對《永別了,武器》的研究中是開創(chuàng)性的。對《喪鐘為誰而鳴》的研究文章有四篇。其中王寧的《一部反法西斯斗爭的悲壯史詩》是中國專門評論這部小說的第一篇論文。相比之下,對《老人與?！返难芯烤透荜P注了。五年中關于《老人與?！返奈恼掠?3篇,呈現(xiàn)出多方位多角度研究的態(tài)勢。除了總體性研究之外,還有多種專題研究:有專題研究其主題的,有從存在主義角度研究其思想內容和人物形象的,有專題研究其描寫藝術的,有把《老人與海》和我國當代文學中的著名中篇《迷人的?！纷鞅容^研究的。與對《老人與?！返难芯肯啾?對海明威短篇小說的研究似顯薄弱。五年間,總共只有12篇文章,分析了10個短篇。其中頗具深度的有董衡巽和翁長浩各自分析《殺手》的兩篇文章,以及陳際春分析《弗·麥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的文章。從總體上作研究的僅有孫致禮的《含蓄凝煉的藝術結晶——試析海明威的短篇小說藝術》。1986年是海明威逝世25周年。與25年前海明威逝世時中國僅有趙家璧一紙短文表示紀念相比,這一年的紀念活動真可謂“大張旗鼓”。除南京關于海明威及其作品的中美作家座談會、廈門“海明威與‘迷惘的一代’”學術討論會之外,研究文章的發(fā)表達到了最高潮,其余波直到1987年仍頗壯觀。因此,我們把這兩年作為“高潮”階段。兩年里發(fā)表的文章50余篇,接近前五年的總和,是前50余年總數(shù)的三分之二。這些文章有不少表現(xiàn)了研究者的新視野和對海明威研究領域的新開拓,進一步加強了研究的深度。其中有把海明威和蘇聯(lián)著名作家肖洛霍夫作比較研究的,有研究海明威與現(xiàn)代派文學的關系以及他在西方文學發(fā)展中的歷史地位的,有對海明威的創(chuàng)作和存在主義的關系作更深入探究的,有的研究海明威的早期詩歌創(chuàng)作,探索海明威與象征、象征主義的關系,還有的把海明威小說的情節(jié)結構和語言風格作為自己研究的專題,等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1987年先后出版了兩本小冊子:一本是吳然的《海明威評傳》(陜西人民出版社),盡管篇幅不長,材料還不盡豐富,某些觀點也值得商榷,但畢竟填補了我國海明威研究的一個空白,而且其中也不乏富有深意的見解。另一本是鄭華編著的《從男人到男子漢——海明威小傳》(北方文藝出版社)。這本七萬字的小冊子饒有趣味地介紹了海明威的生平軼事。在對海明威具體作品的研究方面兩年內共發(fā)表文章26篇,幾乎是前五年同類文章的總數(shù)。甘運杰的《論<喪鐘為誰而鳴>的結尾——評國外幾種有關論點》,有理有據地批評了國外對《喪鐘》結尾的四種代表性論點。尹岳斌的《從<喪鐘為誰而鳴>看作者的戰(zhàn)爭觀》則一反以往國內學者對該小說幾乎千篇一律的高度評價,鮮明地提出這是一部敗作的觀點。對《老人與?！返难芯咳砸俗⒛?。26篇文章中有11篇是關于《老人與?！返摹Ｆ渲锌禒柕摹稛o以得失論勝敗——也談海明威筆下的硬漢子桑提亞哥》,根據英文原版中defeat和beat這一組同義詞的詞義,并根據小說提供的完整的形象,認為“老漁夫桑提亞哥根本就沒有敗,他是位失而不敗的硬漢?！比~憲的《海明威的<大二心河>與“迷惘的一代”》和董衡巽的《從“尼克的故事”到<老人與海>》都深入考察了以往被研究者們所忽略的海明威的一些短篇小說,以及它們與海明威創(chuàng)作思想的密切關系?；仡欉@近60年的進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今后海明威研究的發(fā)展趨勢:中國研究者在及時、大量譯介國外海明威研究資料的同時,不會滿足于介紹